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2 / 2)

滿城儘是我夫君 寒雪悠 17071 字 8個月前

華裳一路暢通無阻,她直接奔到宋玉清的府邸。

她把馬藏到一邊,輕鬆翻進宋玉清的府中。

細雨朦朧,竹林裡如同蒙上了一層白色輕紗。

她找準方向長驅直入,來到宋玉清臥房門口。

屋內傳來一聲咳嗽,接著,咳嗽聲越來越大。

華裳蹙眉。

為什麼她每次來,他都在生病?

沾著水的手在衣擺上蹭了蹭,握住刀柄,大拇指沿著小鐔推開,露出一絲寒光。

“吱呦”一聲,她身旁的窗戶被推開了。

咳嗽聲越來越近,宋玉清似乎正站在窗邊。

華裳貼著牆壁站好,無聲地盯著自己身側的窗戶。

宋玉清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小芙蓉?”

華裳屏住呼吸,心臟幾乎驟停。

“怎麼會?她怎麼會在這裡……”宋玉清自言自語,“她定然是惱我了。”

“唉,小芙蓉那樣不諳世事,又過於敢愛敢恨,恐怕會因為此事惱恨我,又怎麼會再來找我呢?”

“她與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卻又閃閃發光,讓我無法移開視線。”

宋玉清凝視著窗沿下積水中的倒影,低聲道:“小芙蓉,身為你的老師,我怎麼會忍心……”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映入眼角,下一刻,宋玉清就隻覺脖頸刺痛。

他不敢動,眼睫垂下,視線落在穿透窗戶此中他的幽暗長刀上。

宋玉清嘴唇發乾,他輕輕抿了一下,小聲喚她:“小芙蓉。”

窗戶後,傳來一聲笑。

“身為你的學生,我卻忍心將你千刀萬剮。”

宋玉清脫俗的臉上籠罩上了一層濕漉漉的水霧,他神色平靜,似乎對這一幕早有預見。

“小芙蓉要殺為師,也要先給為師一個辯白的機會吧?”

華裳冷笑:“想知道我為何殺你?”

“你這種不忠不義之人,豈不是人人都能殺之。”

“忠義?”宋玉清“嗬嗬”笑出聲,“你何時如此迂腐?”

“自古成王敗寇,太上皇從李家手中奪取江山的時候又何曾講過忠義?”

“同理,若公主殿下登基,我便隻有從龍之功,位列三公,何必管他人的想法。”

華裳沉默。

宋玉清衝著積水中的人影微笑,“小芙蓉,難道你就不想立不世之功嗎?也許你以後就不是冠軍侯,而是冠軍王了。”

“你看看,季無豔都對你做了什麼?奪你的官位,讓李嫻那小子踩著你上位,你隻是他手中的工具,他隻是利用你。”

華裳淡淡道:“君利用臣不是理所應當嗎?若是對國有利,對民有利,華裳這一生甘願被利用。”

“你……太傻了。”

“傻嗎?可是華家世世代代都是這麼過來的。若這個世道都是如你宋玉清一般的精明人,那有誰能為國為民著想?這樣的大周還能如此強盛嗎?說到底,我華裳不過就是一個笨人,可就是我這個笨人卻守了邊城多年,阻攔突厥於城外,更能殺了突厥狼王可汗,還邊城多年太平。”

“那麼聰明人宋玉清,你告訴我,你都做了什麼?你為大周做了什麼?你為民眾做了什麼?你天天隻想著為什麼他孟離經能叫鬼才,他楚江仙能叫仙才,而我宋玉清隻能叫人才?是我不及他們嗎?我宋玉清才是天下第一人,如何不及他們?”

宋玉清臉色大變,她的話全然說進了他的心坎裡。

他就是這麼想的,也為了自己的名聲與地位這麼乾的。

“我這樣想有錯?沒有錯,我就是想要當人上人!”

他的鞋跟在地上碾過,直視著窗戶,啞聲道:“我出身寒門,數九寒冬,還要靠著給有錢人家抄書維持生計。晚上沒錢買蠟燭和油燈,我隻能躲在義莊門口,靠著裡麵的長明燈看書,與屍體共處,那個時候我身上常年縈繞著屍臭味兒,同窗和老師都欺辱我。”

“那種生活你經曆過嗎?你們這些家中有勳爵的世家子弟怎麼會知道我的苦,你們吃飽喝足,想著什麼崇高的精神,而我連生存都要拚命掙紮。”

“隨著我科舉考得好,生活才漸漸改善,但是,這不夠,我要在更高更高的位置,永遠不用為了明日的糧食苦惱,永遠不用被人欺辱!”

宋玉清脖頸青筋爆出,他厲聲道:“我有錯嗎?”

“華裳,你沒有資格指責我,我們的出身不同,造就了我的選擇也不同。”

宋玉清默默退後一步,努力遠離刀鋒。

他一邊這麼做著,一邊跟她繼續說道:“我勸你不要放棄任何向上爬的機會,你有才華能任由你在沙場上施展,那你的後輩也會有這樣的才華嗎?一旦你的後背文不成武不就怎麼辦?隻有權勢勳爵傳家才是要緊的。”

“你的眼界就隻到此處了嗎?”

宋玉清又後退一步。

“哆——”

刀鋒穿過窗戶直奔而來。

宋玉清下意識歪頭躲過,下一刻,又一把涼颼颼的刀抵上了他的咽喉。

宋玉清抿了抿唇,眯著眼睛輕笑一聲。

華裳坐在窗台上,金刀壓在他的脖頸上。

華裳全身濕透,稍稍狼狽,卻仍舊猶如一把鋒利的刀。

宋玉清舔了一下唇,“華裳,公主殿下很欣賞你,你們兩個同為女子,你若是能夠向公主殿下儘忠,殿下定然倚重你。”

華裳冷笑:“抱歉,恕我拒絕。”

“你的話不正確,你以為勳爵能夠傳家多久?你以為現在的公主殿下是靠著什麼上位的?”

“公主殿下倚重寒門,陛下倚重世家,你所倚重的公主殿下,正是要借由你們的手除掉那些勳爵傳家的世家,你以為她會讓你們成為第二個世家嗎?”

“這是連我都知道的道理,宋玉清,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宋玉清臉色白的嚇人。

“富貴、權勢都不能流傳下去,我也不想把這些留給我的子嗣,我所能留的隻有華家的家訓而已。”

華裳嘴角一翹,“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為他們考慮那麼多做什麼?自己的權勢要靠自己來掙。”

“我是沒有在冬天抄書,也沒有在義莊讀書,但是,死在我手上的人絕對比你曾經看過的死人多。”

她拔出戳在另一邊窗戶上的妖刀,插進刀鞘。

“我可以讓你看看我的勳爵。”

她一手持刀,一手拉開自己的衣襟。

衣襟鬆散下來,露出一圈圈白色繃帶。

宋玉清蹙眉:“你受傷了?”

華裳笑道:“這點小傷算什麼?”

她掀開衣襟。

宋玉清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視線難以移開。

華裳:“看到了嗎?這些傷痕才是我華裳為之驕傲的勳爵。我曾經匍匐在冰雪中,隻為了伏擊從這裡經過的一隊敵軍,當時我都被凍的沒有知覺了,身體木木的,非但不冷,還有些熱,後來身上就生了不少又痛又癢的凍瘡。”

“你看這道傷口,我曾經戰敗過,對,在我隻是個小兵的時候,我戰敗過,受了傷倒在屍體堆裡,敵軍過來查探,要把沒有死透的人割掉腦袋,我便把自己藏在戰友的屍體下,卻還是被一個敵人捅了一刀,為了不暴露自己,我不能動。”

華裳撫摸著那道傷口,“那是我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我能感覺到血液一點點減少,呼吸一點點斷絕,可是,我還是活了下來。”

“你真以為勳爵是那麼好繼承的嗎?你覺得我受的苦比你的少嗎?”

“啪!”

宋玉清捂著被刀身拍紅的臉,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我隻是要打醒你,宋玉清,你醒醒吧,你以為全天下隻有你一個悲慘的人嗎?”

“你可真是太可惡了,”華裳咬著牙,“我絕對不會承認有過你這樣的老師!”

宋玉清的臉更白了,他搖晃了一下,似乎承受不住她的話語。

華裳問他:“你想明白沒有?出身無法選擇,但是,要走什麼路,完全是靠你自己。”

宋玉清漂亮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水光,他淺淺一笑,視線一直不肯離開她身上的傷口。

“我,我能摸一摸嗎?”

華裳趕緊裹上衣服,“休想!”

宋玉清伸出去的手握成了拳,他垂下頭,“你說的有道理,可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陛下並不想殺你,如果你能幫一個忙,說不定他或者公主殿下會賞你。”

宋玉清的嘴角翹了翹,忍不住搖頭,“小芙蓉,你太心急了,太早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來,還怎麼討價還價?”

華裳不耐煩道:“我不擅長這個,你就說,你要怎麼辦吧!”

宋玉清淡淡道:“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會調離所有人,等待陛下派人與我相見。”

華裳瞥了一眼自以為很高明的宋玉清。

你究竟知不知道季無豔原本是打算直接弄死你的啊!

華裳:“陛下隻是想跟公主殿下見一麵,談些事情。”

宋玉清:“好,我答應替他們居中牽線,約定在哪裡見麵?”

華裳收起金刀,“那就約在……”

華裳後背瞬間汗毛倒豎。

她猛地一低頭,一支箭貼著她後背劃過,“嗖”的一聲奔向宋玉清。

宋玉清瞪大雙眼,就在他以為自己此命休矣的時候,那支箭卻詭異的劃了個半弧,讓開了他的脖頸,一頭紮進了身後的架子裡。

“尚書令!”

大量士兵從門口窗口湧來,華裳剛要跑,卻踉蹌了一下,隻覺得全身筋骨發軟。

這是……

華裳猛地抬頭,惡狠狠地瞪著宋玉清:“你下黑手!”

宋玉清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話,立刻被一大堆士兵簇擁走了。

“尚書令快走,此人危險。”

華裳眯起眼睛打量這些士兵,卻發現,對於這些人的裝備她全然陌生,這不是大周的正規軍隊。

宋玉清被簇擁出門,門外有一道聲音響起:“尚書令,你乾的不錯,這次抓到華裳算你立了一個大功,走吧,隨我去見公主殿下,她會給你獎賞的。”

風水輪流轉,她的脖頸上架著無數刀劍。

她沒有說話,任由他們給她雙手雙腳帶上精鐵鐐銬。

“冠軍侯,請吧,公主殿下想要見你。”

華裳慢悠悠地走出門,看到門外的男人。

那個男人歲數很大,眼角已經有了皺紋,他笑起來很倦怠溫柔,華裳卻能感覺到他身上透出的殺意與血腥味兒。

他殺過的人絕對不會比她少。

他伸出手:“冠軍侯,請。”

華裳繃緊下頜,從他身前經過。

經過竹林,她突然騰身而起,踩著竹子,接著竹子反彈的力道,一個空翻從院牆上翻了出去。

她雙腿被縛,隻能通過跳躍,借著竹子、扁擔、麻繩的各種彈力往前躥。

不一會兒,她就躥進了縱橫交錯的小巷中。

她的刀被收走了,身上還有鐐銬,真是做什麼都不方便。

她像是兔子一樣,一蹦一蹦前進。

她靠著靈敏的聽力,躲過一波波搜查的人馬。

天還在下雨,她依著牆壁露出一個大大咧咧的笑容。

“竟然把我逼到這個地步,很行啊!哈——”

“吱呦——”

她繃緊身子,瞧向推開的窗子。

窗口站著一個熟人。

熟人見到她先是一愣,視線觸及她手腳鐐銬時,眉頭皺起。

“將軍……這是怎麼回事?快,快進來躲躲雨。”

一截凝霜皓腕從窗口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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