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法缺乏浪漫啊。”
魔女的語氣和話語含義不同,說的很溫和,“聽起來好蠢...但是不知為何。我也覺得應該是這樣子的。應該是王親自去作戰的,那麼弱小的士兵,那麼弱小的騎士,在戰場上能派上什麼用場呢?”
找遍世界也不會有讓王親自去作戰的國家。到處都是弱小的士兵和騎士送死的戰場。儘管明白這一點,但也許是因為魔女的聲音太過悅耳,保羅也忍不住幻想了一下,並且認為那一定是非常棒的國家。
“你的話有些...”魔女的視線漂移了一瞬,她在尋找合適的詞語,如果一個人活到現在什麼臟話都沒有聽過,那她不可能有任何的詞語來概括剛剛的對話。
“有些粗俗。”最後她溫和的說。
保羅因為這不痛不癢的一句話深深地感到慚愧,低下了頭。
“但是比王子殿下真實多了。”
這一句話讓他又抬起了頭。
“王子殿下一直都很不高興。就算是在遇到我之後也是這樣子,他沒有打過仗,他的身上隻有一條以前逃跑時摔倒,被碎石刮傷的傷口。王子殿下把這一條傷口一直留著,作為自己恥辱的證明。這真的很傻。如果要扇他一巴掌,他會作為此生僅有的奇恥大辱......”
無論是在什麼場合,女生一旦對第三者提起自己在意的男孩子,就一定會變成滔滔不絕的抱怨。但最後,魔女用一句‘但他是我的王子殿下’總結了這一切,這就證明了無論何時她都仍會愛他了。
這讓保羅嫉妒的發抖。
不,他從來沒指望過能得到她的愛,就算有這種想法都太傻了,像是說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一樣。但是一想到有一個人能夠無條件的犯傻而被愛,這讓他無比的嫉妒。
“王子殿下會憂鬱,他的眼睛是翠綠的,頭發金黃,憂鬱的樣子和油畫上麵的很像。好看是好看的,但他不能一天到晚憂鬱啊?如果他說要勝利,說要‘一開槍就能夠毀滅敵人的武器’,我都會製造給他。在這種情況下,再考慮著地球另一端的自己的父親究竟對自己保持著什麼樣的看法,這太傻了。”
‘何不儘情歡樂呢?’魔女皺著眉輕聲嘟囔著。
最後,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魔女問保羅你多少歲。
“二、二十一!”保羅雙腿並直,像是對長官報告一樣的大聲說著,“二十一歲零十一個月四天!”
他的聲音好大,回蕩在走廊裡麵,魔女睜大眼睛,幾秒之後才分析完畢他話語的內容。
“哦,那你比王子殿下還要小一歲呢。”魔女說,纖細的手伸到白大褂的內側,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麼,“但是看起來比他老多了。”
最後,魔女隨手抓出了一個東西,那正是哈迪斯頭盔。骷髏形狀的可愛發夾躺在她白皙的手心,保羅小心翼翼的,才能在不碰到她白色肌膚的前提下接過發夾。
他是知道那發夾的功效的,直屬遊擊隊的隊長就戴著這玩意,每天炫耀到他能背下來了。但著實沒想到自己能獲得這個東西,“一、一定很稀有吧?”保羅抖著聲音問。
聽到稀有這個詞,魔女顯而易見的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就當成是提前給你的生日禮物好了。當然,如果生日那天你來找我,我還會給你更好的。”她說,把手放下去,“本來就是給所有人用的。”
本來就是給所有人用的。
本來應該記住的是那句‘生日禮物’的,可是一直到魔女離去的時候,保羅的腦中都回響著這一句話。
他想,也許這才是魔女和她的‘王子殿下’最大的分歧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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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是不是該結束了啊?保羅想。
人死之前會有走馬燈,原來是真的啊。
回憶是不是該結束了啊?保羅想。
人死之前會有走馬燈,原來是真的啊。
修奈澤爾·EL·布裡塔尼亞,幾年前他就聽過這個名字,但那個時候沒覺得有多恐怖,現在真正與其為敵。才明白布裡塔尼亞帝國二皇子的分量。
在他的身前,一個戴著哈迪斯頭盔——為什麼他們會有這個,保羅根本不願意去想,的金發貴族青年走過。他一開始出現時保羅以為他就是修奈澤爾,真的是渾身上下都洋溢著貴氣,和不把人當人的眼光。隻有在布裡塔尼亞帝國駕駛著kmf的騎士,才能在殺了數百個人獲得好幾個戰功章之後,依舊擁有這種沒受過生命危險的眼神。
但是後來,他對著耳麥那邊的對象恭恭敬敬的行禮,用憧憬的語調說“修奈澤爾殿下,正如您的所願”時保羅才知道他原來不是皇子。——明明知道對方看不到,可是在死屍遍布的走廊之上,貴族青年依舊恭恭敬敬的行禮。就算是布裡塔尼亞那群戰爭瘋子也不會有這麼死板,看來那位二皇子在他的手下心目中應該相當的有聲望。
不知道那邊傳來了什麼樣的話語,貴族青年站直身體,保羅還沒有死,但是他完全不把保羅放在眼中,像是丟下一塊垃圾一樣的丟下他繼續往前走。
“不,這不是戰爭。”青年的語氣冷靜而肅謬,“這隻是屠殺而已。”
“戰爭是藝術啊。”他說,“殺人的藝術。”
貴族青年肩膀上的軍功章熠熠生輝。
保羅想往青年的金發上麵吐口水,至少往他的背影吐口水。他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能帶著哈迪斯頭盔——這隻給極少數的乾部配備,按理來說是絕對不會被俘獲的啊?但是如果是魔女給了出去,似乎也合情合理。不管怎麼說,獲得新式武器的短短幾天內——修奈澤爾被派往這裡不會超過三天就打進來。這可比他們那位王子厲害多了。
如果都是王子殿下的話,選那位修奈澤爾殿下應該更強點。你看,魔女那‘本來就是給所有人用的’的發夾現在不就是布裡塔尼亞全軍配備著嗎?
選他應該更強點,不,請選他吧,然後得到幸福吧。
保羅失去意識前,想起距離自己的生日還有七天。他認為能戴著那個可笑的骷髏頭發夾,也就是自己的生日禮物一塊死去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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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被布裡塔尼亞的士兵拿槍抵著按在地上,隻被迫揪著頭發高高抬起頭,而麵前早已經被烙印在了記憶深處——難道不就是當時還是個少年的修奈澤爾帶兵將整個eu陷入混亂,並且那混亂的餘波也波及到了他,把他趕出了國嗎?
從高高在上的高盧皇子變成了流民,現在境遇好了一些(但和那個魔女相遇真的能算好嗎?),也不過是變成了一個反抗軍的頭子,幾年前自己還坐在皇宮裡的時候想都不會想到,就算提及也不過是帶著不屑的笑意,說一句‘他們畢竟走投無路啊——但還是太蠢了’的反抗軍頭子。
一直到此時,後腦勺被槍口抵著——應該前麵幾分鐘才開過槍,金屬製的槍口,小圓洞裡往他的後腦勺散發著熱氣——高盧皇子才發現自己的心中並沒有任何的意外。
現在他跪著,他以前最大的假想敵站在他麵前,用最讓人討厭的平靜而帶點憐憫的眼神看著他,好想他並不是什麼反抗軍的頭子,也沒有給布裡塔尼亞帝國造成任何的混亂和值得一提的損失,隻是一個落魄的流浪漢而已。高盧皇子卻發現自己的心中沒有意外,甚至連憤怒和羞辱都少得可憐。
是不是那十幾年的宮廷生活——雖然他被趕出來之後就從來不提到他們——提到時也帶著無儘的怨恨也的確給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讓他天然覺得‘反抗軍?可憐的家夥,但畢竟是要被鎮壓的。或早或晚。畢竟是要被鎮壓的’呢?
但是這一次甚至更理所應當一點。
因為比起那十幾年宮廷生活留下的影響,在這短短的一個月裡,他還產生了一個更加的不可磨滅的認知,應該認為就算現在剩下一個孩子,這個認知也會通過基因遺傳給孩子的。那就是——
“她協助了你們啊。”
“她協助了你們,那你們就會勝利。”
高盧皇子說出口的話有些嘶啞,但總體是平靜的。
如果還有反抗的餘地,他會更加憤怒和激動一點。但既然現在外麵已經完全被重兵包圍,就連己方引以為傲的空戰能力,也因為外麵幾乎遮蔽天空的飛行部隊而無法施展。那他就平靜了。
這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高盧皇子不無諷刺的想著,迎著修奈澤爾平靜的視線——他的手中還把玩著從高盧皇子手上繳過去的玩具槍,翻來覆去的看,好像是想要知道這和他們自己的那種玩具槍究竟有什麼分彆。
“彆白費力氣了。”他說,“魔女的作品,隻要是能用的,全都差不太多。”
他純屬一片好心,但那話語或許被認為是有失尊敬的,背後被狠狠地來了一槍托,如果是在平和的時期,他會用一個星期的住院來治愈這一槍托給他造成的傷害——說不定還要應對著哭哭啼啼、也可能是一臉興味的過來幫忙照顧的魔女,不過現在不要再想她了。但是這個時候,高盧皇子隻是繼續說。
“都是一模一樣的,彆說是不同人手中的仿造品了,就算是仿造品和真品的差彆都不大。魔女對她的作品缺乏愛意,一旦製造出來了,她也就不再想了,如果之後要用到的話也不會改進,再做新的就好了。”
高盧皇子說的時候其實隻想著玩具槍,說完之後才發現這正是他們關係的真實寫照,修奈澤爾就是魔女選擇的那個‘再做新的’,而現在他是要被丟到垃圾堆了。
和高盧皇子把哈迪斯頭盔——真希望魔女製作的時候也能做的像這個名字一樣帥氣——覺得丟臉而藏在發絲之間不同。修奈澤爾雖然也沒把那個對於女孩子來說可愛對於男性來說滑稽得要死的骷髏頭發夾夾在頭頂,再也沒有避諱——他就像是戴著一個胸針一樣把它彆在了自己華服的胸前。因為風格完全不搭調所以極其顯眼。
這簡直就是在炫耀,這完全就是炫耀,魔女對他的確恩寵啊。甚至是在那之前,高盧皇子看到這個理應限定少數幾個高層乾部身上的發夾,突擊的布裡塔尼亞軍全軍都佩戴在胸前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說出那些話簡直像是怨婦,他有點尷尬,如果失敗已經注定了,高盧皇子希望自己至少是有尊嚴的。雖然早在那之前,就算沒發生這回事,當著反抗軍高層全員的麵被魔女一槍打掉手臂的他也早就尊嚴掃地了。
修奈澤爾的視線一次也沒有掃過他空蕩蕩的袖管,這讓他幾乎心生感激。
他無意識的打量著修奈澤爾的臉,然後承認自己被丟到垃圾堆是有理由的,修奈澤爾甚至都不能算是他的完全優化版——修奈澤爾拿來和他比較都顯得掉價。
修奈澤爾的麵容像是名家精心製造出來的雕塑,缺乏天然感,你無法想象神會在給了他這樣的家世和才能之後還精心照料了他的麵容。他的頭發,淡金色的,在燈下散播著微光的美麗金發也像是一根根雕刻出來的。即便高盧皇子討厭那雙眼睛裡的悲憫情感——對敵人的悲憫反而會顯得他們很可憐,但是也必須承認那是他見過的除了魔女之外最美麗的眼睛。
然後他還很優雅,作為皇族的高盧皇子自然有發言權啦,這不僅僅是嚴格的禮儀老師和努力就能夠達到的優雅,這幾乎是與生俱來的東西。好吧,好吧。他想,努力撫慰著自己的男性自尊心。
“魔女選擇你是有道理的。”他說。
修奈澤爾看著他,淡色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要對他說些什麼但又改變了主意。他抬起頭,對著高盧皇子周邊和後麵的士兵下令。
“放開他。”即便是發令的時候,修奈澤爾的語速也比常人微慢一些,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很溫和,但是不可抗拒,“然後出去。”
出去?怎麼說?把帝國的第二皇子留下來和反抗軍的頭子放在一起?高盧皇子有點想笑,就算是他在原先王室裡最受寵的那段時間,他想提出這樣的命令,都會被自己的副官嚴肅地製止,又嚴肅地補上一大堆‘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的大道理。
但是在這裡,修奈澤爾下達了命令,士兵們回應了一句‘yes,mylord’,然後就半點沒有拖泥帶水的出去了,就連之前因為他言談失敬而狠狠給了他一槍托的士兵也是如此。他們相信修奈澤爾有處理這些的能力,這比相信修奈澤爾的家世還要恐怖許多。
最後一個出去的人把門關上,修奈澤爾向他伸出手,高盧皇子沒有接過,而是很難看的用自己的雙腳和僅剩的那條手臂爬了起來。
修奈澤爾很高,就算是站了起來並且挺直背脊,他也得仰視修奈澤爾才行。
哎呀,這算不算是魔女的前後兩任王子殿下會麵啊?我們是不是應該握手呢?高盧皇子很想這麼說,但這麼說不會起到挑釁的作用,還會顯得傻到家了。所以他悻悻的抿住了嘴,而修奈澤爾的手上還握著從他手上收繳的那把玩具槍,仿佛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很溫和,但是很堅定的開口。
“她並沒有背叛你。”
修奈澤爾說著,背叛的證據,那個骷髏頭發夾還在他胸前呢,他卻能說出這種話。高盧皇子隻覺得受到了侮辱。
“我們坦率一點好不好?”他儘可能不太大聲,一方麵是因為體力不足,背後那一槍托傷到了肺,大聲說話的時候會像是撕裂一樣的疼,一方麵是為了避免失去平衡——二十幾年來第一次隻有一隻手臂,他的重心很不穩定。
“魔女想要的是王子殿下,‘王子殿下!’,任何一個年紀在二十五歲以下,有隨便哪個小國王室血統,並且長得不算太難看,懂得利用這一點的男人出現在她的麵前,她就會抱以這種敬意。但她的王子殿下隻能有一個——感謝她是童話式一夫一妻製的忠實擁躉吧。所以現在你出現了,你比我強,強到不能用多少多少倍這種比喻來形容,而你想要她,這點我真的不怪你,她那麼有用,那麼傻,哪個男人都會想要她的——就算除去這些,她還有張我生平僅見的好看的臉呢!”
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太尖利了,他的肺部撕裂一樣的疼。
“而她,當然啦,在王子殿下的事情方麵魔女是個傻瓜,但其他地方就不是。我到現在都覺得她之所以會在王子殿下的身上犯傻,就是神明總算開了眼,知道在給她那種程度的人力不可企及的智慧之後也得讓她受點苦——她總算能判斷好歹。你比我強,二者放在一起,要選誰真是太明顯了。所以她把哈迪斯頭盔給了你。”
要叫那個傻到家的骷髏頭發夾哈迪斯頭盔真的是太蠢了,高盧皇子想笑,可是更讓他想笑的是他從自己的衣服裡側拿出一把槍,先前那個士兵拿槍托打他就是打到了這個地方,但那士兵什麼也沒說,出去的時候也沒說,比起那士兵是個背叛者,高盧皇子寧願相信...
他對著修奈澤爾扣下了扳機。
作者有話要說:保羅的原型是《西線無戰事》的主角。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