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稷將她放下,一臉嚴肅,仿佛剛剛發生的不過是細枝末節。
可能也確實是細枝末節。
王稷輕聲“噓”道:“你快些,我在外放風。”
“好!”典林也跟著緊迫起來。
她伸手推開門,響起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中格外刺耳。
這間屋子的反常不難看出,兩個月沒人住的房間,地上沒有什麼灰塵,而書架書桌和床上的灰塵沒有絲毫破壞。
典林將這間屋子的細節看得仔細,點點滴滴都刻到腦子裡。
凡是來過的人必都是高手,她竟找不出一點兒被翻動過的痕跡。
典林沒那個本事,不敢上手,隻能用眼。
視線轉到書桌上。
一盞油燈,一本賬簿,一方硯台,三支毛筆。簡
單得狠。
典林撐著燈,依舊沒找到桌子被人翻動過的痕跡。
她想到什麼,探出頭去。
“師兄。”
“查完了?”王稷玉立長身,站在庭院中,月光灑在他身上,真是好風景。
可惜典林沒有閒情逸致欣賞美色:“師兄,那張紙是從哪裡找到的?書架?床上?桌上?”
“書桌上,顧大人的探子還說,就光明正大的放在桌上。”
“光明正大的放在桌上…”典林喃喃著:“師兄不僅不怕彆人看,還怕彆人不看。”
典林回到桌旁,想象自己是陸其珅,忙碌一天後終於回到了自己獨處休息的地方。
他是個不拘小節的人,說白了就是邋遢!累了一天,不東扔西甩已是難得,這麼乾淨的書桌分明有反常。
所以,陸其珅想告訴她的是。
這桌上光明正大擺著的東西有反常!
而其中最光明正大的,便是那本賬!
典林小心翼翼的將賬本翻開,一頁一頁仔細看。
這是南江各年稅收情況的賬本,上麵筆跡是陸其珅的。可這賬麵不僅沒錯,還嚴絲合縫,證明南江往年應交稅糧小於每年提供軍糧。
這…分明是為南江說話的賬本。
陸師兄怎麼會造假這樣一本賬?而且絕不可能是他人模仿,陸其珅行筆習慣她熟記於心。來過那麼多人,都沒拿走這本賬,可見其中內容是完全挑不出錯,對南江完全有利的。
典林小心將賬本恢複原狀,眼中思緒翻湧。
師兄,你究竟想要告訴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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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稷與典林回到客棧,典林將所見情況向王稷細細說明。
“師兄,這賬本莫非是在提醒我,關鍵便在於稅
糧?可我總覺得陸師兄另有深意。”本以為今日一探,會有什麼進展,可最後又是迷霧重重,典林不免有些失望。
王稷:“他人對陸兄使陰謀,陸兄便回敬陽謀。這份傲氣和才智,不愧是陸其珅。典林,或許這份提示很簡單,隻有你二人知道的事便是謎底。”
見典林原本肉乎乎的小圓臉這幾日瘦的凹下去,眉頭緊縮滿是疲憊,王稷於心不忍。
“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後再想。”
“嗯。”典林點點頭。
可待王稷走後,她又亮起燈,打開了另一份卷宗。
“董仲清…”
南江這個地方,大大小小幾十家世家,世家之首是李家。南江的官員、商人皆是世家的人,百姓也對世家多有崇敬遠超官府。
為了避免南江這富饒之鄉隻知世家不知大周,朝廷一直會派勳貴派或其他郡出身的寒門派來南江做官
。
可貪腐之事頻發,哪個來這裡做官回去的都富貴流油,被收買成了南江走狗。聽聞文閣老曾大罵,多好的官去了南江都是肉包子打狗。
董仲清,出了名的清官。家中大小事都是妻女親手做,一個仆從都沒有。做官多年,除了老家一間小破屋,就沒買過新房。他直言不諱剛正不阿,多大的官隻要言行不對都敢直言上諫,皇帝都拿他沒辦法。
可就是這樣的清官,來了南江半年,被人上報朝廷說他貪汙受賄。
朝廷自然是不回信,前前後後派了六批人來查,刑部尚書孟起獻、大理寺、甚至東臨郡王都親自來過。可所到之處,所問之人,所見證據,皆控訴董仲清是如何的沽名釣譽貪得無厭,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到了最後,連朝廷都不得不信,董仲清真的做了這些事。
董仲清最後病死獄中,其妻女打成賤籍。沒有流放邊疆都是董仲清以往的好友對其有幾分憐憫。
典林合上卷宗,心想,董仲清不過半年便被扣上罪名,要麼是他真做了這些,要麼是他這樣的孤臣背後無人,要麼是他動作太大太急惹怒了南江世家。
此後多年,外來官員都老實得不得了。
師兄來勢洶洶,可師兄是顧大人的人,顧大人動動手,就把南江的軍糧給砍掉了,他們雖然記恨,但是也懼怕。所以他們忍了師兄整整一年,因為不是陸師兄,也會是趙錢孫李通判,顧大人手下的人,都是同樣的硬茬子。而且師兄的幾次退步,可能還會讓南江放心幾分。
還有一不同之處在於,董仲清是他們主動去檢舉揭發的,他們根本不怕來人查,查的越清楚董仲清死的越快。怎麼到了陸師兄這裡,便是陸師兄失蹤了?
會不會?
是陸師兄自己安排了自己的失蹤?
這樣,她和王稷便過來了,如此一來陸師兄就不會像董仲清一樣,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落到百口莫辯的地步。
想到這裡,典林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