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貶了官,接待梨花寨的差事依然在蕭紹頭上。離開長公主住處後,他一路出了行宮,聽蕭平稟報:“黎娘子把位置定在了昌順樓,人已經到了。”
梨花寨聲稱要做東邀他飲宴,卻不在正經酒樓,而是選了一處戲樓。蕭紹皺眉,道:“告訴他們,中原沒有邊看戲邊談公務的習慣。”
蕭平為難:“那黎娘子說今晚不談公事,隻是想請將軍喝一杯酒。”
一個先前同他素未謀麵的邊疆使者,邀約不談公事,還能說什麼?
蕭紹不知梨花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原本不打算去,思忖片刻後還是一轉馬頭,向昌順樓方向去。
……
燈酒相映,紗幔隨起舞的伶人飄搖,處處是富貴靡麗之氣。戲台上將要開場,有貴客前來,掌櫃的親自出來迎接,恭敬引著蕭紹直上三樓,到了長廊儘頭一處寬敞的雅間。
黎娘子依舊是一身紅衣,麵具遮住半張臉,在眾人簇擁下安坐中央,見蕭紹來了,笑道:“蕭將軍總算來了,請坐。”
在場的沒有閒雜人,都是宮宴上見過的熟麵孔,梨花寨的使者。除了黎娘子,座中人也個個熱情自然,蕭紹不動聲色頷首,在眾人對麵落座:“黎娘子盛情相邀,不知有何要事?”
黎娘子輕哂:“我們已經在朝堂上同陛下議清政務,諸多盟約條件也商談結束,早已沒了什麼要事。這次邀約晉王殿下與蕭將軍,不過就是想要表達感激之心,在離開之前專門謝過二位多日對我等的招待。”
接待梨花寨使者的差事一直是由虞靜延和蕭紹負責,今日黎娘子本邀請了他們兩個人,但虞靜延公務纏身仍在行宮中,於是就隻有蕭紹獨自前來。
小廝在旁斟滿酒,蕭紹道:“我奉旨辦事,這些是分內之務,黎娘子不必掛懷。”
“蕭將軍這樣說,便把今日當作一次簡單的宴飲即可,願你我皆儘興。”黎娘子不強求,拿起手邊酒盞,向他一敬。
她喝得爽快,身後隨從亦是如此,既然來了,蕭紹也不是個掃興的人,飲儘杯中酒。
樓下戲曲已經開場,在這裡居高臨下無所遮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戲幕起落,水袖丹衣隨著胡琴笛聲起舞,引得一眾簇擁的梨園客紛紛喝彩。
蕭紹收回目光,問對麵人:“黎娘子不去尋常酒樓,偏偏選了一處戲樓,不知是為何?”
“我許久不來中原,對這梨園聲姿有些懷念,在行宮找了個小侍女打聽得知這裡的戲好,便選在了此處。”黎娘子:“戲樓不比酒樓正式,不比青樓隨性,對今日我與蕭將軍來說,是個正正好的去處。”
她話語中有深意,蕭紹不由蹙了蹙眉。黎娘子唇邊依舊是恰到好處的笑,側首向隨從示意,緊接著包廂門打開,從外麵進來兩個身形婀娜的美貌女子,一個氣質清麗柔婉,另一個則眉眼深邃立體,自有一番異域風情。
兩人聽從黎娘子的命令,一左一右坐在了蕭紹身邊,就要為他斟酒。蕭紹沒動,緊盯著對麵:“黎娘子這是什麼意思?”
黎娘子臉色不變,解釋道:“既然是表達謝意,隻一頓飯未免也太沒誠心了。這是橘紅和柳綠,都是家世清白的乾淨女子,蕭將軍看著若還喜歡,便當作梨花寨送給你的一點薄禮。”
兩個絕色女子,甚至風格迥然不同,梨花寨的這一份準備,如何不算貼心周全。蕭紹擋住身側送上前的酒盞:“這種先獻美人再說事的法子,在我這兒不好用。黎娘子自己就是女子,何苦逼迫其他女子委身於人?”
戲台上,大戲仍在繼續,背插彩旗的刀馬旦粉墨登場,樂鼓聲愈烈。
“在外闖蕩多年,自然要學會投人所好。我本以為所有男人都會喜歡這種方式的,沒想到蕭將軍是個異端。”
戲樓的戲唱得好,酒也清醇可口。黎娘子自顧自再飲一杯,從容拈著酒盞:“不過……”
隔著麵具,黎娘子促狹的目光投在蕭紹身上,玩笑道:“以蕭將軍如今的年歲,總不會從未近過女色吧?”
她言語孟浪,蕭紹眸光冷下來:“黎娘子是大齊的客,但以你我的關係,還沒有熟到互訴私事的地步。”
黎娘子見好就收,對此也不惱,能屈能伸舉起酒盞:“是我唐突了,蕭將軍,莫怪。”
蕭紹麵色冷淡,看都沒看那兩個女子一眼,黎娘子心裡有了數,吩咐讓她們退到一邊。
“小二,再拿兩壺酒來。”
“哎,來了!”
小廝殷勤送酒進來,恭恭敬敬放在桌上,退出去前卻被叫住了:“等等。”
黎娘子拿著酒壺晃蕩幾下,盞中倒滿後,貼近鼻間聞了聞。
“這酒的味道,好像與之前的不太一樣啊。”她眼都沒抬,漫不經心道。
小廝笑著回:“客官說笑了,今日的酒都是同一批釀出來的,怎會不一樣呢?”
“是麼?到底是不是一樣,你自己來嘗一嘗吧。”黎娘子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倒了一杯推到他麵前。
這下小廝笑不出來了,額上出了冷汗,明顯在強撐冷靜。在原地支吾躊躇半晌,某一刻突然拔起步子想逃,倉皇衝向門口。
梨花寨眾人有所預料,隻聽見“嗖嗖”兩聲,兩根銀針迅疾朝那人後背飛去。但還有人更快,一個空酒盞攜著十足的力道率先而出,在銀針即將刺入的前一瞬擊中了那人的膝彎。
“啊!”“小廝”痛呼一聲,當即跪倒在地。銀針則撲了個空,順著方向繼續飛前,直直紮進了堅固的門側木梁。
守衛上前把人團團圍住。黎娘子掃了一眼釘在門框上的幾根銀針,讚道:“蕭將軍,好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