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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之中 罪化 62816 字 7個月前

臨近飯點,食堂與花神咖啡館必然是人山人海。在衛長庚的提議下,三個人改道前往教師公寓二樓的餐廳, 這裡的自然人廚師手藝不錯,還有舒適隱蔽的榻榻米式包廂,是個方便談事、也能填飽肚子的去處。

玫瑰戰爭活動已經進行了12小時。這12個小時裡,白典幾乎全程保持著高強度的腦力和體力輸出,沒有休息、也沒有能量攝入,身體早已進入疲勞狀態。宣布活動暫停的那一刻,放鬆下來的他就感覺渾身酸痛無力。好不容易挪進了餐廳包廂, 他就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仰倒下去。

“小心。”

任燭景一手托住他的後背, 避免腦袋撞上凸出的立柱。

剛從服務員手中接過複古實體菜單的衛長庚抬頭看見了這一幕。

“你們兩個關係不錯嘛。”

不提則已,這下白典也來了脾氣:“我看您二位的關係也挺和諧, 剛才還隔空聊天來著,根本不像是有恩怨的樣子。”

“對, 是我騙了你。其實我和老任沒有任何矛盾。”

衛長庚坦然承認:“可那也是為了讓你抖擻精神、認真應對活動。是我和他商量之後做出的決定。”

“哼,聯手騙人還找什麼借口。”

白典對此表示鄙視:“所以那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九皇子,也是你設計出來迷惑我的?”

“九皇子?老任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九皇子,長得像你?”

這下衛長庚是真的迷惑了,他扭頭看向任燭景,“這是怎麼回事?!”

“這正是我要說的。”

任燭景正色道:“白典確實很像我認識的九皇子,而且我覺得這不是巧合。”

趁著等待上菜的時間,任燭景將白典接受護盾試煉時情況告訴了衛長庚。

“你的意思是……阿梨沙把毀容的九皇子整成了和小白相似的樣子,所以那時的阿梨沙很可能曾經見過小白?不對……是見過小白的前世?”

對於任燭景的過往遭遇,衛長庚並不陌生。可他沒有親眼見過那位九皇子,更沒想過還會出現這種詭異的聯係。這讓向來遊刃有餘的他陷入了沉思。

任燭景反問:“你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嗎?”

“我不能確定。畢竟我認識阿梨沙時他已經是第三自然的神官。他從不多談過往,當初把他從夢海撈出來的娛樂節目,在他成為神官後也被處理了。我對那段曆史的了解甚至比不上你。”

“原來如此。”任燭景平靜中略帶著點失望。

此後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靜默了一陣。白典覺得口渴,噗嗤一聲打開了汽水罐。

“所以那位九皇子後來怎麼樣,他痊愈了嗎?”

“他恢複得很快,幾個月後就一切如常了。隻是……好像換了一個人。”

提起九皇子,任燭景平靜的臉上終於漾起了一絲漣漪。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死裡逃生還被聖人阿梨沙親手賦予容貌的九皇子,很快就成為了一件“活著的神跡”。在民間,他受到了比過去更加廣泛的尊敬甚至崇拜。朝堂中,關於他的褒美之辭口口相傳。皇帝自然也對這個幺兒恩寵有加,不光給予了各種封賞,更準備將宗廟祭祀的重任交托與他。

但是任燭景很快就發現,九皇子想要的遠遠還有更多。

昔日那個醉心詩書、心係蒼生的少年在短短半年裡變得老成事故了。次年元日的大朝,他第一次身著朝服站在丹陛之下。而從那一刻起,本就已經暗流湧動的前朝後宮之爭,又將翻攪出更大的波瀾。

之後短短三年時間裡,無論是廟堂朝廷上,還是江湖商賈間,屬於九皇子的勢力都異軍突起。有擴張必然就會有衝突,而衝突則不可避免地帶來流血和死亡。

首先是春獵事件又被重啟調查,揪出了一批躲藏在廢太子陰翳下的漏網之魚,嚴加懲處。接著,曾經與外戚分庭抗禮的朝臣們相繼落馬,輕則貶謫還鄉,重則牢獄流徙。甚至於那些膽敢公開發聲質疑的人,同樣沒有什麼好下場。

不知不覺間,曾經仁慈溫潤的九皇子成為了恩威並施的鐵腕存在。無數心懷抱負卻出頭無路的能人誌士忠心追隨於他;而對他仇恨憎惡、甚至欲除之後快的權貴舊臣同樣與日俱增。各種行刺暗殺輪番上演。而任燭景始終守護著九皇子,成為王府中最為堅實可靠的存在。也正是這時,任燭景那不同尋常的守護之力開始萌發。

動蕩飄搖的變局之中,最早入場的樊樓反倒頗為平靜。這或許是因為九皇子一直授意任燭景向樊樓投喂有價值的情報。一方麵強化了樊樓對於任燭景的信任,另一方麵甚至能夠挑動樊樓與第三方的矛盾,達到借刀殺人的奇效。

眾人隻道任燭景乃是九皇子的股肱心腹,然而他們兩人之間也並非從未產生過矛盾——譬如不少人想通過任燭景去求見九皇子,一些是為了功名利祿,另一些則是想向九皇子求情討饒。

對於後者,任燭景往往直接回絕,但也不是沒有動過惻隱之心。然而他很快明白,自己的一時心軟並不能喚起上位者的同情同理之心。反倒是九皇子的兩句話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你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我的殘忍。我不會責備你,隻會因為你的選擇而受傷。】

【你若不時時刻刻以我為最優先。萬一再出事,難道現在的阿梨沙還會願意再救我一次嗎?】

可沒有同情同理之心並不代表不會感受痛苦。

朝中每發生一次震蕩,城裡就會多出一座廟宇,多出一夜超度的唄唱,一陣祭奠後的餘香。每逢無星無月的暗夜,更是高貴之人矛盾糾結的時刻。負責守夜的任燭景在王府中聽見過很多白晝不曾出現的聲響——喃喃自語、時笑時怒、時而又仿佛從最黑暗的夢中驚醒,發出痛苦的哭泣與呻吟。

慢慢地,任燭景意識到九皇子似乎被割裂成了兩個不同的人格,這兩個人格互相拉扯著,以搖搖欲墜的姿態行走在繩索上,下方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回憶至此,高級哨兵抬起頭來苦笑:“直到現在我都沒想明白,那麼溫柔善良的少年,怎麼就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

被任燭景直勾勾地盯著看,白典冷不丁地打了個寒噤。

他突然讀懂了任燭景目光裡那種晦暗難明的情緒——那既不是“愛屋及烏”的恍惚曖昧,也不是前輩對後輩的關心。而是審視、揣度,是懷疑。

沒錯,這個人他在懷疑。他懷疑九皇子的變化和阿梨沙賦予的這張麵孔有關係!

來不及做更深的思考,本能已經敲響了白典內心的警鐘。為躲開任燭景灼灼的注視,他瑟縮了一下身體。而幾乎與此同時,衛長庚已經擋在了他跟前。

“彆急著胡思亂想,先把剩下的事都告訴小白。”

“剩下也沒多少事了。”

任燭景將目光從白典身上收回,低頭看向麵前的茶水。

“此時的帝王已經垂垂老矣,前朝各方勢力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你猜九皇子會怎麼做?”

“九皇子的目標恐怕是皇位。”

白典的推測合乎情理:“但如果我沒記錯,廢太子之後又新立過一位儲君,九皇子應該會和新太子發生不可避免的衝突。”

任燭景點頭:“嫡出的二皇子就是新任的儲君,同時也是樊樓真正的主人。當朝堂上的明爭暗鬥進行到白熱化的階段時,我終於接到了刺殺九皇子的命令。”

“你沒動手吧?樊樓會不會對你實施懲罰?”

“每個出身樊樓的人都必須服用解藥來緩解定期發作的毒性。如有違逆,很快就會毒發身亡。不過我沒事,因為幾天後樊樓就覆滅了。”

“……九皇子乾的?動作真快。”

“你把事情想簡單了。其實這些年在通過我傳遞真真假假的消息喂飽樊樓的同時,九皇子早就摸清了樊樓的底細。隻不過一直隱而不發,為的是積蓄更多的能量,置人於死地。”

樊樓轟然倒下,那些陰暗角落不可告人的秘密隨之曝光於天下。這些年來許多令人費解的死亡、禍水和災難,一時間找到了罪魁禍首。原先勉強還算穩定的朝堂頓時陷入了前所有的巨大混亂。

而對於任燭景來說,他獲得了自由。

自身隱患解除之後,唯一令他憂心的便是九皇子的狀況。隨著鬥爭的白熱化,年輕皇子的心緒也日漸混亂。曾經割裂的兩個人格仿佛在他的內心進行著激烈的、無休止的混戰,而唯一的結果就是要令他落入細細繩索下的萬丈深淵。

也在這時候,西域傳來消息:聖者阿梨沙被異國的暴君扣上了妖言惑眾的罪名,要致他於死地。

儘管自顧不暇,可九皇子還是命令任燭景前往西域援助阿梨沙,他不允許任燭景反駁這個決定,否則兩人恩斷義絕。

“這是想讓任燭景遠離鬥爭中心的意思嗎?”白典默默尋思。

同樣的,任燭景之所以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遠赴西域,除了無法違逆九皇子之外,是否也想著要從阿梨沙那裡尋找到什麼問題的答案?

啟程前往西域前的晚上,任燭景向九皇子辭行。看著搖曳燈火中那個日漸枯槁的身影,他忍不住輕聲發問:“如果您出生在普通人家,是不是會過得更加幸福?”

“可惜,沒有如果。”這是他得到的回答。

任燭景又接著問:“如果有一天您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我可以帶您走嗎?”

燈下的人影頓了頓,而後釋出一聲輕笑。

“先顧好你自己罷。”

第177章 天啟之日

正如第三自然官方檔案中記錄的那樣, 營救阿梨沙的行動並沒有成功。儘管任燭景展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哨兵能力,但寡不敵眾,聖者還是被狂怒的人群推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彼時的任燭景還不知道第三自然的存在, 在他看來阿梨沙的死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無法麵對這樣的結局,更不知道應該如何向九皇子交待。沉浸在驚愕與失落中的他,在西域短暫躑躅了兩日。第三天, 從遙遠的中原傳來了更加令他不安的消息。

京城發生政變,九皇子在上朝途中遭遇太子黨羽伏擊,負傷逃脫之後立刻調遣兵馬予以還擊。起事的大軍一度攻到了宮門前,狀況膠著。

聽到這裡,任燭景仿佛站在陰寒刺骨的高處,雙腿戰戰搖搖欲墜,而渾身血液冰涼。

當他從這種極端的恍惚之中回神時,發現自己已經在日夜兼程趕赴京師的路上。

如果一切還來得及, 他願舍棄性命來助九皇子一臂之力。但更重要的是,如若九皇子在這場浩劫中敗下陣來,那麼他就要履行約定,將九皇子帶走,帶去沒有過去、沒有爭端、更無人能夠找到的世外桃源……

然而還沒等他想明白那樣的桃源淨土究竟在何方,他就突然被召喚到了第三自然。

“召喚我的是二區的一座哨塔,說是看見了我在保護阿梨沙時展露出的能力, 要讓我成為他們的哨塔之子。實際上卻準備利用我和阿梨沙的關係蹭熱度炒作。”

任燭景的臉上依舊平靜無波。在經曆過漫長歲月衝刷之後,昔日強烈的負麵情緒已經淡去, 隻留下無奈。

白典沒有追問“你想不想回夢海去守護九皇子”這種多餘的問題——夢海與現實的時間流速不同,在任燭景的身軀被第三自然的機器打印出來的同時, 夢海中的九皇子即便沒有在那場混戰中身死,也會以驚人的速度衰老。

任燭景在第三自然生活的第一天, 九皇子的青春韶華就會變成白發蒼蒼;而當任燭景看見清晨第一縷晨光時,九皇子就已經成了一抔枯骨。

接下來,再美的瓊樓玉宇也將轟然倒塌,高台樓閣成為衰草重生的高坡,所有的過往都將被塵封在黃土之下,再難尋覓。

時間就像河流,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之中,更不可能追尋過往的時光。如果非要以一己之力對抗這種不可抗拒的秩序,那唯一的結果就是遍體鱗傷。

顯而易見的,無論任燭景擁有多麼強大的守護能力,在時間的洪流麵前都無法守護住自己在意之人。

“……前輩是被二區哨塔打印出來的?”

感慨之餘,白典也抓住了一些重要細節:“哨塔之子的人身自由是受限的,所以你怎麼又到了延維塔?”

“我被轉手了幾次。”

任燭景並不避諱這段往事,“打印出來之後,我拒絕和哨塔合作。抗爭了一段時間就被轉手賣了出去。如此輾轉了幾年,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又遇到了阿梨沙。”

那次的會麵衛長庚恰巧在場,也算是任燭景與衛長庚的初識。

雖然時間過去了幾年,可任燭景依舊清晰地記得當初談話的內容。

阿梨沙明確表示,任燭景之所以會被迫來到第三自然,自己也有一部分責任。因此有義務關照他、改善他的生存環境。

但於此同時,任燭景也應該承認並且認清現實:他已經無法再回到當初的夢海、見到昔日的九皇子了。他如今唯一能夠做、也必須做到的,就是“放下”。

任燭景則問了阿梨沙一件事——說到這裡,任燭景的目光又回到了白典身上 。

“我問阿梨沙:九皇子的性格改變,和你賦予他的那張臉有沒有關係。”

“……他怎麼說的?”

白典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他反問我,會無條件相信他直接給出的答案嗎?世人都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必由他解答,總有一天會自行浮出水麵。”

“自行浮出水麵……”

白典若有所思:“阿梨沙指的難道是今天你遇到我這件事?”

“怎麼可能,他又不是未卜先知。”

默默旁聽的衛長庚終於插嘴:“阿梨沙指的是另一件事。”

任燭景也點了點頭:“對,另一件事。”

與阿梨沙見麵之後沒多久,任燭景經曆了又一次“轉賣”,這一次的下家是延維塔。

延維塔是第四大區的著名哨塔。在這個重視人文藝術的大區裡,處處充斥著自由閒適的浪漫氣息。在所有甲級哨塔中,延維塔的管理相對鬆散,經由藝術品投資而產生的回報收入也不錯,是很多哨向理想的選擇。

不同於前麵幾個哨塔急功近利的高壓型政策,延維塔對於任燭景基本上是放任自流的態度。他被安排在相對清閒的第二梯隊,過著就算不出任務也有一份低保按月領取的半退休生活。他隱約明白,這便是阿梨沙許諾過的“負責”,但光是這些顯然不能讓他徹底“放下”過去。

任燭景進入延維塔之後半年,著名的元祖夢魘事件發生。阿梨沙死亡,而延維塔的首席向導蘇雲娜也成為了植物人。

又過了幾天,衛長庚也來到延維塔二梯隊。

說到這裡,任燭景停下來看向衛長庚。

衛長庚讀懂了對方的想法,於是點頭:“後麵的事還是由我來說吧。”

元祖夢魘事件對第三自然上層建築造成了嚴重破壞,不光是千峰聯盟內部人員損失慘重,就連神聖宗教內部也發生了異動。阿梨沙身亡後,作為近侍以及站在武力值頂峰的男人,衛長庚“理所當然”地遭到了排擠。但他並非孤立無援——經過這些年的並肩合作,八部眾和一些高級哨向都成為了他的戰友,各家頂級哨塔更是對於“夜叉”的去向虎視眈眈。

卻沒想到阿梨沙生前早有安排。

於是衛長庚來到延維塔的二梯隊,同時也成為了任燭景的隊長。

“雖然我始終不認為阿梨沙對任燭景有所虧欠,但我尊重他的安排,也願意儘自己的所能幫助任燭景。”

“……”

聽到這裡,任燭景忍不住反駁:“前輩言重了,其實那時候前輩自己的情緒也不太穩定。”

“但是你我都必須承認,我們會在延維塔相遇、以及隨後發生的事,多多少少在阿梨沙的安排之中。”

衛長庚進入延維塔之後的第二個月,第二梯隊破天荒地接到了一個特殊任務:協助某個高級蜂巢執行“關機遷移程序”。

和世界上所有生命體一樣,蜂巢的生命也是有極限的。當一個蜂巢逐漸老化,各種機能便會隨之衰退,搭載的夢海也會出現種種狀況。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災難,每一個蜂巢都有使用年限,超過年限的蜂巢將會被執行“關機遷移程序”。

更具體地說,“關機遷移程序”的本質就是將蜂巢內現有的人類意識搬遷到新的蜂巢。即便在科技高度發達的今時今日,這依舊是一項風險巨大、耗時耗力的大工程。

而且由於遷移過程中必然會存在一定比例的數據損耗,影響部分人類意識的正常運轉,而這些人類意識又有一定的可能性對夢海社會造成破壞、甚至增加新蜂巢罹患“夢魘”的幾率,所以目前“關機遷移程序”采取的是“截斷式方案”——所有被遷移的人類意識將在新的夢海世界內獲得全新的身份,從頭開始新的生活。

換句話說,“關機遷移程序”就是老蜂巢夢海的“世界末日”。

由於以上種種原因,“關機遷移程序”也擁有一套嚴格的執行流程規範。新舊蜂巢的運營方需要提前半年提交關機遷移申請,由第三自然的道德委員會進行公告、審查、批準,並在第三方的監督下正式啟動程序。

此後的半年內,前兩個月的工作重點是進行珍貴資產的整理遷移——舊夢海中尚且健在的、對第三自然發展做出過重要貢獻的人類將會被提前帶回現實世界(雖然站在夢海的角度看更像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各種珍貴的文化藝術品,同樣也會被打印出來,並進行專題展出。

從第3、4月起,舊蜂巢的運營方將開始降低夢海中的人口出生率、減少夢海人口數量。死亡後的人類意識將直接被遷往新的蜂巢,人們習慣叫他們“闖缸者”,或者“祖先。”

最後的兩個月,道德委員會將進行各種各樣的驗收工作。當驗收通過後,係統將在指定的日期執行名為“天啟”的關機程序。

不同於古今中外各種“世界末日”的恐怖描述,天啟日其實是蜂巢世界中最為美好的一天。

那天,世上的每個地方都將晴空萬裡。沙漠不再熾熱,冰山不再寒冷,田野上繁花盛開,海水變得澄澈,泛著點點金光。

在人類社會中,更多的“奇跡”正在顯現——□□和精神上的折磨都將消失,失明者重獲光明,癲狂者重拾理智。而當人類因為這種種福音而眾說紛紜的時候,就將會被告知“世界即將終結”的真相。

隨後,他們將會有一天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與相愛的人相擁道彆,或是獨自一人整理無法帶走的各種回憶。

最後,當夜晚降臨,他們將會毫無痛苦地陷入酣甜的睡眠。

一般來說,蜂巢遷移任務並不需要太過高級的哨兵和向導參與,甲級哨塔更是對此不感興趣。有些小型蜂巢的遷移工作甚至隻需要人工智能就能完成。但是這次的遷移卻有些不同,它格外受人關注。

因為這是個特殊的高級蜂巢,曾經孕育出阿梨沙這般偉大的人物。

第178章 回首又見他

假如有一部人類休眠機器, 你被人塞進機器裡沉睡了幾百年,突然在未來被喚醒。你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那個似是而非的世界?

任燭景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大約三年前,他所在的延維塔二隊接到一項重要任務。任務的內容就是返回那個任燭景曾經誕生成長的夢海世界, 送它最後一程。

對於他而言,在第三自然的短短十幾年卻是夢海中的漫漫數百年。百年回首,又將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關閉蜂巢是係統性的龐大工程, 延維塔接到的任務隻是其中的第一階段。這個階段的重點是尋找偉大的社會人物和有價值的紀念品,將它們帶回到第三自然。

在這個繁瑣的任務中,九成以上的工序可以交由ai來完成,但至少目前來看,最後那一成人工的介入依舊不可或缺。

畢竟,ai隻能依靠死板的數據來判定“美的價值”,因此出現過將一坨非洲犀牛拉的圓屎當做全世界最完美藝術品的先例。這種時候,就需要真正的人類站出來, 大膽地喊出那句至理名言:不應當!這隻是一坨屎。

當這項任務被逐級細分,並最終落實到任燭景身上時,他需要做的就是根據ai給出的初篩名單,前往現場確認被選中的人和物真正具備被帶往第三自然的價值。

因為費時又耗力,這項工作又被戲稱為“夢海出差”。

為了儘可能地提升工作效率,係統為每位“出差者”都提供了一整套“夢海專屬卡牌套組”。每一張卡片都是預製好的係統快捷口令,容許“出差者”進行包括瞬間移動、無限購買力、甚至削除他人記憶在內的多種操作。

與此同時, 係統也默許“出差者”在工作所需之外,適當地利用這些卡牌, 以獲得夢海中的某些特權,提升出差時的個人體驗。

拿著無限金錢卡牌的任燭景, 進入夢海之後沒有瘋狂購物、也沒享受任何高檔服務,而是買票進了曆史博物館。

在這裡, 他得到了一個確切的數字:613年。

從他被帶去第三自然的那天起,夢海中人事興衰、朝代更迭,天地之間滄海桑田。隨著蜂巢的衰老,運算機能也逐步衰弱。到了如今這個時代,怪力亂神的英雄傳奇不複存在,就連大規模的戰事也鮮少發生。人類的生活變得千篇一律,卻也安逸平穩著。

而那些過往的駭浪驚濤,都被封存在了博物館裡。

任燭景沿著陰暗的展廳前進,靜謐中的腳步聲猶如秒針滴答。隨著兩側展櫃中文物的鋪陳,時光回溯,他的內心也跟著一點點收緊。

終於,他又一次“回到了”屬於他的那個年代。

“原來當年的奪嫡大戰拉開了長達半個世紀的戰亂。我所熟悉的壯麗城池在兵燹中付之一炬,而那些曾經熟悉的名字則在曆史的洪流裡起伏,做出了種種讓我感到陌生的事跡……其中也包括了九皇子。”

任燭景並沒有詳細說明九皇子的結局,很顯然回憶那些事對他而言並不是一種積極的體驗。但他並不介意分享那一刻的心情。

“親眼看見了那個時代是如何終結的,我的心中充滿了惆悵;同時卻又好像放下了一塊巨石,覺得輕鬆……不過這種輕鬆隻有短短幾分鐘。”

因為緊接著他看見了九皇子陵寢的特殊展覽。

“九皇子陵寢早年遭遇了盜掘,盜墓賊留下的物品不多,但棺木和牆上的壁畫還算保留完好。我在其中一些壁畫上……發現了我自己。”

相逢在韶華花季;相失於青春盛年;直到垂垂老矣這份思念也未曾淡去。最終,天各一方的二人在壁畫中重逢,在九泉之下相守了六百年光陰。

“看見壁畫的那一瞬間,我的整顆心、整個人又感覺沉重起來。隻是這一次,壓著我喘不過氣來的是滿滿的思念。”

任燭景將目光投向窗外的遠方,仿佛那裡就是夢海的方向。

“我後悔當時的自己站在壁畫之外,而不是貫穿壁畫的始終,一直陪伴在那人的身旁。我後悔直到這一刻才有勇氣承認這種後悔。其實它一直存在著,隻是過去的我屈服於不可抗拒的時間,從而強行壓抑了這份感情。而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雖然我戰勝不了時間,可時間也磨滅不了我的思念。我與時間僵持住了……但是或許我還有機會。”

“還有機會,你的意思是……”

白典若有所悟:“九皇子還在這個夢海世界裡?”

“沒錯。我攜帶的那套卡牌裡,其中一項功能就是查詢夢海世界‘輪回轉世’的因果關係。我又拜托運營方開啟了某些權限,很快就查到這一世的九皇子是個大學生,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

“所以你去見了他?這一世他長什麼樣?”

“是毀容前的模樣。性格也很平和溫柔,完全是最當初的那個九皇子。”

這麼說,九皇子的性格大變難道還真是因為阿梨沙換給他的那張臉?不,證據還不夠充分,現在下這種結論還太早。白典默默告誡自己不可以輕易動搖,一邊催促任燭景繼續回憶:“但前輩你是去工作的,也不能在那個世界裡久留吧?”

“所以我才拔掉了他的腦機借口。”

一直專心吃菜的衛長庚突然插嘴道。

“是啊,托前輩的福,我才又在那個夢海裡多生活了20年。”

任燭景以茶代酒向衛長庚表示感謝,“不過那之後發生的事,我還一次都沒和任何人說過。”

強行與係統斷開聯係之後,任燭景攜帶的卡牌全部失效。所幸在此之前,為了方便展開工作,他已經在夢海擁有了相當體麵的假身份和衣食無憂的事業。於是他很快找到了這一世的九皇子,看著對方順利結束了本科和研究生的學業。

然而正當他計劃著要不要將這個如今普普通通的青年招進自己的產業,以方便製造兩人再度相識的機會時,歲月靜好的劇本突然一下子改變了方向。

正如同所有生物在衰老過程中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毛病,老化的蜂巢也時不時地會發生一些隨機的bug。當這些bug影響到夢海世界時,就成了地震、海嘯、氣候災害,以及人類憑空消失、神像流淌血淚、魚群集體擱淺等無法解釋的怪奇事件。

這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小規模事件——畢竟老年蜂巢的運算能力有限。但偶爾也會發生局地的大範圍災難,那就相當於一場重病,會大大縮短蜂巢的使用壽命。

這一次,大型災難降臨在了任燭景所在的國度。

一夜之間,衣食無憂的國民淪落成為一無所有的難民,背井離鄉四海漂泊。在陌生的國度裡,遭遇歧視的人們被迫緊緊抱團,而那些有才能、有氣魄、有手腕的人就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核心。

昔日無憂無慮、與世無爭的大學生,成為了從屍海中踉蹌而出的青年領袖。

“幾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變回了那個沉溺在權勢鬥爭裡的九皇子……不,曾經的九皇子起碼還是高高在上的。如今的他就站在煙塵滾滾的廢墟裡,更有了一種赤裸裸、血淋淋的可怕。”

隨著任燭景的回憶接近尾聲,白典心中已經看得清楚分明——九皇子所謂的“性格大變”根本就不是換臉的問題。人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就會培養出什麼樣的個性,收獲什麼樣的未來。處於權力旋渦裡的九皇子也好,淪為難民寄人籬下的大學生也罷,都是同一株植物上的花朵,至於顏色是紅是藍,端看土壤的酸堿程度。

但是白典並沒有輸出自己的想法,因為他讀得懂任燭景此刻的表情:其實任燭景什麼道理都明白,隻是潛意識裡不願意承認罷了。

夢海世界裡,二十年轉瞬即逝。昔日的大學生在顛沛流離中磨礪蛻變,逐漸洗去稚嫩與天真,成為了飽經滄桑、成熟狠厲的中年霸主。

而天啟之日也終於降臨。

夢海世界的最後一天,風和日麗萬裡無雲。在波平如鏡的大海邊,任燭景第一次將所有往事和盤托出。

而聽完這一切之後的九皇子卻隻是笑了笑,接著說出了讓任燭永生難忘的那番話。

“這些年來我一直有種感覺,覺得你在透過我去看著彆的什麼東西,好像是把我當作了替身。今天我總算明白了,你在懷念一種平靜安穩的生活。可是你應該知道,心靈的平靜是隻有自己才能給予的,它並不需要我的參與。所以,你應該嘗試著離開我,去獨自生活了。”

這天傍晚在看過最後一抹夕陽之後,任燭景按照事先與衛長庚的約定發出了求救訊號。被負責最終驗收的道德委員會工作人員發現,並且成功脫離了夢海返回第三自然。不過這個時候,衛長庚已經被發配去了東極島。

“如果還有機會,你會再次去找九皇子嗎?”白典忍不住好奇。

“也許會,也許不會。”

任燭景笑了笑:“其實他說得沒錯,最重要的是享受平靜的生活。然後也許在某個時刻,對他的思念還會源源不斷地湧出來,那我就再去找他,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他。”

第179章 攪混水

返回第三自然的任燭景, 第一時間向延維塔管理層說明了情況。他表示自己迷失夢海20年並非衛長庚的過錯,甚至主動要求接受處分。然而此時的衛長庚已經被發配去了東極島。

這之後,任燭景也親自拜訪過東極島, 試圖說服衛長庚同他一起向道德委員會提出行政複議。卻遭到了衛長庚的拒絕。

提起這段往事,如今的衛長庚倒也毫不諱言當時的想法。

“自從我來到第三自然後,一直留在阿梨沙身邊。是他為我疏導精神, 安排生活與工作,讓我重新認識自己和外部世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就是我和這個世界的唯一聯係。可他的離世切斷了這種聯係,讓我成了一枚斷了線的風箏,不知該乾什麼、又應該往哪裡去。而東極島的封閉式管理創造了相對高壓的環境,我不需要主動去做什麼,自然會有人安排一切。對我來說,這反而是一種支撐和休養。”

“可你也不能一輩子待在那個監獄般的地方。”

白典皺眉道:“被動地活著也許是毫無意義的, 但你可以去主動去創造活著的意義。”

“那還真是巧了。”

衛長庚垂下眼簾,笑了笑:“阿梨沙也總是催促我多體驗點不同的生活方式,找找興趣愛好什麼的,這樣過得才有意義。’”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又看向白典:“我現在的興趣就是養你,或許這也是一種命中注定。”

白典苦笑:“……那我是不是應該再‘晚熟’一點,否則你又要失去生活的目標了。”

“那倒不必。”

衛長庚夾走白典麵前盤子裡的最後一塊肉:“哪天你翅膀硬了, 能夠給我找點有意義的事做,也不是不可以。”

這之後氣氛短暫地安靜了幾秒, 直到餐桌旁的第三個人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們真覺得這是命中注定?”

任燭景把話題拉回正軌:“白典和九皇子,如果隻是容貌相似倒也罷了。可他們都和阿梨沙有關係, 這真是巧合?”

“說實話,我覺得不是巧合。”

白典的表情跟著凝重起來:“所以阿梨沙大人當年究竟是怎麼為九皇子整容的, 第三自然檔案館裡會有記錄嗎?”

“沒有。”

任燭景非常肯定:“檔案記錄並不是24小時監控鏡頭,部分內容甚至是直接從夢海名人傳記裡摘抄來的。醫治九皇子這段對於阿梨沙的生平而言並不十分重要,檔案裡隻寫著他去了趟西域,取來稀有藥材。”

“阿梨沙大人不是參加過夢海真人秀嗎?那檔人類觀察節目會不會留著影像資料?”

“醫治九皇子那陣子阿梨沙還不是真人秀的熱門選手。當他成為第三自然的神官之後,為了維護宗教的嚴肅性,所有關於他的真人秀視頻也都被抹除。如今過了這許多年,想要回頭去找,很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白典一時心亂,低下頭皺眉沉思。倒是沉默了好一陣的衛長庚決定要開口說些什麼。

“俗話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也許我們沒必要糾結,答案反而會自己跳出來。再說,知道了那些事又能有什麼用?每個從夢海打印出來的人都有上輩子,白典和阿梨沙上輩子也許是朋友、也許是敵人,可上輩子的事又和這輩子有什麼關係?”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足夠通透豁達,然而白典卻並不打算放下心裡的疙瘩。

“……所以當初你並不是故意去夢海裡撈我的,對吧?”

他微皺著眉頭去看衛長庚,這是一個惹人憐惜的苦惱表情。

“真不是,我沒騙你。”

衛長庚的心也跟著顫了顫:“我是為了完成老顧的遺願而去撈張叏的。”

“可如果張叏的誕生原本就是一個設計……”

白典自言自語到一半,忽然意識到如果這個假設成立,衛長庚一定會為了老顧的悲劇而自責。於是他懊惱地揉揉頭發,強行中斷了這個話題。

“算了,反正現在什麼證據都沒有,胡思亂想就是在浪費時間。我現在又累又餓,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吧,吃完還想睡個午覺。”

衛長庚默默夾了一筷肉給他,沒再說話。

包廂內再次安靜下來,空氣中隱約流露著微妙的尷尬。直到任燭景清了清嗓子,突然放下餐具,認真看向白典。

“我挺欣賞你的性格,你的向導水平好像也不錯。雖然不太習慣這張臉……塔裡催我儘快找個向導綁定,你畢業之後要不要跟我試試?”

“試試?你是說……”

白典手裡的筷子險些落地上:“哨向那種綁定?”

“當然。”

“……什麼程度?”

任燭景坦誠回答:“我想儘早實現財富自由,以後會挑戰難度更高的副本任務。而這需要更高效率的戰鬥合作,所以深度綁定比較合適。”

白典險些噴茶,他急忙咳嗽了幾聲,又忍不住想看衛長庚此刻的表情。

但在抬頭之前,他就聽見了衛長庚的嗤笑。

“我說老任你也彆太荒謬,拉著小白賺夠了錢,再回頭去找正宮?”

“在第三自然,綁定的哨向不一定要成為配偶。在已有配偶的前提下,也允許存在與他人的深度綁定關係。”

任燭景完全是在照本宣科:“所以我認為我的建議沒有問題。”

“可我有問題。”

白典正色拒絕:“我更喜歡傳統的感情關係。”

氣氛都到這兒了,他突然決定再說幾句更大膽的:“而且我有喜歡的哨兵,將來也隻願意和喜歡的人綁定。”

在場的兩位哨兵都被這突然的剖白搞愣住了。當然,相似的反應之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心情。

“所以你告白過了?”

任燭景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對方答應沒?”

白典想起了那個稀裡糊塗的醉酒之夜,以及衛長庚曖昧含混的態度,心裡又生氣又覺得委屈:“沒答應,還想著把我往外推……應該是瞧不上我吧。”

“那他遲早會後悔,你這麼優秀的向導,將來進了聯盟會有很多追求者。”

不知無心還是故意,任燭景朝著衛長庚看去:“到時候監護人可得仔細把關。”

“不用他操心。”

白典嘴硬:“等我畢了業,監護關係就自動解除。”

“嗬嗬。”

衛長庚又往嘴裡塞了一塊肉,沒吭聲。

吃完午餐距離活動重啟還有一個多小時。三個人決定就近返回衛長庚位於樓上的公寓短暫休息。白典是真累了,進門後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再醒過來時已經接近下午三點,距離活動重啟隻剩下十分鐘。

他跑去洗了把臉徹底驅趕睡意,同時注意到校園網絡上的哨向學院組群裡,關於南北校區局勢強弱的帖子裡正討論得熱火朝天。

嘉賓爭奪戰如火如荼地進行時,關於虛擬玫瑰的采集和爭奪也沒有停止。由於北校區更加熱衷於搶奪嘉賓,負責采收虛擬玫瑰的學生相對較少,擁有的玫瑰總量也略遜一成。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道具商城裡的獎品逐漸兌換完畢,虛擬玫瑰的使用價值也不斷降低。當今晚12點活動結束時,所有玫瑰都將變成電子廢品,從這個角度來說,南北校區誰屯的玫瑰越多,誰虧得也就越大。

好在校方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在距離活動重啟還有五分鐘的時候,一則通知被推送到了所有學生的輔腦上。

【從下午三點起,玫瑰戰爭活動將重啟,同時將對玩法進行如下調整:

1、道具商城將在一個小時後、也就是下午四點整關閉,請有需要的同學儘快兌換道具獎勵;

2、下午四點整至下午五點,在校園網論壇中開啟名為《誰是大boss》的投票活動,所有玫瑰持有者都可以消耗玫瑰進行投票。

3、下午五點起,得票最高的四位“boss”將自動獲得大量獎品,包括並不限於聯盟賽事套票,哨塔實習資格等等。

4、所有成功接近boss並成功發送指定口令的學生,都將獲得一份隨機掉落的獎品;同時boss名下一定數量的玫瑰也將自動轉入該學生名下。

5、玫瑰數量實時更新,當boss的玫瑰擁有數跌出前四時,將失去boss身份,名下現存的所有獎品將由新的boss繼承。

6、今晚12點活動結束時,所有沒被搶走的獎品都將由boss一人獨享。

7、boss也可以選擇與他人組隊。組隊後boss豁免隊友傷害,其名下的最終獎品將與盟友共享。

8、五位嘉賓與水晶塔的教職人員無法成為boss,但可以參與活動。

校園論壇裡又是一片嘩然。學生們踴躍分析起了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情況:

介於南北校區的矛盾客觀存在,並且短時間內無法調和,這場boss投票必然也會成為兩個校區battle的戰場。而最後的結果多半是勢均力敵——南北兩邊各自擁有兩個boss。

隨後,新的鬥爭就將圍繞著這四個boss展開——學生們會竭儘所能地保護己方boss,同時努力攻擊敵方boss,就像某種大型MOBA遊戲。

既然如此,那麼擔當boss的學生當然是越強越好,而且還必須擁有一支可靠的親衛隊伍。在上一個活動環節裡成功與嘉賓結對的學生,不僅自身條件優秀,還有嘉賓全程陪同,無疑將會是最佳選擇。

北校區那邊顯然也有著同樣的考慮,投票結果頁麵很快就有兩個名字脫穎而出——正是與嘉賓朱利亞諾結對的哨兵艾安寧,以及與嘉賓泰華搭檔的哨兵方海。

“這不對啊。”

學院討論組裡有人表示困惑:“泰華不是方海和獵雲共同的搭檔嗎?怎麼……北校區這是想先下手為強?我們要搶人嗎?”

“沒這個必要。”

獵雲站出來阻止:“是泰華前輩主動表示要跟方海的。他說四個嘉賓兩邊對半分,待會兒玩起攻防來才夠儘興。”

彆說,這還真是泰華的風格……白典哭笑不得。

有了北區垂範在先,南區也很快搞定了己方的boss人選:一位是嘉賓拜萊蓋絲的搭檔哨兵夏夷光;至於另外一位,原本應該是白典,可是組群裡卻起了不同的意見。

“對麵兩個嘉賓都是哨兵,boss也是哨兵,武力值爆表了。咱們這裡已經有一位嘉賓是向導了,再來個向導boss,是不是弱了點?”

“對抗賽肯定是哨兵占便宜,這不明擺著的。”

“我對白典沒意見,可這件事上我也支持換人,就換成獵雲吧!”

“樓上的建議我看行。”

“我看行+1”

“……”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獵雲上位,至少大部分向導班的同學都堅定地站在了白典這邊。

“誰說對抗賽向導就一定吃虧了?”

“了解一下進攻型向導,謝謝!”

“白典怎麼不行了?沒上過哨向合作課是吧?狗眼看人低!”

“……”

眼看著對抗賽還沒開始,己方陣營已經開始內訌,尤其這內訌還和自己有關——剛睡醒的白典稍微緩了緩就去找獵雲私聊,接著在討論組裡打下了一段簡短的話。

“作為向導,我有信心能夠成為合格的boss,幫助南區獲得最後的勝利。但這畢竟是一場集體活動,所以我會尊重大家的選擇。”

與此同時,獵雲在哨向學院討論組內開啟了限時十分鐘的緊急投票,選項隻有他和白典兩人。

十分鐘後結果公布:獵雲險勝。

“……”

白典長歎一聲仰倒在沙發上,但語氣依舊努力保持著平靜:“任前輩,麻煩你去幫忙獵雲。”

“他已經聯係我了,那我先過去。”

任燭景起身朝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你真決定了,不後悔?”

白典笑笑:“我沒事的。個人服從集體,我說到做到。”

“可我有事。”

一直站在沙發邊上的衛長庚突然發話:“我突然非常想做一件事。”

白典直覺他要鬨幺蛾子:“……什麼事?”

果不其然,衛長庚給出了一個絕對震撼的答案。

“我要去攪局。”

第180章 一招製敵

“這意思是……你也要加入玫瑰戰爭?”

白典仰頭看向衛長庚, 眼神裡滿是疑惑:“可你不是還得負責維持秩序?“

“托你們的福,現在不用了。”

提起這件事,衛長庚的愉悅溢於言表 。

“我原本被安排了下午班, 五點才能收工。可現在光投票就要弄到五點,等活動正式重啟我正好下班,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可你畢竟是個老師, 雖然能參加活動,但不能成為boss,更拿不到獎勵。這樣有意思嗎?”

“所以我要找你組隊。揍人的事我來,獎勵都歸你。怎麼樣?”

還有這種好事?

驚喜的感覺一閃而過,白典很快又皺起眉頭:“你難道想欺負學生?”

“瞧你這話說得,好像北區的老師就沒瞎參合似的!”

衛長庚做無辜狀:“再說了,不是還有那麼多其他學院的老師和嘉賓嗎?跟他們玩玩也不行?”

“能與最頂級的哨兵切磋,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直旁觀的任燭景率先表明態度:“不過好歹是校慶, 點到為止,希望前輩不要動真格的。”

“那是當然,我會掌握好分寸。”

衛長庚有著絕對的自信:“你也努力看好自己的搭檔,可彆開場就跪,那多丟人。”

任燭景不跟他耍嘴皮子,笑了笑就起身告辭。

目送完他離開,衛長庚又將目光轉回白典身上:“怎麼樣, 考慮好了沒?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

說實話,這還能有什麼可考慮的?能和衛長庚組隊, 白典心裡自然是一萬個願意。

仔細算算,他來到第三自然快滿一年, 除了在東極島上短暫見識過衛長庚對付巨型蟲工之外,幾乎沒再親眼目睹過衛長庚的神通。現在終於能有機會和傳奇哨兵並肩戰鬥, 相信誰都舍不得放棄機會。

但是與此同時白典又有些不安——最近他的信息素水平不穩定,甚至還因為觸發過結合熱而被迫與衛長庚保持了一定距離。如今好不容易才重新在一起吃了頓飯,甚至能在客廳沙發上小憩一陣,白典已經非常滿足。如果貿然還想要求更多,最後引發結合熱,說不定連話都說不成。

可惡,難道就這麼一輩子跟衛長庚保持距離?這怎麼可能!

此路不通,於是白典又轉念一想:如今可不是自己湊上去的,而是衛長庚主動提出想要組隊破冰,自己怎麼反而瞻前顧後了呢?

再說了,距離上一次結合熱發作已經過了幾天,這陣子自己也積極配合治療,各種該吃不該吃的藥可沒少吃。今天這場活動中接觸過的哨兵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個,目前都相安無事,說不定那就是藥物治療起效了。

再退一萬步來說,衛長庚又不是不知道結合熱的事,當初發作的時候可比自己還緊張。現在衛長庚都不提這茬,自己為什麼要提?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麼,那就讓衛長庚負責,豈不是更好?

如此這般,白典一方麵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有些齷齪,另一方麵又為解決了這塊心裡疙瘩而感到爽快。

當然,所有這些心理活動全都被他好好地收進了內心深處,表麵上依舊是雲淡風輕。

“好啊。”他點點頭:“組隊就組隊,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網上的限時投票已近尾聲。南北雙方的陣容正如之前預料的那樣,一邊兩位boss、搭配兩位嘉賓。不等最後結果公布,衛長庚就領著白典出了公寓,慢悠悠地往南校區走。

也許是任燭景對獵雲說了些什麼,獵雲又將什麼消息擴散了出去(顯而易見的,他必然對白典能與衛長庚搭檔這件事大為不滿,甚至想要取而代之)。總之,有越來越多的人發來消息,半是關心半是八卦地詢問“哨兵班的班主任是怎麼跟你勾搭上的”。

一開始白典還勉為其難地思考各種敷衍搪塞的借口,但是人多了未免有些困擾。

在幾次試圖與白典搭話,卻都沒得到及時回應後,衛長庚終於弄清楚了情況,並且給了白典一個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

“統一回複他們,就說你被我挾持了,我不讓你繼續跟他們聯係。”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是來添亂的。就比如白典當之無愧的鐵哥們夏夷光也發來了一條消息。裡麵沒有什麼噓寒問暖的廢話,隻有一個非常明確的坐標:朱利亞諾和他的哨兵目前的地址。

“要先去對付這組人麼?”

白典將地址共享給衛長庚,“離我們這兒倒不遠,就是怎麼有種被夏夷光那小子給利用了的感覺。”

“何必在乎那些。”

衛長庚倒是看得很開:“他自己不也是boss麼?我們遲早也會去找他。”

吸取上午踩踏事故的教訓,校方在活動重啟前檢查並封閉了所有過於狹窄的道路,以及一部分有隱患的場所,而這也讓尋找boss的難度大大降低。

下午五點剛過,天色逐漸變暗。趕在路燈開啟前,白典和衛長庚找到了今晚的第一號目標。

北區嘉賓朱利亞諾就站在操場西側的網球場上,身旁還跟著一個挺高的年輕哨兵,留著一頭醒目的熒光綠長發。白典因此認出了這人,又是北區培優班的學生,還是個風雲人物。

這個名叫艾安寧的哨兵原本是管理學院的新生。和星流一樣,他也是上個學期末被選中進入培優班,並參加了培優班舉辦的特訓營。雖然沒人知道特訓營具體的內容,但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艾安寧的外貌和能力都有了很大的改變,這曾經在管理學院內部引發過一陣熱議。

在科技高度發展的第三自然中,針對人體的改造從來就不是什麼禁忌話題。普通人類可以隨心所欲地更換身體部件,美化外觀、延長生命或是增強技能。然而針對哨兵向導能力的改造卻進展緩慢,畢竟相對於漫漫數千年的人類傳統科技樹,針對精神力的研究隻有短短幾百年而已。

關於艾安寧和其他培優班學生的進步,校方統一解釋為“特殊教學培訓和傳統基因改造主輔結合”的結果,完全在法律允許的可控範圍之內。

其實除了水晶塔外,很多名校都有類似機構,甚至設置得更早。培養出的不少學生已經在聯盟中大放異彩。

作為四大boss之一,艾安寧和朱利亞諾當然不可能單獨行動。在他們身旁還聚集了二三十號北區的學生,共同組成了一支聲勢浩蕩的親衛隊伍,人數還在不斷增加。除此之外,也能看見寥寥幾個南區的探子在附近遊蕩。

白典的大腦已經飛快運作起來:首先,嘉賓朱利亞諾的能力是操縱聲波當做武器,能夠對精神屏障較弱的學生造成大範圍傷害。不過對於衛長庚應該起不到太大的效果。

接下來是艾安寧,他的能力是共振與爆破,能讓接觸到的物體在強烈的共振效應下崩潰爆裂。使用這種能力時雙手必須與物體發生接觸,而且物體的體積和密度越大,共振難度也越大。以艾安寧的水平,還不足以對環境和人類造成巨大威脅。

剩下就是那群親衛隊成員了,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這又是一場需要點到即止的校園活動,衛長庚這樣的高手難以充分施展,反而倒是平庸的人海戰術更占便宜。

但也不是沒有破局的辦法——短短幾分鐘之內,努斯已經發來了白典要求的全部資料:目前在場所有學生的哨向能力表。白典提出這個要求的理由非常簡單:他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能力,借為己用,幫助衛長庚掃除周邊障礙。

然而事實證明,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他的這番苦心設計隻是擺設。

“站開點,我要開始表演了。”

撂下短短幾個字,不等白典反應,衛長庚已經衝向了網球場上的人群。

伴隨著他的前進,球場上刮起了一陣小型龍卷風。風沙所及之處,北區的親衛學生如同保齡球瓶一般七零八落。個彆躲閃不及、體重又比較輕的學生,更是被帶飛到半空,落到了遠處的灌木草坪上。

也就是七八秒的工夫,衛長庚已經衝到了朱利亞諾和艾安寧的麵前,瞄準兩人之間甩出了一枚火球。

火球在落地之後變成一人來高的火牆,熊熊火光映紅了在場所有人驚愕的麵龐。

畢竟是二區小有名氣的哨兵,朱利亞諾完美避開了火焰的攻擊。在站穩腳跟的同時,他用雙手摁住太陽穴,張大嘴用力釋放出了刺耳的聲波。

即便聽從了衛長庚的叮囑保持了一定距離,白典還是迅速為自己的精神屏障做了一層加固。沒他那麼幸運,有幾個正巧阻擋在聲波道路上的北區學生成了受害者,兩眼一翻原地暈厥過去。

至於衛長庚,聲波不偏不倚地擊中了他,震得他襯衫的衣領和袖口瘋狂擺動,可他隻是抬手用小拇指摳了摳耳朵,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二區的明星哨兵,僅僅隻有這點程度而已?”

話音剛落,他又一個閃身來到朱利亞諾前麵,抬手就是一套組合拳,速度快得讓人窒息。朱利亞諾自然也不甘示弱,猙獰著臉色迅速展開防禦。

所有遠的近的圍觀者全都看呆了,沒有人走動說話,寬闊的網球場上隻能聽見劈劈啪啪的拳腳交接之聲。

轉眼間,最後一絲夕陽餘暉也消失在了大山背後。墨藍的夜色從高空降下,而路燈還沒亮起,夜色為這場老師與嘉賓之間的較量蒙上了一層怪誕的麵紗。

也許是想要向學生們演示哨兵最基礎的拳腳套路,又或許單純隻是為了炫耀。總之在昏暗中,衛長庚又一次點燃了火焰。

昏暗中,隻見他那一雙帶著火光的拳頭上下飛舞,火星漫天飛濺。火樹銀花之中,還夾雜著朱利亞諾斷斷續續的聲波攻擊,活像是焰火升空時的嘯叫。整體看來荒誕之中帶著幾分好笑,讓人忍俊不禁。

這場突如其來的煙花秀持續了大約五分鐘。五點半,就在路燈準時亮起的那一刻,衛長庚決定結束這場表演熱身賽。

於是,他一招製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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