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錢書寧時,徐招心中便莫名湧起一股熟悉感,而今細細端詳徐不言,方驚覺二人麵容竟有七分神似。
連眉間那細微的小痣也位置相同。
往昔,徐招礙於種種,不敢明目張膽地審視徐不言,而今或許因曾與錢書寧那段過往,她竟不由自主地凝視著他,久久未能回神。
感受到她在自己臉上細細流轉的目光,徐不言麵容清冷如琢玉,看不出半分溫情。
他的聲音如碎玉落珠,突兀響起:“外出歸來,怎的如此失了分寸?”
徐招心頭一凜,低垂眼簾,腦子裡卻有一個念頭如野草般瘋長。
片刻猶豫後,她鼓起勇氣問道:“師尊……您可還記得錢書寧這個名字?”
她偷偷抬眼,試圖捕捉他眼中的一絲波瀾。
“此人是誰?”徐不言的眼神淡漠而寒冷,沒有絲毫情緒。
徐招有些失望,“無事,隻是隨口一提。”
隨後便聽見他道:“外界風言風語甚多,你需在此靜心反省。”
“師尊不殺我嗎?”
空氣再次凝固,她仿佛失了魂,喃喃自語:“師尊不是早就看見了嗎?又何須借口流言?難道是想庇護我這個墮入魔道的弟子?”
她搖頭苦笑,發絲散亂於頰邊,聲音低沉:“不,師尊高風亮節,怎會容忍我這樣的弟子?”
四周空氣驟冷,無形的壓力彌漫。
他生氣了。
旋即,一抹白影掠過,牢門輕響,徐不言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待雲溪真人出關,自有定奪。”
徐招頭痛欲裂,她蜷縮起身子,低語:“一切聽從師尊安排。”
正當她以為徐不言已離去,餘光中卻瞥見一抹絳色發帶落在腳邊。
那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此不修邊幅,成何體統。”
徐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狼狽,衣衫不整,發髻散亂。她默默拾起發帶道謝,不帶任何情感,黑漆漆的眼睛如死水一般。
時間緩緩流逝,燈火搖曳,投下斑駁光影。
她悄悄抬頭,隻見前方空蕩,徐不言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望著黑寂的甬道,徐招心裡悶得發慌。
她瞥了一眼手中的絳色發帶,輕輕咬住一端,熟練地將散亂的發絲攏起,係成一個簡單的發髻。
在水漠澗這無光無日之地,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但根據寧好頻繁騷擾的規律和更換的衣物,徐招估算著自己已被囚禁五日有餘。
這五日徐不言再也沒來過。
從寧好那有意無意的透露中,徐招得知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照星閣關於青龍的預言在宗門內外掀起了軒然大波,而遊冽即將親臨定徽宗,與寧好會麵。
第二件事,雲溪真人已經出關了,徐招的死期將至。
第三件事,勃公子在宿明洲的現身,預示著宿女子即將有所行動。而城主夫人這件事到目前為止竟然還沒有消息透露過來。
好在蒼雲界的各大宗門已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紛紛派遣弟子前往探查。
長陰海陰魂無數,雷雲密布,若要讓查探的弟子們安全度過,須得找到雷靈根的化神修士坐鎮。
符合這樣一個條件的,曾經有兩位,一個是當初的玄機長老,另一個就是徐不言。
但如今玄機長老隕落,就隻剩下徐不言。
這件事關乎大家安危,他要去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而且很快就會出發。
再聯想到敏陽真人與雲溪真人要對自己下死手。
徐招心中湧起一股無力感,她似乎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結局。
她現在連牢房都出不去,更彆說逃離宗門的視線了。
或許是照星閣的遊冽快到了,又或許是徐招這個硬骨頭太難啃了,寧好沒再來找她。
反倒是水漠澗有了彆的動靜。
一日,幾個弟子匆匆而來,將一個滿身傷痕的犯人扔進了徐招隔壁的牢房。
那人整日躺臥,身上散發出的血腥味令人窒息,顯然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徐招安靜的躺在自己的牢房裡,也沒有去打探對方身份的念頭。
這天,寧好又來了,她盛裝打扮,如九天神女一般,徐招擋著眼睛,感覺自己要被閃瞎了。
“師尊已經離開了,師妹,他沒打算要幫你。”
徐招枕著手臂,靜靜道:“哦。”
寧好不禁有些訝異,她忍不住追問:“你不生氣嗎?當初師尊可是在那麼多新弟子當中一眼就選中你了呢?如今竟然不護你。”
徐招反問:“難道你會為了一個成魔的徒弟背叛宗門嗎?”
寧好噎住了。
徐招閉上眼睛,說道:“趕緊去參加你的風光青龍會吧,我知道了,你不用來炫耀了。”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透著深深的疲憊,寧好完全無法將這人和幾個月前那個師妹相提並論。
寧好有些好奇,不由自主地追問:“你出去到底經曆了什麼?為何會變成這樣?”
牢房裡的瘦小身影靜靜躺著,卻不願意再回答她的問題。
寧好站了一會,自覺沒趣,很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