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真的很傷心似得,伸手揉了揉伊諾克柔軟的頭發,湛
藍的眼眸如同清澈見底的湖泊,似是有擔憂、焦急與悲傷的水光在閃爍著,“這裡是安全的,呆在這裡,好嗎?我不想再看到你出事了。”
伊諾克說道:“真的不行嗎?”
布魯斯看著笑意在伊諾克的眼中逐漸消失,他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再等等吧,伊諾克。”他說道,“再等等,好嗎?等徹底安全了,我們再出去,好嗎?”
他幾乎是在哄了。
黑晝殺死法爾科內的那個臨界點越來越近了。如果能夠規避掉那個時間節點的話……或許曆史就真的能夠被改變。
伊諾克眼中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了,他安靜地看著布魯斯,神色逐漸變成了一片空白。
可那張麵無表情的漂亮的臉卻又沒有任何攻擊性,也沒有任何惡意,他隻是突然空白了,就像是疲倦了,以至於不想再展露出任何情緒來。
他垂下眼,說道:“好吧。”
很平靜。布魯斯沒能從語氣中聽見任何類似於不忿、不甘、不愉的情緒來。
他很乖。布魯斯突然想到了自己和托尼迪克都曾經談起過的評價。
可是為什麼?那可是黑晝啊,那可是傳奇的特洛維卡家族最後的直係,諾恩家族的少主,一個曾經幾乎完全掌控了地中海沿岸與美國西海岸的狠角色。
他是踏著屍骨走到台前的,他所隱藏的獸性絕不會被表麵的人性所壓抑至此。
他為什麼會這麼乖?
僅僅隻是因為失憶了嗎?
還是說……是他們忽略了什麼?又或者,是他們真的太多疑了?
迪克敲門走了進來:“嘿,看我帶了什麼好吃的!……嗯,你們倆怎麼了?”
此刻展現在迪克麵前的是一幅令他十分迷惑的構圖。
隻見布魯斯蹲在伊諾克的麵前,手裡拿著一朵鮮豔欲滴的玫瑰,神色似有安撫,似有期盼,甚至有某種真切的懇求。而伊諾克隻是平靜地低下頭躲避他的視線,一言不發。
這一幕有如白學現場。
迪克站在那裡,頓時感覺自己十分的多餘。
迪克:……
不是。
這畫麵,這構圖,怎麼看起來這麼奇怪啊?
我說布魯斯,你要不要這麼入戲?
我不過隻是出門買了些小甜點和汽水,你就儘職儘責做好一個演員的本職工作,擱這努力挖牆腳,給我戴綠帽來了?
迪克捏著塑料袋的拳頭當場就硬了。
你為什麼這熟練啊!
而且那玫瑰花是我買的,是我買的!是我矜矜業業當打工人,用一毛錢一毛錢攢下來的工資買的,不許借花獻佛,還給我!
刹那之間,迪克隻覺得厲鬼都沒他怨氣重。
他一個箭步上前,以身為一個警察的矯健身姿從嬌弱花花公子布魯斯手裡搶過了玫瑰花,回身以優雅的姿勢重新插回了花叢裡,然後他按著伊諾克的輪椅,向後推了足有半米,和某個居心不良的花花公子拉開距離。
“布魯斯,你在做什麼?彆嚇到伊諾克。”迪克十分不滿地說道。
布魯斯:……
伊諾克聞言抬起頭,餘光瞟過迪克,空白的臉上又掛起了微笑來。
他對布魯斯說道:“我很遺憾。”
很遺憾暫時還不能離開醫院。
這話落到迪克耳朵裡,更是火上澆了一把油。
他義憤填膺:“伊諾克,你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布魯斯站起身,說道:“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迪克針鋒相對:“我需要知道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接,發出劈裡啪啦的火花聲。
伊諾克輕咳了一聲憋住笑,轉移話題道:“理查德,你買了什麼,好香。”
迪克頓了一下,情緒快速從戰鬥狀態抽離出來。他輕咳了一聲,將剛買來的小甜點和酒精飲料放在了伊諾克手邊的小圓桌上。
——當然,這可不是亂買的。去商店之前,布魯斯就說過,伊諾克喜歡吃甜的東西,且十分的嗜酒,因此迪克才投其所好買了甜點和含酒精的飲料。
原本迪克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甚至很慶幸布魯斯提前摸清楚了伊諾克在飲食方麵的偏好,免得他身為正牌男友卻對自己對象的喜好一無所知。
但此刻,迪克突然覺得,這事兒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不是,你布魯斯·韋恩為什麼對伊諾克了解得這麼清楚啊!
入戲之後的迪克猛然意識到自己這個被自己的老爹瘋狂戴綠帽的角色的倒黴之處,而戲裡的情節延伸到戲外,莫名有一種打破第四麵牆的感覺,令他血壓都快要上來了。
在這狂風暴雨般的氛圍中,完全沒有當事人自覺的伊諾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吃想喝的東西,眼前一亮。
“不愧是你,理查德。你太了解我了!”伊諾克很開心,“買的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呢!”
迪克:……
謝謝你,更心塞了。
伊諾克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他瞄了一眼此刻針尖對麥芒的父子兩個,感覺這房間裡的空氣都快要凝結成固體了。
伊諾克:?
還在鬨脾氣呢?
這樣不行,這氣氛太僵硬了,會影響他的食欲的。
於是伊諾克說道:“不然……你們先出去聊吧,我先吃個飯。”
彆在這打,要打去外麵打。
迪克和布魯斯對視了一眼。
布魯斯立刻開口說道:“好,伊諾克,你如果有什麼需要,記得隨時打電話給我。住不慣這裡可以搬去我家住,比這裡環境好很多。”
迪克道:“不,還是搬去我家住吧。”
布魯斯:“沒區彆啊,你不也住我家?”
迪克怒道:“……我是說布魯德海文!”
布魯斯頓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憐憫的眼神。他一句話都不用說,就能讓迪克當場陷入狂亂的爆炸狀態——不得不承認,他的公寓確實不好再放下一個坐輪椅的病人。
……可惡,被爆殺了!!
迪克險些氣暈,隻能在心裡恨恨大吼一句莫欺少年窮!
父子兩個離開了病房,伊諾克在他們都離開後,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太有意思了,真的太有意思了。
如果他在失憶之前真的做過這些罔顧人倫,駭人聽聞,令人三觀震碎的事情,那他可真的要握著從前的那個自己狠狠握手,發自內心的地稱讚一聲:“人才啊,兄弟!”
唉,可惜了……
伊諾克輕鬆打開了果酒飲料的易拉罐,往嘴裡灌了一口。清甜的白桃氣味與令人微醺的酒香混合在一起,讓他舒舒服服地喟歎了一聲。
“一個人喝酒真沒勁啊……”他想道。
得想個辦法離開這裡,好好嗨一把。誰的心裡沒有藏著一個隨風漂泊的浪子呢?總在這兒關著算什麼事啊。
但布魯斯·韋恩的人手和勢力,把這一帶都給封鎖了,單憑他一個人恐怕是有點難度的。星鴉還是昏迷不醒,短時間內可能指望不上了,他的其他部下正忙著內鬥,顧不上他這邊。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雙腿。
嗯……他需要一些外力的協助。
……
迪克和布魯斯走出了房間,兩人在關上房門的瞬間,便立刻從荒誕的劇本裡麵出戲,恢複了正常。
布魯斯:“他想離
開這裡。”
迪克挑眉:“去哪?”
布魯斯:“他沒說。”
迪克想了想,說道:“你們打算關他多久呢?”
布魯斯反問他:“你覺得呢?”
“至少得到黑晝現身的那一天吧。”迪克說道,“就是他殺了法爾科內的那一天。”
那是個分水嶺,自那天以後,黑晝便開始顯露出了猙獰的真實麵貌。
“嗯。”布魯斯讚同地點了點頭,“這也是我和斯塔克的想法。”
“希望他不要提前發瘋。”迪克一想到上一條時間線中發生的事情,便心有餘悸。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之後,迪克突然又開口說道:“布魯斯,我還是很介意剛才那件事。”
布魯斯很疑惑:“哪件事?”
迪克正色道:“雖然我現在還沒能完全積攢起一些物質上的實力來,但這是早晚的問題,而且我本人也並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布魯斯:……
不是,我的傻大兒,沒人在乎啊,你不要較真啊!
兩人在走廊裡走著走著,突然看見大廳裡的大屏幕正在播報著哥譚的今日突發新聞。穿著工作裝的記者此刻正對著鏡頭嚴肅地說道:
“請廣大市民注意,就在剛剛,市政廳頒布了一條與公共衛生相關的安全條例,係在私人診所中發現了傳染性的致病細菌!但請不要恐慌,市政廳將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對全市進行衛生消毒和檢查,保證將一切傳染病都扼殺在搖籃之中!”
致病細菌?
兩個哥譚的義警立刻就警覺了起來。
這可不一般。
尤其是在哥譚,公共衛生事件所帶來的混亂往往是某種先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迪克低聲說道,“黑晝這邊還沒能解決,怎麼又……”
“我會去調查這件事情。”布魯斯掏出了手機,一邊聯係阿爾弗雷德一邊說道,“你去盯好阿卡姆那邊,有異常情況隨時告知我。”
“沒問題。”迪克乾勁十足地說道。
剛戴了好一會兒綠帽子的他此刻正怒火中燒呢,急需來點犯罪分子讓他發泄發泄。
“沒準隻是個普通的公共安全事件呢。”迪克說道,“現在這個季節,冷熱交替,空氣比往年都要潮濕,來個什麼痢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無論如何,做好準備。”
“放心。”
……
此時此刻,病房內。
伊諾克將易拉罐裡最後一滴甜香的酒倒進嘴裡,眯著眼睛看向了電視屏幕上播放著的新聞。
“公共衛生小隊……”他輕聲說道,隨手將易拉罐丟入了垃圾桶。
“啪。”
沒丟準。易拉罐掉落在柔軟的地毯上,發出不明顯的悶響。
伊諾克看著落在地毯上的易拉罐,悶悶地咳嗽了兩聲。
說實話,他的心口依然頗為難受,那根刺無時無刻不讓他感到煩躁。隻是那種不適感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尖銳了,或許是他適應了,也或許是因為身邊的樂子已經多到讓他目不暇接了。
大概是個詛咒?伊諾克想著。誰讓你在失憶之前當渣男呢,這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不付出點代價可不行啊。
哈哈,真好笑,他自己都快要被逗笑了。
他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在他幽深眼眸的注視之下,掉落在地毯上的易拉罐仿佛被無形的手撿了起來,以一個緩慢的、卻無可置疑、不能阻止的速度攀升,最終懸浮到了垃圾桶的上方。
“啪嗒。”
易拉罐墜入了垃圾桶中。
伊諾克咧開嘴笑了起來。
他靠在了
自己的輪椅上,靠背因為他的體重而向後仰起了一個舒適的角度。他蜷縮在輪椅裡,像是找到了最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無聲而又放肆地大笑。
……
新條例的頒發讓哥譚陷入了一陣短暫的騷亂。
不少經驗豐富的哥譚市民都心裡直犯嘀咕,這真的隻是一次普通的傳染病流行嗎?
會不會過了兩天,稻草人就會出現在市中心那個大屏幕上,陰陽怪氣地告訴所有人,其實他們全都中了全新版本的恐懼病毒,所有人馬上就要死光光啦!哈哈!
於是,老哥譚市民紛紛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高瞻遠矚。
他們紛紛提前坐上了離開哥譚市的車,請假的請假,跑路的跑路,大不了就是出去度個假而已,萬一剛好避開了一場災難,那就是血賺不賠!
也有請假和跑路失敗的苦逼打工人,既然離開不了哥譚,他們便紛紛趁著事態還沒有擴大,走出家門,去超市裡瘋狂囤積物資。
於是今晚的哥譚比起平常,格外的混亂。
搶劫、槍擊什麼的惡性案件倒是沒有激增,主要是扒手變多了,趁著混亂衝一波業績的小偷們傾巢出動,紛紛指望著趁亂撈一發。
“所以。”蹲在滴水獸上的迪克十分的費解,“既然這麼怕傳染病,為什麼要擠在一起?”
布魯斯正準備說些什麼,突然又收到了一條新訊息。
“市政廳派遣的衛生小隊抵達伊諾克所在的醫院了。”他看了一眼訊息,說道。
“……我們需要回去嗎?”迪克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聯係托尼?“
”複聯那邊有急事,他回紐約了。“布魯斯說道。
布魯斯話音未落,兩人便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
來不及猶豫,幾乎是瞬間,他們就朝著事發地點衝了過去。
……
兩人方才所處位置不遠處的一家高級餐廳內。
盧瑟慢條斯理地摘下了墨鏡,用手帕擦了擦並不存在灰塵與指紋的鏡麵,嘴角掛起了勝券在握、不慌不忙的微笑來。
他的耳麥中傳來彙報的聲音:“老大,第一階段任務已經完成,五秒前已經引爆炸彈!”
盧瑟抬起眼,看向月光下從空中飛翔而過的蝙蝠俠與夜翼,笑著眯起了眼睛。
真是好久不見了,我的敵人,我的戰友,我的……朋友們。
蝙蝠離巢捕獵,混亂已經製造,愚蠢的誘餌也早已就緒。
接下來就該是摘取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開始第二階段吧。”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