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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張 八文春 60201 字 6個月前

第041章 滿月酒

等衣琚醒來, 發現一片昏暗,衣琚有些茫然的看著四周,意識逐漸回籠才想起自己應該在周良晏屋子睡著了。

衣琚摸著黑打開了台燈, 看了眼床頭櫃上自己的手機, 才睡了四個小時。衣琚從床上下來, 晃了晃胳膊,轉了轉腰, 果然酸痛感不太重,拿起手機往外走去找周良晏。

衣琚張望了一圈, 沒有看見周良晏,緩步走到屋廊門口,晚風穿堂過, 吹起衣琚衣服下擺,漾出陣陣藥味兒,衣琚才突然意識到周良晏讓自己去他的屋子的用意。

“衣老師,”周良晏從院子大門外進了來,走向屋門口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的衣琚,“腰怎麼樣?”

“好多了晏哥, ”衣琚象征性扭了扭腰,看著對方胳膊夾著的筆記本,眨眼問道, “晏哥有活做?怎麼不在屋子裡做。”

“沒什麼事, 一些瑣碎, ”周良晏和衣琚並肩倚著門,搖了搖頭。

衣琚望著周良晏不說話, 等待對方的下文,他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情。

周良晏拗不過, 和衣琚對視半晌,打開了手機微博,翻出了一條萬讚博,遞到衣琚麵前。

衣琚眼睛眯了眯,好家夥諾長的小作文,標題也是十分鼓動人心——論某知名畫家如何跪舔資本,敗壞原創風氣。

衣琚手指上去翻了翻,翻了好幾下也沒翻到底,不禁笑出聲,“這人文曲星轉世吧。”

周良晏收回了手機,不讓對方再看那些亂扣帽子又刻意扭曲的文字。

衣琚懶洋洋又往門上一靠,“不就是和AI方向的公司合作了,說的我好像把他們畫喂給AI了一樣。”

“明明因利而起想分一杯羹,卻說得像是我想穢亂版權,罪不容誅似的,”衣琚聳了下肩,嗤笑一聲。

他怪覺得沒意思的,總有些人為了自己那點兒目的,以正義之名鼓弄人心,將輿論戰打得飛起,依照衣琚來看,這群人不如做公關管理,這手段比自己那點兒半吊子畫畫本事厲害多了。

“給衣老師看了,這事兒就過去了,”周良晏看著衣琚有些漠然的神情,緩緩說道,“後續交給我,成麼衣老師?”

衣琚挑了下眉,頓了下,點了點頭。

衣琚帶著三分笑意,“那晏哥,等輿論發酵了就拜托你收尾了。”

“至於現在,先不用管,”衣琚回避開對方的視線,低下頭踢了踢門口的小石子,“白來的熱度,不要白不要嘛。”

周良晏皺了皺眉想說什麼,結果又被衣琚搶了話頭,衣琚認真地再次看向周良晏,“晏哥,沒對方給我們高高捧起,酬智的這場仗不好打。”

自從穀安公司的概念一出,其酷似衣琚風格讓畫圈議論紛紛,網上有幾個和衣琚不對付的畫家,再加上或想蹭熱度,或者被當槍使,或者純粹想看人高位跌落,就掀起了一股聯名抵製衣琚的風波,控訴衣琚為了錢完全喪良心,不考慮畫圈生態,將自己的畫作賣給AI。

好在衣琚圈子裡也有些朋友,鬨得不太大,算是壓了下來。

但衣琚現在和也做AI內容的酬智科技合作,這讓商圈也在背後添了柴火,舊事重提,鼓弄圈外人的正義感,又把衣琚推上了火上烤。

衣琚是習以為常,不太在意,對方這般用心儘力的吸引熱度,他甚至想借著對方的力,把之後他給酬智做出的作品熱度也頂起來。

可周良晏知道,這明明隻是商人博弈,卻把衣琚拉扯進來,雙方拉鋸逐力,是把衣琚置火上烤,如果再不壓下風波,就是把衣琚推到風口浪尖。

“沒事晏哥,”衣琚溫聲安撫,又重複一遍,“真的沒事。”

“有很多彆的辦法繼續後續營銷,洨琚你安心做好作品就足夠了,”周良晏沉聲。

衣琚依舊不鬆口,搖了搖頭看著對方,“晏哥,你知道我做的是什麼嗎?”

“八麵體,每一麵對應一幅我新畫的水墨景,”衣琚用手比量一番,勾了勾唇角,“但合起來這個多麵體卻會是同一景。”

周良晏聞言也愣住了,衣琚從來沒透露他的作品想法。

“你們公司的3D軟件很好用,”衣琚眼帶笑意說道,“讓我的各麵作品黏合得非常好。”

衣琚板繪後重新建模,貼近酬智高科技調性,又每一麵都是拿得出手的原創作品,雖然現在衣琚僅僅做到第四麵,但如果做成一定能狠狠打那些說他辱沒原創的“大拿”的臉。

周良晏有些難以想象對方的創作,雖然也有立體畫的存在,但八麵水墨又會構成一整景,他不知道衣琚這樣多少巧思和計算。

“晏哥,”衣琚手拉了拉對方衣服,似乎在小意安撫。

“你信我,我會讓他們知道,什麼才叫創作。”

衣琚眼睛裡透出不多見的意氣,清明又摯誠,周良晏看著這樣的衣琚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場畫展上,青年那個離場鞠躬,張揚又戲趣。

衣琚望著天上高高掛起的月亮,扭頭看著周良晏,嘴唇彎起一個弧度,“不要擔心晏哥,我有數的。”

看著沉默不言的周良晏,衣琚不禁再一次想起馮梁也某日發來的周良晏的停職書——那是為他全力擔保的軍令狀。

這個人總為他默默擔下很多事,在不曾相識的歲月裡,陪他走過籍籍無名,趟過流言蜚語,衣琚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遇上這樣一個懂他的人。

月亮掛在天上,不屬於誰,但怎麼這般關照他,每每抬頭都能月輝迎麵,望見他。

周良晏轉頭看著衣琚側臉,沉默良久,摸了下對方的細軟頭發的頭頂,“有衣老師在,我放心。”

在慶鎮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正如衣琚說的那樣,周良晏後續輿論也不再管了,兩個人窩在這個小村莊,隔絕了外界的消息,隻是專注眼前事,眼前人,幫著秋收,上著課,沒事周良晏還陪著衣琚去寫寫生。

可能這就是兩個人想要的生活,沒有紛紛擾擾,寧靜充實。

但歸期還是一點點逼近,轉眼隻剩下最後三天。

今天村頭鄭家的娃娃滿月,擺了席麵請了全村子裡的人來熱鬨熱鬨。

周良晏也隨著衣琚去了鄭家,不過是以幫忙打點席麵的自家人身份去的,鄭家和衣琚老師是表親關係,小時候衣琚也經常去鄭家玩,自然關係好得很。

村子一向淳樸,又因著秋收忙過了,大家也都得閒餘,這場孫子輩的滿月酒自然比前些日子的端午還熱鬨。

席麵擺在了鎮上的一家飯店,說是飯店,其實就是個大院,席麵從屋裡擺到屋外,街上還有一排。

衣琚和周良晏也沒幫著做什麼,就幫著安排了每桌怎麼做,又幫鄭家嬸子忙記禮錢了。按鄭家嬸子說的,這兩個小夥往門口一站,就精神得很。

周良晏本記著名,聽見了也就和站在一旁和客人寒暄的衣琚打趣道,“這就在這兒還有人願意叫他小夥兒了。”

衣琚則板板正正送走七大姑八大姨,然後歪了歪身子悄聲和周良晏,壞笑道——“晏哥,你這是隨我輩分。”

周良晏聽到這兒也依舊悠哉哉,緩緩道,“沒想到親戚鄰裡先給了我名分。”

“衣老師這邊兒什麼時候定下呢?”周良晏整理好一把的紅包,在桌上敲齊,帶著溫和的笑意看向衣琚。

衣琚沒想到對方直接發難,耳後有些熱,但還是咬住了話,不管周良晏熾熱的視線,很是高深的望著門外,“再議。”

周良晏輕笑一聲,移開目光,算是放過對方,“這次聽衣老師的。”

——下次,就聽我的了。

衣琚也聽出對方最後的通牒了,心裡敲軍鼓了都,好在周良晏今天就此掀過,衣琚手指扣了扣桌麵的紅紙,心下依舊被周良晏攪得躁動起來。

看來,他回去要快些動作了,有人等不及了,衣琚嘴角勾了勾。

席開得早,趁著吉時鄭家熱熱鬨鬨放了鞭炮,這場酒席的主角被捂著耳朵倒也沒被嚇到,還嗬嗬留著口水笑。

每桌都開動了,桌上的冷菜快菜都上了,小孩剝著蝦悶頭吃,大人倒是和一桌的鄰裡隻顧著聊天,沒吃上什麼,鄭家嬸子抱著小孩給每桌見禮,小娃娃長得可愛,每桌的姨姨奶奶都喜歡得很,拉著鄭家嬸子聊很久。

以至於第二個環節點紅痣差點錯了時候,還是王嬸出了主意,讓鄭家嬸子不把孩子帶去那些被趕去街上吃席的男人堆裡見禮,才沒誤了時間。

點紅痣衣琚攬了,衣琚這邊記完錢,仔細洗了手,站鄭家嬸子旁邊說了一通吉祥話,手指按了按紅泥,往眯著眼快睡著的小娃娃腦門上按了下。

紅痣,宏誌。

村裡的每個大人都希望自家小孩能飛出這片方寸之地。

每桌的大人小孩都鼓著掌,鄭家的小娃娃就在村裡人的期待祝福下,度過了她這第一個重要的日子。

這場酒席從中午到了三四點,最後還剩下幾家關係好的領著娃娃,跟著鄭家嬸子回了鄭家,等著晚上月亮出來拜娘娘。

夜風涼滋滋的,吹得樹枝搖晃,日子悠長,好像時間都走得慢了起來。

衣琚坐在門口的大槐樹下,低頭搓著手指上蹭不下去的紅泥印,周良晏挨著坐手上拿著對方剛放過來的濕手巾,隻在一旁靜靜看著衣琚。

周良晏是有發現,衣琚在專注做什麼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小動作,就像此刻,衣琚發梢搭在眼角,半遮住微蹙的眉頭,男人伏案慣了,做什麼都習慣低垂著頭,頸部不太明顯的富貴包也會在此刻顯現出來,而那張唇閉合著,但時不時會抿一下,讓淡淡的唇色變得深紅起來,很是漂亮。

周良晏喜歡看著衣琚,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的一舉一動總會這般的有吸引力,他的畫寄托著他的生命所知所感,而當他本人就在周良晏麵前,周良晏才幡然曉得,沒有什麼會比眼前這個人承載著時間與生命的美感與雕刻。

但不知為什麼,他就知道,他喜歡他,不是因為他的這些令人癡迷的美好特質,也不是因為他喜歡的人擁有的那副疏離易碎的外表。

他隻知道,他的心在此刻隻為對方而這般跳動。

院裡傳來小孩子們玩耍的笑聲,還有鄰裡間聊天逗趣的談話聲,一切似乎都成了兩個人之外的過場聲音。

天地往來客,得此一心人。

第042章 從何談起的欲壑難填

院裡傳來陣陣溫柔輕快的合唱聲, 伴著圍在院子裡席地坐著的人鼓掌打拍的聲音,月亮爬上梢頭,滿院子的幸福感都要溢出來了。

衣琚和周良晏也早就坐進了院子裡, 看著小孩子兩兩成雙跪坐在蒲團上, 捧著一碗水閉眼向碗中的月亮祈禱, 向天上的月亮許願。

滿月酒的夜晚是各家小輩沾福的時候,月神會保佑每一個滿月時受月光洗禮的小孩, 也會庇佑此時虔誠祈禱的孩子。

許願好的孩子會喝下盛著月亮的水,然後閉口不言被家裡大人牽回家, 直到第二日才可以說話。

雖然大人們都說這是為了讓月亮不跑出來,但自小衣琚就覺得這隻是大人們想讓孩子乖乖安靜的休息的一個招數。可衣琚也並沒有打破過這個習俗。

周良晏聽著衣琚小聲給他講著自己小時候拜娘娘的事情,聽到衣琚談起自己小時候, 鬼機靈的乖小孩樣子瞬間充滿周良晏的腦海,他不禁想到那麼好看的一個小孩子乖乖跟著老師身後走,緊緊閉著嘴巴的樣子。

“洨琚,小周,你們要不要也拜一拜月娘娘,”鄭家奶奶拄著拐杖走到了周良晏與衣琚前, 手裡拿著兩個裝好水的碗。

衣琚小時候回回拜娘娘都是鄭家奶奶給接的水,這回衣琚回來好不容易趕上一回滿月酒,鄭家奶奶也就一直注意著衣琚這邊, 等小孩子都被大人接二連三的領回了家, 這才笑眯眯走了過來。

孩子, 無論走的多遠,年紀多大, 回來依舊在長輩麵前是當初那個缺著牙不肯說話的小孩子。

衣琚本不太好意思想要回絕,但看到奶奶這般準備齊全, 又想起周良晏應該沒有拜過娘娘,也就把話咽了回去,笑著接過了碗,親切地朝奶奶道謝,“謝謝鄭奶奶。”

周良晏也接過碗,鄭家奶奶也就滿意地回了屋子,可能也知道孩子大了,拜娘娘這些小孩子的事情做起來會不太好意思。

院子早在一次次童真的祈禱中越來越安靜,此時連鄭家嬸子也朝衣琚點了點頭,抱著娃娃回了屋子,不知不覺院子裡隻剩下衣琚和周良晏兩個人。

“走吧晏哥,”衣琚眨了眨眼拉起來還坐在地上的周良晏,笑道,“帶你體驗體驗。”

衣琚沒鬆開周良晏的手,拉著周良晏一同跪坐在蒲團上,兩個人看著彼此,良久衣琚才鬆開手,看著周良晏似乎要說些什麼,衣琚手指放在了唇前,帶著笑意示意對方噤聲。

周良晏能看到衣琚舉著的碗裡映出月亮,風吹過還漾起波紋,可此時此刻他卻一時不知道是衣琚的眼睛更明亮些,還是那碗裡的月亮更亮。

兩個人前麵是貢案,貢案中間擺放著插著三根香的香爐,左右兩邊擺放著菜品。

周良晏學著衣琚將碗捧的與眼齊平,他微側著的頭,使他能看到腰背挺直的衣琚閉著眼,衣琚今日一直帶著笑,很是攝人,尤其此時月色給他眼前的這個人鍍上一層潔白的光,衣琚虔誠寧靜的模樣此時恍若要伴著香火煙氣飄然而去。

但周良晏知道,這個人不會走,他還知道,眼前人在許著關於他們的願。

周良晏手指不禁微動,想要去觸碰眼前這個人又抿起來的唇,也想去觸碰眼前的這個人閉上的眼,他想用他的手去描摹眼前這個人的輪廓,去撫摸他的發絲,想問問他許了個什麼樣的願望。

是在許願他們在一起麼?

還是許願他們可以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他想,他許的願望裡會有很多人,因為眼前這個人一向愛著很多人,但,他的願望裡會有他自己麼?

他會許願讓自己身體康健,開心順遂麼?

他會許願讓自己放下一切負擔,輕鬆的擁抱這個世界麼?

周良晏心中有些澀然,他知道,眼前人,他的心上人,總會忘記他自己。

周良晏沒有轉回頭去望天上的月亮,也依舊沒有閉眼許願,他隻想這樣看著衣琚。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目光就不自覺的鎖定了眼前這個人,也不知道從何時僅是這顆心,在注視著對方的時候便能忍不住劇烈的跳動,僅是看著對方,就知道這個人是他所不曾想到的美好的具化。

他甚至回憶的清楚,楓山楓林中這個人抱著畫板垂眸作畫的模樣,周良晏坐在樹上,看著坐在坡上的他,他畫了多久,周良晏便注視了多久。

他畫著風景,而他是周良晏的風景。

那時周良晏封閉著情緒,心口的傷口依舊無聲的劉哲血,可在看著他的時候,周良晏終於收獲了久違的寧靜。

衣琚就像散出生命碎片的風,給所接觸的人外擴著自己的能量,正如那幅《良夜》,勸說者所有人與生命共舞,與死亡對抗,可一筆一劃卻全是闡述者自己踏進的良夜之路。

他不忍,所以他發出了訊息,試圖拉住那個奔向良夜的人。

他們喝酒,在酒精作用下大家都拉近了本是疏遠的距離,周良晏又可以明目張膽地繼續看著他,看他酒精驅使下露出難得全然放鬆的笑容,看他一舉一動懶散地修養元氣。

他們跳傘,周良晏知道他害怕高台,但沒有想過他這般輕易地隨他一躍而下,他們自雲端墜落,享受風,享受自由,享受壯闊無邊的人間境。

衣琚眼裡滿是驚豔和歡愉,周良晏知道,這會是衣琚一次美好的經曆,會讓他記住所有的景色與飛翔的感覺。而周良晏自己,回想那次跳傘,卻全是衣琚這個人,他也是回想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在看著他,一直。

情不知所起。

周良晏甚至有些惶惑,這種不由人的情感究竟是否又是一次荷爾蒙的吸引,一次多年欣賞下的情感投影,因此他放慢腳步,給自己給對方一個看清自己,看清對方的機會。

可那個夜晚,一句不該招惹,周良晏看著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周良晏心下悶痛,他看著對方一步步走進小區,衣琚不曾回頭,但那段路他走的很是疲憊,周良晏那刻在想,原來他還沒來得及提醒對方一句要好好休息。

之後周良晏一切如常,像以前處理人際關係一樣體麵的和對方做回朋友,玩笑談話拿捏的分寸圈在朋友之間,可他麵上不興波瀾,心中卻空洞一點點放大。

不夠。

不夠。

直到董事會那些假麵畫皮你來我往的惺惺作態,為利來為利往,一張張紅猩口吐出的蛇信子讓他陡然乏味,心中的那個不曾閉合的空洞張開到了極致——

終,來回拉扯下理智徹底崩斷,他拋下了無數種迂回的解決方法,撕開了所謂體麵,奔向他心中所求。

心門自叩而開,他才發現,芸芸眾生相,他的眼裡隻裝得下一個衣琚,此時他隻有一個念頭——

他要逐風。

他忍不住一分一麵要見到那個能他靈魂補全的人,他不知道何時,早已經將曾經於他的畫作的癡迷全部傾注在了這個人身上,曾經一年年陪伴著他充盈著他的畫都不如眼前這個人更吸引他。

周良晏也不知道原因,似乎也沒有原因。

他隻知,他要逐風。

去尋風的路上,他望著火車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又記起在衣琚的畫室裡,對方一眼又一眼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讓他心顫。

那個下午,衣琚看著他,專注,唯一,喜愛,不加掩飾的欣賞,似乎衣琚眼裡的他是衣琚此生最為珍視的寶貝,他看著自己的樣子仿佛很愛自己一樣。

可周良晏忍不住沉溺,可他也清醒知道,衣琚看的不是他,他如同衣琚曾經筆下所汲取靈感的其他事物一樣,隻是對方的一時情思寄托。

那一刻,他不禁有些恨衣琚。

周良晏向來最懂衣琚,可也就是這份懂得,讓他悲哀的明白,眼前這個人,向來穿堂而過,不留痕跡。

即使現在,周良晏可以如此近的凝視眼前這個閉眼虔誠祈禱的人。

即使對方眼裡也裝下了自己,甚至也在期許他們的未來。

即使這個人已經近在眼前,自己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擁他入懷。

周良晏依舊不敢驚動對方,隻能這般看著,一步步慢慢的走向對方。

周良晏自覺自己此生不曾奢求過什麼,也不曾強求過什麼,過往的親友伴侶,無論予他愛意,抑或傷痛,他皆不想讓骨血繼承下來的陰私占有欲與偏執去困住他們。

棄他者皆不留,亂他者修自在。

可衣琚不一樣。

在這個人身上,周良晏無法擺脫自己的私念,日複一日更加貪心地去奢求衣琚更多的目光流連,於是等情絲成網,網住自己,再網住那個人。

當周良晏接住對方扔到半空的紙飛機,與紙飛機上麵畫的自己對視時,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去克製自己不去擁抱眼前這個讓他心軟的一塌糊塗的人,此刻,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早就徹底潰敗。

這一次與本我驅能的較量,他認輸。

他早已欲壑難填。

周良晏緩緩轉回了頭,望著天上的月亮,手中的碗端得無比穩,他不信神佛,可這一次他跪在自然天地中,捧著水中月祈求,他所求不要是鏡中花。

良久,周良晏閉上了眼。

他要他的心中所念之人,能與他白首到老。

他要他心中所愛之人,此生平安順遂。

如若上天垂憐,請護著他的愛人。

如若上天不仁,他自己也會給他的愛人一個美好順遂的未來。

明月當頭,四方庭院中跪坐兩人,姣好容貌,閉目不語,無人知,拜神者所求不過彼此。

這是他們的一拜天地。

第043章 返回楓城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轉眼歸期即至,周良晏這邊由於公司高層博弈,在馮梁也的堅持下短暫複職, 周良晏也就先於衣琚走了一天。

其實周良晏是可以再等等衣琚, 和他一起回去的, 但周良晏想,或許自己該給對方一些空間。

周良晏拖著行李箱, 回身看著站在石橋上的衣琚,緩緩道, “就送到這裡吧衣老師,我們回見。”

衣琚看著周良晏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手裡幫忙拿著的背包緊了緊, 終嘴角彎了彎點了點頭道,“回見晏哥。”

周良晏看著有些安靜的衣琚,接過了背包卻不說話,等衣琚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周良晏忽然環過衣琚,雙手占得滿滿的, 隻是給了對方一個克製禮貌的擁抱。

周良晏含著笑意輕聲道,“我在楓城等衣老師回來。”

衣琚心頭的那點悵然被對方的擁抱融化,衣琚頓了頓抬起了手, 環過周良晏, 輕輕擱置在對方的後背上, 過了幾秒便鬆開,“好。”

衣琚望著周良晏一個人走過石橋, 往公路上穩穩走去,等到周良晏要轉過路拐角的時候, 對方停下了腳步回身看向橋這頭的自己。

衣琚輕笑了聲,舉起手揮了揮,看著對方依舊站在原地不動,衣琚也明白了——轉身往村裡走去。

衣琚手插著防曬衣的兜裡,大步往家裡走去,這條路前天的夜晚他與周良晏走過,他們那一晚遵守著習俗,誰也沒有說話,但卻不曾感到無聊空寞。

衣琚搖了搖頭,自嘲笑了下——怎麼又想到周良晏了。

衣琚也沒想到自己快三十的人了,還能體驗了一把小孩之間這般的滿腦子都是對方的感覺,明明再過不久就會見到。

衣琚自己給自己鼓了鼓勁,加快了腳步回家去,他要把第五幅畫畫完,總不能讓周良晏一個人回去承擔壓力。

他們之間,日子還長著呢。

*

時間一眨眼又過去了一周,衣琚也早已經回到了大城市的忙碌的氛圍中,這一周除了衣琚下火車時,周良晏來接他之外,兩個人一直也沒有再見過麵,但兩個人卻也一直在做著網友。

這就導致工作室的小孩看見衣琚抱著手機笑出來的時候總會一臉古怪,但衣琚也不搭理那群小孩,不然起哄起來沒完。

回來之後,衣琚專心投入酬智項目的製作中,加上還有那件事要處理,也就一直回絕了周良晏的見麵邀請。

好在周良晏也心大得很,說了等衣老師,就一直等著,穩得不行。

這天,衣琚工作上的事情總算回到了正常的節奏中,他也就稍微空閒了一些時間把家裡沙發下的快遞盒還有一些他整理好的監控帶與照片打包好,寄了出去。

衣琚望著窗外撥通了電話,手指一下下敲打著窗台,“孟晃。”

上次孟晃那通哭訴電話之後,孟晃也就有些回避衣琚的聯係,微信什麼的倒也回得積極,隻是不再主動發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好在他們的小群裡孟晃還是活躍的,衣琚也就沒再管。

衣琚當時讓王誌前和高德把孟晃架去孫家,王家和孫家一向世交,王誌前和高深拉著孟晃賴在孫家,孫濤國再鐵青個臉,也不會打出去。

後來孟晃情緒明顯好了,卻也依舊對著衣琚蠻不好意思的,畢竟他自己說了那麼一通渾話,這就導致騷擾衣琚的頻率比以前翻了倍,衣琚懶得搭理,也就一概不回。

衣琚很少打電話,除非有正事說,所以那邊接得飛快。

“琚子?有什麼事?”孟晃那邊有些詫異。

“楚家派的那幾個不入流的小混混惹事的證據我寄給你們了,孫叔那邊我也打好招呼了,到時候看你了,盯著把他們從嚴辦了,”衣琚肅聲。

孟晃那邊立即正經應下。

孟晃又猶豫一瞬,還是問出來,“琚子,你哪裡搞來的證據?”

衣琚沒正麵回答,“證據給的孫叔,孫叔那邊找人往深了挖,能給楚家一個不小的教訓,你放心楚家那邊不敢再騷擾你們。”

“他們有的是麻煩要解決了,”衣琚輕輕呼出一口氣。

“你那邊是不是一直有麻煩,”孟晃沉默了半瞬,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當然了,都找到你們頭上了,還能放過我?”衣琚笑了一聲,安撫道,“沒事都是小打小鬨,楓城他們不敢做什麼。”

“至於那些證據,”衣琚停頓了下,聲音如常說道,“裡麵大部分你也知道的,當年的那些我也放了進去。”

衣琚又補充了一句,“你彆讓小傘知道。”

孟晃這邊坐在孫傘床邊,看著自家媳婦臉沉得很,剛要和衣琚說他要把電話給媳婦,卻被孫傘一個眼神掃過去就閉了嘴,繼續無奈和衣琚說道,“琚子,你不用為了我們交那些東西,傘兒知道了肯定不會要的。”

“那些東西我當年就該交上去,”衣琚冷笑一聲,察覺到自己語氣又平緩許多說道,“真沒事晃兒,我不隻為了小傘,也是為了我自己。”

“那些下水道裡的臭蟲,憑什麼要拖著我這一生。”

孫傘和孟晃聽到電話那端傳來的話,都不禁一愣,互相對視了一眼,孟晃有些悵然,聲音有些澀意,“你終於想明白了。”

“放心吧你們,”衣琚輕輕呼出這口多年積攢的鬱氣,轉頭語重心長勸解,“還有小傘,這回和你透底了,就彆自己生悶氣了,孕婦脾氣彆太大,對身體不好。”

孫傘聞言愣住了,和孟晃兩個人都覺得稀奇,這人怎麼知道自己在聽,但孫傘氣早在衣琚交代緣由後消了,忍不住笑出聲嗔道,“知道了,囉嗦鬼。”

“有人在前麵等著我,快等不及了,”衣琚手指刮著窗簾,透著愉快的笑道,“我要奔他去了。”

衣琚最後留下來這麼一句話,就果斷摁斷電話,之後不理那邊孟晃孫傘從私聊到群聊的消息轟炸,讓他說明白是什麼情況衣琚也就繼續裝死。

衣琚玩著窗簾穗子,看著晴朗天空,笑容再也壓不下去。

真好。

*

轉眼又到了周末,自從衣琚處理好私事後,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就開始有事沒事就給周良晏送溫暖。

這不看對方周末加班怪苦哈哈的,臨近中午他就又一次奔著酬智去了,還帶了自己親手熱的外賣去,畢竟,好歹,自己也占著追求者的名頭呢。

衣琚輕車熟路地摸到周良晏辦公室,敲了敲門,聽到對方應聲,也就邊推門進去邊笑著道,“您好周先生,這是您叫的愛心午餐。”

結果進門一看,趙登和馮梁也就坐在周良晏對麵古怪至極地瞧著剛進門的衣琚。

衣琚鎮定自若舉著手裡的袋子,“晏哥,外賣到了。”

周良晏帶著笑意,“嗯,確實該到了,謝謝衣老師幫忙拿上來。”

趙登翻了個白眼,信了他們邪的。

“怎麼了周哥,點愛心便當不給哥兩個點啊?”馮梁也看著衣琚直接搬著椅子一臉坦然坐了過來,怪聲說著。

衣琚涼涼看了一眼馮梁也,“馮總不是一向廢寢忘食加班加點麼,哪裡有吃飯的時間。

“在談論項目進展麼?”

衣琚看了眼趙登,對方點了點頭,衣琚拿出來帶來的進度彙報表遞給了馮梁也,“那我和馮總您彙報。”

馮梁也硬著頭皮聽著衣琚從他的作品理念講到與酬智產品融合再到概念大賞評比,最後看著對方還有的講,連忙拉著趙登遁走。

“你們慢慢吃,下午,明天再來找衣老師談項目哈!”馮梁也掛著最後一絲體麵的微笑拉著一臉無語的趙登出了辦公室門,還體貼的幫屋子裡那兩個人把門輕輕關上。

衣琚瞧著門關嚴了,滿意的收起來自己的彙報表,拿出了飯菜摸了摸外殼還熱著,更是愉快,“晏哥,吃飯。”

最近衣琚連著三四天往周良晏辦公室來,挑著飯店休息的時候,一路小心些躲著人,也一直沒遇上過誰,今天還是頭一遭。

“衣老師吃了麼?”周良晏幫忙拆分飯盒,把筷子遞過去。

“當然沒有,特意餓著肚子和晏哥一起,”衣琚夾了茄條自己先嘗了嘗,挑了下眉,“晏哥嘗嘗,這個不錯。”

周良晏聞言欣然夾了一筷子,定睛看了對方一眼,緩緩開口,“衣老師最近事情是了了麼?”

衣琚嘴裡的飯噎了下,含糊道,“差不多。”

隨即衣琚又補充,“還差些。”

周良晏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麼,給衣琚夾了一塊裡脊,也就和衣琚一起吃著飯,兩個人有時想到什麼說上一兩句,但主要還是悶聲吃飯,就如同在慶鎮時一樣。

兩個人吃完飯往往會往項目組那邊轉轉,但今天周末項目組也都休假了,隻有周良晏被馮梁也逮著使,好在剛剛馮梁也也算有些良心在,給周良晏放了半天假。

“晏哥,等會兒有什麼事麼?”衣琚眨了眨眼。

“嗯,有個局,”周良晏回答道,看著衣琚有些意外卻沒再說什麼的樣子又說道,“衣老師可以陪我去麼?”

衣琚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下頭,周良晏開口了就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也沒必要多問什麼。

“生意局,”周良晏主動解釋道,“衣老師不想去也可以不去,沒什麼事。”

周良晏眼底柔和,“隻是想和衣老師一起。”

“晏哥都這麼說了,”衣琚挑了下眉,埋下頭扒飯遮掩自己忍不住的笑容,“那我得給晏哥麵子。”

第044章 帶人來的

周良晏說是想衣琚陪他去應酬, 但卻似乎也並不著急,這不還開著車直接拉著衣琚進了西裝店。

衣琚今天本著青春活力的風格,穿了一身男大學生一樣的T恤運動褲, 還帶上了黑框眼鏡, 就是一整個學生氣。

本來想著去應酬也不合適, 衣琚就主動提起要不要他回家一趟換身合適服裝,結果周良晏倒是搖了搖頭, 看了衣琚兩眼,就拉著衣琚下班了。

這會兒剛下了車, 衣琚跟著周良晏進了店裡,有些許不自在,總覺得自己這像是那些短視頻裡邊做著蛋糕邊講解著的土味上頭小說裡的主人公——家境貧窮大學生第一次被霸總帶進高奢服裝店, 結果在宴會上驚豔四座,狠狠打臉嘲笑欺辱大學生的勢利眼。

店鋪坐落在楓城寸土寸金的地段,單獨一家二層店麵,店裡服務人員三兩個,剛剛在其中一位的引領下,周良晏和衣琚被帶去了二層, 周良晏敲了敲門,“房叔,我來拿上次請您做的衣服了。”

衣琚有些疑惑地看了周良晏一眼, 但也不是問話的時候, 當一個不言苟笑的小老頭打開了門, 看了周良晏一眼,然後視線定在衣琚臉上時, 衣琚倒也依舊自若地跟著周良晏的稱呼問了聲好。

周良晏聽見衣琚的話語,眼底閃過一絲效益, 房光酬依舊沒說什麼,隻是又看了衣琚一眼,給開了門便自顧自往裡走進了去。

周良晏扶了衣琚後腰一把,示意對方先進去,小聲解釋著,“從慶鎮回來就想送你這件禮物,就自作主張了一把。”

周良晏又補充道,“尺碼是我估量的,可能沒有量製的那麼合身,衣老師先去試試看。”

衣琚聞言笑了笑,他是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送他這樣一件禮物,倒也沒矯情,結果房光酬遞來的衣服,去了換衣間。

衣琚謝絕了服務生的幫忙,自己進了換衣間,先是在鏡子前比量了一下,隨即便利落地換上了。

西裝這一類衣琚不大懂,但好壞還是分的出來,這件是偏夏季的款式,衣服用料不至於多厚重,但質地一摸還是很是重工細致的,袖口腰身的處理,收邊剪裁都稱得上毫無瑕疵。

等衣琚全部換上,看著西裝完全合身的穿在自己身上,臉上不禁泛起一層熱意。

周良晏怎麼估量的他的尺碼這麼準確。

衣琚整理好西裝,襯衫不緊不鬆敷貼在薄肌上,顯示出衣服的主人力量又紳士的一麵,領帶衣琚熟練地打了個日常結,正了正就套上了外衣走出了換衣間。

周良晏站在外廳和房光酬談著話,看見衣琚走了出來,也就笑著招了招手,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周良晏和房光酬說了一句什麼,就也上前迎了兩步,兩個人站在外麵的鏡子前,周良晏看著鏡子裡挑著眉的衣琚,親自蹲了下來幫著對方整理了下褲腳。

衣琚身體緊繃一下,但也隨即穩住了,等對方站了起來後,笑著問周良晏,“怎麼樣晏哥,是你想要的效果麼?”

“沒人能比衣老師更適合了,”周良晏帶著笑意感歎。

周良晏今日也一直穿著筆挺的暗紋西裝,看風格和衣琚這一身很是相似,隻是周良晏這一身襯得周良晏更有威嚴氣度,而衣琚這一身襯得衣琚更隨性優雅。

兩個人站在一起論誰見了也要說一聲養眼般配。

“行了,衣服沒問題就帶著你的人走,出去熱乎去,我要關店了,”房光酬有些不太耐煩開始趕客。

周良晏前些日子給了他尺碼照片,三兩句描述,就要他做一身適合的西裝,他從酬智離開後這麼多年,周良晏還是第一個敢磨著他讓他不見真人就做衣裳的。

房光酬倒也認識衣琚,知道是個有名的畫家,本想著是酬智那邊合作的事情,對方耍大牌刻意刁難,周良晏隻得放下身段來求他,也就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下了。

結果等他應了下來,對方一改愁緒縈繞的模樣,又填補了一句讓他給做和給周良晏自己而立禮同風格的衣服,房光酬這才知道這小子就是裝可憐給媳婦兒討衣服來的。

房光酬自是罵不得對方了,吃下這個啞巴虧破例給對方做了這件衣服,好在今日看見對方上身的模樣,他的名聲算是保住了。

周良晏也自知自己誆騙了小老頭,對方看著他正不順眼,就帶著衣琚笑著和房光酬道了彆。

出了店門,沒了室內空調,衣琚再稀罕這身衣服也不禁向周良晏討要紙巾,周良晏從前襟抽出一方素帕,衣琚接過來挑了下眉擦著汗感歎,“晏哥你們一年四季都把西裝鑲在身上可太不容易了。”

周良晏緩緩走在衣琚半步前側,不緊不慢地給衣琚帶著路,他們的飯局就在這附近,帶著笑意安撫,“再走一段就到了。”

等周良晏領著衣琚又進了一家私人飯店,撲麵的涼意讓衣琚再獲新生地無聲吐了口氣,周良晏安撫性質地捏了捏對方後脖頸。

周良晏禮貌的報上了姓名,就被侍者帶著進了裡層包間,包間門微微掩著,周良晏站定在門前,後退衣琚半步,衣琚在周良晏的示意下叩門走進了去,周良晏則緊跟衣琚身後順手把門關上。

“說曹操曹操就到,周哥來晚了啊!”一年輕男子正對著包間門坐,看見人進來了手指虛點了兩下,男人西裝外套隨意搭在一旁,翹著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和其他幾個西裝革履嚴肅不苟的男人完全不同。

“哪裡晚了,你們來早了,”周良晏瞥了對方一眼,給衣琚拉著椅子讓對方坐下來,自己也隨即坐到了一邊。

“這位是?”

年輕男人饒有趣味的打量了一番,衣琚近幾年不愛打扮全靠一張臉撐著,但正裝什麼的一穿起來是那叫一個禁欲優雅,任誰看了都眼前一亮。

周良晏一個眼神遞給男人,男人才正經收斂起來,在兩個人情侶裝似的裝扮下掃視了一個來回,然後殷切半站起來主動和衣琚握了握手,笑眯眯。

“胡岸,今天沒想到周哥能帶人來,您貴姓?”

“免貴,衣琚,”衣琚禮貌笑道,握手後想了想還是自倒了一杯酒,“今天來得匆忙,路上還耽擱些時間,自罰一杯,聊表歉意。”

周良晏在一邊直接把酒杯接過了,自己喝了,然後給衣琚簡單介紹了下在場的幾個人。

其餘幾個人都還算正經著,和衣琚周良晏遙遙回敬了一杯,當然酒自然都是周良晏喝的,隻是到了周良晏旁邊的王安時,對方不依了,推了下金絲眼鏡,笑著不讓周良晏賴賬,這兩個人一份酒算怎麼回事,“怎麼還搶衣老師酒喝呢周哥。”

在場的幾個人和周良晏也熟悉,尤其王安時和胡岸和周良晏的關係不比馮梁也和周良晏差,衣琚這邊自報家門,胡、王就知道這是哪位神仙了,此時此刻就等著看周良晏熱鬨——什麼身份啊周哥,給人家替酒。

衣琚聞聲倒不慌不臊,也歪著頭笑著問,“是呀晏哥,怎麼還搶我酒喝呢。”

衣琚話一落地,桌上氛圍瞬間起來了,周良晏這回帶來的這位是個開得起玩笑的,那幾個還老實正經的也跟著起哄了,說什麼都有了——

什麼我給衣老師夾菜,周哥您不會也要擋吧,還有什麼你什麼身份夾菜,周哥不會自己給夾用你瞎殷勤諸如此類的,周良晏也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

這人不給名分,卻又愛逗人。周良晏還能怎麼辦,甘之如飴地隨衣琚去了。

周良晏朝偷樂的衣琚看了一眼,頓了頓,在眾人麵前真給對方夾了道菜。胡岸看見了更是起哄到了頂點,連連拍手叫好,雖然又被周良晏眼神製住,但那滿麵紅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第二春來了。

在座另幾位看著周良晏難得癟話的樣子也滿意了,收斂了許多,隻是和衣琚半開著玩笑,“衣老師不禮尚往來一下?”

衣琚還真像是思考了一番,裝模作樣地看向周良晏,挑了下眉,“晏哥喜歡吃哪個,明天做給你吃。”

周良晏在壓不下來的揶揄聲中,也不禁笑了,借著桌布遮掩捏了下對方的手,算是向對方討饒。

衣琚臉上微熱,也就由著周良晏掀過話去。

“彆把人給我臊走了,正經點兒都,”周良晏手指輕敲桌麵,半開玩笑半正經,“聊正事啊。”

王安時和胡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來對方的意思——把周良晏臊走還差不多,人家衣琚可比他們老周大大方方。不過正經事還沒聊,兩個人也就收了話,又端起來最初的人模人樣了。

桌上的氣氛肅然了許多,除了這開始的幾杯酒,在座的之後也是一口沒碰,沉聲討論起事情來。

衣琚全白著來聽的,一開始也不說話,隻是坐在一旁聽著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時不時爭執兩聲,才知道這個局是關於醫學方向的AI產品投放的。

衣琚越聽眼底越是認真,直到聽到關於重度癱瘓輔佐行走器械,衣琚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抖了起來。

周良晏看了衣琚一眼,再次暗暗握住對方的手,這次沒有鬆開。

周良晏和對麵醫學領域的專家朋友沉聲說著,“審批號還沒下來,現在隻是第一批次試用,效果不穩定,你們這邊急不來,也不能讓患者家屬急。”

“還需要大量患者佩戴使用的數據集,從而使佩戴牽引更符合患者行為習慣,達到外置骨骼的效果,這些都需要時間和精力,我們的路還長。”

第045章 千金散儘還複來

胡岸很是認真, 他是認同周良晏的,他家老頭催著產品上市的功利想法,胡岸很反對, 這才今天組局來把團隊骨乾和合作對象代表找來。

醫院那邊自然也想產品大範圍推廣, 但現在技術不成熟, 資金鏈又短缺,強行上市隻能抬高產品價格, 做不到惠民利民,這不是周良晏和他想看見的。

胡岸與周良晏要做的就是穩住院方, 讓他們知道酬智這邊不是什麼貓貓狗狗都說的算的,再和他們打好招呼,儘可能讓醫院那邊提供協助數據集建立的誌願者, 爭取早些技術成熟落地,一時間桌上的人聊得上頭,從技術支持到商業推廣再到未來前景,時不時夾著對各自領導中混子的文明咒罵,熱火朝天的。

衣琚等這些人停了話各自喝茶潤喉時,清了下一直沒說話有些澀的嗓子, 溫聲說道,“不瞞大家,我家中姐姐也是身體不便, 不知道可不可以走院方這邊拿一套設備。”

雖然說產品是酬智技術開發的, 但楓城三院與六院這邊作為合作對象也有絕對的產品銷路把控權力的, 這也是周良晏沒直接將東西給衣琚的原因,私人調試不如過下明路。

“現在就愁沒病人願意提供數據呢。”

王安時倒也沒意外衣琚開口, 總不能對方來就是純陪他們老周吃飯來的,笑著點了下頭, 又朝著周良晏有些嗔怪,“周哥怎麼回事,沒給我們衣琚老師拿一套。”

“不能壞了規矩嘛,”衣琚笑道。

“主要是我和晏哥在路上也商量好了,這個項目我也想摻一腳進來,”衣琚無視周良晏突然投來的眼神和握緊的手,繼續說道,“作為病人家屬,產品優化得越發完美,我的親人也能少些苦痛,我個人願意無償持續資助這個項目。”

其他人沒看出來什麼,都以為是周良晏特意拉來的愛心讚助,就連胡岸也是這麼覺得,對衣琚更加熱切了。

隻有王安時坐得近看到周良晏的反應,覺著不像是兩個人商量好的,沒敢說什麼,打了個哈哈抻過去了,讓衣琚回去和他們老周再商量商量。

衣琚也看出來了,這裡管事的是王安時和周良晏,也就不說什麼,打算回去再和周良晏談,實在不行走胡岸那邊。

衣琚如今工作室有起色了,手裡也闊了一些,本來是想在四環左右買個房子,但現在看看不如就先住在這租的房子裡,然後年末乾完酬智文娛城的項目,再攔幾個活,實在不行把這兩年的畫拍了

衣琚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已經盤算著怎麼倒出錢來了。周良晏心裡也明白自己怕是攔不住衣琚,也沒理由攔。

周良晏隻是不免有些無奈,他一直關注著衣琚這邊,衣琚哪裡來的錢讚助。

周良晏在公司混了這麼久,雖說他是搞技術的,但商業敏感度還是有的,衣琚工作室自搬到楓城起到如今可以說剛剛盈利,衣琚早年本不出賣的畫作當年急拍出去,如今一幅也沒能拍回來,這兩年又賣了幾幅,可以說一時之間貶值太多。

周良晏隻是來幫衣琚姐姐拿套產品,誰成想胡岸剛剛哭窮被衣琚聽進心裡了,周良晏在衣琚反握了握他的手後,隻能心裡暗暗歎了口氣。

這個局談到這兒算是結束了,前前後後兩個小時多一點兒,大家都是忙人,也就不弄舊酒局事聊完還推杯換盞哥兩好的那一套了,都收拾收拾回家了。

周良晏和衣琚反倒是不忙的兩個,兩個單身漢除了工作也沒家庭考慮,等所有人走完了,衣琚有些茫然地問周良晏,“晏哥,怎麼走?”

總不能再和他接著吃頓晚餐吧衣琚暗中腹誹。

“送衣老師回家,”周良晏意味深長看了一眼衣琚,“再和衣老師聊聊我們早就商量好的讚助事情。”

周良晏最後兩個字咬得格外重,衣琚摸了下鼻子,悻悻跟在周良晏身後走了。

周良晏和衣琚今天中午一頓,下午又沒少添食,兩個人實在做不到直接往家一坐,加上都喝了酒,剛剛就讓胡岸叫好代駕把周良晏車順回公司,而衣琚和周良晏趕趕公交,權當消食了。

夏日的暖陽在兩個人身後拉出兩道影子,衣琚和周良晏剛要往公交站走,結果後麵突然傳來人聲喊住了周良晏。

“周總,”一文質彬彬的青年熱切地叫了聲,還趕上來兩步。

周良晏回頭一看,態度不鹹不淡,“齊生。”

“這是巧了,胡總他們今天也在這兒,”齊生輕笑了聲,往後撤了撤身,讓周良晏看見他背後的店口站著的胡萬山等人,“我還想怎麼今天周總沒來呢,原來是有約了。”

周良晏不理睬齊生,朝他身後的看不清神色的胡萬山幾位老總點了點頭,就要走了。

“周總,這位就是衣琚老師吧,”齊生又抬了音調,試圖拉回對方注意。

果然周良晏看對方叫到了衣琚頭上,自然駐足不動了。

“您好。”衣琚微微一笑,一雙手插在兜裡不曾拿出來。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啊,”齊生好像很是欣賞衣琚,走近了一步上下掃量一個來回又道,“怪不得周總願意把注都壓在您身上,您這一身藝術氣息,就是放兩張寫真圖說給產品代言,項目都不會虧的。”

周良晏聞言臉色沉得發冷,剛要開口,被衣琚搶了話,衣琚同樣看了齊生兩眼,有些疑惑地看向周良晏問道,“周總,這是哪位?你們公司的麼,我怎麼沒見過?”

衣琚看周良晏不作聲,就一副了然模樣,從西裝裡抽出幾張名片,遞給了臉色有些僵的齊生,“貴公司的幾位老總要找我合作的話的,請聯係我的工作室,麻煩您交給您公負責人。”

衣琚又歉然一笑,帶了周良晏一把往前走去,“不好意思,我們還有事情,改日約好時間再聊,麻煩您和幾位老總說聲抱歉。”

被衣琚“當做”助理的齊生留在原地看著那兩個揚長而去的背影,後槽牙咬得快碎了,深呼出一口氣,轉身回去又掛上微笑。

被齊生這麼一耽擱,公交是錯過去了又馬上是晚高峰了,衣琚和周良晏乾脆就近找了家咖啡館坐了會兒,畢竟都一身正裝去哪裡逛都是一身的汗。

“晏哥你放心,我心裡有數的。”

衣琚麵前的咖啡一口未動,手指輕輕把麵前的黑巧蛋糕往對麵坐著的周良晏推了推,以示討好。

適才周良晏往深問了問他工作室資金問題,衣琚是勉勉強強才把明年運作的可行性圓上,這會兒對方又不說話地看著他,搞得他怪心虛的。

其實沒什麼事兒的,就是明年再多攬攬活,辛苦些就好了,他又不是什麼聖母聖父,沒多高的境界,不至於傾家蕩產的資助一個前景不定的項目,隻不過儘他所能圖一個親人能早些舒坦些罷了。

其實周良晏剛剛也解釋了這個項目雖然不是他跟的,但他了解到資金也沒胡岸說得那麼緊張,沒到需要四處籌錢的地步。可衣琚依舊要往裡投錢,態度堅決的模樣,定定看著他。

周良晏終妥協,眼底帶著一絲無奈的心疼責怪,“衣老師什麼時候能對自己好些。”

“錢這個東西就是花的嘛,花出去了我就開心,”衣琚望著周良晏笑道,“況且三環附近租個房子住,平時出行也方便些。”

衣琚頓了下,眉毛揚起幾分愉快,眼睛眨了下又道,“更何況沒準可以和晏哥住的近些”

周良晏心裡歎了口氣,他是拿衣琚沒一點兒辦法,也笑了出來,神色緩和了許多,“那我幫你聯係。”

周良晏又補充道,態度也堅決得很,“從我這邊70%投資入股,30%慈善資助。”

衣琚愣了下,笑著歎了口氣,“成,晏哥幫我掙錢我還能不樂意。”

周良晏搖了下頭,“前幾年不太可能有回頭錢,但後期立起來了,該拿的不會少衣老師這一份。”

衣琚點了點頭,笑著伸出了手,“那合作愉快晏哥。”

周良晏看著衣琚笑得開心的模樣,手指微縮,在對方眼神變得疑惑時,倏忽抬手朝衣琚手心打了下,“合作愉快。”

衣琚有些吃痛的收回手,難以置信地望著喝咖啡躲開他眼神的周良晏,有些哭笑不得。

這人

衣琚搖著頭,但卻也沒提對方這突然的舉動。

琚哥大氣,翻篇了。

衣琚手裡一下下攪著咖啡,心裡冷哼一聲。

之後兩個人話題又轉到了齊生身上,周良晏簡單介紹了下酬智內部關係,兩個人都對今天這場“偶遇”感受到一絲過分的巧合。

周良晏也明白今天和胡岸低調攢的局怕是被有心人盯上了,齊生這麼狐假虎威的模樣估計也是胡萬山給的一個警告。

不過再怎麼樣,周良晏想做的,該做的,他也會一件不落地做下去,無論阻力多大,有多困難。

等兩個人聊得差不多了,衣琚的咖啡依舊未動,推到周良晏麵前的蛋糕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推了回來,衣琚這一邊聽著周良晏講述,一邊無意識地全吃進肚子裡了,等回過神衣琚才有些懊惱意識到——今天熱量爆表了。

衣琚與周良晏走出了咖啡館,外麵已經全黑了,商圈的掛牌街燈紅藍黃綠得全部亮起,晚風吹拂,洗滌著些許的熱意。

兩個人坐了許久,也有些懶散起來,周良晏叫了代駕把停在酬智門口的他的車開來,打算送完衣琚直接坐車回去。

衣琚倒沒有推辭來推辭去什麼不用晏哥送,自己回去就好之類的話,隻是笑眯眯的勾對方拿著裝衣服鞋子的袋子的手一下,“辛苦晏哥。”

衣琚沒等周良晏看過來,就若無其事地鬆開,很是認真地看著馬路上的車來車往,隻是嘴角無聲地勾了起來。

周良晏叫的代駕今天來得過於快,不等周良晏沉沉目光收回就已經停在兩個人麵前,衣琚便先自己上了車,又一本正經接過周良晏手中的袋子,看著還站在原地的周良晏,輕輕拍了下自己旁邊的座位,“快上車晏哥,停久了罰款。”

第046章 壓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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