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就設在院子的陰涼處,一旁是水池,轉眼便見錦鯉暢遊。
李耀下的很是認真,所以話也少,反觀長公主,她本就是為了打發時間,走幾子便閒扯兩句,李耀便不得不分心回話。
“年紀輕輕,怎麼喜歡住山裡?”
“在下喜靜。”
“是住不起城裡吧?”
“……”
“山中的竹屋,是你自己建的?”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要說圖紙樣式,自是出自在下之手,但苦力活兒多是工匠做的。”
“一番心血就這麼被燒了,倒沒見你有多心疼。”
李耀扯扯嘴角:“當然心疼。可日子總要向前,緩緩也就過來了。”
他說話時,長公主不動聲色落下關鍵一子。
李耀見狀,悵然失笑:“殿下能不能先彆和我說話了。”
“為何?”
李耀:“殿下一心二用,閒談之餘仍能果斷殺伐,在下自愧不如。若讓在下選一樣,在下想好好下完這盤棋。”
長公主倚向座靠,淡淡道:“怕一不留神贏了我,又被掀棋盤嗎?”
李耀先是愣了愣,而後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坦然的點頭承認:“在下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掀棋盤,難免受到些驚嚇。”
長公主:“你被人燒了房子、打成這樣,我都沒見你有什麼受驚之態,被掀一回棋盤,倒是嚇到了?”
李耀心想,燒房子挨打這事兒在她這算是過不去了。
“殿下似乎對在下的房子和傷情很好奇。”
長公主緩緩搖頭:“我隻是好奇,你到底想乾什麼。”
李耀眼神微變,默然不語。
長公主興趣缺缺的將棋子丟回棋簍,接過珮蘭姑姑遞來的一盞香茶,輕輕呷了一口。
“太子來此地多時,見過那麼多青年才俊,唯獨對你頗有印象,說你二人有些交情都不為過。”
“都說李郎君才思敏捷,尤其擅辯。無論李郎君遭遇了什麼,今日相遇,但凡你能在說法上花點心思,興許就能借太子之力為自己扳回一局,更進一步,撈個一官半職也不在話下。”
長公主好整以暇的盯著麵前的男人,“可是你放著太子不去巴結,反倒來找我對弈,賭注還是幾個破餅子。李耀,你是真率性,還是覺得,同樣的目的,接近我,比接近太子會容易一些?”
李耀指尖捏著一顆棋子,反複把玩,輕輕笑了一聲,笑完,又歎了一聲。
“若殿下認定在下是彆有用心的接近,在下怎麼解釋都是多餘。可殿下也說,這不過是一場價值幾個破餅子的對弈,哪怕在下真的有什麼目的,殿下用幾個破餅子就能打發,不是嗎?”
靖安長公主皺了皺眉,顯然並不滿意這個答案。
她習慣了直來直往,在利益場中,彼此將價碼攤開了談,而不是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做些曖昧不明的事。
倘若李耀真的彆有目的,為名為利,反而好對付。
可現在這樣,她隻覺得煩。
“珮蘭姑姑。”長公主喚來人:“讓人去山下買一筐餅子回來。”然後毫不客氣的逐客:“這棋就下到這裡,賭注稍後就送到你手上,帶著你的賭注,有多遠滾多遠。”
李耀聽著這些尖銳的話,目光一直落在麵前的棋盤上,臉上沒什麼特彆的表情,等到長公主說完,他才輕輕笑了一下,另外抓了幾顆棋子,一起落在棋盤上。
認輸。
“就眼下的局勢來看,是殿下占優,勝算也更大。這局是我輸了。”
李耀起身,恭敬拜彆。
就在長公主以為他會就此離開時,李耀忽然開口。
“殿下棋力不俗,張弛進退皆有路數,叫人防不勝防,所以,當日殿下選擇直接掀了棋盤,僅僅隻是不想浪費精力來贏一盤無足輕重的棋。”
“正如殿下所言,在下今日唐突冒昧,並不是真的為了幾個破餅子。”
“在下隻是想試一試,如何才能讓殿下這樣的人,暫時放下其他瑣事,不做多想,專心致誌的去對弈一局。”
李耀自嘲一笑:“冒犯殿下之處,還請殿下海涵。”
……
沁涼的山風迎麵拂來時,珮蘭姑姑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殿下今日奔波多時,可要小睡片刻?”
長公主眼神一動,回過神來,往對麵看了一眼。
棋盤已收,人早就走了。
她忽然轉頭盯住珮蘭姑姑,冷不防說了句:“現在什麼時辰就要睡覺了?本宮有這麼虛弱嗎?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我要死了不成?”
珮蘭姑姑心下一驚,連忙道:“殿下長命千歲,可不要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