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走廊, 掛在窗邊的簾子被牽扶起一角,飛起又落下。落下的時候撞在牆上,發出輕微的響動。
走廊裡空蕩蕩的, 得了好消息的眾人興衝衝的鬨騰了一陣子,不過這會兒也都回了教室裡頭,並沒有人在走廊裡行動。
雖說回了屋子也睡不著, 但躺在桌子拚成的所謂床上,人們麵朝枕著自己的衣裳,眼睛瞪的溜圓,亮晶晶的閃閃發光,盤算著還要多久才能真正安安穩穩的睡一覺。
家在運城本地的, 祈願自家的房子能幸免於難。在運城租房住的, 希望房東再過一陣子回來。
儘頭的那一間教室外麵站著兩個士兵, 即便無人監督,也是腰杆筆直。
“兄弟你困不困?”
守門的兩個士兵小聲交談起來, 因著走廊裡太過安靜, 本不大的聲音這會兒聽起來也很是清晰。
“不困!”
旁邊的人搖搖頭, 回答的分外果斷。
興許是一整天的炮火與爆炸聲讓耳力變差了,士兵們說話的聲音比尋常人要高上些許。
斜了一眼身邊的同伴,士兵用肩頭頂了他一下, 又一次開口勸說。
“咱倆要不去那邊站著吧。”
“當然不行!我們的職責是保護少帥的安全,咱倆站到那邊去, 其他教室裡衝出人刺殺少帥怎麼辦呢?”
被勸說這位不但沒有應下同伴的提議, 反過來義正嚴辭將同伴教訓了一頓。
同伴搖搖頭, 咋搭上這麼個伴呢。
“小彆勝新婚你懂不懂?”
士兵回頭朝著緊閉的房門瞅了一眼,又給與自己站在一起的同伴使了個眼色。
“咱少帥本來就是新婚,這會兒再加上小彆……”
眼睛擠的都快抽筋了,同伴仍舊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
“咱倆站在這兒不是耽誤少帥的大事麼!”
然而與他一起守門的士兵彆過頭,用頗為不屑的眼神撇了他一眼,嫌棄至極,仿佛不敢相信他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咱少帥是個顧全大局的人!”
小彆勝新婚也不在這一會兒功夫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腦袋裡都裝的什麼東西。
走廊裡兩個士兵為此爭執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肯讓誰占了上風。
而隔著一扇門裡,陸沅君和封西雲麵麵相覷,四目相對是長久的沉默。
半晌後陸沅君忍不住將目光從封西雲的身上移開,往緊閉的房門處撇了一眼。
“要不去跟他們說說?”
教室裡的隔音不大好,以前上課的時候陸沅君還會因為對門兒的教授聲音太大,耽誤自己講課生氣呢。
門外兩個士兵爭執的聲音,屋內的陸沅君和封西雲可謂是儘收入耳了。
“說什麼?”
封西雲用自己還能活動的那隻手牽過了妻子,手心相對,十指相扣窩在一起。
他順勢起身做到了陸沅君的身側,兩人緊挨著還不夠,彎下腰低下頭,湊近妻子的臉頰處輕輕的印下了一個很是克製的吻。
“說我不是個顧全大局的人麼?”
一路連日趕路,打了許多次遭遇戰,封西雲渾身上下酸痛不已,每走一步都有撕扯般的苦痛。
今日更是整整忙活了一天直到半夜,士兵們都在休整補充睡眠,幾個小時後便又要投入戰鬥。
按道理封西雲若是顧全大局的話,這個時候也該躺下來,抓緊一切時間進入夢鄉。
可當他見到沅君的瞬間,身體的疲憊便一掃而光,半點睡意都沒有。
大局的確值得顧及,可眼下這個時候,封西雲已經忘記大局這兩個字的書寫方式了。
陸沅君的腿不方便,挪過來抬手撫摸向了封西雲的臉,下頜上有細碎的胡茬,薄薄的一片青色微微紮手。
臉頰上蹭了一片不知名的灰黑色痕跡,陸沅君用食指和拇指揪起了自己的袖子,緩緩將其一點點擦拭乾淨。
記憶裡的封西雲沒有這麼清瘦,臉頰凹陷下去的他此刻看起來很是狼狽,也不曉得受了多少的苦。
袖口移到了眼下的位置,擦拭過後粘在臉上的粉塵消失,可青黑色的痕跡卻沒有淡去絲毫。
燈光昏暗,陸沅君手上多用了幾分力氣。
“嘶……”
封西雲咬著下唇,顯然是被沅君的力氣給弄疼了,但仍舊沒有開口阻攔,隻是任憑妻子的手在自己的臉上遊走。
“都是我的錯,要是不解氣的話,你打我一巴掌也是可以的。”
沅君的腿讓封西雲自責無比,如果他能早點回來,沅君便不會受傷,運城也不會是如今這幅模樣。
陸沅君並不是在衝封西雲撒氣,聽到他吃痛的抽氣聲,這才反應過來,封西雲眼下的青黑不是臟汙,而是許久沒有睡過好覺後留下的痕跡。
“你快躺下來!”
從封西雲那裡抽回手,陸沅君按著他沒有受傷的肩頭躺了在了由桌子拚成的床上。
因著封西雲的個子高,不久前學生們還特意多搬了一張桌子來,好讓帶著援軍歸來的少帥能舒展雙腿睡上一會兒。
“不要說話,閉上眼睛。”
習慣了給彆人下命令,麵對陸沅君的指示,封西雲出人意料的聽話。
眼皮垂下,昏暗的燈光拉長了睫毛的陰影。
可好景不長,閉上眼睛不過幾秒的功夫,封西雲又偷偷的睜開了一條縫隙,從縫隙中觀察起陸沅君的神色。
“趁現在休息一下,待會兒你就又要走了。”
陸沅君俯下身,將手掌覆上了封西雲的雙眼。
視野裡忽然暗了下來,鼻尖能嗅到陸沅君身上傳來的淡淡清香,是他在夢中數次都無法還原的。
“見不到你的時候,我很想你。”
眼睛是閉上了,可陸沅君並沒有堵著封西雲的嘴,封西雲的聲音傳到了陸沅君的耳朵裡。
“但見到你了,我竟然比那個時候還要想你。”
思念並沒有因為距離拉近而消失,反而越發的濃烈起來。
“咚咚咚”
門外傳來三聲敲門的動靜,打斷了封西雲的情話,一個男人不耐煩的聲音從門縫裡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