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聘嬌嬌 木桃逢新 11772 字 10個月前

陪著歲安用完朝食,謝原獨自出小院,往山中書院的方向走。

沒走多遠,謝原停下,“不出來引個路嗎?”

話音剛落,霍嶺從隱蔽處走了出來,身上還是那身黑袍,他抬手示向前方:“請。”

謝原也不意外,淡定自若的雖霍嶺去了山中書院,等在那裡的不是長公主,而是李耀。

李耀的書案堆滿了文章,頭都沒抬,免了謝原的禮:“坐下說。”

是個乾脆利落的人。

謝原也不拘束,走到一旁坐下,安靜等著。

李耀並未停下手裡的事,一心一用:“過往因果,殿下應當已經與你說的很清楚,我不想提過去,隻同你說現在。”

謝原恭敬道:“請嶽父大人指教。”

李耀:“指教談不上。我知你前不久曾因白水河一案忙碌周轉,數月時間,也算大致落定。不知你可還記得,過手案件裡,曾有鬆州小吏血書鳴冤?”

謝原看了眼站在旁邊的霍嶺,心下了然:“確有此事。”

李耀點點頭,看也沒看謝原,繼續敘事——

這個霍嶺本是江南一帶有名的鏢局少東家,曾因走鏢遇匪,受伏落水,至鬆州時被人救下保得一命,他的救命恩人是鬆州漕運小吏,名叫萬劼。

大周位居中原,自關內向外,共有兩條漕運主線。

自漕運法立,隨著關內越發依賴漕運輸送物資以支國力,朝廷一直在對漕運過程中產生的問題變革整改,當中又以貪汙盤剝為重點之一。

漕運多為供禦或供軍,又因轉運周折,少不得層層經手,也免不得層層剝削。

又因漕運過程中存在天然折損,這便給了貪官汙吏天然的剝削理由——凡有缺數,皆歸為運輸途中不可抗的折損。

對此,朝廷再下細令,將折損程度分為三六九等,對應不同嚴重等級的折損,分彆施以杖刑、流刑與死刑。

朝廷承認折損,但又作了限製,不過是貪汙可扼不可絕的無奈之舉。

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貪官汙吏照舊剝削,甚至肆無忌憚,凡超出規定範圍內的折損部分,便直接將罪責賴在奔波於漕運一線的小吏身上,分責擔刑,讓他們做替罪羊。

久而久之,這成了常規操作。

事情的變故源於不久之前,一批監生幸獲監外曆練的機會,前往漕運重鎮操練實務。

聽到這裡,謝原這裡就接上了。

從前的大周,達官貴族之後可憑門蔭輕易入學、入仕,尋常寒門往而不及的優渥資源,他們唾手可得。

而現在,不僅入學入仕考核嚴格,即便入了學,順利結業,也未必能得一官半職。

於是,國子監例行的監外曆練之製反倒成了捷徑。

得臨時職務,凡有成績,曆練結束便可直接授官。

令人唏噓的是,這批監生皆為貴族子弟,吃的鹽還沒地方州官的心眼多。

到地方後,自恃貴族身份,麵對阿諛討好客客氣氣的地方官,被捧的飄飄然,實操尚未上手,就先被漆黑的官僚風氣熏了個徹底,對奉上的好處來者不拒,還覺得自己已經掌握為官秘訣。

殊不知,從他們接受此次曆練起,就已經跳入聖人挖的坑裡。

很快,朝中以漕運折損過量為由問罪追究,州官自認與長安貴族扯上關係,不慌不忙故技重施,拉來一批漕運線上的小吏頂罪,萬劼便是其中之一。

而後,一封由萬劼所書的血絹送至長安鳴冤,而他卻橫死獄中。

霍嶺:“朝廷動靜鬨得大,可到頭來,根本未給冤死之人一個明白說法!究其根源,不過是因為,他隻是一個微末小吏。”

謝原默然。

貪墨從不是一人獨舞,尤其地方州官,結三教九流,踏入這渾水,便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交織,共同分羹。

要把缺失漕銀全數找回,過程中拉扯損耗難以預估,最重要的是,聖人意不在此。

能再次證明科舉入仕的公正與必要抑製門蔭;借此案殺一儆百讓餘下諸州官員得以收斂;將罪官抄家,資財充入國庫以抵漕銀折損,就可以落案。

雖然萬劼是個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曾施與旁人重恩。

千山萬水,赴湯蹈火,也要求個真相。

謝原看向霍嶺:“所以你仍在追查。”

霍嶺:“是。”

謝原:“那你為何會出現在北山?”

問這話的時候,謝原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

長公主說,她有了些線索,大約指的就是霍嶺。

霍嶺道出後續。

表麵上看,萬劼是因被迫頂罪,才送出血書鳴冤。

可州官被查後,無辜入獄的小吏先後沉冤得雪重獲自由,萬劼卻死在獄中。

若說是州官殺人滅口,何故隻殺他一人?

霍嶺反複推敲,懷疑恩公極有可能是知道了什麼,必須被滅口。

漕銀貪汙,無非涉及兩個關鍵,誰貪汙,錢在哪。

朝廷雷厲風行,涉案官員基本伏法,如果還有什麼是未被揭開的,那也隻有在此案中勾結州官分得一杯羹,又在事發後順利脫身的暗手,以及他們分得的臟銀。

霍嶺這個行當,三教九流都得接觸,黑白兩道都得交好,屬於見多識廣。

他還真知道些貪官銷贓的法子。

論原始隱蔽的手法,無非是找個隱蔽的地方,挖個坑埋起來,天知地知我知。

但若貪墨是就為了加盤經營,就得借個虛假名目,讓這筆不義之財變得合情合理合法。

鬆州位於西南方,緊挨西域、南下商道,買賣遍布,霍嶺開始在當地各大商街轉悠,專門挑大宗買賣交易地,亦或是拍賣點蹲守。

他本是碰運氣,心想朝廷查的那麼嚴,若真有暗手,會不會急著處理贓款,結果竟真叫他查到了蛛絲馬跡。

那是場再尋常不過的拍賣,可霍嶺在看到拍賣物時,整個人都愣住。

是一幅畫,吳聖所作的《蒼山連理圖》。

謝原聞言,當即看了李耀一眼,李耀若有所感,衝他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霍嶺之所以對這幅畫有記憶,是因為在很多年前,他父親為一位貴人尋找且護送過此畫,用儘人脈,狠賺一筆。

父親年紀漸長,便愛談當年,所以霍嶺聽了許多次。

最後,這幅畫以極高的價格成交,趁著雙方交易完畢之前,霍嶺設法偷摸進商會庫房查驗,結果發現,無論裝裱還是用紙都有問題。

一副粗劣的仿品,順利的高價成交。

他按兵不動,從買賣雙方入手去查,結果一無所獲。

謝原蹙眉:“什麼意思?”

霍嶺道,“就是除了這筆買賣古怪,便再查不出任何異常的意思。”

或者說,能站到明麵上的人,都是不懼被查的。

但因為那副畫,霍嶺便多了個心思。

謝原:“你順著那副畫,找到了北山?”

霍嶺坦然承認。

事實上,他還沒來得及動手,就先被北山的好手按在了地上。

然後,他見到了靖安長公主,這老女人一句廢話都無,直接給他上刑。

謝原隱約覺得,霍嶺說到這裡時身體都不自主的顫栗,那大概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憶。

確實,那時候,霍嶺以為自己真要死了,心想死也要死個明白,終於鬆口,企圖套話。

霍嶺:“結果……”

謝原四平八穩的揭穿他:“結果,你反被套了話。”這語氣,甚至都不是問句。

霍嶺:……

長公主在聽到那副畫時,表情非常微妙。

霍嶺終於知道,北山當年重金尋畫,並非為畫本身,而是在找曾經偷盜了這幅畫的人。

而就霍嶺描述的做舊手法和用料來說,這幅假畫,極有可能是在被盜後才製出來的。

換言之,這個能製出仿品的人,很有可能與盜畫之人扯上關係。

進一步大膽假設,若真有這麼一股勢力存在,那他們也有可能勾結州官貪墨分羹,最後還逍遙法外,甚至在被人察覺時,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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