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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張 八文春 71622 字 6個月前

第071章 中秋佳節

管吧管吧!衣琚想越想越不舒坦, 總覺著渾身彆扭。

最後衣琚踢了下要起身的周良晏小腿,瞬間渾身舒暢,但周良晏看過來的時候衣琚還是不由自主慫兮兮起來, 目移開裝作無意識地膝跳反射

瞧瞧你慫樣。衣琚麵無表情地在心中瘋狂吐槽。

“我去看看湯好沒好。”

看著周良晏這幅不計較模樣, 衣琚覺著自己過於幼稚了, 摸了摸鼻子想找補兩句,最後朝周良晏背影憋出來一句, “彆忘了洗手。”

周良晏身子頓了下,衣琚看著他手指摩挲了下才離開, 老臉又是一紅,埋身於被褥間無聲呐喊,而笑容卻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嘴角

*

陰曆八月十五, 是團圓節。

這是衣琚在楓城的第二個秋天,去年楓山讓衣琚與周良晏結緣,今年衣琚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但衣琚每日清晨醒來都能看見周良晏,這就足夠讓他無比期待接下來的每一天。

已經早上十點多鐘了,臥室的窗簾還緊緊拉著, 沒怎麼透光昏暗的氛圍讓屋裡人可以安然沉睡,昨天兩個人商量好了睡到中午起來吃午餐,可衣琚破天荒地先醒了, 他晏哥難得沒比他起床早, 衣琚側著身麵對著周良晏, 手指勾了勾周良晏的鼻梁。

平日裡無一例外都是周良晏先起床,然後做好了早飯才來叫衣琚, 還是最近酬智的工作太緊,讓他晏哥連軸轉了很久, 這才有了能讓他在清晨的床上看見晏哥的機會。

衣琚本來是不樂意全讓周良晏包攬的,之前沒在一起前都商量好你一頓我一頓,現在倒好,無論衣琚定多早的鬨鐘,周良晏都能把衣琚鬨鐘按掉,導致了回回都是被周良晏叫醒吃現成的。

這讓衣琚最初很是彆勁,但時間一長,衣琚也就不得不習慣了,而且最近都是衣琚先回家,晚餐都是衣琚自己做,這才讓衣琚坦然接受他晏哥的愛心早餐。

今天難得看見他晏哥清晨的睡覺模樣,衣琚偷樂了一番,直覺著今天一天都會很美妙。

這些日子酬智的項目,衣琚遲遲沒有靈感,最後兩幅他是怎麼畫也不滿意,他知道因為他,他晏哥壓力越來越大,雖然周良晏從未和他說過,但從他每日下班時間越來越晚抱回來的文件越來越多,衣琚就知道酬智已經開始給周良晏施壓很久。

衣琚自己也是焦躁的,他知道周良晏也有感受到他的心態,正如衣琚知道周良晏的壓力一樣,兩個都心知肚明於對方現狀的困窘,但他們都選擇了不去問,如若不知一般照常生活。

兩個人都是有能力的人,都是在各自領域閃閃發光的人,他們在這種壓力下,選擇給彼此充足的信任與空間,而不是蒼白的言語上的慰問,他們都堅信著彼此一定能克服現今的阻礙,也都在每日的擁抱與親吻中充電,心有靈犀於對方不曾說出口的關懷與信任。

衣琚每天每刻都覺著這小日子過得像是冬日煨了壺茶,寬臾貼心。

他想他不能再幸福了。

就是有一點,衣琚手指碰了碰還睡著的周良晏的唇,忍不住笑了下——他沒想到還能談上這麼純愛的戀愛,這些日子除了親下抱下,他和他晏哥簡直了,沒有任何其他綠江不讓寫的接觸,純愛得不要不要的。

這些日子衣琚要畫頂部圖,他晏哥就領著他去他學校最高樓的天台上找靈感,從楓大主教往下看,很美。

紅葉鋪滿了大學城,灼灼燎過去,火紅而豔麗,衣琚的心也靜下來許多,有時一筆畫不出來,衣琚就權當是與周良晏的一次約會。

他們有時會在天台上親吻,有時會一起席地而坐,一句話不說地看著夕陽西下,看著紅遍天的晚霞接連楓葉漫漫的城

今天也是要去的,但今天是專門約會的,他們想去看看月亮再喝點兒小酒,美滋滋。

衣琚正在心中盤算著,手指還不自覺在某人臉上滑動著,忽然一股大力拉扯住他的手腕,又接踵而來感受到一瞬溫熱而柔軟的觸覺。

“衣老師早安。”

不知什麼時候周良晏側撐起身,麵向著衣琚,微垂著頭,嘴唇在衣琚的掌心落下一記吻,又微微咬了下,似乎在懲罰某人一直作怪的手。

吃痛了,衣琚嘶了聲手也縮了縮,但被周良晏一直握著手腕,逃脫不開,隻能由著周良晏一下下的順著掌骨往下親啄著,對方的鼻息鋪灑上,癢癢的又很不可說的舒服。

衣琚實在受不了了,最後好好討饒了一番才將自己的手從他晏哥的伺候下拯救出來。

看著周良晏,衣琚就覺著他晏哥絕對也是想做點兒不純愛的了,都素了很久,好不容易放了假因為工作壓下來的心思就都顯露馬腳了,但今天還有正事要辦呢。

衣琚邊撓著手腕,邊笑推著已經壓過來的周良晏,“乾嘛呢晏哥,大早上的。”

周良晏隔著被子環抱著衣琚,人埋在被子裡手摸著衣琚的頭發,“不做什麼,抱抱你。”

衣琚和周良晏這就在床上又膩歪了會兒後,才起床洗漱,兩個人都起晚了,就直接叫的一家常吃的外賣,吃完飯後也不用刷碗,兩個人繼續窩在一起。

電視開著放播大明王朝當做背景音,衣琚練著畫,周良晏則是處理著一些殘餘工作,衣琚畫筆沙沙聲和周良晏敲擊鍵盤的聲音混在電視劇的人聲中。

本來衣周良晏是想把書房改做畫室給衣琚,但在衣琚的堅持下,隻分出一半的地方擺放畫具,平時兩個人有正經事做,就都窩在書房,一個坐在書架前的桌邊處理工作,一個坐在窗前畫架邊的高腳凳上。

而像今天都隻是處理一些瑣碎的情況,兩個人就會窩在沙發上,並肩坐著腿抵著腿,麵前擺放著一些吃食,時不時周良晏會投喂一下手都占著的衣琚。

周良晏是沒有做事吃東西的習慣,有這種愛好的是衣琚,但衣琚卻往往沒有乾淨的手去拿東西吃,以往就隻能悻悻作罷,如今和周良晏住在一起,倒是滿足了他這個小癖好。

衣琚和周良晏就這樣窩到了夕陽斜下,兩個人打算按著之前商量好的出了門,一起去學校天台賞月。

“收拾收拾我們該走了晏哥,”衣琚先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拉著周良晏也站了起來,他很期待今晚的活動。

衣琚飛速收拾了背包,放了幾小盒月餅,還有上次沒喝上的路易十三,又揣了一保溫盒的冰塊、兩個酒杯,周良晏則是拿了他的兩身外套和一個野餐墊,又拿了一個便攜式藍牙音箱,衣琚喜歡聽說書,他們今晚是去消磨時間,總不能乾坐著聊天。

傍晚的車道有些堵,衣琚也就和周良晏騎著共享單車去的周良晏學校,今晚的風有些大,衣琚和周良晏騎著車,風灌鼓了上衣,也往後吹揚了頭發。

“晏哥,騎得可沒我快啊,”衣琚回頭笑著對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周良晏說道。

周良晏聞言加快了速度,與衣琚並肩,看著秋日還愛穿短袖的衣琚,“衣老師冷不冷。”

衣琚直接站起來騎車,加大了蹬車的力度,又超過了周良晏,“騎快些就不冷了!”

周良晏望著衣琚追趕著夕陽的背影,不由得笑了下,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去。

衣琚與周良晏爬上了主教天台時,夕陽幾近全然落山,衣琚忍不住踩上樓邊的護牆,迎著最後的夕光,閉著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夕陽無限好,管他近不近黃昏呢,”衣琚晃了晃頭說道。

“夕陽黃昏後,夜色也是足夠美不勝收,”周良晏同樣看著衣琚看的遠方,他站在衣琚的旁邊,肩膀幾乎快要貼著衣琚的小腿,如果衣琚不小心踩空他也能一把抓住。

“可不呢,今晚我們就等著月亮賞光,”衣琚吸收勾了夕陽精華,邊說著話邊笑著回身跳了下來,拉著周良晏去了之前他常去的避風的牆角處,把帶來的東西收拾了下。

衣琚坐在野餐墊上,手指一下下敲著還沒開的酒,看著周良晏蹲在一旁調著藍牙音箱,放出了他喜歡的說書節目,心裡已經開始美了。

藍牙音箱裡已經播放著說紅樓,講的正是賈寶玉神遊太虛仙境,那枉凝眉的背景音樂一放出來,衣琚也覺著有些飄然了。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

衣琚跟著哼唱了兩句,手指跟著敲節奏。

“晏哥,我總覺著,和你在一塊兒後的日子太舒坦,”衣琚靠牆望著周良晏,手指摸了摸被披上了周良晏遞來的夾克,半開玩笑緩緩道,“舒服得有些不真實了。”

周良晏坐到了衣琚身旁,正給對方捂了捂有些涼的手,聽到衣琚的話頓了下,挑了下眉,伸手去掐了衣琚臉頰一下,“這回真實了嗎?”

周良晏用了力的,鬆手後都有手指印,衣琚揉了揉臉,哀怨地點了點頭。

衣琚吃痛後終於不再發散思維,周良晏望著他,捏了捏他的後頸,認真緩緩道,“我們的每天都會這麼幸福,未來幾十年我們都會這樣幸福。”

衣琚沉默半晌,直到周良晏不再望著他,轉而望著遠處的天空,衣琚才輕輕嗯了聲。

衣琚微微前傾上身,邊側著頭看著周良晏這張讓他喜歡的不得了的臉,邊伸手去拉住周良晏的胳膊。

衣琚的手伸進周良晏的袖子裡去摩挲對方的皮膚的溫度,促狹一笑,“夢裡確實沒有這麼真實好摸的肌肉。”

第072章 鋪滿糖果的泥沼

月上枝頭, 衣琚靠著周良晏的肩,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彼此汲取對方身上的溫度, 由兩人搭在一起的外套與外界的冷風間隔出一個溫暖的空間。

搶在衣琚又要愜意酌口小酒前, 周良晏喂給衣琚一口蛋黃月餅, 給對方壓壓食,免得空腹喝醉了。

他們的藍牙音箱的聲音不大, 剛好兩個人聽得見,衣琚想著, 樓裡應該還有自習的學生,他們的說書聲音太大,彆再搞出什麼校園怪談, 比如入夜自習之紅樓伴我行,再比如天上傳來林妹妹

衣琚自己有滋有味地開著腦洞,正要和周良晏分享下自己當年上學時的校園怪談,結果還沒等衣琚說些什麼,幾聲女人的啜泣聲就飄進衣琚的耳朵裡。

衣琚身體一僵,看向他晏哥, 好在周良晏也聽見了的樣子,不然衣琚怕是要拉著他晏哥就跑。

衣琚四處望了望,發現在他們斜側後方的護牆上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位姑娘, 衣琚看著對方危險的站位, 身體搖搖晃晃得像是馬上要被風刮落一樣, 衣琚瞬間酒意全消了,連忙碰了碰周良晏的胳膊。

周良晏自然也是看見了, 他和衣琚現在的位置正好是女生那邊兒的視野盲區,所以可能那個女生並沒有發現他們二人。

周良晏沉吟半刻, 他擔憂他和衣琚如果直接出現會嚇到或者刺激到女生,再產生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

兩人凝重地對視了眼,都在彼此眼裡看到了憂慮,周良晏想了想按停了音箱,然後指了指他們側後方的那個離女生比較近的小屋,做口型,“你先去那,我報警。”

衣琚點了點頭,彎著腰悄聲轉移了陣地,看有沒有什麼機會可以一舉救下女生。

衣琚小心翼翼走到了小屋旁,以上鎖的小雜物房為掩體暗暗察看著女生的狀況。

女生還在哭泣,站在天台上的腿在隱隱發抖,手裡攥著手機發著亮光,應該是在給誰打電話。

衣琚心安了一些,想打電話應該還有留戀的人,起碼目前是安全的,衣琚覺得自己再快也不可能一舉拽下來女生,也就隻能靜觀其變,看之後能不能勸女生放棄輕生或者等周良晏報警完,看能不能拖延一些時間給警方營救的時間。

衣琚接著夜色遮掩,悄悄探出半個身體,密切觀察著女生的狀態。

“我說了我不想活了,你也不要再找我了。”

女生冷漠的聲音忽然響起,與方才委屈的啜泣形成鮮明的對比。

“為什麼?你不知道嗎?李晚你是後出生的,母親還能對你寬鬆些,可她是怎麼對我的你難道一點也不清楚嗎?”女生苦笑中透著壓抑的諷刺。

衣琚聽到熟悉的名字不免一愣,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重名,但衣琚不禁聯想到前些日子在馬路上哭泣的李晚,本就皺起來的眉頭之間就更多了些褶痕。

“她是愛我,我知道的,”女生似乎終於忍不住了,絕望哽咽道,“這才是最讓我活不下去的事情啊。”

“李晚,你也要說著這些讓人發笑的說辭嗎?我忍不下去!我不想活了!”

“這麼多年,為什麼要我把我自己千辛萬苦經營出來的最後的希望拱手讓給彆人!李晚你說憑什麼!這世界上沒有公平可言了麼!”

女生最後的質問聲音低得像是要被風吹散了,不是在問電話那端的人,而更像是在叩問自己的內心。

為什麼?

憑什麼?

衣琚聽著女生的那宛若泣血一句句的話,有些愣怔,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小孩兒站在高樓之上質問他的那一日秋天。

‘衣老師彆管我了,沒有用的’

‘衣老師你說為什麼我隻想憑我的雙手給我母親治病最後卻是這個結果’

‘衣老師我錯了嗎?我是不是就該在那些人給錢的時候好好收下,把我的畫賣給那些人?是不是那樣我的媽媽就不會死了’

‘衣老師你說憑什麼那些作惡的人卻還是在受萬人追捧,而我要想陰溝裡的臭蟲一樣苟且活著’

‘衣老師’

衣琚扶著牆手發顫,手指無意識地扣著牆麵,指尖不回血得發白,衣琚忍不住地回退了半步,卻撞上了溫熱的胸膛,對方的雙手扶著他的肩膀,沉穩有力地支撐住了他的身軀。

“衣老師。”

輕低的男人聲音中藏著幾分擔憂,拉扯回衣琚的意識,而其對衣琚的稱呼與衣琚回憶中的那一聲聲呼喚重疊,又讓衣琚不禁惶惶回頭望向男人。

周良晏看著衣琚眼底席卷混亂的情緒,心頭一緊,一隻手合上了對方的眼睛後把對方緊緊按在了自己懷裡,一隻手攬著衣琚輕輕拍了幾下以作安撫。

衣琚在感官被對方剝奪後,雜亂的思緒終於一點點梳開,衣琚耳側隻有對方的呼吸聲,所感受到的也隻有對方懷裡的熱度,衣琚深深做了幾個呼吸,調整過來後微微推拒掉男人的手。

周良晏一直盯著不遠處女生的動作,女生已經把手機扔了下去,似乎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自己站在高樓邊緣,搖搖晃晃地坐了下來,雙腿逛蕩在空中,癡癡地望著遠方。

衣琚恢複了清明,深吸口氣,給周良晏打了手勢示意周良晏先停留在原地,然後自己從一邊有遮掩物的路線兜著圈子悄然接近女生,周良晏如衣琚安排,依舊留在小屋旁邊觀察著女生,伺機行動。

衣琚一點點靠近女生,最後在衣琚小心謹慎的靠近下,隻離女生有兩步之遙,而女生似乎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察覺。

衣琚剛要放鬆口氣,擦拭著手心的汗水,而女生卻似乎看到了什麼,忽然很是激動的再次站了起身,這次對方直接態度堅決的往前一倒,沒有一絲猶豫逗留——

衣琚直覺著滿身汗的自己手腳冰得發僵,好在腎上腺素飆升讓衣琚動作沒有掉鏈子,衣琚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女生的腰,腳死死地抵在護牆上,整個身體往天台這邊倒,試圖抵消女生往前撲的慣性。

女生用力的掙紮,口中也生出彆人聽不清的嘶吟,如同被逼到困境的小獸,衣琚感覺自己即將控製不住女生的死命掙脫,而這時一股另外的力量介入,幫助了他把女生從護牆上解救下來。

周良晏臂膀製住了女生亂蹬的腿,和衣琚一起把女生安置在天台中央的空地上,遠離了高樓的邊緣。

衣琚依舊按著女生的肩膀,不讓對方再次實行輕生,女生無計可施,隻能手臂砸著地麵哭喊著“讓我去死”,“讓我死”,聲聲哭喊直戳人心。

還是周良晏最後脫下了外衣捆裹住了女生自|殘的雙手,女生才在不遠處傳來的警笛聲中崩潰作罷,不再喊什麼話了,隻放聲大哭。

“姐!姐姐!”

天台門突然被推開,一男生踉蹌地連跑帶爬的撲了過來,死死抱住女生,然後和女生一起抱頭痛哭。

“姐你走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求求你再等等我”

李晚抱著女生哽咽,抵在女生的額頭,“我會努力畫畫的,我會分擔你的痛苦的姐姐,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好不好”

女生情緒全麵崩盤後,現下已經是解離後的麻木平靜,女生一動不動,隻是喃喃說著,“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周良晏與衣琚對視了一眼,而樓下已經圍上了一圈警車,看了看女生現在的狀態應該不會再有輕生的行為,周良晏也就先跑下樓一趟,和警方交涉一下現在的情況。

衣琚則是半蹲在姐弟二人麵前,手捏了下還在哭泣的李晚的肩膀,認真望著對方說道,“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嗎?”

等周良晏再回來,就看見衣琚已經和李晚一起攙扶著女生往樓梯口走來。

“李早,之後你可以住到我給你找的房子裡,我保證你家裡的人除了李晚不會再找到你。”

衣琚輕聲和女生囑咐著,又補充了一句,“租金我會幫你墊付三個月,你不用急。”

女生紅腫著眼望著衣琚,點了點頭,遲疑了半晌,艱難吐出一句話,“謝謝您。”

“有的時候,有的親人就如同鋪滿糧食糖果的泥沼,不要因為那些好,就選擇把自己置身於沼地之中。”

衣琚撫摸了下女生的頭,溫和繼續說道,“先斷開一些時間的聯係,等你可以經濟獨立,有能力掙脫抵擋家人不合理的控製後,再去報道這些年的養育之恩吧。”

李晚跟著點了點頭,手沒安全感地握住他姐姐的手。

“不要覺得自己這樣子做就是自私,你隻是在自救罷了,”衣琚沉默一瞬,從背包裡拿出了兩塊月餅,笑著遞給了姐弟二人,“中秋快樂。”

“公安那邊需要人去做個筆錄,”周良晏看著三人應該是聊得差不多了,走上前來低聲和衣琚說道。

衣琚頷首,然後看向漸漸握緊披著的外套衣角的女生,緩緩說道,“可以和我先去樓下坐坐嗎,讓小晚和我愛人一起去做一趟筆錄,然後我們送你們姐弟兩個去那個房子看看。”

女生有些倉皇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小晚”

她知道去做筆錄的人一定會遇見他們的母親

“沒事的姐,”李晚緊緊握著女生的手,後背直了直,聲音卻帶著哭腔的顫抖,“我真的長大了,我會保護好你的姐姐,姐姐你試著靠著我吧。”

第073章 李早的故事

“我會保護好你的姐姐, 姐姐你試著靠著我吧。”

李早眼角又一次濕漉,但這回她卻不再那麼絕望無援了,或許她這次能過上正常的生活了

衣琚領著李早下了樓, 避開了樓下圍上來的人, 也是避開了那些打量好奇的目光, 黃懷謙來的很快,衣琚沒等一會兒, 對方就開著車來了。

適才衣琚和黃懷謙聯係了下,為了幫助李晚姐弟兩人能夠脫離原生家庭的束縛, 衣琚第一個念頭就是幫助兩人先獨立出來。

至於為什麼聯係黃懷謙,一是對方小區安保到位,可以讓姐弟二人不受乾擾, 二是他目前也隻能聯係到黃懷謙的房子,他們姐弟住衣琚和周良晏如今的住所也不大方便。

衣琚和黃懷謙大致講了下李早的事情,具體的隱私沒有透露,但和對方說明了對方今天輕生行為可能會給對方房租帶來一些問題隱患,日後如有什麼萬一,他們願意按如今市價購買他的房子。

聽到衣琚的保證, 黃懷謙倒是朝衣琚語氣強硬了回,和衣琚認真無比地說——和他說這些就是太瞧不起他。黃懷謙讓衣琚發來位置,他說他親自帶姐弟二人去看房。

“衣老師。”

黃懷謙穿著一身便裝, 顯然是剛從家中趕過來。

“打擾你和家人團圓了, 真是不好意思, ”衣琚心中難免些許抱歉。

黃懷謙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低著頭躲在衣琚身後的女生, “你是李早同學是嗎?”

李早點了下頭,方才衣琚的話她也聽見了, 知道自己輕生的行為會給很多人帶來道德壓力,李早深深吸了口氣,輕聲說道,“黃先生,很感激您願意收留我和我弟弟,您放心我不會再做出這種行為了。”

黃懷謙一直打量著女生的狀態,他仔細觀察了一番,確實沒太糟糕,起碼人是有活下去的欲望的,黃懷謙心放下大半,誠然和衣琚的話說得再漂亮,他也沒辦法不擔心自己的幫助會不會是另一種對對方輕|生的行為的推動。

如果李早再次輕|生,到時候對方家裡來鬨事,其他人可不會管自己和衣琚如今的幫助是不是出於好心,隻會覺得他和衣琚是多管閒事,手伸太長,破壞人家家庭和解。

黃懷謙投過去讚許的眼神,“好,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好,我的房子先借給你們姐弟留宿一段時間,你們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好好準備或者補辦個人證件,辦好後我們再來簽長期合同,不急。”

李早聞言眼眶一紅,自知衣琚他們對她們姐弟的幫助是承擔極大風險的,李早給黃懷謙鞠了一躬,又給衣琚深深鞠了一躬。

衣琚手疾眼快地拉起李早,無奈說道,“這是做什麼。”

李早擦了下眼角的淚水,“真的很感激衣老師和黃先生的幫助。”

這個年頭,就是她和李晚的親戚都不願摻和彆人家裡的事情,她也曾苦苦哀求過她的外祖母家,無一不是避如蛇蠍。

而衣琚和他的愛人還有黃先生,卻在闔家團圓的日子裡為他和李晚這兩個人陌生人奔走

“不隻是為了你們,我隻是不想再看見任何以財權壓人的悲劇罷了,”衣琚斂眸看著地麵落的葉子,然後微微笑了下,“好了走吧,應該很累了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說,先好好休息一晚。”

衣琚和黃懷謙把李早送到了黃懷謙出租的房子裡,黃懷謙的姐姐也被叫過來了,兩個大男人和小姑娘待在一起不方便,但也不能李晚沒回來就扔李早一人在屋子裡。

衣琚他們也就陪著李早等待著李晚的回來,幾個人也沒有說些什麼,隻是打開了電視,放了一個輕鬆娛樂的綜藝舒緩李早情緒,而黃懷謙給李早做了頓晚飯,又幫李早去買了些一周的吃食。

周良晏把李晚送過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李早見到臉上腫起高高的巴掌印的李晚,姐弟二人眼神堪堪對視上,就忍不住又是抱住哭了一通。

之後等姐弟情緒穩定下來,衣琚他們也就打算打道回府,姐弟兩個人朝著這輩子都沒有遇見過這麼好心的好心人深深鞠了躬,李早擦了擦眼淚,認真哽咽說道,“大恩不言謝。”

等衣琚和周良晏告彆了黃家姐弟,回到自己家中時已經過了零點。

周良晏剛從派出所回來,衣琚也就推著周良晏讓他先洗洗塵,而衣琚自己從客廳抽屜中翻出來幾支蠟燭點上。

衣琚翻了翻背回來的背包,將剩餘的酒和月餅擺在了餐桌上,最後又開了火重新熱了下中午沒怎麼動的爆炒掌中寶。

等周良晏洗完澡出來,衣琚在影影綽綽的燭光下,笑眯眯地朝男人舉了舉手中的杯子,“中秋快樂晏哥。”

周良晏走上前直到快與衣琚一小臂的距離堪堪停住了腳,蠟燭的火苗在兩人眼中跳動,周良晏拿起桌上對方給自己倒好酒的杯子,和衣琚碰了碰,認真緩緩說道,“中秋快樂洨琚,每天都要快樂。”

兩人都先避開了李早的事情,而選擇繼續完成今夜的約會,雖然有些晚了,但夜晚還有很長時間可以去消磨,素了很久的兩個人也不免蠢蠢欲動,些微開了一點點葷,雖然沒做到最後,但卻也折騰到了天亮。

事後溫存的賢者時間裡,衣琚舒坦地煙癮都又犯了幾分,大膽發問他晏哥有沒有藏煙,結果衣琚沒磨到煙,卻磨起了他晏哥堪堪消下去的火,就又是另一通的胡鬨。

最後的結果就是為了防止下一頓的廝混,兩個人穿好衣服坐到了沙發上,周良晏給衣琚揉著他發顫的手指,聽著衣琚講李早的事情。

李早的事情說起來,似乎和萬千壓抑的東亞家庭沒什麼區彆,但卻因為牽扯到了商業巨頭的博弈,就壓抑中帶著更讓人窒息的壓迫。

誠如諸多東亞家庭的標配——控製欲強的母親,缺席隱身不擔責的父親,不缺物質培養卻缺少雙向溝通的家庭環境。李早與李晚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

李早的母親叫做錢芝,錢芝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但早年身體虧空,實在無法支撐錢芝再去奔波忙碌,早早隱退。

錢芝放下自己與丈夫一手辦起來的企業,在家中做全職家庭主婦,因此要強的母親隻能把自己的抱負希望寄托在自己生出來的孩子身上。

但誠如很多暴富後男人無法禁得住誘惑,錢芝的丈夫也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在妻子眼皮子底下包養小三小四,錢芝發現後並沒有任何吵鬨撕架,而是選擇離婚。

可錢芝的丈夫怎麼會允許財產分割一半給他人,於是一直拖著冷著玩消失,遲遲不肯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錢芝與社會脫節很久,在錢芝丈夫的軟威脅下,她沒有能力委托到,也是無法委托到任何一個知名的律所幫她打官司,錢芝漸漸地隻能認命。

錢芝能做的隻有將一腔心血傾注於培養兩個孩子上,請兩個人學畫畫,上各種補課班,文化課和藝術課兩手抓。

家中不缺錢,孩子也會有比較嚴苛但物質滿足的成長歲月,所以矛盾埋雷了二十餘年才在一次孩子的意識三觀覺醒後徹底爆發。

李早畫畫很好,也很喜歡畫畫,這是她在如同機器一般的生活中,難得能做的從心的自己想做的事情。李早也做出了成績,贏得很多獎項,自己的藝名也在畫圈小有名氣。

畫畫不僅是李早喜歡做的事情,更是一種寄托,她以為這就是自己未來的希望——她會做得越來越好,然後成名獨立後,她或許可以孝敬將一腔心血傾注與她身上的母親,也可以讓越發神經質嚴苛的母親逐漸放手安心。

這些年李早掙的錢全部由母親打理,母親也是自己接委托工作的全權安排的代理人。

母親安排的連軸轉的活動比賽或者工作,讓李早雖然有時也會疲憊到有所怨言,但看見頭發花白已經有些佝僂的母親,聽見自己的母親指責自己不知恩,李早便很難再說些什麼。

母親全心全意培養他們姐弟的辛苦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李早也就咬著牙堅持下來了。

李早那時認為這隻是母親沒有錢財從而缺少安全感,她以為隻要自己賺多多的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於是她休學去工作去賺錢,去四處跑商務,夜裡也勤加練習畫技

李早是樂意的,再苦再累,她也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在畫自己想畫的東西,在養自己愛的人,李早覺得一切都會慢慢變好起來

可一切的希望終止於鑄程找上他們家門的那天。

鑄程四處找尋畫家,試圖購買他們的作品訓練AI,底層畫家的作品已經無法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需要更加有水平風格的中高水準的作品,於是把手伸向了諸如李早這類沒權沒勢或者紙老虎空架子的家庭。

鑄程找到了李早,以利相誘,以權相逼,許給李早一次買斷的暴利,又暗暗威脅李早如果不同意,她將麵臨所有鑄程資助過的藝術家的聯名抵製,同時任何與鑄程有商業往來的企業都不會再與李早合作。

李早聽著對方帶著笑意卻那麼殘酷的話語,手指都不禁顫抖,她沉思很久,最後還是硬著骨頭頂住對方的威逼利誘,嚴詞拒絕,但正如鑄程所說的那樣,她的拒絕迎來的事一場斷人口糧的窘境。

第074章 再開畫展

李早看不上AI縫合的屍|塊, 也對那種畫皮不畫骨的AI作品感到無比的排斥,她接受不了自己花費無數心思完成的作品,被AI肢|解地支離破碎與其他東西融合在一起, 然後還要冠上“李早風”這三個字。

即使不談這些理念高大上的事情, 李早也不會允許自己身上背著賺爛錢的汙點, 如今AI製造的東西已經在無限擠壓底層或者起步畫家的生長與存活環境。

李早自認為自己的作品還是在圈子裡能立住腳,那她說什麼也不會選擇將自己的作品授權給AI, 從而再一次拔高AI創作的上限。

——起碼在AI技術與相關法規成熟之前,她想需要給在時代科技巨輪下疲於奔命的新人一些喘息的機會。

這應該是所有能拎得清事情的圈內人的共識, 李早自己也做到了,可李早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錢芝從自己跑不到商務的情況下,推演出了鑄程做的手腳, 背著李早將李早曾經全部的作品全部賣給了鑄程。

那是個午夜,李早疲憊了一天,剛躺倒自己的小床上,結果自己所在畫家群,已經一個個的艾特她,質問她出賣作品的事情, 李早看著連自己早期不成熟隨筆作品都被掛著群時,腦袋裡隻有一個念頭:全完了。

李早直接連夜跑回了家,去問她的母親究竟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瞞著她賣掉她所有的心血。

可在絕望哭泣的李早麵前, 錢芝毫不動容, 隻是冷冷一字一句和李早說了個明白。

“我養的你,你掙不出來的錢我幫你掙, 怎麼你也要像你父親一樣白眼狼嗎?”

“那也晚了!錢都在我手裡,你彆想做什麼不孝的事情。”

“你們姐弟這輩子也彆像你們的父親一樣擺脫我!”

李早那一刻才明白, 這些年母親讓自己將財產全部交給她保管,不是出於照顧與關愛,而是出於要挾與把持。

她的父親拿著她的母親的信任深深傷害到了她的母親,李早本以為自己將財產全部交付給自己母親的行為可以慰藉到母親。

李早她在愛她的母親,在心疼她的母親,而她的母親卻將這份愛當做自己操控控製她的工具。

李早無以為言,隻覺悲哀。

“李早講述的事情經過大致就是這樣,”衣琚輕聲歎息,揉了下有些痛的額頭。

“好,我查一查鑄程名下是不是全包作品裡有沒有李早,”周良晏沉思片刻,開口道,“衣老師想怎麼幫她們。”

衣琚遲疑了一下,他自詡不是什麼大善人,李早的事情,如果沒有當年的事情,那個在他心底積壓多年的事情,他未必會攪混水攪得這麼徹底,可能指點李早兩句也就結束了。

那麼他晏哥呢?他要讓對方因為他心裡那點執念而擔負更多的負擔嗎?

他想做的事情,不僅僅是幫李早,也不隻是為了更多像李早一樣被脅迫走投無路的人,他厭惡這種市場環境已久,他受夠了,他想掀棋盤了。

說到底,就是他衣琚要動資本垂涎已久的那塊蛋糕,他要將這種蠶食以人為本的社會的汙水臭蟲全部搬到台麵上來。

衣琚光著腳,他不怕那些穿鞋的,他想賭賭看,是那些人先投鼠忌器會收斂幾分,還是比他頭鐵寧願事情鬨到上邊也不肯鬆口。

可衣琚不想自己這種沒有任何背景支撐的賭|徒行為拉周良晏下水,他很擔心這種事情會不會給處境已經很艱難的周良晏再帶來什麼苦惱。

李早的作品是她母親賣給鑄程的,打官司也很好打,他在圈子裡的名氣足以幫助李早贏得輿論的關注,他再聯合一些圈子裡同樣不滿AI濫造已久的同行,一起打通輿論結點,從而監督甚至倒逼資本讓步

但李早真的願意和她的母親在法院上相見嗎?

李早母親的行為可以說偏執極端,精神心理狀態不難看出應該是出現了一些問題,這可能也是李早不願求助法律的原因。

李早如果訴告錢芝,錢芝怕是會覺著自己此生也沒有什麼念頭了,生自己養自己的母親被自己逼到絕處,這不會是李早想看到的,所以她寧願自己去死,也沒有再和錢芝對抗分毫。

而且,自己這種掀棋盤的行為得罪掉太多人,從前也就罷了,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可現在就算自己不主動牽扯周良晏,其他人就一定會放過周良晏這個突破口嗎

衣琚猶豫躊躇,他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周良晏似乎知道衣琚心中所想,在衣琚幾番欲言又止下,緊緊握著衣琚的手,“衣老師,李早的事情不是個例,我想幫助她,也不僅僅是因為衣老師你。”

“酬智與鑄程對抗很久了,衣老師你不要想太多,”周良晏摸了摸看過來的衣琚的側臉,淺淺笑了下,說道,“即使我幫你,在所有人眼裡,這也隻是酬智在和鑄程打輿論戰,一次商業博弈。”

“哪怕那些喜歡AI創作賺快錢的酬智高層,也不會覺得拿鑄程‘不尊重原創’這個點打他們,會有什麼不好,”周良晏略微有些諷刺地搖了下頭。

“他們是能吃一口蛋糕就吃一口,能摟到的快錢就會去沒底線地爭奪,但要是能用這塊蛋糕打擊其他企業,同時塑造自己‘良心企業’的形象,他們不會拒絕的。”

“營造尊重群眾意願的形象,打造迎合人民群眾好感的理念,奠基企業地位,完美契合他們利益至上的本心。”

周良晏將一次次企業營銷背後的底層邏輯講給衣琚聽,衣琚擔憂的無非是抵製AI縫合品會觸動大多數人的利益,但酬智注重企業名譽。

如果這一次放棄AI融圖背後的快銷利潤,反過來用群眾對於AI融圖的抵觸心理打擊其他公司,那麼無論衣琚與周良晏的初衷是什麼,酬智高層都會配合,樂意之至。

“過程會很難。”衣琚望著周良晏,他已經可以料想到到時候其他企業的猛烈反撲。

酬智可以提供周良晏與他與鑄程打擂台的底氣,可卻不會維護周良晏一絲一毫,事成酬智獲利,事敗推周良晏一人出來擔責,高管老總多的大企業慣用手段。

周良晏與衣琚深深對視著,“你想做的,也是我想做的。”

*

鋪張在整張畫上的星星簇擁著略微彎鉤的月承著整片夜空的流向。

衣琚站在畫前,細細看著這幅又回到自己手中的作品。

很早之前與周良晏他們那場酒局,周良晏欠下衣琚的那個彩頭,前些日子被周良晏主動提起,送還給衣琚這幅畫。

這幅畫也是周良晏與衣琚的初次相遇的契機,衣琚還和周良晏打趣問他舍不舍得。周良晏當時沉默一瞬,然後摸了摸衣琚的頭發,他說,他想看著這幅畫永遠掛在衣琚的每一場畫展上。

自從中秋過後,衣琚與周良晏就又回歸到之前的忙碌狀態,甚至更加誇張到兩個人都住在各自辦公場所,很久沒有歸家,隻夜晚一記電話,聽聽彼此的聲音,以此消撫兩個人白日裡的疲憊。

衣琚籌備畫展,周良晏忙著酬智公務,兩個人暗中還要搜尋鑄程威脅創作者的證據,可以說是腳不沾地。

但好在事情都在一點點地推進,衣琚畫出了第七張畫也就是設計四分之一的頂部圖,如今畫展也成功舉辦,他有很多餘力去幫他晏哥分擔事情。

“想什麼呢琚子唔”

遠道而來的上都親友團代表高德拍了拍站在畫前一動不動很久的衣琚,結果話沒說完就被趙登捂住了嘴巴。

“低聲些!也不看看多少人!”趙登擰了下高德胳膊,他好不容易維係好的畫展秩序,可不能讓這個傻大個兒破壞了。

“知道了知道了,”高德連忙點了點頭,然後偷感十足左右看看,拿出手機對著衣琚一通拍。

趙登看著四周投來越來越多的目光後,心裡罵罵咧咧的把衣琚和高德拉到了後麵。

“沒事登哥,認出來就認出來了嘛,”衣琚被急匆匆地拽到了畫展後勤處,拉下了臉上的口罩,拍了拍過於緊張的趙登的手。

“要不是你家周良晏幫托我照顧你,才不管你,你還嫌棄上了,”趙登冷笑一聲,死死按住衣琚坐下,警告似的看了逃犯衣琚與從犯高德一眼,讓衣琚兩個人消停帶待著。

衣琚點了點頭,反正畫展他也逛過了。

隻有高德委委屈屈的,他又不會引起群眾聚集,為什麼他也要關小黑屋。

“你家晏哥等會兒就來,你乖一些,”趙登邊說著,邊瞧見某人越來越亮的眼神,不由得和高德笑話了衣琚一聲,“瞧我們琚哥越來越戀愛腦了。”

高德深以為然但他可不敢說,不過確實,這次他代表上都那幫人過來,就很難不發現他琚哥現在哪還有前兩年那股冷氣,高嶺之花隻剩個花,還是嬌嬌嫩嫩的那種。

孟晃與王誌前忙著盯著楚家,孫傘則是需要養胎,胎像不穩的事情她不讓高德說,隻是說讓高德給她騙一幅畫回來。高德閒人一個,也就帶著大家的任務與祝福來給他們琚哥撐撐場麵,順便會一會那個傳說中的周良晏。

“晏哥!”

衣琚突然很驚喜地望向門外,高德也順勢看了過去,果不其然看見一個高挑的男人,不禁想,這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衣老師,登哥,”周良晏走了過來,放下了手裡拎著飯盒,帶著笑容看向高德,“想必這位就是高德兄弟,衣老師經常和我提起你。”

第075章 物是人是

“衣老師經常和我提起你。”

高德聽著對方的話, 心中樂了下,這哥看著就是不愛客套的,想必衣琚一定經常提他, 哼, 果然他琚哥最愛他。

“晏哥久仰。”高德笑眯眯地和周良晏握了下手, 被孫傘耳提麵命的“刁難一番”的囑咐自然全部拋到了耳後。

“這次洨琚的畫展多虧了兩位的幫忙,改日一定另做局感謝。”周良晏笑道。

“嗯嗯, 飯是一定要請的,”趙登拆著飯盒, 往門外望了望,“小萌他們呢沒和你一起?一上午就見到果子和羅深。”

“他們明天來看場,”周良晏接了杯水給衣琚, 補充道,“你們輪流來也好歇一歇。”

趙登還要說什麼,結果就被衣琚堵住了嘴,“快吃吧,吃了我的飯就要給我好好乾。”

“放心吧,下午你們就出去瀟灑去吧, 我和登哥看著就行,”高德扒著米飯含糊說道。

“嗯,不和你們客氣, ”衣琚拉著周良晏坐在自己旁邊, 將自己的飯盒裡的蝦仁夾到周良晏彎飯盒裡, 又從周良晏那拿了一塊紅燒肉。

高德稱讚了句飯菜好吃,似乎想起什麼事, 可憐巴巴地問道,“話說琚子還有登哥你, 你們什麼時候回上都和我們聚聚啊,大家都想死你們了。”

“年底吧,年底事情忙得差不多,咱們好好聚聚,”趙登接話道,有些悵惘,這一年都沒怎麼和孫傘他們聚,淨和周良晏這幫人玩了,不免有些心虛地摸了下鼻子。

“那我可和傘兒說了,”高德空出一隻手打字。

“嗯,年底沒問題,正好小傘到時候臨產,”衣琚算了下日子點點頭,“我們多住一段時間,等她出月子我們吃頓好的。”

“可不能,孕期忌口還多,可把小傘饞壞了,”高德不落話柄地接話。

“饞吧,可不能由著她,你們一定要堅守底線,”衣琚認真囑咐道,他們這群人裡沒有能管得了孫傘的,也就他說話孫傘還能聽兩句,但他又不在身邊,隻能像這樣磨孟晃他們的耳朵。

“放心吧,小傘心裡也有數,從來沒見過她這麼聽話,”高德感慨地塞了口肥牛。

“誒,琚子,”高德突然想起衣琚開展前,鄭環給他們這群衣琚發小發的紅包,說什麼辛苦他們幫著操持,“鄭老師鄭姨他們今年能回來嗎?鄭姨還說要給傘兒的孩子做小衣服呢。”

高德記得鄭環的狀態還不錯,鄭鄭姐聽說也能用著義肢重新站起來了,故此有此一問。

衣琚停了一下咀嚼,又繼續吃著飯,“可能吧,但還是再穩定穩定看看。”

“嗯,我覺得也是,還是治病要緊,實在不行我們出國去探望探望,”高德深以為然回道。

趙登一直悶聲聽著高德與衣琚的談話,看著高德還要說下去,找了個氣口,岔開了話題問周良晏道,“馮梁也呢?他不是早嚷嚷要給衣琚畫展送十八個花架嗎?”

周良晏手上筷子一頓,自然回道,“他被公司派活,最近趕不過來,讓我給大家帶好。”

“這樣啊”趙登了然,立即拿起手機給馮梁也發著消息,哼哼道,“那這不得坑他一個小時的紅包雨。”

衣琚看了高德一眼,又看了周良晏一眼,沒說什麼,繼續悶頭吃著自己的飯菜。

等傍晚時分,人走得差不多,高德也就跟在趙登屁股後回了趙登家,而衣琚則領著周良晏檢查畫展安全防護。

等衣琚關好門窗,就發現周良晏站在那幅《月不鉤》前沉思著什麼。

衣琚放輕了腳步,走到周良晏身旁,如同他們初見那般,帶著笑問道,“你喜歡這幅?”

衣琚看著周良晏側過頭望向自己,促狹繼續扮演著當年的自己,“但我覺得《喉嚨》比這幅有資格拿獎。”

周良晏眼底一派柔和,拉起衣琚的手,接道,“好拿獎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衣琚有些意外對方也記得這麼清楚,心下一軟,抓起他晏哥的手朝著對方手背啃了口,眼裡滿是笑意,“我怎麼這麼喜歡你呢晏哥。”

周良晏輕擁著衣琚如懷,嘴角勾了下,“我也很喜歡你。”

兩個人站在當年的畫前,時空似乎都在此刻為二人短暫重疊。

周良晏享受著此刻的寧靜和懷中的人的溫度,撫摸著他愛人柔軟的發絲,輕聲說,“衣老師最近是不是有空了,帶我去上都好不好?”

*

四方的院落裡,雨水衝刷著紅磚青瓦,老樹依舊虯曲蒼勁,隻是記憶中擺放在樹下的搖椅的位置空蕩蕩的。

屋簷下的細繩也獨自晃蕩,沒了衣琚小時候日日饞嘴的臘肉,秋日蕭索凋落的枯葉鋪滿了房前的水缸,一切都似乎在證明眼前的屋子已經空曠很久,無人居住。

“晏哥,”衣琚拉著行李箱放進了屋子客廳角落,探頭朝著屋外打電話的男人喚了聲,“雨小些了就去東邊的超市買點糧食,我先把屋子收拾收拾。”

周良晏站在屋外大門下,朝衣琚頷首,手機裡男人抓狂的聲音傳了過來,喋喋不休。

“周良晏,我和你說了這次棋下的太凶險了。”

“上都這邊的分部被你家攪得一灘渾水,趕狗莫入窮巷,逼急了小心魚死網破,”馮梁也憂心地警告。

“我這次來上都就是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看看他們的動作,”周良晏回道,看著屋內開始忙碌的衣琚的身影,緩緩說道,“周騰也好,周淼蘭也罷,他們想去做什麼不用攔,自尋死路。”

電話那端的馮梁也欲言又止,合上了手頭的報告文件,“周哥,他們慣會玩臟的,你不怕衣琚看見了憂心?”

周良晏聞言沉默一瞬,然後說道,“他不會知道。”

雨慢慢地停了,周良晏拎著從超市買來的米麵肉果蔬滿載而歸。

衣琚與周良晏住的地方是上都沒拆遷的老房區,與上都霓虹燈海,高樓林立的整體城市氛圍不同,這一片土地還是承載著舊年代最後的記憶,甚至老房區背後的小山坡上還有一片田,那是衣琚小時候的樂園。

老房區能留下來是因為這一帶是是諸多名人的故居,所以房子什麼的還是磚瓦蓋的舊模樣,但大型超市,娛樂設備是很多的,與真正的小鄉村慶鎮是完全不同的。

前些年為了給師母和鄭鄭姐治病,衣琚老師將房子掛了出去,但孫傘幾個人合資買了下來,這才一直保留至衣琚再次買回自己的家的時候。

周良晏出門的那段時間,衣琚正收拾著他十幾年青少年住的房間,擦乾淨了那心心念念的搖椅,就想稍微躺一會兒,結果卻迷迷糊糊地躺睡到周良晏回來。

等衣琚睜眼就看到,他晏哥背對著他正鋪著他那張單人床的床單,往院子裡一看,被自己卷起來還沒晾曬的被毯也都被周良晏掛了出去,連同兩個人的水杯碗筷都衝洗好晾在窗台上。

衣琚和他晏哥住在一起有些日子了,他是發現他晏哥讓他自愧不如的自律端正,從不賴床,每日都要健身,吃完飯的碗筷從來都是立即刷洗乾淨,甚至從不在床上吃東西,工作的時候也是除了工作其他事情都不會做,不像他沒事吃點什麼,放個音樂什麼的

總之,衣琚可以說十分汗顏,自己吃飯完總會先玩會兒手機再收拾碗筷,結果回回一抬頭碗筷廚房就都被收拾好了。

更不要提他是個賴床專業戶,每日都是十個鬨鐘起步,開始他還會和他晏哥爭一爭早起做飯,後來是完全放棄。

衣琚最初還想含蓄些,隱藏自己懶散的屬性,在他晏哥麵前樹立一個良好的形象,但後來他是發現了,他裝也裝不成他晏哥的樣子

衣琚為此鬱鬱寡歡很久,還是周良晏自己看了出來,和衣琚說:“衣老師按著自己生活習慣來就好,不必遷就我。”

衣琚這才又感動又不好意思的開始暴露自己真實麵目。

好在他晏哥是真的不介意,他也就越來越破罐子破摔,但直至今日,他還是無法不在周良晏又一次把活都乾完時感到羞赧。

衣琚扶著搖椅,探出半個身子拉扯住周良晏的衣服,小聲說道,“晏哥陪陪我。”

周良晏聽到身後的衣琚醒來的話語,放下了手中正套著的枕頭,順著對方拉拽走上前。

周良晏蹲在衣琚搖椅旁,仔細看了看睡醒薄汗的衣琚兩眼,“怎麼還撒嬌。”

“不能和晏哥撒嬌嗎?”衣琚眨了眨眼,看著他晏哥眼下遮掩不住的青色,心中自己嘀咕,總不能說你乾活乾得我心慌。

衣琚挪了挪位子,側著身給周良晏騰出半邊,拍了拍搖椅,“晏哥來和我躺一會兒。”

搖椅是實木做的,做工一看就是很結實,整個搖椅也寬敞,但要容納兩個成年男子還是有些勉強。

周良晏猶豫一下,卻被衣琚硬拉著同樣躺了下來,兩個人麵對麵側著身,彼此幾乎沒有距離地貼在一起,周良晏剛躺上去搖椅就開始搖晃,周良晏擔心衣琚躺不穩也就將衣琚環抱攬住。

衣琚同樣環抱著周良晏,自然而然枕著周良晏的手臂,微微閉著眼,手掌一下下輕拍著周良晏的背,“小時候我就和我老師這樣躺在搖椅上,他會給我講很多很多的故事。”

“我給你講故事,你陪我躺一會兒好不好。”

“好。”

周良晏下顎抵著衣琚的額頭,聽著衣琚喃喃低語,攬了下對方的腰,緩緩閉上了眼,卸下多日偷偷熬夜忙備的疲累。

第076章 西胡同173

“都說了這裡的煎餅果子最好吃, 是不是比你們樓下那家好吃多了!”

“是比我們家樓下的那一家好吃,”周良晏不得不承認,咬了口衣琚喂過來的果子。

衣琚發善心將自己留回家吃的那一半給了周良晏, 對方吃完了自己的那一整個煎餅果子, 還意猶未儘看著他手中剩的, 衣琚就知道對方剛剛堅稱“楓城煎餅果子最好吃”的信念徹底塌倒在上都煎餅果子腳下了。

周良晏接過自己的果子,衣琚便美滋滋奔向前麵的冰激淩店。

昨日兩個人睡得太早, 晚飯沒吃上,第二天醒過來都餓得不行, 一開火才發現欠燃氣費了,衣琚就靈機一動,領著周良晏來逛自己小時候通往小學的那條街, 和小學生搶飯吃。

一路上衣琚和周良晏遇見不少穿著校服的小朋友,他們的家長同樣對他們這兩個高挑硬朗的成年男性投來怪異又帶一點點的鄙夷的目光,似乎在說——多大人了還在飯點兒和小孩搶飯吃。

這種眼神尤其在衣琚一下子打了四個冰激淩,買了一兜子辣條糖果後到達了巔峰。

好一些被勒令禁止吃垃圾食品的小孩子饞壞,衣琚看著流口水的小孩很搞笑,在想高德他們小時候也這個熊樣, 不禁起了逗弄心思,邊吃冰激淩邊咂了下嘴,很是誇張地朝著那幫小孩挑釁道, “真好吃!”

小孩徹底被饞蒙了, 本來隻是賴著不走, 這回徹底躺在地上打滾,一個滾一個的, 哭著喊著要吃冰激淩,不然就不去上學。

家長們沒好氣地把自家孩子扛起來, 照著屁股來兩下如來神掌,才壓下耍混的潑猴兒們。

衣琚看著挺好樂,多分了周良晏兩包辣條,站在冰激淩店前,一口冰激淩一口辣條,邊看熱鬨邊吃著。

一旁的周良晏被衣琚塞了好幾袋打開沒吃完的辣條,隻能給自家愛惹事的小祖宗舉著,時不時還要給對方換個口味。

臨走前,那幾位扛著孩子的家長不禁朝這兩位不務正事來小學門口搗亂的成年人狠狠瞪了一眼,嘴裡嘟囔了幾句衣琚沒聽清,但衣琚猜大概是沒什麼好話,還和他們有關的。

衣琚悻悻摸了下鼻子,又吃了口冰激淩,然後瞄見那家蜂蜜果的攤子眼睛亮了亮,將手裡的東西都掛在他晏哥手上,然後奔向香香甜甜大家都愛的蜂蜜果的懷抱。

周良晏看了下兩手被占滿的兩袋子小食品,還有兩個快化了的冰激淩,果斷選擇在原地等待。

“來個五塊錢的老板,”衣琚舔了下唇,對著蜂蜜果攤位老板說道。

“漲價了孩子,”老板大叔比了個七,“現在七塊錢。”

衣琚愣了一下,但一想自己也有些年頭沒回來了,笑著說道,“七塊就七塊,老板你做吧。”

“好嘞,稍微等會兒啊,都是現做的吃起來熱騰騰香嘞!”

衣琚笑眯眯看著老板澆了一碗蜂蜜果麵糊,拿出了手機先把錢付了過去。

小時候老師家不讓小孩帶手機,也不讓吃路邊攤,自己都是替同學寫奧數題,一塊錢一道題,這樣一塊錢一塊錢攢夠五張才來買一鍋蜂蜜果,然後藏在校服裡帶給孫傘他們吃。

給小夥伴們吃,倒不是自己多有共享精神,不過是覺得大家都不能吃的東西,被自己“輕而易舉”地買到,然後“漫不經心”地分給自己的手下們,這種裝X的感覺很美妙。

衣琚便回想著冒著鼻涕泡的孟晃他們的表情,便帶著笑刷著手機,問他晏哥要不要帶一鍋回去吃。

這邊衣琚消息剛發出去,手機還沒收回兜裡,手機就震動了下,衣琚挑了下眉一看,結果是條陌生短信,衣琚手指滑掉短信時,那個陌生號碼又發了一條,衣琚眼皮一跳,手指一頓點了進去。

「西胡同173號3樓第一間,十點」

「他在那兒,過時不候」

衣琚握著手機的手一緊,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又震動了下,衣琚的心跟著顫了下,結果這次是一條微信。

「不用帶晚上的,晚上我給衣老師做。」

看到熟悉的消息,衣琚剛剛沉入冰底的心總算開始再次供血,衣琚深呼出一口氣,轉身往回走,身後的小攤大叔連忙叫住他。

“哪兒去,蜂蜜果好了!給你給你!”

衣琚勉強笑了下,接過蜂蜜果往不遠處站在店前望著他的男人走了過去。

周良晏剛剛打掃完兩個冰激淩,看著隻拎著一小袋蜂蜜果的衣琚走過來,不免舒了一口氣,還好隻是一袋。

剛想和衣琚說兩句少吃些,注意脾胃,結果就看見衣琚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周良晏笑意收斂,認真盯著衣琚,“衣老師怎麼了?”

衣琚勾著袋子的手指縮了下,然後一隻手揉了揉胃,語氣略帶些抱怨,“吃多了胃脹得慌。”

周良晏聞言眉毛一蹙,從衣琚手裡接過蜂蜜果袋子,“就說吃得太雜了,這袋子不準吃了。”

“其實也沒多大事兒”衣琚可憐巴巴盯著被沒收的蜂蜜果,結果他晏哥那極具穿透力的目光又嚴厲了幾分,衣琚識相地換了詞兒,“好吧好吧,我不吃,本來給晏哥買的。”

某人聞言滿意地揪著他剛買回來的蜂蜜果吃,衣琚隻能哀愁看著,唉,可憐他香噴噴熱騰騰剛出鍋的蜂蜜果,他的晏皇後發話了,隻能改日他再疼它。

“晏哥,等會兒我去交燃氣費,你先回家把客廳收拾收拾,”衣琚挑著周良晏拿著的袋裡零食,似隨意吩咐著。

“好,”周良晏想了下,衣琚剛剛看著小飯館貼出來的可樂雞翅咽了下口水,“那我回家把雞翅處理了,晚上吃可樂雞翅。”

“晏哥真好,那我走了啊,”衣琚笑彎了眼,趁著四周沒人注意拽著周良晏彎下腰,自己迅雷不及掩耳朝周良晏臉側蓋了個戳。

“早去早回,”周良晏遞給衣琚一盒牛軋糖,“在家等你衣老師。”

“快的,”衣琚擺下手。

周良晏注視著衣琚往回家相反方向走去,直至衣琚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儘頭,周良晏拿出了手機撥通剛剛摁掉的八通電話的聯係人號碼。

“網上的事情先壓下去。”

“嗯,不管影響,撤職的事情也瞞住。”

“和老爺子說,周家以後我來管。”

從營業廳出來,衣琚將繳費單疊了幾折塞回衣服口袋裡,摸了下剛剛鬼使神差買的煙盒,抽了一條夾在手上沒有點。

衣琚正回複著周良晏的話,他晏哥問他中午想不想吃魚,衣琚覺得炸魚乾可以,但周良晏覺得他早上吃了一肚子炸貨,讓他考慮考慮酸菜魚。

衣琚確實也思考了一番,然後打好字發給他晏哥——“就要吃炸魚。”

衣琚發好信息,又甩了幾個表情包,看著他晏哥無奈敗北——“早點回來。”

“和小魚乾一起等我[斯哈]”

衣琚滿意的將手機塞回兜裡,望著街上人來人往的熱鬨,將煙點上抽了個乾淨後,煙頭碾在吃完的牛軋糖盒裡,連帶著剛買的一整盒煙扔進了垃圾桶,衣琚跺了跺腳,走到馬路口攔了輛出租。

“西胡同173號。”

出租車進不來西胡同裡邊兒,衣琚就在胡同口給師傅交了錢,自己按著號一排排找。

昨天的雨下得不算久也不算大,但大概是這邊筒子樓太密集,人行路上全是和著泥漿的落葉,衣琚走了著一路,褲腳已經濺上不少泥點子。

這片胡同是要拆沒沒拆成的廢區,一戶挨一戶,伸手就能扒到彆家窗戶,不是窮到一定份上或者犯事躲災的,沒人來這兒住。

不僅是環境的問題,主要是這邊一些灰色|交易屢禁不止,就譬如衣琚剛路過那樓裡麵嗯嗯啊啊的聲此起彼伏的,伴著推麻將的,還有枯瘦的人幾個聚一群盯著路過的人瞧的。

衣琚沒理睬身後跟了幾步的小孩,對方看他還要往裡走,也識趣停了腳。

73號,數字一已經磨沒了,隻是夾在171號和175號樓之間,衣琚也不傻,腳推開糊著不明液體的樓梯門,直接往三樓走了去。

樓梯踩得吱吱呀呀的,裡麵也男人女人的叫聲連著片,衣琚很快走上了這上來後直不起腰的三樓,平靜地掃視了眼這第三層全貌。

一個屋子分成三間,兩間沒人,隻有離樓梯口最近的一間塞滿了人,那一間門沒關,幾個男人赤著膀子,褲頭子掛在腳上,壓在一個白瘦的化著大濃妝的男人身上,地上一堆藥袋子還有油浸浸的套子。

衣琚沒再往前走,隻是看著那個男人之間夾的人的臉,那麼濃的妝也遮掩不住的老氣,皮鬆的需要貼膠條,雙眼無神迷離地望著天花板,嘴角掛著混著白色藥末的粘稠物,時不時癡癡笑一下。

衣琚歪了下頭,手掌擋住對方下半張臉,他想這雙眼睛是和他挺像的,不管衣漾看他總來氣。

裡麵癡癡的男人似乎感應到什麼,往門外樓梯口看過來,看見站在這裡的衣琚,失神的眼眸似乎閃過什麼,但又很快歸於那副神遊的樣子,繼續望著天花板。

衣琚放在衣服口袋裡的手抽動了下,衣琚無奈笑了下,他突然覺得剛剛那盒煙不該扔的,這裡的味兒真是惡心死他了。

衣琚回身走下了樓,一次沒有回頭地往胡同外走去,直到走出了那片泥穢沾腳的地方,頓了一下,沿著路繼續往前走。

第077章 好吃的小魚乾

衣琚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看到他初中時候蓋起來的那片很難吃很貴的商業小吃街,衣琚在一棵大樹下停住了腳步,扶著樹彎腰乾嘔。

早知道早上不吃那麼多垃圾食品了, 衣琚邊咳著邊再一次掏出手機, 等自己咳意漸漸停止, 衣琚撥通了沒有人不熟悉的那個號碼。

“您好,我要舉報西胡同173號聚眾|淫|亂。”

衣琚從巨難吃的小吃街裡在眾多死貴的超市裡挑了一家有麗陽煙的, 交付了一百電子大鈔。

衣琚坐在馬路邊上,一根根的抽著, 壓著持久不散的惡心。

剛剛自己還能有做一位優秀檢舉社會違法行為好公民的力氣,現在隨著一根根香煙的熄滅亮起熄滅亮起,衣琚直覺得自己的精氣神也隨這煙飄沒了。

衣琚淡淡望著胡同方向, 回想起血緣上的他爹那不直的一生,不免很慶幸自己從小和他斷絕了關係。

人怎麼能這麼爛呢,衣琚不可思議。

衣琚想起楓城那些混混不放棄堅持不懈寄來的他父親的各種挑戰人體極限的床照,衣琚本來覺著親自來看一眼也沒什麼的,都練出來了,和X上那些獵奇驚悚的同圈畫風應該沒差到哪裡去。

但衣琚親眼看見了, 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是受不住這種近距離精神汙染,太掉san,衣琚輕嘲一笑, 拿出剛買的濕巾擦拭著褲腳。

嗡嗡——

手機震動發來了消息, 會是他晏哥發來的, 催他回家吃飯的,衣琚冥冥中能感應到。

可衣琚卻不太敢看, 也不敢回去,他突然有些害怕周良晏瞧見他現在的模樣, 更害怕周良晏察覺到他他親緣關係上的這個父親的存在。

太惡心了。

衣琚深吸了口煙,卻不知怎麼嗆到了自己,帶來停不下的一連串的咳嗽,濃鬱煙味過鼻肺。

衣琚方意識到,原來自己這麼不願對方見到自己的不堪。

原來自己還真在意這個,衣琚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楚灘說他比自己還了解自己,衣琚以前不以為然,現在看看還真是。

真是成功惡心到他了,衣琚又拿出一根煙,再次點上,直到這一根結束,衣琚的胸腔才被擠走了一些鬱氣。

這些爛泥汙垢的事情,衣琚不想再理,今日來看一眼,他想是最後一眼。

往後幾十年,那個人那些事還是和楚家一起埋進土裡,徹底塵歸塵土歸土,彆再拿出來汙人眼,擾人心。

楚家現在大廈將傾,隻能這麼跳梁小醜地惡心人一下了,衣琚眼裡平靜起來。

一切都要過去了。

衣琚抽完煙盒裡最後一支煙,緩緩站了起來,衣琚望著身後遠處隱隱的筒子樓,一切也都該過去了。

他想,或許甚至有一天,他不會再在意,能親口和他晏哥講這些事情。

衣琚微微勾了下唇,手指握了握剛剛震動的手機。

他不為彆的,隻是討他晏哥一份心疼,讓他晏哥好好哄他幾天。

但那應該是未來的某年某月某日,不是沒過去的現在。

至於現在。

衣琚朝馬路開來的計程車招了招手。

現在他該回去了。

有人在等他回家。

*

“唔骨頭都酥了”

“晏哥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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