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共苦(1 / 2)

程希夷摸那洞壁,手掌上沾了些粗糙顆粒,大約是碎石子。

在她腳邊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她用手去摸,先是摸到布料一樣的物事,然後是冰冰涼涼的像玉石一樣光滑卻又跟木棍一樣堅硬的東西,它從上到下逐漸變細。

動物的骨頭?她猜想。

直到她摸到腳趾骨頭的那一段,她才反應過來。

這是個人,或者是是一具骷髏!

在這具骷髏旁,她摸到兩塊類似於打火石的東西,心中一喜。

雖然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杜大人,我們有打火石可以照明了!”

一片黑暗中,沒有人回答她,靜得隻聽得到她自己的呼吸聲。

她慌了神,方才她隻顧著摸索,怎麼隻這一會他就不說話了?

“杜大人,杜大人?”她語氣顫抖,“杜大人你在哪,說句話啊,我,我看不見你。”

還是沒有人回答。

程希夷拿起那兩塊打火石,想靠它生出點火光,可手一直在抖,怎麼擦也擦不燃。

她一邊對付那打火石,一邊往來時的路走去,可黑暗之中幾乎難以辨認方向。

“杜大人,你說句話,我真的看不見你。”

尾音幾乎帶了哽咽。

“嗯,咳咳,我在這裡。”伴隨著幾聲咳嗽,那期待已久的如竹般清朗淡然的聲音終於出現。

他的聲音雖然有些虛弱,但聽著應該還有點力氣。

程希夷一直發抖的手上落了幾滴溫熱的液體,大約是這洞裡漏水吧。

“嗯。”她剛想開口,可哽咽聲卡在喉嚨,隻能草草應了一聲作為掩飾。

她抹了一把臉,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把方才那些感情壓下去後,笑了笑,說:“杜大人,我還以為你故意不理我了。”

“怎麼會呢……”因為失血過多,杜文煥的頭有些發暈,說話也有氣無力,但他還是撐著回答,“方才隻是累了想休息一會。”

“杜大人怎麼可能會累呢,”程希夷的話帶著調侃,“杜大人當初查案可是三更半夜也還在書房看卷宗,次日卯時照常去大理寺。”

“嗯……那不是因為你半夜才來麼?”杜文煥的聲音越來越小,模模糊糊的。

程希夷慌忙高聲喊:“杜大人!”

“怎麼了?”杜文煥剛閉上的眼睛又緩緩睜開,他應聲道。

“你之前不是說想帶我回京城麼,帶我回去之後你想問我什麼?”程希夷想讓杜文煥多想些問題,這樣就不會昏過去了。

“很多,很多問題。”

“比如呢?”

“你從哪裡來,為什麼來京城,為什麼要騙我,隻是為了騙我麼,還有沒有彆的……”

程希夷笑道:“杜大人的問題太多了,我現在就可以一個個回答。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

“我說一句,你就要答一句,應一聲,不然我一個人在這唱獨角戲似的,說話都沒人捧場,怪無趣的。”

“好。”杜文煥輕聲應下。

程希夷終於把那打火石磨出火星來,又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撕了一塊,湊去燃那火星。

火星遇到乾燥的綢緞,如攀爬般迅速竄起,程希夷忙用那骷髏身上的衣裳續上火苗。

“我以前住在山上,杜大人,你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前就沒想到吧?”

“猜得出來。”天地鐘靈毓秀,方才有這麼一個姑娘吧。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在的那座山,聽我師尊說那是一座仙山。”

“仙山?”

“嗯,它叫仙渺峰,傳聞有仙人在那山巔羽化登仙,而山巔雲霧聚集,渺渺茫茫時,就是那仙人偷下凡塵的時候。”

借著火光,她看到了好幾具屍骨,將它們身上的衣服全扒下來扔進火堆。

又在裡頭找到了一支火折子,並沒有進水,還可用。

“那山峰的景色聽起來很美。”杜文煥根據她的描述,想象了一下。

“是很美,”程希夷一邊燃起那火折子一邊說,“在那山巔有一棵參天古樹,它矗立在那已經幾百年了,即使隻是露出地麵的樹根也有一個人那麼大。在它的樹冠下,可以避開風雨,也可看旭日繁星。我常在那下麵練劍修行。”

杜文煥想象年幼的希夷一個人在山巔舞劍,繁密的枝條垂落,半遮住她的身影。

等練劍練累了,她把劍一扔,坐在樹蔭處慢慢睡著了,“你會用劍?可我從沒看你用過。”

“我會,隻是沒地方給我施展而已。”程希夷強烈表示不是她沒能力,“你若是想看,出去之後我用給你看。”

所以要撐下去。

“嗯。你總是一個人練劍麼?”

“是。不過我還有師姐師兄,他們大部分都是師尊撿來的孩子,有些人整日偷懶,有些人刻苦修行。不過他們都是一些好人,對我就像是家人一樣。”

說到“家人”,她頓了頓。既然他們給了她家人的感覺,那她所尋找的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對“真正的家人”如此憧憬呢?

但她現在不想糾結這個問題,問:“杜大人,你也有家人吧?”

“嗯,我有一個兄長常年在外征戰……”杜文煥頭很暈但還是努力回憶,“還有個弟弟。”

“杜大人,你的爹娘呢,他們待你好麼?”

程希夷用火折子照亮前路,沿著洞壁一路走過去。

“他們……”杜文煥歎了一口氣,“算了,說出來會顯得我不孝。”

程希夷“噗嗤”一聲笑了,“我懂了。”

“其實我的生母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婦人,”杜文煥迷迷蒙蒙地說,“但我已經不記得了,隻偶爾在老仆人口中聽到些讚美的話語。至於我的繼母,隻能說見仁見智,但她對以前的我確實是不太好的。”

“你住的西院偏僻而幽靜,是為了避開她去那住的麼?”

程希夷蹲下察看那些屍骨,骨頭碰撞發出咚咚噠的聲音。

他們骨頭上沒有被劈砍的痕跡,也沒有毒藥導致的發黑,每具屍骨動作各異,看得出死前很痛苦。

“我記不大清了。”

“杜大人也有不記得的事麼?”程希夷有些詫異,她想到自己記不得七歲之前發生的事。

“嗯,十五歲那年生了場大病,”杜文煥緩緩說,“許多記憶一直很模糊。”

他聽到骨頭碰撞發出的聲音,問:“你在做什麼?”

程希夷在這些屍骨中翻找出一些他們生前攜帶的行李,“杜大人,我發現這裡有許多屍骨,他們好像都是一些兵士的殘骸。”

她拿起一具屍骨的腰牌,將火折子湊近,念上頭的字,“段鳴,金穀州刺史護軍校尉,金穀州歲收縣人士,永熙二十八年生人。”

“刺史護軍?”杜文煥聽她念完腰牌的字,十分奇怪,“按年齡算,這人活到現在應該已經三十八歲,當年的護軍校尉為什麼會死在這?”

“不知道,這個村莊真是疑點重重。”程希夷倒沒多在意,現在最重要的是出去,可她怎麼找也找不到出去的辦法。

難道要像這些屍骨一樣困死在這裡了嗎?

“希夷,”杜文煥虛弱的聲音在空寂的山洞回響,“你說說那些屍骨的模樣。”

“好。”程希夷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問這個,但還是照他所言,細細觀察,“這裡一共有四具屍骨,隻有一具屍骨上有腰牌。這些人生前可能是餓死的,骨頭沒有任何傷痕。”

“他們的動作怎麼樣,手腳之類的。”

“他們的手……”程希夷剛才為了生火,扒了其中一具屍骨的衣服,此時才注意到那具屍骨的手上還握著一張布。

她將那屍骨的骨指掰開,拿出那張布,展開一看,上麵血跡斑斑,是一封血書。

她連忙告訴杜文煥:“杜大人,我發現一封血書!”

“讀來看看。”

“嗯!”程希夷依言念上頭的血字:

“告楚大人,巫師賊眾詭計多端,連同村民將屬下困於密洞。屬下四人恐折命於此,請大人代為照撫家中親眷。此生與大人共剿賊眾,肅清崇巫風氣,屬下不負於心!”

程希夷念完,“就到這了。”

“嗯……”杜文煥沉吟了一會,虛弱地說,“還記得當初鄭敬榮所說巫術案麼?”

程希夷驟然睜大雙眼,“巫,巫術案?這與巫術案有什麼關係?”

杜文煥沒發覺她語氣的怪異,隻當她不知道,與她說自己所查之事,“鄭敬榮與李允當年寫密信檢舉楚國公之子聯合巫眾妄圖迷惑皇帝,篡權奪位。

在官員被殺案結案後,我又去大理寺案牘庫翻了翻當年之事。可惜此案隻有草草幾筆的描述。我又去了刑部,但沒有皇帝的諭旨,誰也不能察看巫術案的卷宗。”

程希夷喃喃:“此案如此機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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