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來,所以皇帝叔叔就?帶著她來了。
雖然沈拓話語對小寶有些?暗暗的引導,但?小寶這個年紀是聽不出來這些?彎彎繞繞的,隻是直白地覺得?皇帝叔叔對她很?好,她說什麼就?帶著做什麼了。
“小寶年幼不懂事,叨擾陛下了,煩請陛下恕罪。”
說完,虞寧抬眼看?了對麵的人?一眼,隻覺沈拓臉色好似冷了些?,氣壓略低。
沈拓瞥了虞寧一眼,沒說什麼。
有外人?在這裡,他也說不了什麼話,敷衍地對付兩句,然後便?帶著小寶離開了。
沈拓要?去祥安宮給太後請安,正好小寶也要?回去,他就?順便?將小寶帶走了。
直到聖駕遠去,謝盈春才鬆了口氣,“剛剛真的是嚇死我了,陛下就?這麼突然出現在後麵,我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還好隻是順著小寶過?來看?一眼而已。”
“不過?……說起來陛下似乎很?喜歡小寶,我參加這麼多?次宮宴,從來沒見過?陛下對誰說話如此溫和。”
虞寧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可能是投緣吧。”
“投緣?”謝盈春若有所思,“或許吧,三姐你有沒有發現,小寶眉眼與?陛下有幾分相似呢,也許這就?是陛下喜愛小寶的原因吧。”
虞寧含糊著不接茬,心想著畢竟是親生的,能不像麼。
她轉身欲與?芳芷娘子說話,卻發現芳芷正望著殿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虞寧順著芳芷的視線看?過?去,隻能看?見空曠寂寥的宮道。
聖駕一行早就?消失在眼前了。
*
夜裡,今日梁德派人?送來口信,還是老規矩,今夜去千秋殿。
夜涼如冰,雪路難行,祥安宮到千秋殿隻有一小段路,但?她卻走了許久。
縱使路上寒冷,她也要?慢騰騰地走,趁著這點?閒暇時間體會一下寒風拂麵的輕鬆之感。
“一刻鐘的路,應是走了兩刻鐘,怎麼,不想來?”
話說燈下看?美人?彆有一番滋味,虞寧此時看?沈拓就?是這樣想的。
這張俊美的臉,她怎麼看?都不會膩歪,當然,如果這個美人?不會說話那就?更好了。
沈拓坐在席上,麵前擺著棋盤,他右手邊是黑白子俱在,看?來是在自己與?自己下棋。
“路上有雪,走的慢些?不是應該的,萬一摔著怎麼辦,那可就?不能伺候陛下嘍。”
沈拓神色依舊,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謊言。
“太後治下嚴明,祥安宮內外無積雪,路上更是清掃徹底,下次編瞎話前,記得?過?過?腦子。”
更何況他白日來過?祥安宮一趟,這邊的路上有沒有積雪他是清楚的。
虞寧噎了一下,暗暗瞥了向他,在心裡罵他兩句。
“是啊,陛下最是聰慧聖明,我一介山野裡長大的村姑而已,見識短淺說話粗鄙,確實入不得?陛下的眼,不該自作聰明呢。”
沈拓執棋落子,問:“入不入得?眼,這是朕的事情,你怎麼做是你的事情,虞寧,你嘴上說伺候朕,但?言語不恭敬,行為也不順從,這就?是你所說的伺候?”
“怎麼不恭敬,怎麼不順從,陛下讓我來我就?來,讓我走我就?走,還要?怎麼順從?”
虞寧每每從祥安宮偷雞摸狗地跑來千秋殿,心裡也有好大的埋怨好吧,夜黑風高不睡覺瞎折騰,隻為來陪他。
她都這樣了,還不夠順從?
“陛下想要?的應該是一個沒有脾氣沒有自我的假人?吧?上次在明德寺,我還以為至少需要?三四年,陛下才會厭棄我,現在看?來是我自大了呀,不用三四年,這才三四個月,陛下已然不耐煩我了。”
“若是陛下實在厭煩,那虞寧絕不糾纏,自當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劃清界限……”
沈拓將手裡的黑子扔在棋盤上,毀了他下了半晌的棋局,緩緩抬頭凝著虞寧,冷笑一聲?:“劃清界限?這就?是你心中所想吧,每時每刻都在盼著與?我劃清界限,再不糾纏。”
“我沒。”
“說謊。陸承驍走之前對你念念不忘,你也是吧,你每日都在盼著與?朕劃清界限,分道揚鑣,然後呢?去找陸承驍?帶著朕的女兒嫁給他?”
“我說了我沒有!陸承驍已經被?陛下調出京都了,而且不止是他,寧雲亭也是陛下調走的吧?無論我想不想嫁人?,陛下不允許我就?嫁不了,既然如此,那還舊事重提做什麼。”
“所以你是很?想嫁是麼,全是朕擋了你的姻緣。”
“……不然呢?”
不然呢?她是不是心甘情願的他還不清楚嗎?
當然是他擋了這兩份姻緣!不然她現在已經和陸承驍成婚了,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哪裡還要?這樣偷偷摸摸的,她不願意嫁給陸承驍做正妻,反倒上趕著給皇帝做妾啊!
虞寧算是看?出來了,沈拓今日心情不佳,這是來找她撒氣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到他哪根弦,整個一火藥桶。
本來看?著賞心悅目的一張臉此時再看?,立馬變得?麵目可憎起來!
白長一張好看?的臉,脾氣這麼差。
“既然陛下不想看?見我,那我就?先告退了。”虞寧真怕在長秋殿和他吵架被?路過?的宮人?聽見,畢竟紙包不住火。
“不許走。”
見虞寧跟沒聽見似得?往外走,沈拓沉了眉眼,“虞寧!你給我回來!”
虞寧推開殿門?走了出去,但?還沒下台階就?被?身後的一隻大手拽住。
沈拓攥著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回走,虞寧執拗勁上來,愣是要?走。
石階兩側的宮燈還亮著,映出他們糾纏在一起的身影。
堂而皇之在殿門?外拉拉扯扯,但?凡過?了個人?就?能將這裡的情景收入眼底。
虞寧正想著,眼角餘光一掃,就?見拐角處有一行掌燈宮女往這邊走來。
“有人?來了!”
虞寧不走了,趕忙推著沈拓往殿裡走,“不走不走,進去說,那邊來人?了。”
哪想她壓根推不動這人?,沈拓的腿好像黏在台階上一樣。
“有何可怕,難道你覺得?朕見不得?人??被?看?見又能如何,我們早就?拜過?天地,至今未和離,難道夫妻相會也見不得?人?!”
虞寧無言可對,隻能用上吃奶的力氣拉他,“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但?是我們進去再說。”
真是祖宗啊,這男人?瘋了,腦子壞掉了,來之前是不是喝酒了?
眼見著人?就?要?往這邊來了,她和沈拓即將被?發現,虞寧心慌意亂之下,踮起腳湊到他麵前,飛快他唇邊落下一吻。
然後軟聲?乞求,“我們進去吧,我不想被?旁人?看?見。”
他眸光移動,望進虞寧明亮希冀的雙眼中。臉色雖然冷著,但?可見鬆動。
然後拉著虞寧的手往殿中走,抬手闔上了殿門?,阻隔裡外視線。
第37章 除夕
掌燈宮女們從回廊裡?走過,經過千秋殿,其中的?幾人竊竊私語起來。
“千秋殿外怎麼有太監守著,沒聽?說這裡?有人住進來呀?”
“誰知道呢,聽?說是梁德公公派人來收拾的,將這裡?麵翻新了一遍,還搬了好些器具進去。”
“既是梁德大監吩咐的?,那豈不就是陛下的?意思,難不成千秋殿要住進哪位主子了不成?”
幾人一邊走一邊閒聊,沒注意迎麵走來的?人。
直到李尚宮走近了,幾人才停住話,躬身行禮。
“你們剛剛說了什麼?什麼千秋殿?”李尚宮聽?見?零星幾個詞語,沒將這幾個宮女?的?話聽?全,但千秋殿幾個字她卻是聽?清楚了。
千秋殿就在太後娘娘的?祥安宮外,兩處宮殿離得很近,她近些日子忙著年節宮宴的?事情,都?不知道千秋殿這邊有什麼異樣。
幾個小宮女?麵麵相覷,都?不敢張口,但李尚宮厲聲又?問了一遍,她們被嚇得顫顫巍巍的?,幾個人三言兩句將剛剛談論?的?話儘數交代?了出去。
李尚宮聽?完之後便走了,徑直往千秋殿那邊去。
自從陛下登基,太後娘娘在後宮的?權力被削弱了很多,但身份地位在這裡?擺著,後宮又?沒有其他主子,後宮沒人能?大過太後娘娘,更沒人敢越過太後娘娘,私自將千秋殿修繕入住。
除非,這個旨意來自陛下。
千秋殿外確實有太監把守,殿內依稀亮著幾盞微弱的?燭燈,燭光閃爍搖曳,將微不可見?的?人影映照在窗上。
李尚宮站在不遠處看了許久,直到殿內的?燭燈全部熄滅,再看不見?一絲光亮,她這才離開?。
二更天已過,各式殿宇中的?燭燈相繼熄滅,宮闕寂靜。
千秋殿中,吵了一晚上的?兩個人此?時也沒了爭吵的?力氣。
自從明德寺開?始,爭吵已是常事,不至於動手,但口頭上互懟幾句是常有的?。
虞寧是不擅長吵架的?,她比較擅長動手,偏偏麵前這個人現在已經不是她能?隨便打的?了,隻?能?動嘴爭辯。在吵架上,沈拓沒讓過她。
每次吵到最後,虞寧實在說不過他了,就會被氣到動手,吵著吵著就變味了,殊途同歸,最後都?滾到床榻裡?撕扯。
每當這時,虞寧都?會暗戳戳報複,趁他興致上頭,在他後背撓上好幾個道子,或者往他的?手臂上掐兩下。
這次也是一樣,虞寧往他手臂上撒氣,沈拓抬起手不讓她亂動,虞寧就趁機咬了他一口。
沈拓眼底晦暗,盯著虞寧咬他手腕,也不阻止。
等她鬆了口,手腕上赫然出現兩排整齊的?牙印子。
“牙口不錯。”
虞寧笑了,悠然道:“我隻?用了三分力,跟陛下鬨著玩而已,陛下肯定不會與我計較的?吧。”
沈拓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默然。
那兩排牙印隱隱滲出血絲,轉眼就是一大塊青紫。
鬨著玩,她也好意思說。
“損傷聖體,知道什麼罪嗎。”
虞寧伸長了脖子,閉上眼,大義凜然道:“來,陛下掐死我吧,我絕不反抗。”
“嗬。”
沈拓當然不能?掐死她,就隻?能?在其他方麵收些利息了。
*
轉眼幾天過去,皇宮裡?的?殿宇飛簷都?掛上了紅色宮燈,祥安宮裡?發了年節歲俸,所有宮人都?喜氣洋洋,臉上都?帶著笑容。
森嚴肅穆的?皇宮中,也有了一絲除夕春節的?喜悅氣氛。
虞寧和謝盈春也得了謝太後賞賜的?歲俸,而且不僅是太後娘娘有賞賜,就連紫宸殿也送來了賞賜。
“今年紫宸殿裡?送來的?東西裡?,有幾樣頭麵和布料瞧著很是鮮豔,哀家瞧著應該是域外獻上來的?,很是珍稀呢,哀家年紀大了,用不上了,這幾樣收拾和料子就分給你們倆吧,各自挑幾樣,哀家讓尚宮局給你們製幾條冬衣和春衣。”
謝太後坐在軟榻上,指著桌案上上的?東西讓虞寧和謝盈春去挑。
不僅是她們倆,就連小寶也沒落下。
謝太後對小寶招手,將手邊的?狐狸披風拿出來。
李尚宮接過披風,蹲下來為小寶穿上。
“也不知道梁德選東西沒用心還是怎麼的?,竟然送來一個不大不小的?狐狸毛披風,給大人穿不合適,做墊子又?浪費了,太後娘娘一看,這不正好給佑明小姐做件披風麼,就立馬吩咐尚宮局給做出來了。”李尚宮笑嗬嗬地說。
小寶摸著新披風毛茸茸的?領子,歡喜得不得了,“小寶謝謝祖姑母!”
“誒,小寶喜歡就好。”謝太後是真心喜歡小寶的?,看著小寶的?眼神溫和慈愛。
謝家孫輩就這麼一個孩子,可是稀罕地很,不止謝太後喜歡,謝家的?長輩們對這個唯一的?外孫女?都?很喜愛。
來到京都?,不僅虞寧有了家人,小寶也享受到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感覺,變得更開?朗了些。
用過午膳,虞寧帶著小寶告退,謝盈春卻被留下。
“盈春啊,夜裡?是除夕宴,宴上人多,你就坐在姑母身邊,哪裡?都?不要?去,等宴會結束了,你跟著李尚宮走就是了。”
“是,盈春謹遵姑母安排。”
除夕宴後,李尚宮會拎著她去承歡殿暖閣,承歡殿離舉辦除夕宴的?大殿很近,每年宮宴後,沈拓若是喝醉,便會去承歡閣裡?歇息一會,等酒醒之後再回紫宸殿。
謝太後在朝中有些勢力,她會讓一些大臣輪番去敬酒,待沈拓喝醉後,一切就看謝盈春的?努力了。
為了今日,謝太後已經準備了好久了,她讓謝盈春練習儀態,學舞曲,學房中術,一切都?是為了今日。
謝太後看著謝盈春乖巧順從的?模樣,不由生出幾分心酸之意,但為了謝家的?前程,她不得不將親侄女?送進後宮穩固謝家的?地位。
“盈春,辛苦你了。”
“不辛苦,身為謝家的?女?兒,這都?是盈春應該做的?。”
哪怕謝盈春心裡?並不這麼想,但麵上不露分毫。
她能?理解太後娘娘為了謝家這麼做,但不知道這麼做的?意義在哪裡?,因為她覺得,即便她入了後宮,也不能?真正幫到謝家。
都?是無用功罷了,想要?拴住一個人的?心,靠這些手段是沒用的?,就算今夜成功了,也無法改變其他。
而且,陛下有意扶持寒門子弟,打壓的?世家中不止是永寧侯府一個,謝盈春不覺得陛下有特彆針對謝家,長姐和大哥都?在朝為官,就算現在官職不高,但也能?支撐門庭,其實不用如此?急迫地做這些事情,遠遠沒到窮途末路的?地步,謝家依舊煊赫。
謝盈春再怎麼不想去宮宴上,但夕陽漸漸落下,長夜還是來臨了。
謝盈春和虞寧一起走出祥安宮,小寶也跟著一起。
“看你愁眉苦臉的?,我要?怎麼開?解你才好呢,盈春你就放心吧,你不會留在宮裡?的?,我們會一起回家的?。”虞寧安慰道。
“我也希望如此?,但姑母對我期望甚高,對我十分用心,無論?成與不成,我心裡?都?有些不舒服。”
虞寧繼續開?解謝盈春,結果?小寶打斷她們的?對話,睜著一雙大眼睛,堅定地說:“不可以!小姨不可以嫁給皇帝叔叔!”
謝盈春被外甥女?的?浩然正氣的?小模樣逗笑,“為什麼不可以呢,小寶有何見?解?”
虞小寶正要?開?口,卻被虞寧一把捂住了嘴,聲音嗚咽都?被堵了回去。
虞寧尬笑,“小孩子嘛,她瞎說的?,盈春你彆理她。”
“三姐你你彆不讓小寶說話呀,咱們幾個閒聊而已,這旁邊沒有人,說些什麼也沒有事的?。”
往常三姐不太在意這些的?,她還私下裡?罵過狗皇帝,讓謝盈春記憶深刻,怎麼現在如此?謹慎了。
她們不過是在宮裡?住了一個月而已,三姐心眼長了不少,看來宮裡?真的?不是什麼好地方,能?磨滅人原本的?心性。
虞寧低頭給虞小寶一個警告的?眼神,緩緩鬆開?了手。
“宮裡?人多眼雜的?,隔牆有耳呀,虞小寶,你說話注意點。”
虞小寶掙脫親娘捂嘴的?手,忙不迭地說:“小姨一定不會留在宮裡?的?,小姨回家去,我留在宮裡?就好啦,我喜歡這裡?!”
“小寶是喜歡這裡?的?膳食吧。”謝盈春笑得開?懷,心裡?的?鬱氣散了許多。
童言無忌,小寶尤其喜歡宮裡?的?飯菜,會這麼說也正常。
虞寧鬆了口氣,暗暗給了虞小寶一眼算你識相的?眼神。
嗯,不愧是她生的?,還算機靈,沒有瞎說。
“阿娘。”虞小寶抱住親娘的?手,笑嘻嘻仰頭,“皇帝叔叔不會娶小姨的?,對吧?”
“小鬼頭,彆瞎打聽?,他怎麼做隻?有他知道,我哪敢胡亂猜測君心。”
虞小寶沒聽?到想聽?的?答案,不開?心地嘟嘴,小小地哼了一聲。
她才不信呢,阿娘才是大騙子,嘴裡?沒一句實話。
等她見?了皇帝叔叔,她要?自己去問問。
心裡?想什麼就來什麼,虞小寶盤算著要?親口去問,結果?半路上遇上梁德,專門就是來接小寶去紫宸殿的?。
“接小寶去紫宸殿?梁太監,這不太合適吧,小寶與陛下無親無故的?,豈能?陛下這樣抬舉呢。”虞寧攥緊了小寶的?手,不想放開?。
對於女?兒,沈拓從來沒說過要?怎麼辦,沒表現出搶走小寶的?意思,虞寧還以為沈拓隻?是想接觸小寶,補償這些年的?缺失,沒覺得他會奪走孩子。
可現在他是什麼意思,要?在宮宴上帶小寶一起出現嗎?!
謝盈春也是一臉警惕,姐妹倆看著梁德的?眼神都?不怎麼和善。
“兩位娘子,這都?是陛下的?意思,奴才也是按旨意辦事啊,兩位娘子不用緊張,陛下喜愛佑明小姐,這佑明小姐的?福分,也是謝家的?福分啊。”
虞寧無法,隻?得讓梁德將小寶帶走。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她總不能?明目張膽地抗旨。
第38章 抬舉
除夕宮宴每年一次,是每年最隆重的宮宴之一,宴席在景福殿舉辦,緊挨著後苑禦湖,路上全是宗室和勳貴世家的女眷,被宮女引著往景福殿去。
“這也是咱家孩子太招人稀罕了,後宮沒有?後妃,宮裡一個皇子公主都沒有?,陛下瞧小?寶可愛,所以?喜愛小?寶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謝盈春對虞寧安撫地笑笑,接著說:“今日大伯母和伯父都會來呢,還有?太後娘娘在,這麼多人看著,不會有?什麼事?的,三姐你也不要太擔憂了。”
虞寧輕輕頷首,沒說什麼,與謝盈春繼續往景福殿走。
她不是害怕沈拓對小?寶不利,相反,她是怕沈拓真的有認回孩子的想法,物以?稀為貴,子女這方?麵?也是如?此吧。
宮裡一個孩子沒有?,沈拓孤家寡人一個,若是想要親生女兒認祖歸宗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念頭了,更何況她的小?寶這麼招人喜歡,人見人愛的。
“對了三姐,聽說這次平西王也會參宴,我偶然一次聽見大伯和父親講話,說是姑母年輕的時候,好像與平西王定過?親呢,那時平西王還是王世子。”
“還有?這種事??”
“是呀,我第一次聽也很驚訝呢,看來進宮是耽誤姑母了,皇宮哪有?外麵?有?趣呢,唉,姑母也有?些可憐呢,先帝一生最愛的人隻?有?崔貴妃,姑母雖為皇後,但卻不得寵愛,無子無女不說,還要拉扯幼帝長大……”謝盈春聽了之後便覺得姑母雖然貴為太後,但在皇宮空度半生,也是一個可憐人。
虞寧不這麼想,“我倒是覺得,太後娘娘這一生很是值得。”
“不得先帝寵愛說不上可憐,姑母曾是一國之母,穩坐皇後之位,她一生風光,沒有?男人的寵愛算不上什麼,而且你?可彆忘了,在陛下登基的時候隻?有?六七歲,姑母代為執政將近二十年,謝家也跟著登峰造極。”
就算現在沈拓與謝太後不和,但每個月都要來祥安宮請安,表麵?功夫都要做,依舊尊敬嫡母。
謝太後這一生曾站在過?皇朝巔峰,享受過?無上權勢與榮華,雖然政令有?對有?錯,但也青史留名。
她風光了一輩子,即使現在退居幕後,但也是尊榮的。
這樣?的一生,怎麼也說不上可憐啊。
不過?就是沒有?得到夫君寵愛而已,太後娘娘她,應該根本不在意吧。
謝盈春陷入沉思,然後拉起虞寧的手,猛然道:“三姐,你?說的有?道理呀!是我淺顯了!”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沒注意麵?前的人,直到迎麵?對上,才發現李昀錦與李昀青姐妹就在麵?前。
經?過?上次的事?情,李昀錦明顯沒有?那張揚跋扈了,看見虞寧和謝盈春也隻?是狠狠瞪她們兩眼,冷笑一聲?錯身而過?。
堂妹李昀青跟在她身後,微低著頭看不清眼中神色,也是沉默走?過?,仿佛上次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謝盈春看著李家姐妹倆的背影,驚奇感歎,“這還真的改了性子呢,李昀錦看見咱們倆竟然什麼都沒說,我剛剛還以?為她又要撲上來跟咱們撕扯呢。”
“景福殿在前麵?,她們往反方?向走?做甚?”
虞寧總覺得剛剛李昀青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但說不出來是那裡熟悉。
謝盈春搖頭,也不清楚。
景福殿人聲?鼎沸,已經?坐滿了人,虞寧和謝盈春在謝家席麵?坐下。
謝家幾位女眷都到了,霍氏和林氏見到女兒都是滿臉歡喜,拉著虞寧和謝盈春說話。
幾人正說著話,虞寧突然間開了竅,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知道在哪裡聞過?那種香了。”
霍氏一頭霧水地看著女兒,不知道女兒在說什麼,唯有?謝盈春滿臉好奇地湊上來。
“什麼香?”
虞寧無言,將到了嗓子眼的話給咽了回去。
還能是什麼香,當然是夫妻床笫間用的催情香啊,當初沈拓不配合她圓房,她就是用的這種香讓沈拓屈服的。
李昀青身上的香味那麼重,已經?不是調情的分量了,這跟她當初的用量差不多,就是逼著人動情……
“沒什麼,就是……安神香的味道。”
謝盈春的雙眼頓時黯淡了。
還以?為三姐要說出什麼驚奇話語,原來隻?是安神香而已呀,沒意思,一個安神香,乾嘛要想這麼久,還真是執著。
沒一會,太監的通報聲?響起,眾人俯身行禮。
“拜見陛下,拜見太後娘娘。”
天子與太後一同?走?入景福殿。
隨著一聲?淡淡的“平身”,眾人緩緩起身,坐在席位上,抬頭往望向高台之上。
這一眼,許多人都愣住了,驚奇地盯著被天子牽著,就坐在禦坐旁邊的小?女孩。
這女娃娃是誰!?竟然被天子帶著參宴,還讓其坐在身邊,一副關照模樣?。
一時間,許多人心中都浮起了一個不得了的念頭,這女娃娃莫不是天子跟哪位宮女所生的公主?這是帶過?來要為其正名了?
天子不同?尋常的態度以?及女娃娃眉眼間的相似,讓眾人都在心中腦補了一出宮女上位或是出巡留情的大戲,誰都喜歡看八卦,愛看狗血稀奇的事?情,尤其是天家事?。
向來不近女色的天子,居然還會有?這麼一出?
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聲?中,隻?有?一些與謝家有?來往的女眷蹙了蹙眉,認出這個女娃娃就是永寧侯府的外孫女。
最是驚訝的,唯有?謝家眾人了。
謝芝安坐在男席,無法橫跨席位來問女兒是怎麼回事?,但霍氏和林氏就坐在虞寧身邊,兩位夫人大驚失色,滿目震驚,紛紛看向虞寧,用眼神詢問。
不等虞寧回答,謝盈春就先開口,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
“可從來沒聽說陛下喜歡小?孩子,這可真是稀奇。”事?關長房外孫女,林氏不敢揣測什麼陰謀論,隻?能斟酌著說:“或許,陛下確實是很喜愛小?寶吧,看著投緣。”
霍氏一臉嚴肅,麵?色緊繃,“就算崔家那幾個小?輩們湊到聖駕身邊,梁大監都緊張得很,忙著將小?孩們抱走?,前幾年的宮宴上不乏有?崔貴妃母家的小?孩,可沒見到陛下對其親近過?。”
人的眼神是不能騙人的,更何況天子沒必要表演喜歡與厭惡,天子對親生母親家裡的小?孩都敬而遠之的態度,緣何對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小?孩過?於抬舉,這實在讓人想不通。
尤其是平西王早年與謝家交好,今天宴上,平西王也在,此時正在和幾位重臣言語拉扯,互相試探,莫不是陛下想利用謝家做什麼呢。
霍氏很難不多想,縱使她一輩子與後宅打轉,但對朝堂上的事?也是有?些了解的。
“寧兒啊,有?沒有?跟小?寶說過?,在陛下麵?前要恭敬些,不能亂說話的。”霍氏問。
“說過?,娘你?安心,我們在宮裡暫住這一個月裡,小?寶常常跑出去玩,遇上陛下好幾次,小?寶可愛,有?好多宮人都看出來陛下尤其喜愛小?寶了,陛下應是單純地覺得小?寶有?趣才帶在身邊的。”
霍氏不想在女兒麵?前露出擔憂神色,隻?能按耐下心中的忐忑,麵?色如?常地點頭。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一切皆有?原因?,非親非故的,何以?這麼喜歡一個小?孩子呢,總歸是要有?些理由的。
上首,禦座上一派祥和。
謝太後心中俱是疑惑,但麵?上不顯,從容地與宗室女眷們說話,隻?用餘光關注著天子那邊的情形。
此時,向來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天子,正在給一個小?孩夾菜。
“都是我喜歡吃的!我都要!”
“行。”沈拓每樣?都給小?寶夾一點,神色頗為正經?,似乎真的把夾菜當做一個正經?事?來做。
“皇帝叔叔也吃呀,小?寶可以?自己夾菜的。”被眾多視線盯著的虞小?寶漸漸升起一絲局促感,小?聲?道:“皇帝叔叔,小?寶是不是不應該坐在這裡?”
“吃菜。”沈拓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小?寶麵?前的碟子裡,語氣如?常,“不用管彆人怎麼看你?。”
總是要習慣的,多參加幾次宮宴,就不會對彆人的目光有?所在意了。
台上的兩人相處融洽,專注飯菜。
台下的臣子戰戰兢兢,各種揣測。
天子這幅模樣?,讓下麵?的臣子們紛紛遲疑,在心裡思量著天子用意,連敬酒都不敢了。
莫不是陛下事?先知道了太後娘娘安排他?們敬酒的事?情,所以?用一個小?孩來拒絕呢?
這一點,下麵?的臣子與謝太後想到一塊去了。
不一會,悠揚的樂聲?響起,一行舞姬在景福殿中央的台子上翩翩起舞。
領舞的人是熟麵?孔,太後娘娘請來教導謝盈春跳舞的芳芷。
虞小?寶認出了芳芷,便先想起小?姨和阿娘說的那番話,她頓時對滿桌失去了興趣,望了一眼身邊的人,小?聲?問:“皇帝叔叔,你?會娶我小?姨嗎?”
“不會。”
他?回答得很乾脆,毫無隱瞞,直接讓虞小?寶哽了一下。
“那……皇帝叔叔會娶阿娘嗎?”
沈拓側目,倒是沒有?急著回答,而且反問道:“小?寶希望我娶你?阿娘嗎?”
“呃……”虞小?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其實沒想過?這件事?,“我,我不知道。”
她懂一些,卻又不太懂,隻?是知道男女是不能隨便睡在一起的,除非成婚之後,外祖母和阿娘閒聊時,她總要留心聽一聽,久而久之便懂得了。
她低頭瞧著碗中飯菜,眼睛轉了轉,還沒忍住再一次抬頭,問出了她一直以?來最想問的問題。
“皇帝叔叔,到底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第39章 親生
台下賓客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交談,樂聲舞曲回蕩,宮女來來往往穿梭其間,景福殿中人聲嘈雜,但在一片吵鬨聲中,高台之上的一大一小卻是安靜極了。
虞小寶鼓起勇氣問出那句話,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身邊的人,等待回答。
許久,沈拓拿起桌案上的酒樽,緩緩飲著,垂眸看著杯盞中的清酒。
“為何要這麼問,是你阿娘跟你說了什麼嗎?”
沒?想到虞寧平常在外人麵前遮遮掩掩的,但在孩子麵前,竟然會實話實說?
“沒?有,阿娘什麼也不告訴我,她讓我來問皇帝叔叔。”
“哦。”沈拓視線落於?台下,往永寧侯府女眷的席位看去。
此時,她正笑得沒?心沒?肺,不知道在與霍夫人和?林夫人說什麼,幾個人臉上都泛著笑容。
竟也不擔心小寶在他身邊嗎?她當真是心大,什麼也不怕什麼也不想。
身邊,一雙求知欲爆棚的大眼睛還在盯著他,沈拓放下酒樽,轉頭看著虞小寶,淡定道:“你既然這麼問,心裡早就有了猜測,小寶覺得呢?”
“啊?”虞小寶苦惱地搖頭,“皇帝叔叔快告訴我罷,不要把?問題還給我了,你不能和?阿娘學啊。”
有些事情?越是難以得到答案,那麼心中猜想的結果就有很?大概率是真的。
小寶心中隱隱有些感覺,她覺得她想對了。
“權勢尊榮,榮華富貴,這與你來說,是你生來就該擁有,本該就是你的,可你出生時,我並不知道你的存在,如今將這些東西還給你,你願意要嗎?”
沈拓並不覺得小寶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相反,她聰明得很?,有自己?的思想,所以有些事,她應該給自己?拿個主意。
在親爹期許又有些愧疚的眼神中,虞小寶雙眸一亮,驚喜道:“那佩玉的銀子是不是不用我還了?”
太好?了,她終於?不是個負債的小孩了,也不用阿娘幫她還銀子了!
沈拓:“……”
沒?錯了,這孩子確實是虞寧親生的。
啞然了幾息後,台下與幾位大臣扯皮很?久的平西王終於?沒?了耐心,拿起酒樽起身對天?子敬酒。
藩王住手邊疆,所求無非幾種,軍隊所用的軍餉、邊城自主的權力?以及帝王對其的信任。
但若是野心過大,所求超出應得的範疇,那就是滅頂之災了。
兩?方表麵和?氣地交談時,謝家女眷這邊的氣氛已經?緊繃起來。
不是為了謝家的事,而是因為沈知柔來了。
宴席過半,沈知柔姍姍來遲,上首的皇帝和?太後對此視而不見,隻讓尚宮女官去安排坐席。
“不必了,本郡主坐這就行。”沈知柔指著謝家女眷的席位,一臉淡定地坐下了。
身為謝家嫡長媳,她坐在霍夫人身邊理所應當,沒?人能置喙。
就連霍氏和?林氏兩?個長輩都說不出錯來,眼看著沈知柔在身邊坐下,正在說話的兩?位夫人立刻止住了話,臉色微微沉了下來。
沈知柔放眼一掃,悠然地笑笑,略做歡喜神態,“呦,大家都在這呢,今夜人倒是全乎呀。”
“謝家人總是全和?的,隻有郡主一個是稀客罷了。”謝妤華刺了一句,說完立馬被親娘林氏瞪了一眼,不甘心地閉上了嘴。
霍氏板著臉,語氣平靜,“郡主今日怎麼有心情?來我們這邊,可是有事要說?”
“無論有沒?有事,知柔總要來看望婆母不是,身為兒媳,孝心是要有的。”沈知柔一臉親切地看著霍氏,笑道:“不過確實有一樁是要說,自從夫君回京呀,我的人是三催四請,為了請夫君到郡主府一敘,都追到城外軍營裡去了,可是……世子難請呀。”
沈知柔歎氣,拿起帕子甩了甩,一臉嬌弱傷心,“總歸是夫妻,怎麼見一麵都困難了,請了好?幾次都見不到人,婆母你說,這可如何是好?啊?”
這戲碼演的還算可以,若是謝家幾口人不知道沈知柔是什麼樣的人,還真以為這是個丈夫不回家,委委屈屈的小媳婦呢。
眼看著旁邊幾家的女眷都被沈知柔的裝模作樣的哭聲吸引,往這邊看過來,霍氏為了自家麵子,隻能無奈承諾:“郡主說的話我知道了,我會轉告謝遇瑾,讓他去郡主府拜見郡主的。”
這哪裡是娶了個媳婦,分明是供了尊祖宗,沈知柔說是郡主,但因天?子庇護,身份比先?帝的幾位公主都要貴重些,做人做事無法無天?,霍氏真的拿這個兒媳婦沒?辦法,隻能當做看不見。
得了霍夫人的承諾,沈知柔滿意地走?了,接口說身體?不舒服就大搖大擺退出了宴席。
她隻是想和?離罷了,表哥不肯下旨讓她休夫,她就隻能去找謝遇瑾,讓謝遇瑾同意和?離,偏偏這人跟個兔子似得,怎麼也堵不到人。
沈知柔找不到謝遇瑾,就隻能去找婆母霍夫人了,客客氣氣去請不肯來,就彆怪她不給麵子。
景福殿中,除夕宴還在繼續。
宴席過半,歌舞儘興,太後率先?離席,然後平西王也被天?子幾句話打發,坐會了自己?的席位上。
小寶被梁德送回到謝家女眷這邊。
看著外孫女安然回來,霍氏鬆了一口氣,點頭對梁德道謝。
梁德笑道:“陛下與佑明小姐投緣,欲擬旨奉佑明小姐為縣主,賜其出入宮闈之權,聖旨明日過幾日送到永寧候,幾位夫人和?娘子就且等著謝恩吧。”
“這……”霍氏與虞寧麵麵相覷,最後隻能按捺下疑惑,笑著將梁德應付走?了。
霍氏實在搞不懂天?子在想什麼,她盯著外孫女瞧了好?一會,怎麼也瞧不出什麼特彆的地方,咱家這孩子蠻正常的呀,怎麼就被那冷情?冷性的天?子看投緣了呢?
後宮真的需要進幾位嬪妃了,不然陛下一個子嗣沒?有,都開始惦記彆人家的孩子了。
“既然聖旨過幾日要送到謝家,那今日我就帶著小寶出宮了,寧兒,盈春,你們估摸還要在宮裡留幾日,明日就替我回稟了太後娘娘吧。”
“好?。”謝盈春和?虞寧一同點頭。
待宴席接近尾聲,賓客漸漸散去,她們才送著謝家一行人出了景福殿。
回祥安宮的路上,隻剩下虞寧一個人。
謝盈春被李尚宮帶走?了,小寶出宮回謝家,唯有她留在宮中,除夕夜在石子路上閒逛,不知道自己?要乾什麼,無所事事的。
回想今夜碰上李昀錦和?李昀青堂姐妹,還有李昀青身上催情?香的熏香氣味。
虞寧腳步頓了頓,矗立在假山嶙峋的小路上,她麵色淡淡,抬手攏了攏披風。
聽阿娘和?阿姊閒聊的時候說過,華陽長公主有意將侄女李昀青送進宮,與太後娘娘是一樣的想法。
剛剛盈春跟著李尚宮離去,也是為了能在後宮裡有一席之位。
“可是這些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呢。”虞寧低聲呢喃著。
無論沈拓後宮裡有沒?有人,跟她都沒?什麼關係,而且沈拓說過,不會讓盈春入後宮,她根本無需想這些事。
虞寧微低著頭,自顧自往前走?著,但沒?兩?步,她又停下了。
盈春不會進宮,那李昀青呢?李昀青身上有些異常,如果她今夜得手了,那沈拓是不是無論如何也得納李昀青進宮。
想到這,虞寧煩躁地敲了敲額頭。
最後轉身往回走?,背影匆匆。
她想,她應該是極度自私的人,隻能遵從自己?的私欲,雖然她沒?想困在宮裡一輩子,總是想著撇清乾係去過清淨日子,但……
沈拓近些年不準備放過她,那她也不願意與彆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她著實自私,但沈拓既然非要與她牽扯,那為其守身的就不能是她一個。
*
“李尚宮,裡麵好?像已經?有人了,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五娘子彆急,你現在這裡等等,奴婢現在去回稟太後娘娘,既然裡麵有人了,那就不要輕舉妄動。”李尚宮急得很?,匆匆往祥安宮走?去,留下幾個宮女守在謝盈春身邊。
她們本是想著趁天?子醉酒,讓謝盈春提前進去等著,就說是代太後娘娘送來的,然後再?清空承歡殿外的宮女,隻等天?子到此歇息,趁著醉酒獨處一室。
誰知她們來時,正好?看見李昀青端著托盤進去,長公主還派了幾位女官守在承歡殿外,攔住了謝盈春。
大家使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誰也不用瞧不上誰,就看誰的手快了,很?明顯,李昀錦比謝盈春更快。
眼下這清醒,李尚宮也不能明目張膽地讓人攆走?李昀錦,那樣目的性也太明顯了,隻好?先?退一步,回稟了太後娘娘再?說。
看著李尚宮離開的背影,謝盈春長舒一口氣,麵上的笑意幾乎要藏不住。
她壓根就不著急,甚至很?慶幸出了這個意外,幸好?李昀青進去了,不然此時進去的就是她了。
正想著,拐角處便有帝王儀仗緩緩往這邊來。
謝盈春帶著幾個宮女躲在暗處,看著聖駕在承歡殿外停下,然後梁德扶著天?子往裡麵走?。
“還真是來了,這消息可真準。”
謝盈春趴著牆角聽聲,沒?一會,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盈春?你怎麼在這裡?”
“三姐?”謝盈春回頭看去,就見虞寧氣喘籲籲地站在後麵,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三姐你怎麼來了?”不等虞寧回答,謝盈春拉著虞寧的手往一起往怕牆角,小聲笑著,“我本來還擔心呢,結果三姐你才怎麼著,哈哈,李昀青先?進去了,堵死了我的路。”
虞寧往承歡殿門口望了一眼,“隻有李昀青在裡麵?”
“不啊,一刻鐘之前,陛下也進去了,到現在還沒?出來呢。”
第40章 出宮
除夕夜裡,皇宮裡所有的燭燈都要徹夜燃燒,碎金的光撒在這些金磚玉瓦、亭台樓閣之上,鑄就長?夜裡的星星點點。
謝盈春和虞寧坐在回廊的木欄上,就著屋簷上的宮燈,能清晰看見承歡殿門口的情形。
“李尚宮走了一刻鐘了,估摸等她回來,這裡也晚了,反正今夜我是派不上用場了,與其乾看著,不如早些回去睡覺。”謝盈春幸災樂禍地笑?著,抬眼看向虞寧,道:“三姐,咱們回吧。”
她起身?要走,但身?畔的人卻一直盯著承歡殿的大門處,目光未曾挪動半分。
“三姐?”
好端端的怎麼發起呆了?
虞寧起身?,對謝盈春身?後的幾個小宮女說?:“這都過去一刻鐘了,陛下都沒從承歡殿出來,你們快去將這個消息送回祥安宮吧,替我們問問李尚宮,要不要現在?回去。”
幾個小宮女麵麵相覷,不肯全部離開,虞寧又吩咐了幾句,一會送口信一會要宮燈披風的,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這才?將她們都打發走。
等身?側沒有了旁人,虞寧才?起身?往承歡殿門口走去。
“三姐?等等我,你要乾什?麼去?”謝盈春小跑地追上去,麵上震驚。
她一個不注意,三姐就往承歡殿那邊去了,直奔殿門,要知道陛下可還?在?承歡殿中呢,這要是過去了,不得治一個不敬君上的罪名?
承歡殿外,梁德見到虞寧過來,他?麵色一凜,立馬恭敬行禮,“謝三娘子怎麼來了,您……誒誒,這使不得啊,陛下在?裡麵呢,三娘子可否容奴才?通報一聲再進去?”
“通報?那不是打攪了陛下的好事麼。”虞寧瞪了梁德一眼,不顧梁德的勸阻,直接往承歡殿裡走。
梁德哪敢使勁攔著呢,彆人不知道謝三娘子和陛下是什?麼關係,他?還?能不知道麼,那佑明?小姐可是天子血脈啊,謝三娘子身?份貴重,他?恭敬都來不及,壓根不敢用力拉扯。
沒有梁大監發話,其餘的小太監就更不敢攔著了,一群人就眼睜睜地看著虞寧闖了進去。
跟在?後麵謝盈春站在?石階下,已然傻眼了。
天子身?邊的太監和侍衛都是擺設嗎?三姐說?闖進去就闖進去了?
這樣輕鬆簡單?!
這種掉腦袋的行為若是放在?彆人身?上,當然不輕鬆,但若是換成虞寧,那就另當彆論了。
殿中燈火搖曳,宮燈一盞接一盞,寬敞明?亮。
虞寧走進內殿,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跪在?地上梨花帶雨的李昀青。
美人垂淚,衣裙鬆散不整,任誰看了,很難不對這一場麵想入非非。
她擰起柳眉,目光上移,正好與好以閒暇靠在?軟榻上的沈拓四目相對。
這是什?麼情況?什?麼也沒發生嗎?
虞寧眨了眨眼,滿目疑惑。
沈拓挑眉,神色坦蕩,輕輕笑?了下,揚聲道:“外麵幾個跑哪去了,竟然擅離職守,隨意讓人進來。”
“不關他?們的事,是我……”
沈拓抬手打斷虞寧的話,沒讓她說?下去。
此?時,李昀青也發現了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她臉上表情凝固,迅速擦了擦淚,攏了下衣裳,窘迫地僵在?原地。
虞寧屈身?行了個不太工整的禮,垂眸道:“臣女誤闖,望陛下恕罪。”
沈拓沒理她,隻是瞧了瞧背後的窗框,喚梁德帶人進來將李昀青帶走。
“李娘子殿前失儀,念其初犯,將其送回長?公府,讓長?公主自行管教侄女。”
梁德領命,示意身?後幾個小太監將李昀青拉出去。
李昀青愣愣地望著天子,嘴唇蠕動幾下,但到底是顧及著身?邊有人,沒好意思給?自己求情。
出去時,她掃了眼在?一旁看戲的虞寧,咬牙瞪了虞寧一眼。
狼狽姿態被不對付的人看見,當真是雪上加霜,更上一層陰霾。
她不敢怨恨天子,便隻能咒怨虞寧,讓她也受到懲戒。
片刻後,無關緊要的人都出去,殿中安靜下來。
沈拓眼底藏著一層暗色,直直地盯著麵前的人,勾了勾手指。
虞寧蹙眉:“……”
勾手指是什?麼意思,叫狗呢。
看見沈拓還?算老?實,什?麼也沒有發生,虞寧心中安定,後退一步說?:“臣女不打攪陛下歇息了,這就告退。”
她轉身?就走,根本不理會渾身?上下散發著引誘氣?息的某人。
就算再好看,吃再多吃也有點膩了,區區男色,勾勾手指就要她過去?還?真把她當小貓小狗了!
沈拓動作很快,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上虞寧,扯住纖細白?皙的手腕,一把推在?旁邊的紅柱上,緊緊握住她的腰,低頭吻下去。
唇齒交纏間,氣?息交融,離得不能再近了。
虞寧推了兩下推不開,最後漸漸被他?花樣百出的逗弄帶著走,沉迷在?無邊的春色中。
不一會,他?終於舍得鬆開嬌嫩的唇瓣,垂眸看著懷中人迷離沉浸的雙眼。
“走什?麼,不是來捉奸的,怎麼,這個結果你不滿意嗎?”
“誰來捉奸了,我說?了是誤闖,陛下好會自作多情。”
“哦?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
他?趴在?她耳邊說?話,熱氣?都噴灑在?耳垂上,激起一片漣漪。
虞寧受不住,將他?推開些,“不鬨了,我真的要走了,再不回去,一會李尚宮來找我了。”
她本欲做菩薩,奈何男妖精太勾人。
火熱的手扣著細腰,另一隻手則是順著腰線往上,鑽進交領開合處。
“長?公主送來的人,身?上有些異香,這香太折磨人……”沈拓親吻虞寧的額頭,輕聲說?:“寧兒,留下來幫我好不好?”
床笫之間親密無間,他?往常難控時,也會一聲聲地喚她小名。但那都是在?雲雨時。
虞寧望進這雙黑眸中,覺得自己仿佛站在?懸崖邊上,深淵深不見底,她稍有不慎,就要墜入其中,萬劫不複。
她抬手撫上沈拓的下巴,張了張口,但又在?答應之前清醒過來。
不行,李尚宮還?在?等她和盈春回去,見不到人,一會要怎麼解釋。
“那也不行……我真的要回去了。”
“那我怎麼辦,我好難受。”
他?彎腰靠在?虞寧肩頭,語氣?是難得的輕柔祈求。
如此?身?份,怎麼能撒嬌呢。
這當真是……讓人無法拒絕。
虞寧吃軟不吃硬,說?不出拒絕的話,但又不想將這段關係暴露,隻好取個折中的法子,“你去長?秋殿等我,我去回了太後娘娘,然後偷偷去尋你。”
偷偷?又是偷偷。
這詞用得真好啊。
沈拓看了虞寧一會,最後緩緩點頭,“記得快一些。”
出了承歡殿,虞寧忙不迭地拉著謝盈春走了。
一路上,謝盈春頻頻看向?虞寧,欲言又止。
“三姐……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剛剛進去做什?麼?”
“先彆問了,有空給?你解釋。”
虞寧腳步匆匆,緊趕慢趕回了祥安宮。
但太後娘娘並沒有見她和謝盈春,李尚宮也隻是長?歎一口氣?,讓她們回偏殿歇著了。
虞寧答應了沈拓要去長?秋殿,等祥安宮熄了燈,她便往外走。
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謝盈春還?沒睡,瞪著一雙迷茫的大眼睛看著她。
謝盈春揮揮手,轉頭倒在?床榻裡,“三姐,早去早回啊。”
虞寧已無力解釋,欲哭無淚地出了門。
*
年節第二日?,過年的氣?氛就散了不少?,正月的皇宮更加肅穆,內侍省有條不紊地準備起今年的用度。
謝太後本想將謝盈春多留一段時間,但謝家派人來催,說?二房夫妻想念女兒,又說?小寶染了風寒要見虞寧,理由真切無法反駁。
思量再三,謝太後隻能暫且讓謝盈春和虞寧一起出宮。
虞寧還?以為霍氏上報說?小寶風寒,是請求謝太後放人的說?辭,但其實不是的,小寶真的病了。
回了家,她直奔霍氏的院子,一進正屋就見虞小寶裹著被子窩在?羅漢床上,一副懨懨的樣子。
“怎麼還?真病了呢?大夫有沒有來看過,吃什?麼藥?現在?有沒有好一些?”
虞寧一連串問了好些問題,虞小寶半張臉縮在?錦被裡,不肯說?話,霍氏耐心回答,安撫道:“放心吧,大夫已經看過了,就是尋常風寒,小孩子體弱,也是正常的,你用太緊張了。”
好幾天沒看見孩子,一見到就病殃殃的,虞寧慈母心泛濫,親力親為照顧,藥都是一勺一勺喂進去,尤其耐心。
不過霍氏看不下去,搶過虞寧手中的藥碗,讓虞寧一邊歇著去。
女兒什?麼都好,就是粗心點,沒那細心的手腳,藥都喂到孩子臉上了,就這還?要親手照顧呢,怕不是越照顧越嚴重。
“你呀,還?是在?旁邊安生看著吧,這藥不能這麼喂的。”
虞寧看著霍氏給?小寶喂藥,坐在?一旁努力恭維,嘴甜得跟吃了蜜似得。
“對了寧兒,娘聽說?,除夕夜那晚,你不小心攪和到李家那個小娘子的事裡去了?”
“我……我就是,不小心誤闖進去了,我什?麼也沒看見,一進去就看李家娘子跪在?地上哭,隨後陛下就將我們一起攆出來了。”
霍氏點點頭,囑咐道:“可得小心些,算一算,你和李家那兩個娘子對上兩次了,這可是不小的仇了,她們都在?你麵前出了大醜,還?因此?得了陛下的發落,心存恨意也說?不準。”
虞寧乖巧答應。
“不過也是陛下發落得太難看了,兩次都沒給?姑娘家臉麵……唉,連累了你了,她們可不敢怨恨天子,到頭來,說?不定都要記在?你頭上呢。”霍氏歎氣?,絮絮叨叨說?了好多。
聞言,躲在?被子裡的小寶來了精神,認真道:“阿娘不會受欺負的,皇帝叔叔會給?阿娘做主,他?要是不給?做主,那小寶就不認他?這個叔叔了。”
虞寧暗戳戳瞪了虞小寶一眼,虞小寶見狀立馬閉嘴,對虞寧討好地笑?笑?。
霍氏搖搖頭歎氣?,沒當著小寶的麵再說?了,她端著藥碗出去,去吩咐晚膳事宜。
屋中,虞寧一邊嗑瓜子,一邊盯著虞小寶。
“虞小寶,你現在?可是硬氣?得很呐,你知不知道,他?要是想有孩子,立馬就會有很多個蹦出來,你口氣?這麼大,到時候看你哭不哭。”
虞小寶立馬警惕起來,“不行,不能有很多個!隻能有我!”
“再有弟弟妹妹隻能是阿娘親生的!”
“阿娘你要努力呀!我以後的榮華富貴就靠你了!”
“嗯?”虞寧沒忍住笑?了,“你說?反了,我還?想靠你呢,你認真讀書考女科,以你這靠山,仕途必定一帆風順啊!咱們以後安享榮華富貴還?不是易如反掌!”
虞寧一臉認真,給?目瞪口呆的虞小寶加油鼓氣?,“娘就靠你了,小寶啊,你這親爹再當二十年皇帝沒問題,你可要把握機會啊!”
虞小寶沉思片刻,最後給?自己蓋嚴實被子。
嗯,阿娘以後就靠她了,她要快快好起來,發奮圖強讓阿娘過上好日?子!
過幾日?去馬場玩,她一定得好起來,努力給?親爹吹耳邊風,讓他?嚴於律己,用心專一,不能搞其他?小崽子出來!
不然他?就要失去可愛的小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