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學的一間大書房內, 所有的先生和一部分舉人學子正在日夜閱卷。在難得休息的空閒時間, 先生們會相互聊天打趣, 緩解看卷子看到想吐的痛苦。
負責十歲之下入學考試閱卷的是三名天班的舉人學子。
“淵奇, 你們的卷子看的怎麼樣了?”祁博士是郡學三位博士之一, 進士出身, 詩賦文采斐然, 生性風流不羈,因此主動申請回鄉做郡學先生。
像他這般眼光極高的才子名士,看秀才的文章簡直是精神折磨, 於是來學生這裡找找安慰。畢竟再怎麼樣,總比小童寫得好。
芮淵奇倒是覺得很有意思,用看兒女後輩的心態讀這些文章, 真的寫得很不錯。至少他兒子現在連文章都不會寫。而這群天之驕子們的已經可以完成一場題目難度等同於院試的考試。
偶爾幾個湊數的稚童文章, 更成了他消遣時光的調節劑,因為真的太好笑了。
不過秉著尊重先生的原則, 芮淵奇裝作十分痛苦的樣子, 沉重的點頭:“簡直不堪入目!”
祁博士聞言立刻大義淩然的說:“作為先生, 我怎麼忍心看弟子受苦, 你起來吧, 剩下的卷子我來閱!”說罷將芮淵奇擠開。
芮淵奇一愣:“先生,那學生做什麼?”
“你去看為師的卷子吧!”
芮淵奇:……感覺自己被套路了!
祁博士得意的笑起來, 他能不知道什麼卷子最好閱?順手拿起下一張卷。
“嗯?這阮體寫的很不錯啊!東臨有阮家弟子嗎?”祁博士回想了一下,不是用阮家的臨摹字帖練字, 不到十歲的年紀絕對寫不出這手好字。
祁博士有些期待的看下去, 算題出的不算簡單,有兩道是可以用來出鄉試卷子了。
“算題解的簡單清晰。”十道都對。
祁博士接著看下去,律法題出的很刁鑽啊!有幾道他沒記錯應該是真事,這裡有一道還是新到任的顧青天的軼事呢。
顧長明在轄北郡做知府時,農戶在地中挖到金,剛好用竹筐裝滿,第二日兩個農民用竹竿抬著從村裡送到縣衙,結果第二日顧長明從下麵縣村回來時,裡麵的金子不翼而飛。他的政敵立刻攻殲他監守自盜。
這道題糊去了名字。
而卷子上的答案寫著竹筐與竹竿不足載其重,僅憑二農,絕無抬金日奔十數裡之可能,盜自村始,知府無辜也。
祁博士忍不住嘿了一聲,莫非這學子是聽過這樁事?不然怎麼答案寫的和顧長明當初斷案之言一模一樣?
祁博士對這答卷之人是感興趣起來,尋常十歲小童,是很難將這種水平的算題和律法題答成這樣的。
“此子聰慧。”
接下去的詩和策論就讓他有點失望了。
尤其是詩,毫無靈氣!在祁博士這種詩賦大家眼裡,對這種匠氣詩簡直深惡痛絕。
明明是個可造之材!一看算題就知道頭腦靈光的不行,怎麼詩能寫的這麼爛!氣衝上頭,拿起紅筆標上個大大的叉。
芮淵奇一直偷偷注意祁博士,閱卷最痛苦的就是同一個題目,近千人作答,寫的差距還不大,煩都能煩死。小孩子寫的雖然差一些,但是差的千奇百怪啊!他好想換回去。
這一看,就看到祁博士怒發衝冠的樣子。這時看到什麼了?芮淵奇心裡有些癢癢的,忍不住上前站在祁博士身後偷偷看起來。
這一看,正好是策論。
《田中穀生農家苦》這篇文章他已經看了幾十個孩子寫的了,膚淺空洞大喊口號,有幾個看得出算是有天賦才華的,全靠堆砌詞語。
但是這篇,他竟然有點看不懂。尤其是寫到農民耕種之事的景象,和文人隨便路過,站在田邊負手而立大做出的文章全不相同。這一字一句能看出其確有經曆有感而發,風格比較像工部一年一發的《天工奇術》裡的文章。
這是嬌生慣養的孩子能寫得出來的?芮淵奇一時想的入神。
祁博士這個文科生看的十分頭痛:“這寫的是什麼?毫無文采可言!”說罷又要打個叉上去。
芮淵奇急忙攔住:“先生!十歲幼童,能夠做到文章言之有物,頗有返璞歸真之意,即便放到院試上,也是能中的文章啊!”
祁博士聞言手停住。
芮淵奇又急忙說:“先生是文壇大家,對這種小兒文章自然是看起來處處皆錯。但是學生出身農家,雖然父母兄長疼愛,不曾親身事農,但是能看出此子必定躬身於農,並對農學有幾分了解。雖文采有瑕,但是難能可貴其身體力行之品德。”
祁博士並非剛愎自用之人,他思索一番,放下手中的筆,起身離開。
芮淵奇鬆了一口氣,坐下從新翻看了一下這套卷子,不由一愣,文章尚可,其他皆優,這是過了啊!
東臨郡學建校七十六年來第二個未滿十歲考入的學子!
“那個……”祁博士又過來支支吾吾的說:“你知道這個孩子是誰之後,記得來告訴老夫一聲。”
祁博士裝模作樣的解釋:“天賦還可以,就是看文章能看出來,教她的老師,水平太差了!老夫不忍良材被雕廢了。”
“阿秋!”袁先生打了兩個噴嚏。
束穀:“入秋了,先生可是著涼?”
“我身體好得很,定是有誰在罵我!你不好好做記錄,又跑到後麵來做什麼?”
“先生,傅候菁求見。”
“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