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都偷聽得好好的,可聽到這人誇自己比柳蘭亭好上千百倍,一直雲淡風輕的柳閒喝水都喝得一噎。
他盤算著以後千萬不能讓真明珠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名字,他挺怕這麼神采飛揚的少年受打擊的,這可是上修界未來的棟梁。
謝玉折聽完了二人的抱怨,小聲問他:“他們口中的楊徵舟,是與你交好的那位楊老板嗎?”
柳閒默默擦去了嘴角的水漬:“或許是吧。”
真謝二人穿戴矜貴,顧盼神飛,是楊徵舟的好友,三人看起來都來自上修界的大世家。而前些天坐在茶樓裡與柳閒言笑晏晏的楊老板,竟然會劍術,還是上仙教的。雖然他和遠在雲端的上仙隔了八千裡遠,可不知怎的,謝玉折心裡竟然生了幾分濃稠的酸澀。
柳閒做過和雍國的國師,和楊徵舟交情匪淺,和柳蘭亭姓氏相同,謝玉折愕然地對他的身份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難道他是上仙的遠親?
其實他不是沒想過柳閒就是上仙的這種可能。
可是上仙在傳聞裡殺伐果斷,鋼筋鐵骨,生得絕色清雅引得好多人垂涎,卻因為手段凶悍無比,沒人敢當麵覬覦,其威勢甚至達到提名就可止小孩夜哭的程度。
蘭亭上仙執長劍,千年長生見千年好,不周一劍平不周事。
而柳閒隨性散漫,遮了眼的容貌仍舊妖孽,實在是不能說像,更何況,上仙五感俱全,身康體健。
聽了那兩人的對話後,謝玉折的麵色有些不虞,他皺著眉對上仙遠親說:“我聽到的傳言裡,上仙不會做出這種事。”
柳閒答:“傳聞不能說明柳蘭亭的脾性,隻能說明給你傳謠言的人很愛護你的心理。”
“不隻是傳聞。”謝玉折平靜地搖頭:“若上仙真和他們說的一樣,他就不會建祈平鎮收留難民,鎮民們也不會那麼愛戴他。我在祈平鎮裡住過一段時間,從來聽到的都隻是上仙的好話。”
倒是沒料到他會這麼想,柳閒問:“要是他其實隻是為了一己私欲,你說的那些隻是計劃中的一環呢?”
謝玉折道:“論跡不論心,即便如此,他也一直守護著那一方淨土,直到他閉關,鎮裡才生了禍亂。”
過去自己並未給主角許過好處,可他卻如此堅定地維護自己,柳閒感動得都要和真明珠一起掉下水豆子了。可這樣維護他的謝玉折,這麼正直的謝小將軍,未來竟然會因為想成仙要殺了他。果然是人心易變啊。
柳閒問:“那你覺得鎮裡為什麼會出問題?”
謝玉折一字一句道:“必是有人暗中作亂。”
柳閒放鬆地笑了:“鎮子出事的症結或許在此,可是,柳蘭亭真的殺了真小公子的爹。”
已入春山寺不做柳蘭亭一百零七年,這三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平淡得像是相隔了一萬八千裡的外人。
一直以來,柳閒都對自己是某人的殺父仇人這件事沒有任何看法,畢竟他可能是很多人的各類仇人。
他隻會在彆人來尋仇的時候停下腳步,歪頭想上片刻,而後淺淡地說:“啊,我們竟然有仇。所以呢?”
而那些有誌之士的慷慨陳詞,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就又誰也擋不住地,又走掉了。
柳閒像是知道內情的人,他這樣說,謝玉折無話可反駁了。從小接受君子之道的他本來可以有很多答複,或批判或中立,可他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本心竟然想說“他不會想傷害彆人,一定是有難言之隱”。
這是他從靈魂起差點脫口而出的話。他好像還未出生就已經被打上了烙印,生來就要做個無供奉之神極端的信徒。
不想虛偽地中立或是違心地批判,他竟想為上仙奉上絕對的信任和堅定的選擇,而且,他能感覺到他對這個人的相信,絕非僅靠傳聞而得。他好像,認識他很久了似的。
謝玉折看著眼前人,雙目微微失神。
這樣想極其不理智,可他竟荒唐地有些貪戀,就好像有了這點脫軌的想法,他就不是個隻顧破敵的冷厲將士,而是個能同眼前人一起,笑彎雙眼的平凡之人。
像那張錦盒裡的畫像一般,柳閒更喜歡的模樣。
從恍然中脫身,他話鋒一轉,問柳閒:“你怎麼會知道上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