12、青衣河(2 / 2)

謝玉折這才如夢方醒,他僵硬地垂下手:“抱歉,你也可以自己為自己包紮,是我逾越了。”

原來我在你心裡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柳閒聳了聳肩,適時地轉移了話題:“剛才你不是問我是怎麼了解水鬼的嗎?”

為了不給這人拒絕的機會,他嘴皮都不帶停地說:“我從前也很好奇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所以下好多片不同的水抓了好多好多隻把他們一個一個拿出來比對著研究了好久,這才發現根本沒有水鬼,隻不過是一些臟東西躲進水裡作惡害人而已,所以傳說裡的水鬼娶親根本就是瞎諏的嘛,害我失望了好久。”

說完這一長段話後他吸了一大口涼氣。簡單來說,就是神仙的日子實在太長,“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水鬼”是他在閒得發慌時研究的問題,答案是沒有。

方才暗香浮動的一切恍若幻影破滅,謝玉折找回一身冷硬傲骨,佩劍又蠢蠢欲動了。他問的壓根不是這個問題,但柳閒就是這樣蠻不講理。他好像有很多秘密,總是笑著打個哈哈,就想把一切搪塞過去。

蒙上眼也能視物,他是如何做到的?倘若雙目無大礙,又緣何蒙上眼睛?

他沒有接話,柳閒也還在緩氣兒,寂靜之中他們已走到了一片綠水旁,這就是青衣河。

大概是受水鬼傳聞的影響,此時河邊渺無人煙,隻偶爾有孤雁的慘叫。

此處不種花,也沒有雪,隻有大片大片的樹,長長的枝條隨風微動。柳閒就著手上殘存的血,向河水裡滴了一滴去,無事發生。

他又探頭叫了幾聲“小黑”,畫了幾個咒,可河麵仍風平浪靜,了無生機。

怪事。柳閒緊了眉心,當機立斷對謝玉折說:“我要離開片刻,拜托你守著我。倘若一個時辰後我仍未蘇醒,你就給這條手鏈沾沾河水,但不要靠近我,明白嗎?”

他把左手的紅繩取下來,放在在一無所知的謝玉折手心裡,毫不掩飾道:“你可要保護好它,要是沒了它,我活不了,你也會死。”

謝玉折看著靜靜躺在自己手裡的那根褪了色的紅繩,聽得雲裡霧裡,離開?蘇醒?難道這條繩子碰了水就能叫醒他?上修界之事果真包羅萬象。

他相信自己能保管好這條手鏈,因此忽略了“會死”的這種可能性,直接點頭道好,在柳閒離開半步後又問道:“你要去做什麼?”

柳閒道:“救人啊,順道帶你見見世麵。”

分明是調笑的話,可謝玉折沒從他卷起的嘴角看出半分真切笑意。

柳閒走到河邊,在和謝玉折保持了足夠安全的距離後,他嘴唇翕動聽不清話語,利落地合二指像掐訣布陣,眼上白綢長長地隨風飄飛。

突然四周劍光暴起,有遮雲蔽日之像!不知從哪凝出了九柄寶光流轉的長劍,劍柄上刻著血色“卐”字。片刻後光華消散,它們齊齊溫順地懸在柳閒身旁。

草木具慟,同劍風錚錚作響。

謝玉折被塵埃迷了眼睛,狂風卷過他,他卻並未想預料的那般被擊退,反而八風不動地立在原地,手上紅繩溫熱,盈盈地閃著光,在他身旁凝了個淡紅的結界。

這刹那他腦海裡閃過了無數片段,卻像萬千雪花一般片分都抓不著。

到最後他隻剩了一感,好像參透了這劍風,就能撥開某人滿身的雲霧。

柳閒手腕翻飛,掐著他看不懂的訣。而後他盤腿而坐,九柄長劍圍在一起,劍尖斜著朝外,眾星拱月地將他聚於中心!

像淨世的蓮台寶座十二品,而神明就端坐其上,翻雲覆雨,信手撥弄人間煙塵。

劍風巧妙地避開了這裡的每一草每一木,風漸息,四周歸於寧靜,隻多了靜守蓮台的神靈一尊。

謝玉折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此刻他隻想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於是他竟然完全忘記了柳閒的勸告,緊攥著那條紅繩,步履不停地走向劍心。

冰冷的劍意地將他全身包裹,卻又沒有傷害他半分,甚至還有幾分縱容。

他一步一步走近,最終在離柳閒半尺處停下來腳步。差半分就會被朝外的劍尖割破皮肉,他隔著劍座,看到正合眼盤坐於九劍靈心之中的柳閒。

柳閒眼上的白綢被劍風割了個粉碎,額間露出一道寸長朱砂紅痕,像地獄爬出的豔鬼附身於謫仙姿容,破了他周身高懸的神性,就著那張妖孽的臉,顯得格格不入,又分外和諧。

這個人就是這樣,矛盾而又自適;他和他之間,隔著千年的雪。

心中有一道聲音叫謝玉折更走進了些,如霜似月之人就在他眼前。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手,想要撫摸那道紅痕。

就快碰到那人瓷白的皮膚,他卻突然被強盛的劍意連連擊退,靈台正中的那位開了口,他沒有抬眸,隻是垂著眼溫聲道:“你僭越了。”

聲音帶來無數的罡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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