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徊皺眉盯著艾勒看了一秒, 預想中嫌惡抵觸的目光沒有出現, 銀發向導竟然露出一個淡雅和煦的笑來,比過往曾經還要溫柔三分。
艾勒心臟怦然一跳,忍不住快步換了座位坐到‘應帙’身邊,“小帙,我之前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一直想找你……”
“沒關係,”遂徊微笑著說,“我知道你本性不壞,隻是為人處事不夠成熟,但誰還沒有一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
瞧這一套又一套體麵的說詞,艾勒覺得每個字都說到他的心坎裡去了,整個人心情越發的激動,深情款款地注視著‘應帙’:“小帙……”
“艾勒,我們是一個高中的對吧?”遂徊突兀地打斷問。
“對啊,我在特殊哨兵覺醒班,你在隔壁特殊向導覺醒班,我們經常會在課間……”
遂徊一點也不想聽這兩人當年的故事,再一次沒有任何感情地打斷:“我當時談的那個男朋友,你認識嗎?”
艾勒一愣,錯愕道:“你談的男朋友?你什麼時候談男朋友了?”
“……就那個,居子丕。”
“橘子皮?”
“就,4班那個。”
“4班哪有什麼橘子皮?”艾勒狐疑地皺起眉,“小帙,我就是4班的。”
“……”
“小帙,你不接受任何人告白是全校周知的,不然我怎麼可能一直……”艾勒支支吾吾地瞥遂徊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遂徊沒有空去搭理艾勒的欲語還休,他心頭陡然一鬆,卸下一塊大石的同時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想法,應帙撒謊後種種反常都在此刻得到了解釋,特彆是說初戀名字的時候,視線久久在餐盤上停留。
居子丕,橘子皮,他到底是多蠢,還把這個蠢名字當真了,糾結了足足半個晚上。
“哦。”遂徊麵無表情地靠回座椅上。
艾勒越想越不對勁,“小帙,你到底在說什麼?”
雖然眼前的男人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遂徊懶得再跟他掰扯,但出於一種不平等的惡劣心態,在聽到監考老師叫號臨下車之前,他故意回過頭對艾勒說:“居子丕是我高中時期的初戀,昨天他找我複合,我舊情難忘,想答應,但他很渣,交往期間劈腿,所以我又有點猶豫,不知道該怎麼抉擇。”
艾勒:“……”
痛苦轉移之後,遂徊神清氣爽,待車速放慢之後跳出車廂,一個利落的翻滾,高束的銀色馬尾飄揚,白色迷彩衝鋒衣迅速淹沒在皚皚白雪之中。
他迫不及待要去找他的向導,等見到了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男人,遂徊想好了,一定要塞他一嘴的橘子皮。
*
飛艦上,應帙打了個噴嚏,皺眉調整了一下歪斜的迷彩帽簷,卸下背包拎在手裡,側著身體錯過人流,隨便找了個空位。
就在他選中的座位對麵,坐著一名全身漆黑的男人,低著頭,拘謹地縮著身體,整張臉都擋在兜帽下。周圍都是三兩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學,隻有他孤零零地躲在角落裡,散發著生人勿近的社恐氣息。
應帙疑惑地多看了他一眼,對麵的男人也在此時恰好抬起頭,翡翠撞上琥珀,男人啊了一聲,掀開兜帽,露出一對黑黃色的老虎耳朵:“2號!”
“阿普頓?”應帙詫異地望著這名黑暗哨兵。
對方嗖的站起來,170的腦袋恰好和187的遂徊肩膀齊平,突然竄起嚇了應帙一跳,好像打算跳起來打他的膝蓋。
阿普頓明顯是個在外社恐在內窩裡橫的性格,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覺得他和遂徊熟悉了,竟然毫不見外地湊過來,嘿嘿笑著:“2號,小舟說你是我們最大的敵人,隻要把你乾掉,應帙什麼的,根本不足為懼。”
“……嗬。”應帙冷笑一聲,“小舟可真敢講啊,看我不把他的嘴巴撕下來。”
阿普頓眨了下眼睛,板起臉,認真地說:“看來你的威脅性真的很大,不能留,我現在就把你殺了。”
應帙皺著眉後退半步:“現在比賽還未開始,你動手算毆打同學,會被強製取消比賽資格。”
“……好麻煩。”阿普頓不滿地坐回去,“那什麼時候才算開始,跳下飛機就算開始了嗎?”
應帙沒有回答他,隻悄咪咪看了眼阿普頓的跳傘序號,和他相距三十個號,他是6號,阿普頓36號,按飛艦的行駛速度,至少比賽前兩天都不需要擔心見到這位難搞的黑暗哨兵。
在他觀察阿普頓的時候,阿普頓同樣也在打量他,見到應帙的視線落在他的序號牌上,虎耳朵立了起來,圓眼哨兵露出個乖覺的笑來。
應帙隱隱有不詳的預感,並且這份糟糕的第六感在阿普頓離開又返回,再朝他笑了一下之後,達到了頂峰。
不會‘遂徊’這具頂級的s+機甲真被他玩得開局淘汰吧?
不敢細想,應帙仔細將跳傘包的安全帶在身上綁好,努力篩走腦海裡那些多疑的顧慮,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伴隨著監考老師的一聲令下,他毫無猶豫地戴好防風鏡,從機艙縱身一躍而下,強烈的失重感讓他心臟失控,扛過最初的不適之後,應帙努力地在空中調整身形,適應風速,穩定下降速度。
但就在這個時候,另一種大難臨頭的危機感陡然降臨,要他的心跳近乎躍出喉嚨,耳膜都快被敲碎。
冥冥之中,應帙感知到什麼,快速在疾風中回過頭,就在他背後,一張猙獰又囂張的麵孔近在咫尺,長長粗壯的虎尾是最好的穩定工具,阿普頓伸手,如同索命的厲鬼一般,一把抓住了應帙的背包。
他胸口的號碼牌不斷翻滾,竟然不是應帙之前看到的36號,而是明晃晃的7號。
他換了號碼?應帙震驚地瞳孔放大,他瞬間意識到飛艦上還有耿際舟隊裡的其他人,隻有這樣阿普頓才可以更換降落地點。但這些猜測早已無濟於事,這位好鬥的黑暗哨兵顯然是來踐行他二十分鐘之前的諾言,要將‘遂徊’這個麻煩淘汰在比賽最初。
嗅到獵物氣味的飛行監控器迅速轉移鏡頭,將畫麵鎖定在高空中扭打在一起的兩名s級哨兵身上。
作者有話說:
阿普頓:喵喵喵喵喵喵(貓貓亮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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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第 57 章
雖然負責該直播視角的解說員用的詞彙‘扭打’, 但這純粹是給黑發S級哨兵資助生麵子,因為應帙根本是在高空中單方麵被阿普頓毆打。
即便這些天應帙用遂徊的身體進行了數次突擊適應訓練,但臨時抱佛腳畢竟比不上二十年本體的哨兵, 更何況眼前這位還不是普通的哨兵, 而是一名S級黑暗哨兵。
強烈的失重感和糾纏不清的阿普頓讓應帙無法很好控製他新鮮出爐的S級五感,這是他第一次體驗哨兵的五感失常, 仿佛整個人是一塊巨大的海綿,被無形的巨手按進大量無意義的冗餘信息中,浸滿了光汙染和強噪音。
劇烈的風聲仿佛陰間泥濘巨大的怪物, 在耳蝸內尖嘯咆哮;雲層間, 耀眼的陽光刺得應帙根本無法睜眼, 淚水粘連睫毛,他嘗試調整過於敏銳的視覺, 但阿普頓不會給他機會,一個膝踢正中他的後背。
應帙分明捕捉到了阿普頓的動作,但視覺混亂讓他無法很好地判斷距離, 頭暈眼花被阿普頓摁著踢了兩腳,這才勉勵咬著牙掙脫,反手揮了一拳,還被這隻該死的矮腳貓輕而易舉地躲過了。
憑心而論,應帙的身手一點也不差, 勝過絕大多數的向導, 對付B級及以下哨兵也有一戰之力,但S級哨兵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力氣也大, 從阿普頓抓住他的傘包到兩次攻擊結束不過眨眼的半秒鐘, 應帙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 純粹是遂徊的體質十分強悍他才沒有喪失攻擊能力。
前幾日,用遂徊的身體在訓練館單人房特訓的時候,應帙可以遊刃有餘地與機器人對戰,沒有心理壓力,一點一點放開五感,操控它們,讓這些哨兵最強的武器為他服務。同時,訓練房角落裡還站著遂徊,會在他出現任何不適的時候緊張地湊過來,用向導素為他緩解疼痛。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實戰差距太大,隻有在真正身臨其境的此時此刻,應帙才真正感受到靈敏五感對於哨兵的壓力,也體會到了向導對於哨兵的意義。
針紮一般的疼痛刺激著他的前額,一條白色帶著鱗片的長尾倏然從應帙的後腰中掙出,尾尖不如蛇一般光滑,而是帶著魚尾一般的鰭,狠狠地隨著主人心意甩向了纏著他的黑暗哨兵。
阿普頓賽前準備的功課裡中當然有‘遂徊’的這條蛇尾,比鞭子更靈活,比棍子更狠厲,他也一直在留意不被偷襲,但他分明 記得‘遂徊’有的是一條紅褐色的太攀蛇,怎麼現在變成了白色?他還從未見過這麼長的一條尾巴。
生病了?白化病?
……那我是不是在欺負病人?
阿普頓高高揚起的沙包大的拳頭在半途中猶豫了。
僅僅是刹那間的疑惑和遲疑就讓應帙抓到了機會,他一腳踹開阿普頓,白色鱗尾靈活地保持平衡,縱身調整姿勢拉開距離。
阿普頓連忙伸手再去抓,甚至不惜喚出劍齒虎,絲毫不顧他的精神體是頭純血陸地生物,莫名其妙出現在高空中,嚇得嚶嚶嚶四肢亂跑,下一秒又被無良的主人一腳踩在後背,借力朝‘遂徊’的方向飛了出去。
劍齒虎:“……”
劍齒虎嗷嗷地消失在空氣中。
但就在阿普頓故技重施打算再次拽住應帙傘包的那刻,一條細長的生物倏然出現在兩人之間,應帙轉過頭,圓潤巨大的兔眼旁浮現著隱隱的鱗紋,兩顆犬牙齜出下唇,原本是對阿普頓威懾性地哈氣,但齜牙的瞬間卻愣了一下,和黑暗哨兵一同注意到了盤縮在他們之間的白色生物。
如蛇卻有爪,頭頂鹿角,身形粗細若手指,在高空中遊動自如,它腦袋微微後仰,兩條長須在空中飄動,隨即一股巨大的水流直直噴向阿普頓,力道之大讓黑暗哨兵直接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掙紮嗆咳著飛遠了。
不待阿普頓細看,應龍便一如來時那般突然的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你——”阿普頓瞳孔收縮成針狀,虎尾巴直直地炸開。
應帙在落井下石和見好就收之間猶豫了一秒,果斷轉身朝遠離阿普頓的方向飛去。
“——給我等著!”阿普頓抹著臉上的水發出標準的反派宣言。
提醒開傘的警示音在腕間不停叫囂,每一聲都如穿透應帙大腦的利劍,橫砍豎劈,應帙兩隻手都在顫抖,頭暈目眩,眼前的畫麵都充滿了充盈,仿佛身處萬花筒之中,如夢似幻,好不容易才勉強在傘包自動開啟安全模式之前激活了正確的操控方式,順順當當地開了傘,朝地麵落去。
與此同時,遠處高高低低也有不少和他一樣的傘/兵活靶子,分彆降落在不同的地點。
空路是最後一批抵達考場的學生,在這之前,抽中水路和陸路的考生全部都已經抵達指定初始點,他們承受了更多的寒冷考驗,自然也能夠提前行動,選擇埋伏地。
應帙此刻的狀態很差,如果落地就遇到A級以上哨兵,說不定能被當場淘汰。
他也顧不上太多,甚至沒工夫遮擋收不回去的尾巴,順著風落到了地上,離地還有三米時他摘下傘包,順著勢能滾了好幾圈才穩住身形,尾巴不耐地拍打地麵,激起一層浮雪。
應帙敷衍地想著,大不了說是一層沒來得及剝的蛇蛻,或者說他是熱感應變色蛇鱗,反正隻要死不承認總有借口。
高處隱形的飛行監控器還在緊緊跟著他,甚至從一枚增到了三枚,鏡頭無死角地對準他,顯然星網上對他感興趣的觀眾越來越多,才會像現在這樣給他更多的直播畫麵。
白茫茫的雪讓他本就糟糕的視覺立刻致盲,應帙不得不閉上眼,飄雪壓在枯枝上的聲音都會給他敏感的聽覺帶來負擔,踉蹌地摸索著轉移到一個小丘後麵,隨即便脫力地跪在厚厚的積雪上,額頭也伏下,抵在冰冷的雪之上,勉強鎮住那能夠逼瘋一個人的劇烈疼痛。
後頸腺體突突地跳動著,刻在上方的齒痕發出炙熱的溫度,如同烙印般彰顯著存在感。應帙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冷空氣刺激喉嚨和胸腔,他忍耐著嘶啞地咳嗽兩聲,咬掉手套,牙齒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顫抖的指尖泛著紅色,快速在胸前的口袋裡摸索,好不容易才摸出一條纖維張,不等打開就因為不穩掉進了雪地裡。
應帙直接將纖維紙連著那團雪一起抓起來,塞到了嘴裡,向導素和白雪一同在口腔中化開,他又摸出向導徽章,一塊扣進頸帶戴上,另一塊貼在唇前,用力地深呼吸。
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該這樣肆無忌憚地使用全部的向導素,這些是他三天賴以生存的全部慰藉,除此之外,應帙就隻有強效止痛藥一條路可走。
但實在太痛苦了,不僅僅是精神域疼痛,還有五感過載帶來的暈眩和混亂,天旋地轉,最糟糕的時候,他幾乎和狂亂期僅有一步之遙,而這才是生存賽開始的第一個十分鐘。
遂徊究竟是怎麼忍過來的?應帙無法想象,千千萬萬個十分鐘,他到底是怎麼一個人走過來的?
飛行監控器還在兢兢業業地轉播著畫麵,星網的直播間屏幕裡,一片蒼茫的白雪中,曾經在模擬訓練賽上大放異彩的哨兵蜷縮跪在雪上,緊緊閉著眼,如同巨龍守護財產那般將向導徽章貼在唇前,汲取著熟悉的向導素。淩亂的呼吸緩緩恢複平穩悠長的頻率,不耐敲打地麵的長尾也逐漸柔順地盤在主人腿邊。
就在這時,一道白色的留言劃過屏幕:
[他後頸上有牙印,這就是特種人的標記吧?]
這條留言打破了沉寂,很快就有人和他聊了起來。
[對,我查了資料了,這就代表這名哨兵是有主的。這種宣告感情的方式好霸道,真希望普通人也可以有。]
[對不起,雖然我知道頸帶是特種人保護重要器官的特殊裝備,但我還是覺得頸帶好色氣啊!]
[哨兵和向導之間這種獨一無二的羈絆好浪漫,他肯定很愛他的向導吧,才會在不舒服的時候被對方的物品安撫。]
[我截圖了,冰天雪地,跪地喘息的帥哥,手握戀人的徽章……]
[那個,特種人來解釋一下,這和愛不愛倒沒關係,主要是向導素,兩人也不一定是戀人關係……]
可惜直播間的觀眾大多數都是來湊熱鬨圖新鮮看生存賽以供娛樂的普通人,挑視角都是找帥的、美的,特種人正兒八經的科普瞬間被刷了過去,無人在意。
就在這時,一條留言跳了出來:
[等下,看這哨兵的隊伍編號,他的向導……是這位嗎?/_視頻鏈接_/]
有好奇的觀眾順著鏈接點過去,是一個隻有三十秒掐頭去尾的直播截屏,點開就是盛世美顏的暴擊,銀色長發,槿紫色眼瞳,唇角是豔麗明媚的笑意,漂亮到充斥著攻擊性。
隊伍編號和黑發哨兵一模一樣,然而說出的話卻是——
“居子丕是我高中時期的初戀,昨天他找我複合,我舊情難忘想答應,但他很渣交往期間劈腿,所以我又有點猶豫,不知道該怎麼抉擇。”
……
黑發哨兵痛苦急切地跪在地上,從一枚徽章中尋求著安慰;銀發向導漫不經心地和一名哨兵聊著天,說他對渣男舊情難忘。
一瞬間,直播間的觀眾們腦補了近十萬字的狗血三角虐戀大戲。
作者有話說:
久等了久等了,抱歉,以後更新都在晚上23點左右。
旅遊回來了,以後更新會穩定日更,並且會儘量多寫一點,愛你們!!!
58 第 58 章
應帙休整了很久才勉強調節好五感, 將剩餘的纖維紙塞回外套內側袋裡,又小心收好向導徽章,忍著隱隱的頭痛起身, 將歪斜的雪鏡戴好, 觀察四周,通過太陽、樹木和河流走向判斷所處方位。
同走水路的樓星赫、周如翊和虞楹三人並不需要他關心, 想來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彙合。目前處境最差的反倒是應帙本人,他必須要儘快和遂徊彙合,穩定精神域, 指望沒有精神觸梢的遂徊為他操控五感是不可能了, 但隻要能夠提供大量穩定的向導素, 他就會舒服很多。
白色鱗尾溫順地垂在身後,隻有尾尖時不時拍打一下地麵, 彰顯主人內心的顧慮和不適。精神狀態不佳的當下,應帙沒有辦法立刻收回精神體融合態,但好在頭頂的龍角並沒有冒出來, 不需要向公眾解釋為什麼蛇頭上會長出鹿角,與此同時,鱗尾也是他強有力的作戰武器,也勉強算是一個好消息。
生存賽首次物資空投是在最後一批空路學生落地的半個小時後,應帙計算了一下時間, 大致在夜間18點左右。物資補給箱會隨機提供食物、水和一些取暖工具, 在那之前,他最好已經搜到考務組提前藏匿在比賽場地各處角落的武器,這才有機會和其他競爭對手爭搶物資。
永略塔湖和角格薩雪域一樣, 也是清剿工作已經進行到中後期的無人區。這裡雖然常年低溫, 被冰雪覆蓋, 但百年前也曾有過繁華的時候,常住人口最高達到過2萬餘。但隨著人類對宇宙的探索不斷深入,一些來自外太空的神秘物種或被航天員主動帶回,或附著在航艦上悄然入侵,它們在地球上肆意地繁殖,打破生態鏈平衡,體內的輻射與病毒引起本地生物基因變異,在全球各地都引發了大規模不同種類的變異獸災害。
在初期,普通人類對於這些變異獸群根本毫無還手之力,隻能被動采取防守和隔離的防禦措施,一直到特種人的覺醒與產生,情況才有所改變。哨兵與向導或許也是人類受到外太空病毒感染的基因突變產物,至今以地球的科學都無法準確證明特種人的具體來由,但無可否認的是,特種人的到來讓人類終於有了和變異獸的一戰之力。
時至今日,科技的飛速發展和對變異獸的研究讓普通人也擁有了對抗的武器,但特種人仍舊是清繳變異獸的中堅力量,基本每一名C級及以上的特種人畢業之後都會加入特工會,從事清繳變異獸的工作。
占地約10萬平方公裡的永略塔湖仍舊被標示為中低危險區,這裡仍舊存在著部分變異獸的漏網之魚,但都是分散的小型野獸,更不會出現大規模的獸群,這才會被劃分出來成為訓練區,給塔和軍校的這群新兵蛋子們用來練手。
在走出不到百米的距離之後,應帙就眼尖發現了一個刻有考務組印徽的箱子,細長的長方體木盒,封條貼在鎖扣處,明顯還沒有被人開啟過。先行投放在場地內的這些物資基本都是武器,通過盒子形狀判斷,裡麵裝的不是步/槍就是長刀,最差最差,也能開出一柄高爾夫球棍。
應帙天真地以為這是否極泰來,開局地獄難度被黑暗哨兵阿普頓在高空中抓著揍了一頓,換來一把趁手的武器,勉強算是小賺,但等到他打開木箱,看到裡麵裝著的東西之後,那點慶幸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把白色透明長柄傘安安靜靜地擺放在木盒裡,握柄上代表著武器的攻擊符號仿佛在嘲笑應帙的天真。
“……”
應帙猶然不信邪地把傘從箱子裡取了出來,研究半天上麵是不是有什麼精密開關,比如說傘柄中間實際上還藏了一把鋒利無比的長劍。但是他開開合合數次,像一顆瘋掉了的蘑菇,最終還不得不痛苦地承認,這就是一把標準的透明傘,常規使用方式是撐開擋雨,目前在比賽中也僅僅是額外增添了一項掄起來打人的用途。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安慰小應主席痛苦的身心,在他獲得這把傘不久之後,細如棉絮的雪花便飄飄灑灑地落了下來,晶瑩剔透。應帙下意識覺得會冷,但實際上遂徊的S+級體質非常好,再加上周如翊提供的防寒服也不知道到底安了什麼高科技,走了兩步他全身火熱,在負二十度的氣溫下甚至有有點嫌衣服太多累贅。
朝著遂徊所在的坐標地走了幾步,應帙乾脆收了傘,讓雪和冷空氣迎麵撲過來,他的臉頰因燥熱而漲紅,低溫能很好地讓他保持清醒。
應帙嘗試著放開聽覺,但僅僅是這一點細微的動作都立刻讓精神域的疼痛無限放大,他不得已再一次收攏五感,讓自己成為一個比正常人還要不如的瞎子和聾子,以此避免加深精神域的混亂。
太熱了,應帙煩躁地陰沉著臉,為什麼會這麼熱?仿佛被扼住了喉嚨,就連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溫度,炙烤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呼出一口白霧,眼瞼微微耷拉著,舌尖無意識地舔舐碾磨著兩邊尖銳的犬齒,一直等到品到鮮血的腥味,舌苔上傳來疼痛,應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因為五感過載而陷入了易感症狀。
用更加粗俗的詞語解釋那就是,他發情了,正在迫切地渴望標記向導。
彆的選手來體驗生存賽,隻有他是渡劫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刻,應帙憑借著最後的理智戴上了厚重的雪帽,並且將係繩打了個死結。這無疑讓他更加的悶熱難受,但暴露鹿角會更加麻煩,他無法信任這之後他到底會在易感期中間做出什麼事情來。
無數負麵的情感在應帙胸口翻滾著,暴躁、易怒、憎恨,他右手狠狠攥著那把該死的透明傘,想要發泄情緒,想要摧毀周身的一切。也就在這個時候刻有武器標記的傘柄才彰顯出它真正的實力,即便應帙如此用力,它仍舊□□筆直,配置一流。
應帙察覺到自身的狀態不對勁,但他無法控製自己。理智輕飄飄地浮至高空,以上帝視角冷漠客觀地俯視著醜態畢露的他,給出這樣下去會導致非常糟糕結果的評判,深埋在皮膚下方的指標追蹤針會向考務組發出警報,他會因此被迫提前退出比賽。
——他什麼都知道,但他就是無法控製自己,易感期完全侵占了應帙的大腦,放大他的痛苦與情緒,讓他在本能的驅使下不顧疼痛放開了五感,去尋找能夠緩解他焦渴的向導。
這就是哨兵,極其強大而又格外脆弱的生物。他們是鋒利的劍刃,需要向導作鞘。
他們生來便是殘缺的,不完整的,是半塊精美的璞玉,需要向導去填補他們缺失的另一半。
就在這個時候,一縷清淺的香味倏然鑽進了應帙昏昏沉沉的腦袋,若有若無,卻令他的犬齒再一次地變長,徹底抵開了下唇。
是向導素!
應帙猛地抬起了頭,身體自己動了起來,快速朝著向導素來源的方向衝了出去。
能讓他嗅到氣味的向導,隻有處於他身體內的遂徊,遂徊在這附近!無與倫比的欣喜和劫後餘生讓應帙頭腦發熱,沒有任何思考和辨彆的餘力。不同向導之間的向導素氣味是不同的,但易感期讓應帙失去了理智的思維,他比之前任何時刻都想要見到遂徊,也就直線條地認為道路的儘頭必定是遂徊。
標記他,標記他!
應帙清醒的時候絕不可能料到,他考慮再三要預留給遂徊特殊情況下的哨兵對向導的正向標記,居然有可能要預先用到他自己身上,實在是有點丟人。
他沒有餘力掩藏自己的腳步聲,也以為不需要遮掩行蹤,正因於此,不遠處散發出向導素的人驟然聽到異響,倉惶地轉身就跑。
感受到向導的逃離,應帙十分憤怒,大喊道:“跑什麼,給我停下!”
他這一出聲,不遠處的人頓時跑得更加拚命了。
應帙其實有無數次機會意識到異常,向導素的味道,對方的衣著,最簡單的就是遂徊不可能會聽不出來自己身體的聲音,但這一切都被易感狀態毀了,應帙就像是一頭毫無理智的野獸,智商清零,一直到撲倒麵前的向導,將他的帽子、雪鏡、麵罩都剝光,在動手扯頸帶的前一秒,他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你是誰?”
應帙緩緩鬆開了壓製身下男人的手,捂住後頸腺體上燙到紅腫的齒痕標記。他已經被標記過,這具身體是有主的,其餘向導對他的影響力會大大降低,並且在標記延續期間,身體還會發出警告,拒絕其他向導的示好接觸。
但這並不代表其餘適配的向導素就沒有作用,被他襲擊的向導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無意識放出了大量的向導素向哨兵示好,這些向導素陰差陽錯地幫助到應帙,雖然對緩解易感期毫無幫助,但刺激了標記的腫脹和警示,使應帙終於清醒,大腦開始正常運轉。
躺在雪地上的向導還處在心驚膽戰當中,過了幾秒看應帙仍舊沒有下一步動作才逐漸平複下呼吸,看向襲擊他的這名哨兵。
“遂徊?”向導詫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應帙喘息著往後方一坐,陰沉地望向這名臉色十分複雜的向導,握著傘的手再一次縮緊,思考要不要直接把他乾掉。
S級哨兵對戰任何非攻擊型向導,簡直就像踩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但我能聞到這人的向導素。
或許在不清楚什麼時候能和遂徊彙合的情況下,留著他還有用,可以等到後麵再淘汰,就是不知道這名向導好不好控製……
原來他還真的不是遂徊唯一適配的向導,遂徊沒有撒謊,而且僅僅是在塔低年級參與生存賽的學生裡,就有這麼一個同樣與遂徊適配的向導……
“彆怕。”應帙做下決定,先留這人一條小命,“你給我點向導素,我不會動你。”
向導緩緩坐起,目光一直緊緊盯著應帙的臉,手指微微勾了下頸帶:“遂徊,沒想到我們再見麵是在這種情況下……”
“……”應帙抬起眼皮,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再見麵?遂徊和這名向導認識?奇怪,怎麼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而且既然兩人認識又適配,那遂徊之前為什麼不用這人的向導素,非得像個死變態一樣為了獲取那點微弱的向導素,收集他應帙的雜物?
“遂徊,我對你來說果然是最特彆的,對嗎?”向導倏然開口道,臉紅撲撲的,“你現在是在向我證明,你即便身處易感期,即使我們身處不同陣營,是敵人,你也一定不會傷害我,會為了我控製住自己,會保護我,對嗎?”
應帙:“……”
什麼亂七八糟的?
到底現在他們兩個誰精神域有病?
作者有話說:
再次道歉,來晚了,工作太忙,出去旅遊事情堆積太多,寫到現在55555555原諒我,以後太晚了大家不用等我,隻要不提前請假就一定會有,就是會晚,不好意思
59 第 59 章
因為並不知道遂徊和這名向導之間的恩怨糾纏和前因後果, 所以應帙聽他這段沒頭沒尾的話隻能感到一頭霧水,覺得莫名其妙。
“你在說什麼?”他直接問出了口。
向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雪, 有些扭捏地靠近應帙, 輕聲道:“遂徊,對不起哦, 我那天受了刺激,態度不太好,我一直想對你道歉來著, 但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我以為你會來主動找我呢, 結果你也沒來……但事實證明我當時並沒有說錯啊,我身邊的哨兵朋友都是這樣的, ”他抬起頭,有些羞澀地瞥了應帙一眼,“……沒想到你也是。”
應帙眉頭皺得更緊, 一言不發地站著。他頭本來就疼,被對方這麼嘰裡呱啦一通輸出,更是大腦嗡嗡地響,甚至連向導素都不好聞了。
說話間,向導羞澀地抿了抿上揚的嘴角, 期待地問:“遂徊, 你是不是特彆在意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啊?我感覺你好像和以前變了很多,更內斂了,沒有之前那麼暴躁狠戾, 還懂得了克製情緒……我還蠻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的。”
“……”應帙用傘尖抵著地麵, 站姿很隨意, 指腹在傘柄上微微地摩挲,像是國王握著權杖,通過一些小動作幫助思考。
好幾秒之後,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尋常情況下應帙的大腦運作不會如此緩慢,但畢竟處於混亂的易感狀態,應帙還能從這名向導的話中抓取重點並且敏銳地聯想到什麼,已經很了不起了。
——之所以遂徊對於狂亂期中打斷了他的肋骨這件事如此應激,都到了恨不得以死謝罪的地步,必然和這名向導口中‘我之前對你說的話’有關。
“你之前對‘我’說了什麼?”雖然應帙已經對此有所猜測,但他還是想確認一下。
“啊,你不記得了?”向導驚訝地問。
“你知道的,我精神域紊亂,過去的記憶也很混亂。”應帙隨口亂扯,“所以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那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不記得。”應帙毫不猶豫地說,並且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和罪惡感。遂徊明確地告訴過他,他在塔內沒有任何朋友,這兩個月以來遂徊也確實如他形容的那般自閉,沒見有誰私下聯係過他,那記不記得這名向導是誰,根本無傷大雅。
再加上那句‘一直想對你道歉,但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雖然應帙根本不認識這名向導,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但僅憑這句話,應帙對這人的第一印象就十分糟糕。
對不起三個字說出來連一秒的時間都不需要,想要道歉什麼時候都能道歉,什麼叫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我是安迪啊。”向導反手指向自己,“2班的,開學的時候我曾經在塔醫院實習,你去就診的時候我們認識的,我也是插班生,我們高度適配,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應帙沒說話,他心底倏然泛上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同為資助生,雙S級,精神閾高度適配,並且開學就相識,怎麼聽都是因緣際會的命中注定。
原來遂徊還曾經有過這麼一段浪漫的邂逅?
不過高度適配這一點得打點折扣,因為單純從向導素的氣味來判斷,遂徊和他的適配度顯然遠高於這名叫做安迪的向導。
應帙勾了勾唇角:“然後呢?我們後來是因為什麼不再聯係的?”
“後來……”安迪停頓了一下,喉結微動,改口道,“後來你讓我給你做精神梳理,我答應了,但你卻在梳理中途暴發了狂亂期,傷得我很嚴重,我在病床上躺了半個月才勉強能下地。”
“我讓你給我做精神梳理?”應帙反問道。
安迪有點心虛,但還是篤定地點了點頭:“對啊。”
他在說謊。應帙半眯起眼睛。遂徊在入塔前就知道自己患有精神域過度防衛症,虞旌更是從開學起就在給他開強效止疼藥,禁閉室不知道關了多少回,遂徊怎麼可能會主動要求一名還處於實習期的向導學生給他做精神梳理?
“我有精神域過度防衛症。”應帙揉了揉滾燙的腺體,希望它能夠安分一些,不要再像脈搏一樣突突跳動。
“我知道。”安迪眨了下眼,“如果哨兵真正愛一名向導,就一定會為了他戰勝本能,當初我就是這個觀念,現在我依舊這麼堅定地認為,什麼過度防衛症根本不是理由,你說對嗎?”
“……”應帙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瞳孔,震驚地看向安迪,特彆是看到對方一臉嚴肅十分正經的表情,更是詫異得無與倫比,“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身邊的哨兵朋友都是這樣的,他們即使在狂亂期也不會傷害向導。”安迪說,“遂徊,你也可以的!你剛剛就做得很好,我看到了你在努力控製自己,如果你也能做到即便處於狂亂期也能保持理智,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再為你做一次精神梳理!”
應帙有了短暫的失語,各種繁雜的情緒瞬間達到巔峰,但僅僅那刹那的激動之後,萬千情緒消退,他竟然奇跡般的冷靜了下來。
原來就是這麼個煞筆影響了遂徊,讓他不得不在之後無數次對遂徊重申哨兵狂亂期失控傷害向導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向導在安撫哨兵之前有保護好自己的義務。
遂徊到底是聰明是笨?應帙真的看不懂這名哨兵了,明明心上也是有眼的,但為什麼總能受到他人言語的影響。
應帙也懶得和安迪解釋他之所以能控製住自己,是因為後頸上有更高適配度的標記,不然他一定會失去理智把他的後頸咬得鮮血淋漓。
“你所謂狂亂期也不會傷害向導的哨兵朋友等級是多少?”應帙冷淡地問。
“C級。”安迪回答。
果然,不出所料,應帙笑了聲。低等級的哨兵確實會存在即使處於狂亂期也會保留理智的情況,因為等級越低的哨兵和普通人就越相近,五感遠不如高等級哨兵,不會被過多複雜的信息感染,自然精神域也會穩定得多,再加上實力低,狂亂期殺傷力也就那樣,大多數向導都能輕鬆應付。
但高等級哨兵則不一樣,天賦和能力都有代價,在享儘五感敏銳益處的同時,他們必然也會承擔更加強烈的精神域紊亂,從而引發更為糟糕的狂亂期,更彆提遂徊這位S+級哨兵,破壞力簡直毀天滅地。
又想要哨兵強大,又想要他們穩定,這怎麼可能。
養寵物貓,就要接受它們不會捕獵;養野貓,就要接受它們會襲擊人類。
安迪隱約察覺‘遂徊’聽到C級的時候露出的笑容有點奇怪,像是在嘲諷什麼,他皺皺眉,腦回路清奇地問:“你為什麼問等級?雖然我們都是S級特種人,但也不能存在等級歧視,和C級哨兵做朋友沒有什麼奇怪的吧?而且我的哨兵朋友其實各個等級都有的……”
“嗯。”應帙抽起傘,起身朝既定的方向走,“隨便。”
“遂徊,遂徊你等等我。”安迪快步跟了上去,“……遂徊,我能不能先跟著你?未和隊友彙合的比賽初期是向導淘汰率最高的時期,我之前看到你在虛擬模擬賽上的表現了,好厲害,你保護我,我給你向導素,怎麼樣?”
“不怎麼樣。”應帙很不喜歡這名向導,即使但這人的向導素確實有用,但要他為了向導素就忍受和對方同行,應帙又覺得犧牲實在太大……要不還是就地宰了吧?
“為什麼?”安迪似乎從未想過他竟然會被拒絕,“你的精神閾很窄,全塔隻有我和你適配吧?你真的不要我的向導素?”
“你為什麼會認為全塔隻有你和我適配?”應帙問。
“難道不是嗎?”安迪說,“我痊愈出院的時候,虞旌醫生還專門來找我,說你近期頻繁使用禁閉室,他們束手無策,隻有我為你提供向導素能夠緩解你的病情。”
“……你那時候提供了嗎?”
安迪話音一頓,不自然地回答道:“我那時候身體剛痊愈,被你嚇到了,而且你也不跟我道歉,我乾嘛要專門去給你提供向導素?”
應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感覺他不能再聽下去了,再多聽一個字他都要爆炸。本來就是處於易感期情緒起伏大,還聽這麼高血壓的言論,簡直是對心腦血管的極大挑戰。
遂徊為什麼會頻繁使用禁閉室,應帙隻能想到一個原因,就是有個蠢貨向導妄動了他的精神域。
正當他握緊傘柄,打算給安迪一點小小的哨兵發癲震撼的時候,一道鞋底踩空積雪的輕微聲響倏然從不遠處響起,應帙滿含殺心的動作一頓,迅速轉身看向聲音來源處。
安迪雖然腦子不太正常,卻也不是個傻子,一看哨兵做出這番警惕的姿勢,就知道是對方靈敏的聽覺捕捉到了什麼,他迅速閉嘴靜止不動,等待著‘遂徊’的指令。
腳步聲的主人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已經被發現,但他非但沒有轉身逃跑,反而在短暫的猶豫過後,直接朝應帙所在的地方走了過來。
應帙嗅了嗅,沒有聞到向導素的氣息,於是整個人越發的警惕,隨時做好拋下安迪充當肉盾,轉身就跑的準備。
很快,一個人影從雪地裡冒了出來,又是一名男性向導,他在看到應帙的那刻眼睛一亮:“遂徊!”
但緊接著他目光觸及站在遂徊身後的向導時,唇角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但還是說完了臨到嘴邊的話:“我剛才看到你在空中往這個方向落了,就冒險來找你,沒想到真的能碰上你。”
“……”這又是誰?遂徊不是說他孤僻沒朋友嗎?怎麼偌大一個生存賽,沒走兩步遇到的一個二個都是老相識?
應帙直接問:“你是?”
這下新來向導的表情是真的維持不住了,很是受傷地問:“遂徊你,你不記得我了?……還是不想認我?”
“他精神域紊亂,過去的記憶也混亂了。”安迪熱心地替應帙回答,“他連我都不記得了。”
新來向導皺眉:“失憶了?”
“……”應帙總覺得事態的進展有點奇怪,而且好像還會向更加奇怪的方向發展。
眾所周知,哨兵的五感敏銳,但同樣不可小覷的還有他們的第六感。
就在說出失憶兩個字之後,新來向導倏然突兀地開了口:“遂徊,正式開學前,我們就讀於學前預備班的時候,你和你的朋友一起追過我,這事你也不記得了?”
應帙:“……”
應帙的心聲和直播間的彈幕在此刻達成了驚人的同步——
[我真的在觀看聯合軍演極端天氣生存賽直播嗎?真的不是誤入了什麼狗血多角戀劇場嗎?]
同樣的話複製了滿屏幕之後,又傳來了新的留言:
[其他隊伍都快打瘋了,這邊在談情說愛??關鍵位置挑的還挺好,短時間內還真沒人會來打擾]
[我理一理啊,哨兵喜歡同隊的銀發向導,但銀發對前任舊情難忘,然後哨兵和這個安迪向導曾經有一腿,並且在安迪之前,哨兵還和朋友一起追過同一名向導]
[隔壁九組十六人混戰都沒這邊的關係亂]
[好看,愛看]
[為什麼我覺得這邊比隔壁內褲 都快打掉了的戰鬥場麵還刺激?]
[報告,我找到了同隊銀發向導的直播視角,看他行進的方向和速度,不出意外的話,會在明日一早和哨兵彙合]
[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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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第 60 章
“我和我朋友一起追過你……?”應帙額角的青筋不停地跳, 他好像知道這人是誰了,相比起先前完全查無此人的安迪,這位新來的向導還真的曾經被遂徊提起過, 應帙對他有印象——
不過遂徊講述的故事完全和他相反, 在遂懷口中,是這名新來的向導向他告白, 被拒絕,然後很快就答應了遂徊彼時唯一的哨兵朋友的追求,並且這位哨兵朋友還在兩人交往之後和遂徊決裂, 應帙很難不聯想到這位向導在其中有過什麼不怎麼好的操作。
可是現在這位向導又說其實是遂徊追求他?
……所以到底誰說了實話, 誰撒了謊?
如果遂徊還真有這麼一段羅曼蒂克舔狗戀愛史, 還膽大包天在應帙麵前把自己包裝得像一朵四處被迫害的可憐小白菜……那應帙真的會一怒之下把他埋進土裡。
在人性的層麵,小應主席當然會因為親疏遠近先入為主地偏信遂徊, 但這些都不重要,不管到底誰追的誰,誰又拒絕了誰, 重要的是:“你說你看到了我,特意冒險來找我……找我做什麼?”
聽‘遂徊’的語氣,好像是完全相信了他的話語,新來向導目光閃爍,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隱晦的笑意:“就是……好久沒見到你了。”
“……”
安迪瞳孔微微收縮, 十分警惕地看看這名向導又轉頭看看遂徊, 倍感威脅地捏緊了雙拳。
“前幾天在星網上看到你模擬賽的直播,就特彆想見你一麵。遂徊,沒想到你原來這麼強……”
應帙總感覺目前的主題歪得離譜, 事業心極強的他不得不著重強調:“現在是極端天氣生存賽, 這裡是永略塔湖, 我們是敵對陣營,你專門挑這個時機來找我敘舊?”
“對啊……”新來向導隱約從應帙的口吻中察覺到殺意,連忙解釋道,“遂徊,比賽初期大家和隊友都是分散的,所以即便是不同隊伍的隊員也會先行合作,組團爭搶前幾批物資空投,畢竟單打獨鬥肯定打不過結伴的哨向,我和你有舊,你結盟也一定會優先考慮我的吧?”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但……應帙的目光掃過站在他左右兩名向導的臉,這倆他是一個也不想要,如果不是他現在頭疼得要死,這兩位早就已經淘汰比賽了。
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沒想到的是安迪居然先一步搶在他前麵大聲打斷道:“但是你對遂徊一點用也沒有,你們倆的精神閾根本不契合吧?他沒有必要跟你結盟。”
新來向導早就有悄悄觀察過這名站在‘遂徊’身側的陌生向導,原本就很是警惕,現在聽到對方這麼不留情麵的話,更是瞬間皺起眉,反唇相譏:“有沒有必要和你沒關係吧?我看你也不是他隊伍裡的向導,憑什麼在這裡大放厥詞。”
“憑我是他全塔唯一契合的向導。”安迪自信地說。
“唯一契合?”新來向導驚訝地看向‘遂徊’,求證這件事,顯然他也知道遂徊精神閾極為狹窄的事情。
“對啊。”安迪得意地說,“我這個身份就算他同隊的向導來了,也比不過。”
“和遂徊同隊的向導隻有一個,那可是應帙主席。”向導口吻不善,“你可真敢比。”
“應主席又怎樣?”安迪憤憤道,“仗著有個工會主席的爹,天天在塔裡搞特權,還裝模做樣搞什麼破冰活動,明明是攻擊型向導,共鳴力極差,給不了哨兵任何幫助,還好意思找遂徊組隊,浪費我們插班生的等級……我說的對吧,遂徊?”說著他抬頭看向應帙,尋求他的認可。
聽到這裡,新來向導似乎也滿腹疑問,“遂徊,你為什麼會和應帙組隊?是他主動邀請你的吧,隻有這種可能……你為什麼會答應他?就因為他是塔學生會會長?”
應帙:“……”
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麼心態,應帙突然不急著淘汰這兩名向導了,甚至還微笑著點點頭:“對,畢竟是學生會主席,他的邀請我沒辦法拒絕。”
“他肯定也是看到你在模擬訓練賽上的表現了。”向導篤定地說,“再加上不同地域的比賽加分規則,所以才會專門找到你。”
這一個‘也’字引起了應帙的注意,特彆是看安迪也是一副不能再同意的表情,他突然想到這兩人似乎都有意無意地提及過虛擬訓練賽……兩個早就沒了聯係的向導,在生存賽上突然全冒了出來急著攀交情,還張口閉口虛擬賽。
虛擬賽上有什麼?有遂徊一手抬刀擋子彈的絕技。
這可不是什麼S級哨兵都能做到的事,就連黑暗哨兵阿普頓都隻能靠嘴硬才能完成。遂徊在遇到應帙之前飽受精神域混亂困擾,成天缺勤請假去醫院關禁閉,課業成績門門不及格,精神域痛的時候就陰暗扭動爬行,在暗中窺視應帙緩解病痛;精神稍微好一點就健康適度地扭動爬行,收集沾染應帙向導素的物品,想必也沒什麼機會在同學麵前展現真正的實力。
但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向導素的遂徊逐漸變得正常,並且為了在應帙麵前耍帥,還刻意作秀放了個橫刀擋子彈的大招……應帙確實很吃這一套,但吃這一套的向導遠遠不止應帙一個人。
這麼一前後文聯係,應帙就全懂了,無非是當年扔掉的一塊石頭,沒想到是璞玉,所以現在想撿回來。
他的衝鋒衣立領拉鏈一直拉到了最頂端,遮住下巴,也完全擋住後頸上的標記和向導徽章,應帙一邊朝前走一邊問:“你們好像很不喜歡應帙,他在插班生裡的名聲很差嗎?”
“一半一半吧。”新來向導的名字叫做朱明文,“喜歡他的人很喜歡,討厭他的人很討厭。我們插班生裡隻有一個人進了學生會,是個副部長叫何柘,這人就是應帙的狂熱死忠粉。”
“我不喜歡他。”安迪直接說,“他一個A級向導,憑什麼做學生會主席,怎麼能服眾?”
“我中立。”朱明文說,“對他沒什麼感覺。”
“嗬,你好特彆哦,理中客。”安迪譏諷道。
朱明文瞪了安迪一眼,挑釁地笑:“不特彆一點,遂徊當初也不會追我了。”
安迪氣炸了:“我給遂徊做精神梳理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
應主席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在吵什麼,隻自顧自地朝既定的方向走。見他一直不表態,兩名向導吵了一會也紛紛沉默下來,默認‘遂徊’是打算三人同時合作結盟的意思,隻得委曲求全地暫時摒除彼此矛盾,一左一右緊緊跟隨著‘遂徊’。
不一會,他們看‘遂徊’隻管悶頭趕路,熱心地提醒說還有半個小時首日物資空投就來了,這之後每隔兩個小時都會有一次,共有三輪。遂徊隻要搶到一個箱子,裡麵的食物就絕對夠他們三個人度過今晚。
其實應帙最想獨吞箱子裡的物資,一個人度過三個晚上,但他更想的還是把這兩個人活著帶到遂徊臉上去。他太期待彙合之後遂徊看到安迪和朱明文的臉色了,特彆是現在這兩名向導似乎還在為遂徊爭風吃醋,遂徊要是知道了,場麵一定非常精彩。
應帙期待到精神域都怎麼不疼了。
走過極長的一段路,萬年不變的雪景終於產生了變化,他們來到了曾經的永略塔湖某個小鎮舊址,破敗的房屋被積雪壓塌,到處都是變異獸肆虐的痕跡,又被厚厚的白雪覆蓋。
小鎮傍湖而建,道路上有腳步行過的鞋印,應帙拄著透明傘蹲下觀察了一眼,發現最多是十分鐘前經過的腳印了,他瞬間警惕地握緊傘柄,示意身後的兩名向導注意隱蔽。
永略塔湖晝短夜長,18點的天空基本降下黑幕,圓月已經升至梢頭,但應帙的眼前卻清晰無比,哨兵的視力優勢在此刻儘顯無疑。
他知道小鎮舊址裡除了他們三人之外一定還有其他學生,如果空投落在附近必定會爆發激烈的爭奪戰,應帙轉身小聲問:“你們的精神體是什麼?”
“麻雀。”“烏龜。”
兩頭廢物。應帙忍著罵人的衝動,畢竟他連廢物都不如,空有隻變異精神體,白蚯蚓根本不聽他的話。
“……待會物資落下的時候,你們充當誘餌先上,我會跟在後麵,不要暴露我的存在。”
朱明文點了點頭,安迪卻是撇嘴很不高興:“遂徊你那麼厲害,直接上不就好了,怎麼還要我當誘餌啊?我可是向導。”
朱明文不屑地翻了個白眼:“誰還不是向導了,儘想著坐享其成,你和他又不是一個隊的。”
“我能給他提供向導素,這不就得了?”安迪嗆聲道,“你什麼用都沒有,確實該做誘餌。”
應帙已經習慣了這兩位時不時就要鬥個嘴,他站在隱匿處最靠外的地方,在心底計算著時間,眼睛緊緊盯著半空中。
18點10分左右,遠處的高空中出現數枚綁著提示燈的小降落傘,簡直比閃爍的燈球還要耀眼。
生存賽禁止選手攜帶食物入場,所以空投物資是他們今日能否果腹的關鍵。
第一批空投距離他們非常遠,較多都落在了海岸邊,給予了水路的學生;第二批空投在20點,運氣同樣不好,沒有一個落到了附近,夜間不建議遠距離移動,所以他們並沒有貿然出去尋找,而是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坐下休息,節省體力,等待最後的機會。
一直等到22點的最後一批空投降落,終於有一隻降落傘直直奔著他們所在的方位洋洋飄來,朱明文舉起手電筒追著提示燈跑了出去,安迪不甘不願地跟在他後麵,應帙綴在最後。
不出所料,就在降落傘即將落地的那一刻,除了朱明文和安迪之外,又有四個人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衝了出來,而且非常不巧,他們恰好是兩名哨兵兩名向導,四人等級都不高,清一色的B,但優勢在於兩兩進行了精神鏈接,並且四人都結盟了。
發現朱明文和安迪都是向導,這兩對哨兵向導十分得意,“補給讓出來,我可以給你們一個逃命的機會。”
應帙默默往後退了兩步,徹底藏進陰影裡,一對哨向他還可以應付,但是兩對……即便都是B級,遂徊或許可以,但他應帙是做不到了。
但沒想到的是,麵對哨兵的規勸,安迪竟然狗仗人勢地一把抱住箱子,還撂下狠話:“要逃命的人是你吧?”
應帙:“……”蠢貨!
B級隊伍哨兵意識到什麼,警惕地環視周圍,一眼就發現了不遠處鬼鬼祟祟打算逃跑的應帙。
“你是那個2號!”其中一名哨兵認出了‘遂徊’的臉,他有些退縮,但一想他就算逃了2號哨兵大概率也不會放過他,咬咬牙,仗著他們人多有向導還有武器的優勢,不管不顧地衝了上去。
應帙橫過雨傘擋住了哨兵的自拍杆,又側身躲過了令一人的衣架,三人的武器搞笑程度也算是半斤八兩不分伯仲了,看得出來塔的惡趣味,就沒打算讓他們有什麼正經武器。
有黑暗哨兵阿普頓珠玉在前,應帙還不至於完全應付不了B級哨兵,即使是1v2也可以暫時支撐,但因為他們身後有向導存在,有人為他們穩定五感,提供向導素,再加上應帙本就處於易感期,精神域疼痛,不敢完全放開五感,他的體力透支,竟然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落於下風。
必須先乾掉向導,應帙想著,但哨兵們怎麼可能會讓他輕易靠近他們的向導,可謂是嚴防死守,特彆是看到遂徊露出疲態的時候,兩名哨兵更是興奮,有一種倒反天罡的快感,一想到能以B級對抗S級,打敗的還是虛擬賽裡的那個2號哨兵,他們簡直熱血沸騰,直接喚出精神體4打1打得越發拚命。
“遂徊,你的精神體呢?”安迪躲在遠處搖晃著手電光喊道,“你的太攀蛇!”
朱明文和他躲在一起,觀察‘遂徊’的一舉一動,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眉頭緊皺。
應帙大腦一片空白,他眼前的畫麵是倒轉的,滿是層層疊疊的重影,什麼看不清,耳朵裡也在嗡鳴,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的易感期症狀再次顯現,尖牙齜出下唇,雙頰酡紅。
和他對戰的哨兵察覺到這點,後撤兩步,提醒道:“你狀態很不對,2號,棄賽吧。”
應帙充耳未聞,白天收回的鱗尾又一次長出,驟然甩過這個好心提醒他的哨兵雙腿,將他掃到了地上。
“閉嘴。”應帙雙目圓瞪,比人眼大上兩倍的兔瞳陰森森地望著地上的人,眼角泛出白色鱗紋,尖牙宛若厲鬼,呼吸急促,已經有了狂亂期預兆。
摔在地上的哨兵沒有立刻爬起來,另一名哨兵也沒有再次發起進攻,他們盯著狀態極為恐怖的‘遂徊’,猶豫地往後退。他們很想要補給沒有錯,但還不至於不要命到和狂亂期的哨兵爭奪物資,這名黑發哨兵是不是有病啊?寧願爆發狂亂期也要爭這麼一個物資箱??
直播間內,無數普通人觀眾都被應帙的狂亂預兆症狀嚇到,在留言區瘋狂刷著感歎號。
就在這時,一條與眾不同的留言打破了陣型——
[之前有人說,不出意外的話,哨兵同隊的銀發向導明天天亮能和他彙合,那有沒有說出意外的話,什麼時候能碰麵?]
[出什麼意外了?]
[向導在武器箱裡開到了滑雪板,現在正以高鐵的速度在雪地裡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