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老太太許氏從櫃子裡掏摸了半天,終於摸出小半袋兒用棕黃色牛皮紙袋子包著的油茶麵。牛皮紙袋子剛一打開,香氣就絲絲縷縷地竄了出來。
許氏小心翼翼地往剛剛用過的二大碗裡,倒了一些油茶麵。倒完了就趕緊把牛皮紙袋子包好,又重新藏回到箱子裡去,把鎖頭鎖好,方才給碗裡衝上熱開水。
濃濃的油茶麵香氣,瞬間四散開來。
飄飄忽忽,悠悠蕩蕩,鑽進每個人的鼻孔,就像長出了無數的小手,在人心頭撓呀撓呀,撓得人心裡癢癢的,饞蟲都要鬨翻了天了。
一群小屁孩兒眼巴巴地看著那個素麵藍邊二大碗,眼露希冀,還使勁兒地吸溜著鼻子,不舍得放過哪怕一絲空氣中的香氣。
薑秋菊得意洋洋地看了看一屋子不斷地吞口水的小屁孩兒,慢條斯理地“滋溜滋溜”喝起油茶麵來。
1963年的寒冬臘月,天冷的程度可不是後世的暖冬能比的。
日頭已經移到了天空正中的位置,可是卻依舊慘白慘白的,曬到人身上,也覺不出幾分熱乎氣。
薑英秀坐著鍘秸稈時間稍微久了點兒,棉鞋又是濕的,不由得感覺腳都凍木了。趕緊蹦起來跺跺腳,連續跺了四五次,還是覺得腳上僵僵的,木木的,十分難受。於是回了東屋,打算先緩一緩,暖和一下。
另外,這會兒也差不多該準備中午飯了。具體做什麼飯菜,還得先請示一下薑老太太許氏的意思。
薑英秀嗬著雙手跺著腳,蹦蹦跳跳地進了東屋,恰好看見薑秋菊將最後一勺油茶麵塞進嘴裡。
屋子裡飄著的油茶麵的香氣還沒有散儘,讓她靈敏的狗鼻子受到了深深的衝擊,空蕩蕩的胃袋,也突然感受到一種扭曲的抽痛。
一堆眼淚八叉的小屁孩兒,眼睜睜地看著最後一點兒希望變成了絕望,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垮了下來,眼淚也都繃不住了。
不過,薑老太太一聲斷喝:“哭什麼哭?都是饞死鬼托生的?”一屋子小屁孩頓時就連哭都不敢大聲了,麻溜地把眼淚憋了回去,個個噤若寒蟬。
薑英秀覺得既好笑、又心酸。而且,更糟糕的是,她突然覺得很餓。
也跟老太太要一碗油茶麵喝?
薑英秀看了許氏一眼,老太太皮膚白皙,臉型端麗,年輕時候想必是個杏眼桃腮的美人。如今倒也似乎算得上是個乾淨利落的老太太——咳咳,如果彆去看她的指甲和牙齒的話。
一頭銀發,梳理得油光水滑,整整齊齊地盤在腦後。腦門上戴了個深棕色棉布做的抹額。
身材精瘦。上身穿著一件斜襟的赭石色襖罩,下半身是黑色闊腿褲子。盤著腿,坐在炕頭上,抽著黃銅杆兒的旱煙袋。時不時地還在炕桌腳上,敲打一下煙袋鍋裡的煙灰。
許氏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薑秋菊,滿眼都是溫柔慈愛。隻可惜,這份溫柔慈愛不是衝著自己來的。算了,算了,還是不要隨隨便便去摸老虎屁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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