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習慣了和柳閒相處,明明已經確定了他國師的身份,可當聽到柳閒叫他小名時,謝玉折還是會微微一晃;可當與過去的國師再遇之時,他仍隻能呆站在原地,任由街上人來人往。
“國師”完全無視了他的局促,負手而來。漆紅麵具上大咧開的嘴森然笑著,他饒有興致地問:“我剛剛聽他叫你,謝玉折?”
這是祈平鎮一百多年前的畫麵,看來國師——不,此時柳閒應該還沒做國師,並不認識他。謝玉折不由得好奇,這人究竟在人間行走了多少年,他又為什麼會在一百年前,來到這個偏僻的小鎮?
他不禁想起重逢那日,柳閒說自己被囚了一百零七年,那時他並不相信,可是……
他側過頭,看到柳閒懶洋洋抱臂而立,隻是看戲,一點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在國師府裡的那幾年,他真的忘了嗎?還是他假裝忘記了呢?他怎麼能忘記呢。
國師的表情被麵具擋了個完完全全,可謝玉折還是能透過薄薄的殼感受到他興奮到燃起冷焰的眼睛,全身濃烈的殺氣都快把他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不明白這股殺意從何而起,看著那張陌生的麵具,縱是有千言萬語,也隻道欲說還休。
如今的柳閒忘了他,過去的柳閒想殺了他,這個人還真是……無情。
謝玉折難得輕笑了聲,他說:“我是。”
刹那後腰上寶劍被國師信手取走,謝玉折看著抵在他脖頸上溢滿寒光的長劍。這柄劍在柳閒手中比在他手中要鋒利得多,就好比上仙有著天下第一的劍,不是因為那柄劍造得天下第一好,而是因為天下第一的他拿著那柄劍。
國師用冰冷的劍尖挑起他的下頜,逼著他仰頭直視:“你讓我好等。”
不消片刻,謝玉折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已被強烈的劍氣入侵!他完全喘不過氣來,朦朧間他看到眼前完全相同的二人什麼表情動作都沒有,劍意卻如沉重的鍘刀要將他腰斬!
他的意識混亂,在精神全線崩盤的前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張人影。
父母師友,君臣將敵,還有一抹清雋的月。
被國師殺死原在他的計劃之中,可將死之時,他怎麼又有些惋惜呢?
長劍就快割破他的喉嚨,國師打量的眼神把他穿了個透:“沒有靈脈,乏於氣力,長得也隻能算是小有姿色,全不是書上寫的那麼驚豔。”
他不解地蹙眉嘟囔著:“這種廢物主角,也妄圖蚍蜉撼樹?”
可刹那間他就凝滯了手上動作。
劍身回退,“國師”黑著臉執起謝玉折無力垂下的右手,看著其上一道金印浮起,他嘲諷道:“難怪,金手指可真夠大的。”
凡人堆裡謝玉折身姿矯健彆人一般殺不了;修士認得出他手上的同心護身咒一般都不敢殺,主角身上,有個無敵buff啊!
看戲一般看著進退兩難過去的自己,柳閒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那人聽見他放肆的笑聲,像丟垃圾一樣丟下了謝玉折,輕鬆用靈力攪亂了他的靈海,讓謝玉折聽不懂他們的談話。
他對柳閒說:“你好呀。我路過時聽到那個小孩叫你‘柳兄’,真巧,我也姓柳。”
柳閒說:“還好吧。”
麵具下那雙眼睛閃著駭人的光,“國師“笑歎帶起的微風似乎都能吹斷人的頭骨,他指著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的謝玉折:“姓柳的人不該和姓謝的人在一起,不吉利,特彆是這個謝。”
聽到過去的自己不帶好意的關心,真是一件奇異的事。柳閒道:“上仙,我不信這些,不必擔心。”
隻有他知道,這並非是謝玉折以為的國師,而是百年前來到祈平鎮的他,彼時是仙。
上仙驚訝地揚了揚眉,他端詳柳閒良久,似乎是在檢索原書裡是否出現過這樣一個書生模樣的怪人,而他的結局又是什麼。注意力轉移到柳閒身上,身上的威壓隨之收斂,他仁慈地給快斷氣的謝玉折一個喘息的機會。
“我還以為你和這個亂叫我的人一樣笨,沒想到你知道我是誰。”
他指著姿色平平的謝玉折問:“我還以為是書上的筆墨有誤呢……原來是你給你們都易容了?我竟然看不穿。”
柳閒謙遜地笑著。
“所以你是……啊,這裡竟然是無為天,現在的我已經變成了一段回憶。”自己抵著主角的劍被另一柄帶著同源劍氣的小劍硬生生逼走,上仙眯眼看著那把玲瓏小劍,驟然意識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我練成了心劍,真厲害。”他敷衍一誇,嫌棄地打量著柳閒:“不過想到自己未來會變成這樣,都有點不想活下去了。”
柳閒嚴詞製止了他:“我可還沒活夠。”
上仙輕笑:“那便祝你萬壽無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