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受害者的母親——根據片兒警提供的情況,第四位受害者是一位25歲的銀行白領,來自單親家庭。
第三起連環凶案發生後,受害者一度搬回母親居住的老小區,卻又因為母女齟齬,在昨天中午搬了回來。
眼下,屍體的身份已經獲得了其他親屬的確認,可是母親卻拒絕接受事實。擔心她會出狀況,親戚和女警正輪番勸說,希望她能先去急救車裡接受心理疏導。
即便見慣了生死,眼前這一幕依舊令白典心酸不已。他低頭,跟著衛長庚重新套上防護用具進入現場。
剛繞過不大的玄關,極具衝擊力的畫麵就闖進了他們的視線。
客廳的南牆邊上是餐桌,桌麵上放著一個白瓷盤,盤裡擱著不鏽鋼的蒸架。蒸架之上,是被害人麵目全非的頭顱。
“這是挑釁。”
白典小聲道:“是凶手對警察的嘲笑。”
無論凶手用意如何,至少針對頭顱的檢驗證實了白典之前的推測。
死者的氣管被切開了,此外還有一處刀傷割斷了頸動脈,推測應該是為了放乾血液。
而最重要的是,死者麵部遭遇多刀毀傷——前麵三位受害者也都有著同樣的遭遇。這個從未公布過的作案細節就像是凶手的個性簽名,為本已十分恐怖的案件再添駭人聽聞的一環。
除去頭顱之外,客廳的地麵上還有幾道血腳印,來回於臥室與客廳、廚房之間。
衛長庚進入臥室,發現地上放著一個攤開的大行李箱,堆滿衣物,還壓著一本樣式老舊的影集。床上則殘留著大片乾涸血跡,從枕頭到被褥、再到地板,一路蜿蜒進入主衛。
主衛的麵積不大,但卻容下了一個標準大小的浴缸。不用做潛血實驗,光用肉眼也能看出浴缸裡盛放過血液。
一旁的地磚上還擺放著菜刀、肉刀和用於清洗飲水機內部的檸檬酸——後者應該是用於防止血液凝固的,卻對阻止血液變色毫無貢獻。
所以當那些黑色液體從天而降時,幾乎沒有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在與臥室相連的陽台上,技術人員發現了將血液“發射”出去的裝置:那是一個被擱在洗衣櫥最高處的飲水機塑料桶,桶口連接著澆花的膠皮管,管子末端是噴水槍。
顯然,凶手首先將浴缸裡的血水裝進塑料桶,再將它和屍塊一起帶到了陽台上,借著夜色的掩護開始瘋狂的“拋屍秀”。
作案手法基本明確了。新的問題是,凶手是如何闖入的,又怎麼離開?
陽台的窗戶沒有從外部侵入的跡象。公寓大門也安裝了報警器和強力門阻,這導致了警方不得不求助消防才將厚重的門板整個拆卸下來。
“防盜器材都是小區團購的。”
被選為見證人的社區工作者遠遠站在屋外提供線索:“咱們這兒有幾百個業主群,老年廣場舞群、中年育兒群,青年交友群……最近很多人團購這些東西。”
“隊長,有監控!”
小陳在臥室置物櫃上發現了攝像頭——體積中等的家用型,按照見證人的說法,同樣也是小區團購的產品。
受害者的手機就在枕頭邊上,密碼是毫無懸念的身份證後六位數。解鎖後找到監控app,過去七天的監控記錄就保留在雲端存儲空間內。
法醫給出的死亡推定時間是今天淩晨兩點,小陳打開相應的視頻段落。拜科技進步所賜,時間線的上方還有一條折線,顯示著畫麵出現擾動的幅度。
後半夜正是深度睡眠的時間,畫麵本該靜止不動,可折線圖卻在2點15分左右出現明顯起伏。小陳拖動進度條查看,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2點15分,陽台上毫無動靜,衛生間的移門卻被推開一條縫隙,從黑暗中慢慢伸出一隻手。
那竟是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蜥蜴般貼地爬行,雙眼在夜視鏡頭中泛著幽幽綠光。
臥室不大,他很快就爬到床邊,扒著床沿觀察熟睡的女受害者。十幾秒後,他直立站起,離開臥室。
視頻畫麵靜止了幾分鐘,裸體男子再度回到臥室,右手拿著一把肉刀。那可憐的女人甚至沒清醒過來就被利刃割斷了氣管,然後被拽著頭發拖進了衛生間。
殘忍又難以理喻的畫麵,看得眾人汗毛直豎、悚然無語。
“裸體作案?這也太變態了吧?難道是算準了我們沒他的生物信息?”
小陳咬牙切齒:“不對啊!連臉都露了,這還能認不出來?真把我們當傻子了?”
衛長庚接過手機繼續查看,一邊又抽查起了旁邊默不作聲的新人。
“白典,說說你的看法。”
白典像個被老師點名的學生似地挺了挺脊背。
“……割喉這個行為是為了迅速控製受害者,毀容和分屍則是為了懲罰和泄憤。綜合來看,凶手可能遭遇過他自以為的背叛,失去了對於某些人或事的掌控力,並因此產生了報複的心態。”
“那指紋和dna呢?他是真的不怕被抓還是另有隱情?”
“無法通過生物庫比對隻是一個巧合,但這並不是凶手的設計。”
白典的目光慢慢望向遠處。
“凶手對人的麵部有種特殊的執念,或許這也是他不做偽裝的理由。另外……或許他覺得自己是個超人,就算身份暴露,普通人也不可能抓住他。”
“超人?”衛長庚重複。
“……”
白典的目光一下子從遠處收了回來,陷入了諱莫如深的沉默之中。
知道這多半又是白典的“直覺判斷”,衛長庚沒有追問。他掏出手機對著監控視頻翻拍了一段,然後開始在工作群裡布置任務。
“所有在樓下的人聽好了,這裡有段犯罪嫌疑人的視頻,你們截張大頭照拿去給人認認,注意視頻不要流出去。”
說完,現場響起一串提示音,緊接著又有人將截好的嫌犯正麵照片傳上來共享。
白典也打算收藏備用,可剛點開圖片就愣住了。
“這人我好像見過……我去確認一下!”
說話間,他已經摘掉了帽子脫掉外套,隻穿著襯衫就往門口跑。
樓梯口有架電梯正在待命,等到衛長庚想起應該叫上幾個人跟著白典一起下去時,電梯門早已合上。
十五分鐘後,21棟5單元用於監控高空拋物的攝像頭捕捉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從天台墜落。
當衛長庚趕到落地點時,沒有屍體、沒有血跡,沒有撞擊痕跡,隻有一身眼熟的衣物平攤在地麵上。
而衣物的主人仿佛穿過了大地,消失在了神秘的未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