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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鬱滄走神,鬱澤有些奇怪,輕喚道:“王兄,王兄?”
鬱滄回過神,不耐地將那碟點心推遠:“你回去告訴母後,下次不必做這些東西安慰孤,孤不喜歡。”
可這總歸是母後的一番心意……
鬱澤不敢說,隻有順從應下,坐在旁邊不發一語。
因那青梅糕的影響,鬱滄心煩意亂,腦中竟都是虞靜央的身影。
前段時日,他派出手下潛入齊國玉京,本想借那件小衣逼她回來,卻沒想到不僅沒有成功,人還死在了她的府邸,可見現在她鐵了心要孤注一擲,想方設法留在齊國,就連世間女子最看重的貞操也控製不了她。
若她成功,他們五年的夫妻情誼便一刀兩斷,兩國盟約也將順勢解除。於公於私,他都不能放任她這麼離開。
看來,他必須要采取行動了。
想起南江使團將要啟程前往齊國,鬱滄眸色深沉:“孤欲親去齊國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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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靜央險些被驚馬所傷,所幸被及時救下,身體沒有大礙,因這一樁意外,虞帝親至朝暉殿探望,安撫讓她好好休養。虞帝走後,虞靜延夫婦留下陪虞靜央一起用過午膳,又說了一會兒話,便離開準備回住處。
回去的路上,虞靜延臉色並不好看。祝回雪安慰道:“陛下已經處置了四妹,殿下就莫要煩惱了。”
“這樣下去,皇家永遠不會安生。”虞靜延道。
這麼多年過去,皇室手足間的矛盾始終難以調和,甚至相互算計、彼此傾軋,原因除了母家的明爭暗鬥,更多的還是那件下毒案。這次虞靜瀾失去理智想置虞靜央於死地,也是因為當年的心結無法釋懷。
虞靜延不願見到手足相殘,但也絕非忍氣吞聲的性格,若有人膽敢對虞靜央下手,他不會坐視不理,哪怕是同父異母的妹妹。可是有下毒之事在前,同樣差點讓虞靜瀾丟了性命,他又如何能毫不顧忌地以牙還牙,為虞靜央出氣?
祝回雪豈會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說:“好在這次阿綏沒有事,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前事已經發生,怎樣也挽救不回來,他們逃不開進退兩難的局麵,隻有這樣繼續下去。
兩人一時無話,回到住處一起去看樂安,見她正坐在書桌前讀書,小小的身子勉強夠得到桌麵。
小姑娘麵容稚嫩,頭上梳著兩把小啾啾,有模有樣地皺著眉頭識字。虞靜延暫時忘記了那些煩心事,繞過桌案走到她身邊。
“樂安在看什麼書?”
看見父母來了,樂安像往常一樣開心地彎起眼睛,小手把書卷舉起來。虞靜延一看,發現是本《中庸》。
祝回雪在樂安另一邊,摸摸她頭發,笑著問:“樂安看得懂嗎?你還太小,若覺得枯燥,不妨換一本讀。”
誰知樂安聽了卻不肯,搖頭晃腦念道:“‘君子遵道而行,半塗而廢,吾弗能已矣。’”
她磕磕絆絆背完,虞靜延和祝回雪都不禁笑了,正想說什麼,卻見她小臉悶悶不樂地低了下去,像想起了什麼心事。
“樂安,怎麼了?”
“君子不能半途而廢,樂安做到了,可樂安永遠不能成為君子。”樂安亮晶晶的眼睛變得暗淡,抬頭問虞靜延:“父王,是不是隻有男子才能做君子?”
祝回雪一驚,下意識看了一眼虞靜延,製止道:“樂安,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話?”
“是先生說的,女子隻要學好琴棋書畫,頂多再略識幾個字,反正也用不上,君子六藝是男子才能學的東西。”樂安童言無忌,繼續問道:“母妃,為什麼女子不能做君子呢?書上沒有寫呀。”
祝回雪聽後,第一反應就是告訴樂安不要聽這些規訓的話,卻又不得不在心裡承認,這些才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被這世道認可的“規矩”。
樂安早慧,心思也細膩,容易比彆人多想很多事。祝回雪不願自己的女兒被枷鎖禁錮住,但礙於虞靜延在場,她不能說,一番話便梗在了喉間。
“誰說不能?”
祝回雪愣住,猝然抬起頭,見虞靜延臉上沒了笑意,不知何時變得嚴肅起來:“樂安,學堂的先生知識淵博,但這句話說得不對。你已經念過論語,可還記得裡麵的君子之道?”
“記得。‘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
虞靜延頷首:“正是如此。君子本無男女之分,誰人都當得。”
“樂安明白了。”女孩眼含希冀。
祝回雪從吃驚中回過神,心中一陣暖意,順著他的話問:“樂安想做君子?”
“嗯!”樂安重重點頭,握著拳憧憬:“以後我也要成為君子,讓所有人都能吃上好吃的點心。”
祝回雪失笑,如果可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樂安的誌向能實現。
外麵傳來張栩的通報聲:“殿下,稅政司的李侍郎來了。”
公事為重,虞靜延應了一聲,就打算去書房。樂安嘟囔:“每次來見父王的都是男大人,女大人都去哪了?”
“樂安,朝堂上是沒有女大人的。”祝回雪道。
“君子不論男女,朝堂不要女君子,難道要小人?”樂安歪頭,更覺得疑惑:“朝堂不要女子,酒樓書肆也不要……母妃,就算真的有女君子,那她們該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