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琚撇了撇嘴,也不管對方去哪了,悠哉哉回了自己屋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地沉進夢鄉
冷。
衣琚一個人在雪山裡走了很久很久,放眼過去全是白茫茫的雪,還有些天旋地轉的。
衣琚這是第不知道多少次換了方向,但怎麼也走不出這個冰冰涼的夢。
他感覺自己凍得在打擺子,不停地在走,可還是越來越冷。
衣琚做夢向來很快知道這是夢還是現實,可也無濟於事,無論嚇唬人的噩夢,還是這樣折磨人的夢,永遠不到點不把他放出來。
衣琚有些無奈,暈眩的夢境讓他甚至有些惡心,隻得躺在雪地裡蜷縮著。
衣琚苦中作樂想著——反正是夢,凍不死他。
衣琚試圖在夢裡再次沉睡,消極抵抗,結果這次沒過多久,居然真的暖和了起來,雪地變成了溫泉又變成了桑拿房
衣琚熱汗潸下,不停變化的場景讓衣琚暈得不行,像是在被扔擲的骰子裡。
這會兒自己又被裹上一層麵包送進了烤箱,衣琚總算有了些求生欲,蹦著頂開了烤箱,卻在門口看見了在洗澡間洗澡的周良晏。
男人笑了笑,“衣老師,非禮勿視。”
衣琚喘著睜開了眼睛,一口氣沒勻,讓他不禁乾咳好久,衣琚被自己冬天的大棉被裹得像是蠶蛹,連想拍拍自己胸膛的手都抽不出來,隻能趴在床上悶聲咳得顫抖。
一隻手拍了拍衣琚的背,好心幫他把被褥拽了下來。
“晏哥。”
衣琚有氣無力地抬頭看了一眼,發出的聲音乾啞得都嚇了他自己一跳。
周良晏遞來一杯溫水,在衣琚身後塞了個枕頭,撈著和在水裡泡過一樣的衣琚坐了起來。
“發燒了,”周良晏又遞來一粒藥,溫聲,“衣老師吃藥。”
“我也沒做什麼啊,怎麼搞的,”衣琚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嘟囔,很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蔫蔫看了對方一眼,“謝謝晏哥。”
“做了點兒湯,你醒得剛好,喝完還有藥吃,”周良晏看著衣琚把藥咽了下去,揉了把對方的有些濕津津的頭發,出去盛湯。
衣琚被摸了一把頭,脖子都僵住了,還在發熱後遲鈍的身體卻一點點泛了層紅,一下下撫平被對方弄亂的頭發。
第036章 總會一天,無風無雨無晴
衣琚這場高燒來的毫無預兆, 把從外麵買菜回來的周良晏嚇了一跳。
衣琚怎麼叫都叫不醒,還打著擺子。
周良晏連忙去了王嬸家要來了藥和酒精,好不容易喂著對方咽了下去, 對方冷得抖個不停, 周良晏隻好給衣琚蓋上了厚被, 坐在對方床邊看顧。
怕給燒壞了,周良晏沒一會兒就要換下額頭的濕毛巾, 時不時地酒精擦拭衣琚手心,也是探進被子裡抓出對方的手才發現, 對方手心緊握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指甲掐的都破了皮,周良晏小心繞開傷口處, 一下下擦著……
等對方燒退了些,周良晏才把自己放在對方身上的注意收了收,去廚房做了些清淡的湯羹,剛做好回來看一眼衣琚,就發現對方也醒了,心才放下大半。
周良晏端著湯碗還有裝著麵餅小菜的盤子進來, 看見衣琚已經坐了起來,依靠著床背望著窗外,蒼白憔悴的臉上泛著不自然的紅。
周良晏眉頭微皺, 將飯菜放在了一邊, 給衣琚架起了小桌子的時候順手探了把對方的額頭溫度。
“衣老師哪裡不舒服麼?”
“挺好的, ”衣琚穩住沒躲,由著對方摸著他的額頭, 搖了下頭,“沒事兒晏哥, 我生病一向來得快去得快。”
周良晏看著對方有些更加紅的臉,勉強點了點頭,把飯菜端到了對方麵前。
“晏哥你吃了麼,”衣琚看著隻有自己的飯菜,抬頭看向還站在一邊的男人。
還沒等周良晏說些什麼,衣琚就推了對方胳膊一下,眨了下眼,“肯定沒吃,晏哥來陪我吃會兒唄,我一個人可吃不下什麼。”
周良晏也就咽下了剛要說出口的等會吃,又出去了一趟拿來了自己的那份飯菜,坐到了衣琚對麵。
“晏哥,我突然想到後續我們項目設計了,”衣琚嘴角勾了勾,將麵餅泡在了湯裡,一勺勺忍著喉嚨的痛意喝著濃稠的湯,又補充了句,“但先不和你說。”
對方突然提及這個話題,周良晏有些意外挑眉,手上給衣琚夾了些小菜,“那我自己看,你可避不開我。”
衣琚咳著笑了兩聲,“是避不開。”
周良晏等著對方咳嗽停下,含著笑意遞上去水,“這不就賴定你了。”
兩個人頭挨著頭吃著飯,倏忽間聽到對方的話,玩笑透些認真,衣琚忍不住看了過去,就對視上周良晏盈盈目光。
衣琚咀嚼得慢了下來,兩個人都沒有“禮貌”地移開目光,衣琚也由此發現,對方的瞳孔有些泛著蒼綠,像外國人一樣。
氛圍突然安靜了下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兩個人之間勾著,周良晏眨了眨眼,衣琚睫毛跟著顫了顫,不太自然地推了下眼鏡,另一隻一直拄著床的手也不禁拽了拽被子。
“衣老師有話要說,”周良晏篤定,笑望著衣琚,作出側耳傾聽狀。
“我,”衣琚愣了愣,本來要說的話被對方透徹溫和的目光殆儘,呼吸有些不穩。
許是病中讓衣琚不免心防薄弱,許是一次次不經意的觸碰對視下他難抑製的心跳加速讓他無法再咽下,衣琚心裡湧上一層熱意,一些埋在心裡的話他突然想挖出來曬曬。
“晏哥我想”
周良晏眼底的笑意更加真切,耐心地等待對方的下文。
衣琚澎湃了一天的心潮,此時全部湧上來,正欲開口,一道鈴聲突然打了進來,打斷了衣琚想要說出口的話。
周良晏看都沒看掛掉了手機,繼續等著對麵的人繼續剛才的話——他們都知道,衣琚之後的話,會給他們的關係定個性。
可鈴聲再次響起,水到渠成的氣氛終究被打破,衣琚樂著擋住了對方要再次掛斷的手,輕聲笑道,“晏哥接接吧。”
“我不急,”衣琚眼睛彎了彎。
周良晏隻能無奈地拿出手機,但抬到桌麵上的手機卻顯示著一個不應時的名字,兩個人都有些愣住。
陳杉。
衣琚往後靠了靠,佯裝沒有發現的樣子低頭盛了口泡餅吃。
周良晏頓了頓,當著衣琚麵接了起來,“陳杉。”
“晏哥,”對方聲音似乎有些急促。
“我會讓我父親給你在董事會上重新拉票,你放心你很快就會回酬智了。”
對方的說話聲衣琚聽的清楚,但周良晏似乎並沒有要出去的意思,衣琚隻能儘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
周良晏似乎也沒料到,對方突然打來電話會是談他的事情,沉聲緩緩,“不必了,陳叔明白我要做什麼,你不必這樣做為難叔叔。”
“是麼看來是我畫蛇添足了,”陳杉苦笑。
電話兩端的人都陷入沉默,衣琚也小心翼翼,放輕了拿勺的動作。
周良晏垂著眼,見陳杉沒彆的事情,溫聲道,“謝謝你陳杉,沒什麼事”
“晏哥,”陳杉聲音顫抖著打斷了對方疏離的道彆,“我過得不好。”
衣琚聽到這兒心中警鈴大作,他怎麼又聽到牆角了!
衣琚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筷勺,掀開被子小心翼翼悄悄的要下床。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良晏卻不知道怎麼注意到了,一把按住了衣琚的胳膊,輕聲和衣琚叮嚀著,“彆出去,剛出完汗。”
衣琚瞬間僵坐在了床上,胳膊還被周良晏握著。
電話那邊的陳杉沉默了,“晏哥身邊有彆人麼。”
周良晏淡淡應了一聲,看了衣琚一眼鬆了手,在陳杉開口前站了起來,但也沒離衣琚多遠,站在一旁注視著衣琚。
陳杉略有些激動的聲音,衣琚還是會聽個模糊。
“陳杉,我與誰都和你沒有關係,”周良晏溫聲告知對方這個事實。
對方好像說了什麼,周良晏語氣更淡了,“隨便你怎麼做。”
“是,放下了,”周良晏利落地說道。
對方那邊傳來打砸的聲音,周良晏眉毛都沒皺一下,依舊穩得住,“從不回頭,這不是氣話陳杉。”
“你也應該這樣的。”
“以後有什麼忙需要我,可以讓陳叔找我,其餘的,我們不要再聯係了。”
電話那端似乎沒了聲音,周良晏等了一會兒對方的答複,對麵卻似乎不肯作聲,周良晏掛斷電話。
衣琚還是悶頭吃飯,沒有說什麼。
周良晏斂眸,眼底平靜無波,剛將手機擱置在桌上,知道方才的談話是徹底不可能繼續下去了,此時的氣氛有些過於微妙,周良晏便想出去給彼此一個空間。
一年而已,自己就能這麼不留情麵的對待自己曾經七年的戀人,任誰可能都會聽得心寒。
結果周良晏腳還沒挪一步,就被衣琚塞了半張餅在手裡。
“晏哥我吃不了了,”衣琚嘴裡含著泡餅模糊說道,“我掰的,你彆嫌棄。”
周良晏微涼的手指尖瞬間背這半張餅暖了回來,想了想,坐回衣琚對麵,學著衣琚泡著餅吃。
兩個人曖昧綺綿的氣氛早就一掃而空,但兩個人再次麵對麵吃著飯,降溫的氛圍回了溫。
等到兩個人都吃完了,周良晏遞給了衣琚濕手巾擦臉擦手,緩緩開口,“衣老師有什麼想問的麼?”
這一年來,自己從未為陳杉掉一次眼淚,雙方共友也曾同情心疼請他喝酒,可能他表現的太過平常,放下的太快,任誰也都覺得他過於冷心冷性。
周良晏無從辯解,因為他確實從陳杉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和對方劃清所有,沒給對方任何後悔回寰的機會。
未來他也不會給,感情不該是互相折磨的。
當斷則斷,不該回頭。
衣琚想了想,溫和歪著頭看著對方開口,“晏哥還難過嗎?”
周良晏意外對方的問題,有些哽住,但還是誠實回答,“有些。”
衣琚伸出了手握了握周良晏又開始泛涼的指尖又很快鬆開,溫聲,“已經過去了。”
適才周良晏沒有避開衣琚接這個電話,本是想著對方談的都是公事,沒必要避開。
但沒想到陳杉後來有些失控,衣琚與周良晏秉著尊重陳杉的想法,一個要離開,免得對方讓他這個外人看笑話,一個攔住對方自己走遠了兩步,讓衣琚聽不見陳杉的話語,但卻可以聽見自己所言所述。
周良晏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他給了衣琚知曉他一切過往的權利,哪怕兩個人如今還沒有任何實質的說清楚的關係。
正如周良晏那日所說,他受不住伴侶自顧自解決掉了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周良晏顯然是在把所有事情攤開在兩人麵前,給明了他自己的態度,最後把選擇權交予對方。
做的不能再好了。
衣琚有些慚愧,他不如對方。
陳杉與周良晏的七年,衣琚自然不可能不在意,衣琚很明白,曾經的愛人無論多麼放下,還是會牽動彼此的情緒,過往是一個人的一部分,不回頭,不意味著不存在。
但衣琚也明白,過往從不該是拒絕一個人的理由,未來才是。
“割舍七年的感情帶來很長的不應期,甚至很久都會伴隨著自己都不知道的後遺症,”衣琚看了眼對方剛剛觸及泛著涼的手指,“多數都忍不過這段時間,鬨到最後失了體麵,把好端端的過往抹得一團臟。”
“兩個人總要有一個當絕情人,”衣琚看著對方沉沉的眼眸,“晏哥你做的是對的。”
衣琚雖無意撞見兩三次對方上段感情的糾紛,但他依舊不能知曉對方感情全貌,不過,衣琚沒有問過周良晏的過往,也不打算問。
衣琚隻是憑著對對方為人處世了解,清楚知道周良晏對待愛重之人責任感極強。如若分手,一定是有不得不分的理由。那麼衣琚自然無需多問,免得揭開對方剛愈合的傷疤。
周良晏是一個很好人,未來總會有一個人會陪著他消解掉那些不屬於彼此的印跡,哪怕那個人不是他。
不沉溺過往,隻向前看未來。
周良晏如是,他也該如此。
總會一天,無風無雨無晴。
陳杉這通電話前衣琚想說的話,此刻不好再說,這是尊重他們三個人。雖然這讓旖旎曖昧的氛圍散了乾淨,但安謐溫情在相視不言的兩人之間流淌,其實有些話早就不必再說,一切儘在不言中。
他們,慢慢來。
第037章 小孩子
正如衣琚自己說的, 他生病來得快去得快,等晚上睡了一覺,第二天就差不多大好了, 除了偶爾咳嗽兩聲。
大學暑假已經放了, 李歡歡也趕回了家, 這兩日總是往衣琚這邊跑,帶著衣琚去鎮上學校教課。
王嬸看自家姑娘還惦記著衣琚, 可教一個發愁,回回暗戳戳指點周良晏去接送給衣琚送飯, 周良晏倒是順水推舟,衣琚那邊不讓了,周良晏就全說是王嬸讓的。
其實倒不是像王嬸想的那樣李歡歡多喜歡衣琚。之前可能有些, 少年慕艾,見到優秀體貼的異性有所心動也是人之常情,但隨著年歲長了,李歡歡也知道性向勉強不了,也遇上了真心喜歡的人,自然對衣琚歇了萌動的心思。
李歡歡念的師範, 鎮上一向老師稀缺,每每放假李歡歡就會回來幫著學校老師頂上一陣。
而衣琚每年回來也會去教教孩子們藝術課,還會給慶鎮做些宣傳, 看能不能招來一些慈善支持。
很多人看過衣琚工作室宣傳, 都會或多或少覺得衣琚就是來買個好名聲, 教幾筆畫,教兩首歌, 就名利雙收了。不少人覺得衣琚怎麼也算是高材生,怎麼也能教教語數外的正課, 卻還是不痛不癢的教著這群小孩那些沒用的東西。
所以最初衣琚挨了不少罵,還上了個低位熱搜,說衣琚沽名釣譽的比比皆是,很長時間衣琚私信裡也很多謾罵話語。但衣琚絲毫不受影響,還是年年雷打不動的來慶鎮教藝術課,在工作室微博宣傳慶鎮。
其實衣琚最開始是想來幫忙帶帶主課的,可一兩個月下來,衣琚發現剛和孩子們適應了節奏進度,孩子也剛適應他的教課風格,他就又要走了,教課效果是拖後腿的,給學校的老師添了不少麻煩不說,還要讓孩子們重新適應原來老師的節奏。
從此衣琚就隻來帶藝術課了,教幾首歌,吹吹葉子,畫幾幅簡筆畫,再講幾首詩歌電影。
這樣下來,孩子們很快樂,回去之後給家裡大人逢年過節表演露兩手,家裡也都其樂融融的。
要是遇上喜歡詩和遠方的,想走出慶鎮看看的,他給他們放的電影講的詩歌,或許能激勵激勵他們。
或者有畫畫天分的,衣琚也會用心去栽培,周曉年,完顏容就是這樣跟他走出來的。
都說支教重在行動,其他再論。但衣琚覺著,還是需要老師一顆負責到底的心的,不是來支教的幾天,天花亂墜鼓動孩子往外走就是對他們好,而是讓他們有能力走出去才是對的。
如果沒有對他們負責到底的心,隻是熱血上頭的來這邊自我感動一波,隻會害了孩子。
給了太多希望與雞血,卻幫不了向往外麵世界孩子出去,無疑是在毀了一個家庭。
有的孩子可能消沉一陣還能踏實種地種田,有的孩子卻會心中不平衡從此怨懟家裡自怨自艾。
有的人會說帶孩子見見世麵有錯麼,給他們努力的希望有錯麼。
沒錯,但這個分寸卻需要好好把握,不是一通吹噓外麵的紙醉金迷,也不是讓孩子覺得除了學習人生再也沒有其他出路,這樣的鼓動孩子學習積極性,隻會在對方學不好習的時候讓他們無比挫敗。
多難得才出現一位張桂梅女士,可以對一代代孩子負責到底,托著無數孩子真的走出去,衣琚自問沒張校長那般高風亮節,能做的隻是儘可能讓慶鎮的孩子過得好。
曾經他的老師,現在的他,未來的李歡歡,還有更多走出去或者想走進來的人,也都是在儘自己薄弱的力量,做到讓慶鎮更好。
其中百般思量,外人不過管中窺豹。
說儘風涼語,隻教人心寒。
升旗台旗杆上揚起紅色國旗,衣琚坐在台邊看著在操場上奔跑的學生們,隻有在這個時候,他能感覺到,這群小大人能有著符合他們年齡的朝氣。
李歡歡跟著小學的小朋友在一旁玩著老鷹捉小雞,衣琚則是看管著初中部,而周良晏中午來接衣琚,此刻也坐在衣琚身旁。
臨近中午,正是炎熱的時候,陽光曬在身上皮膚曬得紅彤彤,還浸著汗水,周良晏和衣琚並肩坐著,膝蓋稍稍碰著,兩個人靠著台子看著孩子們,也不曾說些什麼,但依舊很輕快安謐。
過了沒多久,下課鈴聲響起,體育課一向是沒有集合的,孩子們直奔向了放學的去食堂或者回家的路。
“晏哥,你看看歡歡後邊是不是還有個小孩,”衣琚眯了眯眼,朝周良晏遲疑問了一嘴。
雖然沒集合,但每個孩子走沒走衣琚一直看著,他依稀記得有個瘦高的小男孩,但一直沒見他往外走。
周良晏順著衣琚視線一看,果然籃球架後麵蹲了個小孩,衣服顏色靠近籃球架離得遠還真不一定看得清。
“蹲坐在地上,是不是中暑了,”周良晏站起身,一手把衣琚拉起來,“看看去。”
李歡歡顯然也看到了那個小孩,等衣琚二人靠上去,李歡歡正蹲在小孩麵前不知在說些什麼。
小孩蹲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埋著頭抽噎著,李歡歡身後一直默默跟著沒有存在感的十歲大的小女孩突然上去踢了對方小腿一腳。
“不許哭了!媽媽看見會傷心的!”小女孩叉著腰,顯然這個女孩是男孩的妹妹。
李歡歡順著男孩的背,無奈看向衣琚兩個人,“琚哥,晏哥。”
“怎麼回事?”衣琚蹲下身拉著氣鼓鼓的小女孩,“為什麼踢哥哥。”
“他沒出息!”小女孩彆過臉,衣琚才看見小女孩的側臉擦破皮了一塊。
“小意說,他們回去的路上總會有野孩子欺負他和妹妹,”李歡歡歎了口氣,“有的孩子野慣了,看見來規規矩矩上學的就逮著就欺負霸道。”
學校食堂還是近幾年衣琚和老師資助開的,雖然不貴但大家都沒這個觀念,學校離有的村近,有的孩子中午就回去吃飯,路上穿著校服,走過去總會很顯眼,在街上混的小孩看見了就會有些情緒。
“哭哭哭就知道哭,媽媽爸爸很累了,你不要給他們添堵,”看哥哥聽見老師的話就哭得更厲害,小女孩更來氣了。
“要不要老師送你們回去?”李歡歡摸著男孩的頭。
“不用了老師,”鄭意抽噎著抬起頭拒絕了,他和妹妹不可能一直被老師接送。
“不用,謝謝老師,這是我們小孩子的事情,大人不要插手,”妹妹鄭心也懂事倔強回絕。
“那讓李老師教你們兩招好不好,”衣琚舉起鄭心的小胳膊,比劃了兩下,“李老師小時候也會被欺負,但她會了這兩招就沒人敢欺負她了。”
李歡歡愣了下,不太清楚衣琚說的是什麼。
周良晏明白衣琚的意思,接過話,“李老師小時候也就和小意差不多高,但很多人都不敢欺負她。”
鄭意不太敢相信,但還是眼底含著期冀看向李歡歡。
李歡歡隻能點點頭。
“我和衣老師演示一下,然後妹妹和哥哥跟著練好不好,”周良晏溫和道。
鄭心眼睛亮晶晶的狠狠點頭。
操場上現在也沒什麼人了,空蕩蕩的,足夠衣琚和周良晏比劃。
衣琚知道周良晏練過,也就沒留情,繞著周良晏走了兩步,猛地從對方後方下潛衝擊周良晏膝彎,極快騎跪壓在對方後背上鎖喉。
周良晏放鬆著配合衣琚動作,等被衣琚鎖死後,才象征性拍了拍對方小腿。
兩個小家夥眼睛都瞪得溜圓,一臉崇拜,小孩的世界真挺簡單的,被這麼一個擒拿動作折服了。
衣琚嘴角勾了勾,給周良晏一個眼神,兩個人麵對麵,格鬥起手式,顯然要換招了。
衣琚眨了下眼,上前衝步,夾頸彆肘側摔過周良晏。
這個動作更加帥氣一些,果然小朋友這回鼓起了掌。
衣琚手拉著周良晏起來了,站到星星眼的小朋友麵前,挑眉,“怎麼樣?”
“帥!”小朋友異口同聲。
衣琚呼嚕呼嚕小孩的頭,和周良晏打算教兄妹兩一人一招,妹妹矮些自然學的攻下盤的頂膝鎖喉,教哥哥的也就是第二招。
一招練熟了,對付那些同等的小屁孩是夠用的,李歡歡看小孩學得開心,也就跟著鼓勵他們學。
“到時候就逮著他們頭頭打,彆人欺負你就打回他們頭頭身上,”李歡歡細心教導著戰術這一方麵,“打完就跑,打不過也跑,聽見了嗎?”
其實這兩招不能說是防身,主要還是出其不意能反擊成功,更重要的是能讓這兩個小孩在那些欺負人小孩麵前硬氣起來,鄭意初中生雖然瘦了些,但高高的硬氣起來也不是彆人好招惹的。
兩個孩子學的高興,尤其鄭心總是興奮地把她哥哥一次次撂倒,騎在哥哥背上耀武揚威的,學得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才放過她哥哥,拉著哥哥手回家去了。
李歡歡放心不過,和衣琚兩人悄悄跟在後麵,那群欺負人的小孩無所事事果然還在蹲等鄭家兄妹兩。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被鄭家兄妹氣勢唬住了,還是等累了,這次也沒動手,領頭的那個嘴上一通黑老大似的經典台詞,然後再鄭家兄妹合力針對性摔打下,被“兄弟們”護著撤退了。
慶鎮沒什麼真正混社會的小孩,大多也就是像這場鬨劇一樣,欺負欺負乖小孩,逼他們認老大,小朋友打架雷聲大雨點小,事情有個了結了,後續收尾也好收了。
衣琚幾個大人主要是怕小孩被起哄架到一個地步,動了不該動的手段,但來了看見對方沒一點武器,心裡也就放心了大半。
第038章 兄弟抱一下說說心裡話
小孩子之間總會有摩擦, 年紀小愛意氣用事,沒事就拉小團體,鬥來鬥去好來好去的, 鄭家兄妹的事情, 在大人眼裡其實不大, 但小孩子心裡卻是天塌似的難過的事情。
衣琚他們能做的就是幫他們走出這個陰霾,能讓他們憑借自己力量解決就解決。
這裡不是城市裡告家長就有用的地方, 孩子打鬨在大人眼裡隻是淘氣而已,大人忙著秋收哪裡有時間答對小孩的事情, 更何況留家的多數都是老一輩,對小一輩的約束力更是約等於零。
所以在鄭家兄妹能成功嚇退對方,衣琚他們就不打算再出手, 後續李歡歡再勸鄭心主動握手言和,兩邊也就休戰了。
總之,好在沒有那種窮凶極惡的人,不然衣琚他們怎麼也不會這麼簡單收場。
下午除了高中部,初小都沒課了,秋收忙, 孩子大多都要回去幫忙,衣琚他們當老師的也可以各回各家。
頂著大太陽,李歡歡回頭和衣琚打趣道, “琚哥, 我是沒想到這麼多年你還是教他們畫簡筆畫, 可一點兒畫家派頭都沒有了呀。”
那群學生圍著衣琚讓他幫忙畫自己喜歡的明星Q圖,一節課下來每人一張美滋滋回家。
“哪天給你家愛豆也畫個Q版頭像, ”衣琚挑眉。
“墮落了墮落了,”李歡歡嘖嘖笑歎。
“衣老師百無禁忌, ”周良晏笑著接話。
“晏哥說得對,”衣琚笑眯眯側頭應下話,周良晏和衣琚一直並肩走著,此刻又是相視一笑。
李歡歡一直看到這兩人暗戳戳的互動,默默嗑了口cp,清了聲嗓子,又開了個話題,“話說我沒想到晏哥格鬥也那麼厲害,感覺和琚哥不相上下。”
之前演示擒拿動作時候,雖然周良晏沒做攻擊方,但那架勢明顯練過很長時間。
“晏哥比我厲害,”衣琚也回憶了兩人短暫接觸過的那幾個瞬間,實話實說。
“以前和劉異成天打,”周良晏回憶起曾經和好友較勁史,也有些無奈。
“那我這野路子要向異哥討教討教,”衣琚手有些癢。
周良晏嘴勾了下,“那衣老師找我,我比他打得好。”
衣琚聞言忍俊不禁,他以前是想不到周良晏和劉異彆苗頭會是什麼樣子,現在了解了。
三個人就這樣有說有笑回了家,等李歡歡和這兩人在門口道了彆,衣琚轉身進了家門。
門剛剛合上,衣琚嘴角一勾,回身出其不意地給周良晏一個的背摔。
周良晏倒是反應極快,一下子架住了對方的攻勢,順著對方的招式,在被摔下時環扣對方住對方的腰,直接利用體重優勢把對方翻倒在自己身上。
周良晏長腿壓住衣琚手腳,試圖裸絞對方,衣琚自然不能讓周良晏招式鎖死,不管對方鎖喉的手臂,冒著青筋雙手反關節方向製壓對方小腿,周良晏隻能鬆開順著對方力勁側翻。
滾了一地土的兩人這才分開,兩人都有些喘,一個坐著,一個蹲跪著,相視一笑,伸出了手掌,互相拉拽了起來。
院子不比操場,這會兒兩人都一身土。衣琚拍了拍頭上蹭的灰,看著對方遭殃了的白衣服幸災樂禍,“晏哥,可要好好洗洗,不然洗不出來了。”
周良晏停了拍打衣服上塵土的手,不說話隻是走近衣琚,看著一臉警惕的衣琚,出手極快的給還沒來得及跑開的對方一個緊密的擁抱。
周良晏手在對方後背上拍了好幾下,“沒關係衣老師,較量而已,感情長存。”
衣琚被對方箍著,掙紮不過,麵無表情伸出魔爪在對方白衣服上也印出好幾個掌印。
“好耶。理解萬歲。”
中午正是炎熱,兩個人一身汗又沾了一身土,像十幾歲的男孩野了一天回家的樣子。
飯都不吃的胡鬨,本來隻是一個突發奇想,但誰也沒想到,最後卻換來了一個熾熱沾染著洗衣粉香味的擁抱。
很新鮮的感受,不包含任何行為目的,隻是這兩個人間拋去一切身份外物的一次感受,感受彼此的心跳,感受對方的存在。
甚至許多年後,他們之間已經有了無數次的親吻相擁,卻依舊會清晰記得這次的擁抱。
不含情欲,隻有在鼻息下彼此泛紅的耳廓與緊緊相擁下感受到的不知道是誰的強烈心跳。
兩個人被日頭曬得鬨夠了,這才端起來正經人的架子,假模假樣又端正起來了。衣琚自知是自己挑事的,又看到桌上扣好罩子的飯菜,良心驅使下讓周良晏先去洗了澡,自己洗乾淨手臉就把飯菜熱了熱。
結果衣琚剛坐下,就發現對方發了消息說拿出了的新T恤還掛在椅背上沒帶進去。
衣琚樂嗬嗬地放下手機,權當沒看見。
——就不想著給他送去。
多大人了,赤個膀還扭扭捏捏的,不像樣。
衣琚夾著菜吃,心裡腹誹著周良晏的老乾部勁兒,上次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撞見誰洗澡了,想讓他拿個洗發露,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人就跑了。
就這樣出來吧,又不是沒見過,衣琚幸災樂禍。
衣琚自顧自的吃上了飯,腦海裡閃過《凝望》那幅畫的創作情景,對方深入腹部的領口
衣琚皺了皺鼻子,自己夾了口紅燒肉。
嗯,真香。
炎熱的夏天日頭足得很,洗澡那邊也不怎麼用熱水也是溫熱的,洗漱什麼很是方便,果然當衣琚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周良晏就脖子上掛著浴巾,赤著上半身走了出來。
這個人經過衣琚身邊的時候,淡淡的沐浴露味道溜進衣琚鼻子。
衣琚眼睛正大光明地在對方身上溜了圈,麵上卻一派正經指了指座位,“晏哥吃飯吧。”
周良晏似乎笑了聲,沒說什麼。
站在衣琚身側,頭發滴落的水滴順著肌肉往下延伸,周良晏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盯著衣琚緩緩俯身靠近對方,頭發上的水滴甚至滴落到衣琚脖頸裡。
衣琚身上因著對方的靠近緊繃,在對方的注視下佯裝無事地加了口菜吃,但對方卓越的胸肌越來越要貼到他的臉上了,衣琚實在受不住,整個人往後一仰,認了慫閉眼笑罵,“不穿衣服,耍流氓啊晏哥。”
琚哥還是君子的。
周良晏嘴角揚了揚,慢慢說道,“衣老師壓著我衣服呢,穿不上啊。”
衣琚感覺後背有拽抽東西的力道,連坐直身——對方衣服掛他椅背上了。
周良晏從善如流起了身,在衣琚有些羞惱的視線下見好就收,套上了衣服乖乖坐到了一旁吃上了飯。
對方洗完澡神清氣爽,衣琚越看越不順眼,筷子一下下懟著飯碗,懶洋洋道,“晏哥多大了還玩這套啊——”
明明剛剛過來,從衣琚身後經過的時候就能把衣服抽走,非隔著人來個壁咚似的近距離接觸。
不懷好意,其心可誅。
周良晏挑眉,看向衣琚,“衣老師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大明白。”
老男人又裝單純,衣琚暗暗撇嘴。
“說晏哥肌肉線條真好看,”衣琚笑眯眯。
周良晏嘴角勾了勾,“謬讚。”
吃過了午飯,周良晏把碗刷了,衣琚則是終於把澡洗上了,之後兩個人就分彆回了屋子忙著自己的工作,有的時候還給對方發個微信談談業務上的東西,但卻一直隔著屋子沒見上麵。
可能兩個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是,覺著一起麵對麵工作心裡就有什麼勾著自己看對方,委實效率不高。
直到院子散去了大半熱氣,外麵已經暗蒙蒙的,衣琚才趁著懶腰走出了自己的屋子,看著對方依然緊閉的門,衣琚吹著口哨簡單做了晚飯,飯悶鍋裡,衣琚又去倉房掏了兩瓶酒。
這些日子忍得衣琚酒蟲犯了,一周喝幾瓶都是有數的,不然走之前可能都沒這好酒喝了。
等衣琚拿酒回來,周良晏正端著飯菜擺上桌,聽見衣琚的動靜,抬頭看了過去,眼底含著笑意,“酒有我的份麼衣老師?”
“看你咯,周老師,”衣琚也笑了,十分張狂地把酒瓶一撂,“叫聲琚哥分你一半。”
“琚哥辛苦了,”周良晏毫無負擔給對方拉開椅子,含著笑輕聲道,“琚哥坐。”
衣琚樂滋滋地把酒遞給對方坐了下來,周良晏也就自然地起開酒幫對方滿上。
衣琚看著對方穩穩端來滿杯的酒,手指輕搭桌麵,感覺缺了些什麼——少了一條細款麗陽。
不過衣琚這麼久都沒見過對方抽煙,對對方戒煙成功否的好奇心,遠遠大於這個複發的煙癮勁兒,“晏哥,戒煙多久了?”
“從楓山回來後就戒了,”周良晏擱下手裡酒瓶,手掌舉起來翻了翻,給衣琚看了看自己手指上淡了的煙熏痕跡。
“向衣老師學習,”周良晏勾了下唇角。
衣琚也回憶起了那次,想著自己還硬討來對方半包煙,一晚上全抽了,不免有些心虛。
衣琚瞄了一眼對方,本著求真務實的態度,敬了對方一杯,“互相學習,互相監督。”
“歡迎衣老師隨時蒞查,絕不讓衣老師失望,”周良晏與對方碰了下。
衣琚煞有其事地嗯了聲,比了比大拇指,“小周覺悟很高,看好你。”
周良晏莞爾,又和對方碰了一杯。
晚風總是清涼的,吹動著樹葉簌簌,伴著蟲鳴,一切都愜意極了。
怕招蚊子咬,兩人都沒帶盞燈出來,屋子裡映出來昏黃的光,看人隻能看個五官輪廓,但不知道為什麼,衣琚總覺得今夜的周良晏分外好看。
第039章 還是沒犟過
夜色給衣琚打著掩護, 讓衣琚盯著周良晏看了很久,衣琚真的暗自喟歎,在這個人身上, 他可以一次次感受到了美感, 一次比一次有些新奇的想法。
比如此刻, 對方望著院子外的槐樹,喉結滾動咽下酒水, 衣琚真的好想碰上一碰對方的喉結。
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也有的東西在對方身上怎麼就這般有美感。
但衣琚一向誠實於本我感受的,一切他認為好看的人或物都不免為之著迷, 沉醉,上癮。
老師和趙登總是憂心他日後會不會沾染一些壞的成癮的東西,但衣琚在這群人擔驚暗慮下, 除了沾了點煙酒,其餘的都蠻板正的,黃|賭|毒星崩都不碰。
但自從遇到了周良晏,衣琚不免懷疑,自己是否其實蠻好色的——就好人家這種好顏色,隻是從前未曾遇上過罷了。
這種感覺真的蠻奇妙的, 世上形形色色諸多種,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人?為什麼隻有這個人入了眼?為什麼隻他一個勾得他進也躊躇,退也難安?
或許這是上輩子討債來的冤家。
衣琚想到這兒, 不禁笑了出來, 對麵周良晏也看了過來。
衣琚笑眯眯地又逮著對方碰了一杯。
一杯喝完, 周良晏也不看天看地欣賞鄉村夜景了,轉過身麵對著衣琚, 點了點見底的酒瓶,“衣老師, 酒喝得挺凶。”
之前酒局周良晏就看出來了,麵前這人隻有見到酒才會眼底都透著愉悅,就這時候情緒才最為明顯。喝得最多又最不愛醉,喝什麼都和喝白水差不多,好在這人不愛灌人,不然一桌都得遭罪。
衣琚這才意識自己這瓶見了底,視線黏上了對方麵前的那瓶,結果對方似乎也察覺了,一隻手拿起,也沒倒酒,隻是拿了起來放在了自己手邊。
衣琚舔了下唇,看向這個小氣的人,他還沒說什麼,對方就緩緩說道,“琚哥說分我一半,不會反悔吧。”
衣琚又舔了舔嘴唇,口是心非,“哪能啊,不能。”
周良晏看著對方不太情願又有幾分眼巴巴的模樣,卻還是心硬的很,自顧自給自己滿上酒,細細品味,對麵一直跟隨的視線權當沒看見。
衣琚暗暗歎了口氣,說出去的話也不能收回來,隻能夾著花生米,百無聊賴吃著,一顆一顆數著,他倒要看看他吃多少粒周良晏才能分他一口——總不能讓他乾看著吧。
果不其然,到了第十顆,對方果然遞上了一杯,衣琚筷子還沒放就接了過來,他倒是不急就是對方饞得慌他,衣琚笑滋滋地看了周良晏一眼。
結果衣琚剛抿了一口,臉上的笑意瞬間垮掉。
“琚哥,花生米吃多了膩,喝點水,”周良晏帶著一絲揶揄,看著對方五彩紛呈的表情。
衣琚深呼吸,勉強擠出來一句,“謝謝啊晏哥。”
“不用客氣,不夠還有呢衣老師,”周良晏晃了晃暖水瓶,一本正經。
衣琚樂了,倒也不是就饞對方一口酒,就是他才發現——這人怎麼這麼愛逗人呢。
看著對方悠哉哉地細品著酒,衣琚隻能往椅背一靠,把對方體貼倒的水一口一口的也跟著喝了。
等到了花生米也吃完了,衣琚喝上了對方給滿上的第四杯水,總算陪不過周良晏了,擺了擺手站了起來,往院子廁所走了去。
他還是第一次喝酒喝一半喝了個水飽。
等出來洗了洗手,衣琚看著還坐在外邊自己喝酒的周良晏背影,嘴角勾了下,拿出了手機打了幾個字。
「一杯酒,我就回來[快來賄賂我.jpg]」
周良晏手機一亮,對方果然拿了起來,但背對著衣琚也看不清對方神色,衣琚抱著胳膊站在門檻處,擎等著對方回複。
周良晏突然回過頭,一眼和衣琚對視上,舉起手裡的酒瓶朝衣琚晃了晃,給衣琚的杯子滿了上,周良晏手指敲了下手機屏,示意衣琚去看。
衣琚很滿意地緩緩打開手機,看到對方的回複,心跳漏了一拍。
「成交。」
「快回來,想衣老師了。」
這人,沒正經。
衣琚板住表情,泛紅的耳朵卻暴露衣琚心裡的小人此時在呲著煙花四處撒著腳丫子狂奔。
衣琚勉為其難抬腳回去,等坐回了位置,剛想拿起酒杯,就想起屋裡的梅子冰忘拿出來了,又起身,不忘給周良晏一個眼色——我來了,酒留著。
周良晏也緩緩眨了下眼——成,給你留著。
衣琚這才大步流星地回去拿梅子冰,這東西扔酒裡真的是絕配,他這今晚最後一口酒了,總得用上才是。
衣琚那邊還在掏冰櫃,他擱在桌上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周良晏也把注意力轉到衣琚手機上,來電顯示陌生號碼,周良晏拿起來站起身想給對方送去,揚聲道,“衣老師,電話。”
衣琚直起腰聽了聽,沒聽見鈴聲,又埋進冰櫃找自己要的東西,“晏哥幫忙接下吧,不是什麼重要電話。”
周良晏也停下要進屋的腳步,接起了電話。
“哪位?”
等到衣琚拿著梅子冰樂嗬嗬地回來,周良晏還是那副悠閒放空的樣子,而衣琚手機依舊擺在桌子上。
“剛剛誰來電話了?”衣琚分給對方一半的梅子冰,幫周良晏加進了酒裡,“嘗嘗晏哥。”
“騷擾電話,”周良晏欣然接了過來,抿了一口,酒香混雜著酸甜梅子的味道,挑了下眉,“衣老師自己做的冰?”
衣琚揚著語調嗯了聲,得意洋洋,“好喝吧晏哥?”
“你是第一個嘗到我做的梅子冰的,之前柚子的我朋友都好評的。”
周良晏看著衣琚和貓似的愜意抿著酒,不禁也心情輕快了許多。
“在這兒的日子,我覺得最舒坦的,每年我都來住些日子,比上都還像我家,”衣琚下巴搭在桌子上,有些愜意困倦,雙手一下一下轉著杯子。
“此心安處是吾鄉,”周良晏看著對方的人。
“晏哥說得對,”衣琚歪了下頭,似乎想到了什麼,笑了聲,“家鄉就是可以遇到什麼事情,逃避回來的地方。”
周良晏溫和開口,“不是逃避,是休息。”
“逃避,休息,都終究要麵對的,”衣琚嘴角勾了勾又搖了下頭。
周良晏注視著對方眼睛困得要合上的模樣,思酌一瞬還是開口,“衣老師最近是遇到什麼麻煩了麼。”
衣琚眼睛勉強睜了睜,頓了下輕聲,“是有些麻煩事,等我處理好了和晏哥說。”
周良晏沉默很久,沒有應聲。
衣琚本來眯得好好的,但對麵一直沒有回話,這讓衣琚半關機的腦袋總算感覺到了不對勁,睜開眼卻看到周良晏一直在看他。
這副神色不明的樣子,讓衣琚心裡忍不住發毛,衣琚手伸出去晃了晃,“怎麼了晏哥,醉啦?”
周良晏及時伸出手,托住對方差點碰到空酒瓶的手肘,又緩緩鬆開,“衣老師有什麼事情可以和我說。”
衣琚和周良晏就這樣隔著一張桌子幾個酒杯地對視著,衣琚看著對方眼底那種不可名的情緒,手指忽然握緊了一下手機。
“我會解決好的晏哥,”衣琚垂著眼,擺弄著手機,果然看到一個剛被加到黑名單的新電話,輕笑了聲又抬頭望了回去,“真沒什麼晏哥。”
對麵的周良晏依舊是沉默不語,這回看都不看衣琚地望著院子。
一時氣氛也有些僵持住了,一個不肯說,一個定要問。
衣琚神色複雜,良久,妥協無奈地點了點手機,“一些老黃曆糾纏的小嘍囉,不是不和晏哥說,實在沒必要。”
衣琚看著有些鬆動的周良晏,再接再厲地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逗趣到,“真有什麼大事兒,我一定八百裡加急地求到晏哥麵前,求求晏哥幫幫忙,我這邊是做牛做馬還是以身相許都可以,全看晏哥你怎麼挑。”
周良晏聽到這兒也沒脾氣晾著對方了,人家當事者都哄他一個旁人到這個份上了,周良晏看了衣琚一眼幽幽緩道,“衣老師說得我聽不明白了,什麼想交的朋友什麼不招惹,又什麼睹物相思什麼以身相許。”
“衣老師,給講講唄,我們是以身相許的朋友是嗎?”周良晏往椅背一靠,雙手交叉,半開玩笑,眼底卻全是認真。
衣琚欸了一聲,連忙擺手,他是不想對方摻和進來,怎麼對方拿著他們這陡轉十八彎的情感進展說事了。
絕對就是想他交代事兒,在這兒拿捏他呢。衣琚心裡無奈,但對方也說的都是事實。
他總不能和對方說,你的到來給予我本人愛的勇氣吧,又不是打六眼兒飛魚
“哪兒能啊晏哥,”衣琚咬了咬牙,閉著眼給兩個人關係無賴地重新定了性,“這不是我要是連這個都不解決好,哪有臉麵追求晏哥不是?”
周良晏兩三番撞上他的破事,就憑著周良晏那過高的責任心,衣琚是越發難把對方和他的糟心事隔離開了——他不想周良晏把他的事當責任。
兩個人談個感情,摻太多彆的負擔,會把對方拉得墜下去。
衣琚不想把周良晏拽下來,他想自己爬上去,爬得上去兩人都好,不然,不如讓對方依舊像以前在天上掛著就好。
周良晏很是意外對方因為他的這句激將居然先邁了一步,周良晏手指緊了緊,但他也明白衣琚把自己放在追求者位置上的言外之意——事情他自己解決,解決好了再談其他。
還是那麼喜歡自己來掌控。
周良晏無奈看著對麵眼睛亮得閃人的衣琚妥協了,“成。”
“聽你的衣老師。”
第040章 割麥子
“成, 聽你的衣老師。”
衣琚一聽,心裡舒了一口氣,完活。
周良晏起了身把還坐著的衣琚也拔起來, 推著衣琚後腰往屋裡趕, “沒想到這把年紀我還能體驗一次年輕人曖昧的感覺。”
“快謝謝你的曖昧對象, ”衣琚笑著回頭,衣琚腳步一停, 後麵的周良晏卻依舊往前,衣琚的唇擦過對方的下顎線, 兩個人都有些愣住了——這是真曖昧了。
周良晏頓了頓,雙手板正衣琚的頭,“謝謝我的曖昧對象。”
周良晏繼續推著衣琚回屋, 輕聲在衣琚背後笑道,“黑眼圈的追求者該睡覺了,明天不是要去幫忙收麥子。”
衣琚故作深沉嗯了聲,有些過於端正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關門時還正式地和周良晏揮了揮手,“晚安。”
周良晏忍俊不禁, 柔和回道,“晚安。”
看著對方合上了門,周良晏依舊站在原地, 輕輕碰了下自己的下顎, 不知過了多久周良晏嘴唇微勾, 然後敲了下麵前的門,“衣老師, 睡覺。”
果然門口內側一陣細碎的聲音,過了幾個數才傳來衣琚撲在床上的悶悶的聲音, “你不也沒走。”
周良晏方應了句,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輕聲掩上了門後,周良晏坐在窗前桌案前,直到衣琚的屋子燈光熄滅,周良晏才收回自己的視線。
周良晏拿出手機,並沒有解鎖,手指一下下敲打著桌麵,不知道思量什麼,終周良晏打開了手機翻了很久通訊錄,撥通。
“周叔是我,良晏。”
“上次讓您幫我查的人,您看看是不是和這個號碼有瓜葛,18891”
“您幫我”
*
天還沒亮,衣琚的鬨鐘就響了起來,衣琚痛苦地坐了起身,捂著臉深吸了口氣,摸著昨晚拿出了的下地工服套了上,然後才依依不舍地睜開了眼。
衣琚又一聲歎息,這覺怎麼要麼睡不著,要麼睡不夠呢。
衣琚又歎了口氣下地洗漱,沒辦法,搶收搶收,地裡缺人手,他總不能乾坐著。
慶鎮的田裡機械化倒是蠻不錯的,奈何人要和天搶時間,再加上有些地勢不好的割麥機進不去,隻能家裡瘦弱的女性開著機器收,其餘的有力氣的大嬸或者男性都得上場動手割麥子,才能及時地收完。
那天看著王嬸家小盛病了,李叔又每天有工活乾,家裡除了婦女沒人能下地了,衣琚隻能硬著頭皮說幫忙——他就小時候跟在老師身後幫忙割過半天,還是邊玩邊收的。
但沒辦法,李家實在沒人了,好在周良晏沒有事做也願意來田裡幫忙,他兩這個半吊子,總能當一個正兒八經的勞動力使。
這就在地裡從天沒亮乾到了日頭曬得後背直疼,衣琚他們才歇下來吃上飯。
飯是太奶奶送來的,擱在田地遮陽的小棚裡,還有涼滋滋的綠豆湯,王嬸母女駕駛割麥機,除了出了很多汗衣服倒也算乾淨,此時就坐在小板凳上吃著飯,時不時和衣琚打趣著,而衣琚和周良晏趟著麥地一身都是泥土,就乾脆直接坐在地上拿著蒲扇扇著風,再拿水衝了衝手也就吃上了。
一個早上,衣琚和周良晏一直彎腰割著麥子,割麥子怎麼樣都能馬馬虎虎看得過去,但之後還需要將帶著秸稈的麥子需要分成兩把中間打結在地麵平攤開,做成捆綁麥個子的繩腰,再用這腰兒再把成捆的麥個子捆上——
這就難了很多,周良晏和衣琚兩個人打了散,散了又重新歸攏,還需重新換一把麥子再打腰,因著麥秸總是來回折失去韌性就打不上了,兩個人精細琢磨了很久,最後還是李歡歡給打了個樣,這才順下來。
衣琚手一向養護得好,之前被鐵盤燙的傷也精心養掉了,一雙手骨節分明白皙勻稱,和玉扇骨似的,但一上午過去卻也是磨得通紅,還出了水泡。
衣琚沒說什麼,但坐在一旁的周良晏看得分明,幫著對方纏了好幾層布,也算再防護防護,聊勝於無。
“晏哥,你這手可真抗用,”衣琚羨慕看著周良晏沒什麼事的手,手還欠欠摸了一把。
周良晏啞然失笑,輕輕打了對方亂動的手,“哪天借衣老師使使,搬家什麼的儘管找我。”
衣琚鄭重地點了點頭——這,必須使使。
其實衣琚這算好的了,擱以前,更有罪受,那會兒不怕疼不怕累,就怕那打麥脫粒灰塵多,糠殼飛濺,鼻孔裡都是麥糠顆粒,麥粒飛濺到臉上生疼,那才叫受罪。
中午歇了一陣,大家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了,衣琚靠著周良晏的背還眯了會兒,看著天溫度不往上走了,就又下地忙起來了,周良晏也沒多說些什麼,衣琚下地他也跟著,隻是割起麥子更快了些,等到下午四五點,多幫著衣琚割了一趟。
周良晏平時格鬥打拳又是各種極限運動,手糙出繭子來,很適應農活強度,衣琚看著對方沒事人的樣子,也就不得不認自己這些年十指不沾陽春水,慣得自己四體不勤的。
衣琚看著對方幫著他割的那趟溜齊的麥子地,撐著腰望著那頭兒不遠的也回頭看過來的周良晏,嘴角勾了勾,晃了晃手裡的麥子,就又彎下腰鉚著勁往前趕,總不能讓對方幫他再多趕收出一趟來。
這人,一向做的比說的多,要是不注意,可能把所有的事兒都做了,也不吭一聲。
天慢慢見暗,王嬸和李歡歡都過來催衣琚他們兩個回去好幾次了,但衣琚還是把最後一趟地割完了,才直起腰準備回了,他也是胳膊實在也抬不起來了,不然怎麼也要把另一邊割出個頭來。
周良晏抱著麥子走了過來,摻了把衣琚走出田裡,兩個人和從鎮上帶著飯趕過來的李旺叔打了個招呼,這才放心留下王嬸母女,往家回去。
“嘶——”
到了家門,衣琚開門抬手的時候腰側痛得厲害,不免疼出了聲。
“彆扭著了,”周良晏手扶著衣琚小臂,微微皺眉,一向肌肉過勞酸痛都是第二天,衣琚這怕是牽引出什麼舊毛病。
“沒事晏哥,”衣琚擺了擺手,鬱鬱道,“這不年紀上來了。”
周良晏細細看了一眼,似乎沒什麼事,就放開手讓對方直奔洗澡間去了。
家裡桌帳裡四個菜,應該是李太奶奶端來的飯菜,還熱乎著,周良晏也沒等衣琚,自己洗了洗臉和手,就站在桌子旁吃上了飯。
等衣琚那邊出來,周良晏甚至都從李家借來一管膏藥,速度快極了。
衣琚一身乾淨T恤大短褲,頭發還滴著水扶著倉房門,看著周良晏進來,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無奈地招了招手,“晏哥扶我把。”
周良晏麵上一肅,上前直接架住了,衣琚揉著腰,嘟囔著老了老了。
這人走路重心都不對了——周良晏沒鬆開手,不管衣琚誒誒的驚呼,直接把對方架到了自己的屋子。
“什麼意思啊晏哥,”衣琚被周良晏按坐到床上,仰著頭調侃,“不好吧。”
“先吃飯,等會兒給衣老師按按,”周良晏端來了飯菜,又給衣琚加了個小桌,瞥了眼累得有些脫力還不肯躺下的衣琚,“衣老師彆嫌棄,這兒我床早上剛換的隨你躺。”
“那晏哥把我扔我那屋不就好了,”衣琚眨了眨眼,看著周良晏沒作聲,也就沒再說什麼,換了話頭,“晏哥先去洗洗吧,水還熱著。”
周良晏應了聲,給衣琚倒了杯溫水,就帶著洗漱用品出了屋。
衣琚看著對方的背影又眨了下眼,悶頭吃上了飯。
等周良晏回來,衣琚已經靠著床被睡得快著了,周良晏看著收拾好的小桌,嘴角勾了勾。
下床收拾乾淨了東西,又乖得很回周良晏屋子等著了。
“回來了晏哥,”衣琚睜開了眼,打了個哈欠。
“哪兒疼?”周良晏接了盆熱水燙了燙手,回頭問道。
“哪兒都疼,尤其這兒,”衣琚手按了按自己的腰側,也沒矯情,從胳臂指到了後背。
“衣老師這是久坐慣了,”周良晏示意對方趴下去。
衣琚配合地翻了個身,頭枕著自己手臂,悶悶道,“這幾年是沒怎麼健身了。”
周良晏手第一下就按在對方的腰側,衣琚本來是放鬆的,卻一下被疼出了汗,“晏哥,招呼不打呢。”
周良晏扣住對方腰身,輕輕拍了下笑道“那現在補個招呼。”
周良晏的手燙得很,但那力道卻疼得衣琚不敢說話,額頭都冒出一層細汗。
也不知道周良晏按得多久,或許是疼得麻木了,也或許是真揉開了,衣琚腰側痛感輕了很多,總算呼出一口長氣,回頭看了周良晏一眼,歎道,“晏哥手可真黑啊。”
周良晏笑了聲,沒說什麼,感覺到手下的對方的腰側肌肉放鬆下來,也就換了位置繼續給對方揉按。
這回換了後背,周良晏推按著倒沒方才痛了,衣琚舒爽地閉上了眼享受上了,對方手掌的溫度隔著衣服傳到衣琚整個後背上,彼此的呼吸聲也在這靜謐的夜晚清晰可變。
周良晏根據對方的呼吸聲判斷下手的輕重,而衣琚則是聽著對方的呼吸當著白噪音舒緩一天的疲憊。
周良晏按得越來越輕,衣琚也漸漸沉入了夢鄉,最後周良晏給衣琚上了藥,望著對方睡得正酣的樣子,手指勾了勾對方的額頭碎發。
周良晏靜靜注視了許久,終起身走了出去,輕輕合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