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來, 吹散薄紗似的雨霧。
華裳凝視著他,挑眉道:“你真的讓我進去?我現在可是個麻煩。”
沈伶一愣, 蹙眉問:“誰敢說將軍你是麻煩,我看他們的眼睛都是瞎了。”
“瞎了……哈哈!說的好!”
華裳仰著頭, 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臉上。
“可不就是有人眼瞎心也瞎了!”
“將軍, 快進來。”
沈伶將原本掛在窗子上的竹簾往上卷了卷。
華裳對著他緩緩搖頭, “不行,我不能連累你, 你把簾子放下吧,我也該走了。”
沈伶掛好簾子,伸手擼了擼袖子, 準備從窗戶跳出來。
“喂, 你!”華裳驚訝。
他的腳背在窗台上一絆,大頭朝下, 直接摔了下來。
就在他快要臉著地的時候,一道並不寬厚卻十足溫暖背背住了他。
華裳雙手雙腳被縛,隻得背過身子, 保持著半蹲的動作,用後背接住沈伶。
她原本以為沈伶一個大男人會重些, 等接住了, 才發現他的體重真是輕, 快要比上那些世家娘子們了。
“咳, 你的腳沒事吧?”
“我……”沈伶遲疑地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腳, 抿唇, 小聲說:“我的腳不小心扭到了。”
華裳:“……”
他捏住她的袖子,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是我耽誤了將軍。”
華裳搖頭,“你彆這麼說,我知道你是好心。”
“你注意下,我要站起來了。”
“嗯。”沈伶鄭重其事地點頭,然後伸出雙臂抱住了她的脖頸,一動不動。
華裳:“不,我的意思是……算了。”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向後退了一步,問沈伶:“怎麼樣?夠到窗台了吧?你先坐一下。”
放在她脖頸的手縮了縮,絲毫沒有鬆手的意味。
華裳目露狐疑。
沈伶低下頭,湊到她耳邊輕聲道:“疼,我的腳好疼,我實在動不了了。”
華裳苦笑:“那你看我現在這樣,又怎麼幫你?”
沈伶把臉埋進她的後頸,濕熱的氣息吹拂上她的肌膚。
“沒事,這樣就可以了,將軍走吧,多謝將軍。”
華裳:“……”
若真想讓我走的話,你倒是把手放下啊。
華裳歎了口氣,隻得提醒:“你抓好了,小心彆摔下來。”
“將軍?”
“抓好。”
“唔。”
華裳轉過頭,對著窗戶口輕呼一口氣,隨即氣沉丹田,雙腳一提,輕輕躍起,跳到了窗台上。
華裳蹲在窗台上,背後的沈伶沉沉地壓在她的身上。
她看了看窗戶下乾淨的席子,又望了望自己沾滿泥水的鞋子。
“無妨,將軍請進來吧。”
華裳口中告罪,從窗台上跳了下來。
她先將沈伶安放在席子的蒲團上,這才轉過身闔上窗戶。
華裳半跪在沈伶身邊,伸手去握他的腳踝。
燭火在她的臉上投下一片幽暗又朦朧的光。
沈伶挪開腳,雙手按著衣擺。
華裳抬頭,眼中燒著兩點小火苗。
沈伶低下頭。
“噠。”
劉海兒滑落的水珠落在席子上,摔成了一小朵銀花。
銀花殘軀被一隻蜜色的手掌抹開。
“給我看看,頂多我閉上眼睛,不會冒犯老板的,你的傷不能拖。”
沈伶躲開華裳如有實質的視線,隱藏在暗處的眼眸閃爍。
“我沒事,倒是將軍怎麼會如此狼狽?”
華裳歎了口氣,大大咧咧在他腳邊坐了下來,她撩開劉海兒,哼笑一聲,“識人不清,又被暗害而已。”
沈伶的手按在席子上,輕輕蜷縮,指甲劃在席子上發出難聽的聲音。
華裳轉過頭,“很痛嗎?會不會是骨折了?”
沈伶的手掌攥成拳頭,關節抵在席子上敲了敲,“將軍很討厭彆人騙你。”
華裳:“這不是很正常嗎?誰會喜歡彆人騙自己。”
沈伶呼出一口氣,摸了摸臉頰上的汗水,輕聲道:“腳確實疼得厲害,麻煩將軍了。”
華裳:“你早該同意了,如果隻是捏打扭傷的話,我常常處理,有經驗。”
她又半跪在沈伶的身邊。
沈伶細膩白皙的手指壓在袍角。
“常常處理……將軍常常受傷嗎?”
華裳:“這不是很正常,上戰場總會受傷。”
她的手觸及他的袍角,抬頭看向他,“可以嗎?”
沈伶點了點頭,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酡紅。
“我的表現是不是與其他男人不太一樣?”
華裳笑了笑,“有什麼不一樣的。”
她的手掀開他的袍角,露出兩條細長的腿。
沈伶的唇角拉平,“我的言行舉止不像女人嗎?”
華裳笑眯眯問:“你覺得我是男人嗎?哈哈,不要多想。”
“你是個很溫柔的男人。”華裳低聲安撫。
沈伶攥著袍角狠命揉搓,直到把袍角揉的起皺。
華裳捏著他纖細的腳腕。
這腳腕……確實不太像男人。
她的眼神掃過,舉得他的腳也比男人的小。
華裳捏了一下他的腳腕,問他:“疼嗎?”
沈伶沒有回答。
酒館內非同一般的安靜,除了窗外的雨聲,聽不到任何聲音。
沒有客人,沒有胡姬。
華裳閉上眼,聽覺慢慢發散,穿過木窗,穿過雨霧,穿過小巷,她聽到了盔甲磕上劍鞘聲,她聽到了弓弦鬆開的幽咽聲。
她猛地睜開眼,正對上沈伶黝黑不見底的雙眸。
他俯下身,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眼睛。
華裳笑了一下,“你的腳腕沒有受傷吧?你是故意讓我留下的?”
她歪著頭,露出懶散迷人的笑容。
華裳壓低聲音故意問她:“你是要引起我的注意嗎?”
她探出食指,輕輕刮了一下沈伶的鼻尖。
沈伶眼神直了一下,嘴角慢慢翹了起來。
“你終於發現到了啊。”
“將軍,我一直以來都在努力引起你的注意。”
沈伶慢慢坐正身體,摸了摸鼻尖,“現在,你終於肯正視我了,隻可惜,這也不過是你的誘敵之計。”
華裳搓了搓耳朵,一臉茫然,“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沈伶微笑,“將軍何必再隱瞞,我的視線一直在你身上,我也觀察了你好久,華裳絕非蠢人笨人,非但不蠢笨,你在危機關頭反倒十分敏銳,所以常常能脫離險境。”
華裳默不作聲。
沈伶細長的雙手搭在一起,安放在曲起的膝蓋上。
“你聽到了吧?我讓他們把馬帶上嚼頭,把馬蹄包裹上,也還是沒有瞞住你敏銳的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