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要”
周良晏已經吃完了飯,坐在餐桌旁聽著衣琚含糊話語。
咬著小魚乾的衣琚眼裡透出一絲狡黠,周良晏伸手捏了對方的後脖頸,“好好吃飯洨琚。”
“好好吃著呢晏哥,”衣琚一臉無辜,推了下自己麵前的空盤子,“還要。”
“已經吃了兩盤了,再吃漲胃了衣老師,”周良晏眯了下眼,摁住了對方想要自助拿取的手。
衣琚看著周良晏將他自己盤子裡剩的小魚乾全部吃掉,一條也沒給他留,不禁幾分喪氣。
“不吃就不吃唄,”衣琚看著態度堅決的某人撇了下嘴,緩慢收拾好碗筷,“那我去刷碗。”
衣琚看著周良晏也起身要跟過來,摁了對方肩膀一下,真摯說道,“我刷吧晏哥,今天做飯收拾屋子辛苦啦。”
周良晏意味深長看了衣琚一眼,對方難得沒拖延吃完就立刻刷碗,周良晏由著對方去了。
隻是在對方進了廚房後,周良晏慢悠悠說了一句,“廚房剩下的小魚乾我封好了,衣老師放台子上就成。”
衣琚端著碗,看著被捂得嚴嚴實實的小魚乾盒子,臉上一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衣琚算盤落空,戀戀不舍地將封好的小魚乾盒擺正,不情不願又不得不老老實實地當一個刷碗工。
等衣琚刷好最後一個碗從廚房出來,他就想著去磨他晏哥,晚上開了那盒小魚乾,可在客廳裡沒瞧見人,衣琚又探頭望了眼對方昨晚睡的臥房,也沒瞧見人。
“晏哥?”
衣琚推開微掩的畫室門,看見周良晏席地而坐,手裡拿著幾張畫,看得很入神的樣子。
“好啊,偷看彆人東西,”衣琚坐到了周良晏旁邊,抽走了對方手裡的畫。
“光明正大地看,”周良晏笑了下糾正。
“我不要麵子的嘛,”衣琚皺了下鼻子,嫌棄地翻著一張張畫,上麵歪曲怪誕的線條和色彩亂成一團,衣琚都不知道周良晏怎麼看得那麼津津有味的。
“很有意思,童趣活潑,”周良晏指了下某張一坨紅彤彤黃燦燦的色彩團,“色彩運用融合得很到位。”
衣琚剛被“很有意思”觸動一點,就又聽到他晏哥點評——
“看起來很好吃的番茄炒蛋。”
衣琚有些惱,將自己兒時大作翻扣在地板上,“這是大太陽。”
周良晏看著羞惱地摳手指的某人,逗不下去了,輕笑一聲,而衣琚也反應過來,捏了周良晏胳膊一把,“好啊晏哥,故意的是吧。”
周良晏沒說什麼隻是攬著衣琚入懷,摸了幾張其他的畫,將一張張色團和衣琚指認。
“小溪。”
“灰兔。”
“草莓。”
“這張,玫瑰。”
衣琚眼睛不僅隨著周良晏的辨認睜得越來越大,他不知道周良晏是怎麼認出那像是色彩打翻的一坨坨對方是怎麼看出來的。
衣琚不禁回頭看摟著自己的男人,對方看著手中的畫,認真而專注,似乎感應到衣琚的詫異,對方將目光移向衣琚,解釋道,“衣老師作畫走筆的習慣沒有改變,顏色堆疊但也分明。”
周良晏微微勾了下唇,“很好認。”
周良晏這種“我最了解你”的潛台詞,勾得衣琚心不禁多蹦了兩下,衣琚朝著對方近在咫尺的耳垂親了下,含含糊糊說道,“我怎麼這麼喜歡你呢晏哥。”
周良晏呼吸重了一分,親吻了下對方額頭,衣琚認真翻著自己小時候的畫,似乎由著他動作一樣,於是周良晏不客氣地低頭探向衣琚的唇,輕啄一口,“我也是。”
衣琚在想著自己那一幅幅色團的畫是什麼時候畫的,未意識到自己撩撥周良晏心猿意馬,直到對方含住自己的唇珠,又試圖撬開自己的唇齒,衣琚才堪堪回神。
周良晏放下了手中的畫,抵住了衣琚的腦後,似乎不會給對方半點退開的可能,正在一寸寸加深這個吻,衣琚也迎合回吻著他的戀人。
對方的手從衣琚衛衣下擺探了進去,隨著不知道是誰的喘息,一下下揉弄著衣琚的腰側。
對方的手指漸漸向他胸膛探去,過於癢酥的感覺讓衣琚本沉溺失神的意識瞬間被拉了回來。
衣琚餘光掃見自己被掀起堆在胸膛衛衣下的裸露出來的腰腹,腦海裡忽然閃過西胡同看到疊在一起的白花花的□□。
衣琚突然有些僵住,從胸腔裡往上反出一絲嘔意,衣琚猛地退開桎梏住自己的男人,一手拄著狼狽地大口喘息。
衣琚暗罵了句臟的,心裡有些亂,不敢看向被自己推開的男人。
“衣老師怎麼了?”
周良晏低啞的聲音響起,衣琚的頭垂得更低了些,讓垂落的劉海遮住自己的眼睛。
“魚乾吃多了,有些漲胃。”
衣琚聽著自己這麼回道,聲音帶著不知道有沒有被對方聽出來的顫意,衣琚頓了一下,帶著歉意,“對不住啊晏哥。”
衣琚感覺到周良晏摸了下自己的頭,又聽到對方無奈的回道,“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衣琚唇微微張了下,卻也不知道自己的道歉是為了什麼。
衣琚拄在地上的手手指摁得發白,周良晏不知怎麼想起對方回來的時候沾滿泥的鞋,和對方回來時空氣清新劑都遮不住地一身的煙味兒,周良晏沒有說什麼,隻是伸手再次攬住衣琚。
對方緊繃身體似乎在為什麼緊張,周良晏安撫性地親吻了下對方的發頂,溫聲說道,“衣老師給我講講這些畫的故事吧,沒聽衣老師講過自己的小時候。”
在對方一下下輕揉著自己的胃腹,衣琚翻滾的胃漸漸安穩,慢慢放鬆了幾分,衣琚繃緊的後背一點點舒展地靠在周良晏的懷中。
衣琚撿起地上散落的畫,順著對方的話語去回想。
“都是鄭老頭布置的作業,”衣琚搖了搖頭,有些苦惱,“沒什麼故事。”
“作業畫成這樣,自然要成天挨罵,要不是師娘護著,我天天要吃竹條炒肉,”衣琚想著那時候每日自己和鄭老頭吵來吵去,不禁再次搖頭。
“畫的很認真,有態度在的,老師為什麼打你?”周良晏不覺得衣琚認真完成卻沒畫好,衣琚老師就教訓小孩兒。
“打就打唄,哪有為什麼,”衣琚咬了下唇,目移開,又補充一句,“乖巧懂事的我哪裡知道那老頭成天哪兒那麼多的暴脾氣。”
第078章 魚乾後事
周良晏仔細瞧了衣琚一眼, 衣琚梗著脖子嘴巴閉很嚴,周良晏不禁在腦海裡將衣琚等比縮小幾分,一個活靈活現的刺兒頭小孩就浮現在眼前。
周良晏緩緩道, “衣老師小時候莫非是個愛頂嘴惹大人生氣的小孩子?”
衣琚彆開頭, “不是。”
“前些天有人聯係過我, 說衣老師小時候霸道得很,把他當馬騎, 當時我並沒有信。”
周良晏看著衣琚眼睛緩緩睜大,對方似乎在等待著自己的接下來的定論, 周良晏幾不可見的嘴角向上揚了個弧度,繼續說道,“但現在看, 或許苦主告的狀是真的。”
“是他們欺負人在前,我合理回擊,”衣琚掙開周良晏的胳膊,轉身盯著男人。
周良晏挑著眉的樣子顯然是不信的,衣琚憤憤,半警告半威脅道, “不要汙蔑三好學生晏哥。”
“可還有人和我說,衣老師高中的時候有位小校霸,衣品很潮很先進, 露洞毛衣, 蘇格蘭男裙, 還有”
周良晏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在努力回想, 然後恍然又要繼續未儘之言。
衣琚心裡靠了一聲,連忙捂住他晏哥的嘴, 這群人怎麼什麼都和周良晏說!他的形象還要不要了!
衣琚看著含著笑意的那雙眼睛,發熱的臉頰又燙了幾分,盯著地板縫,卻又不得不為少不更事的自己解釋。
衣琚臉上滾燙,聲音幾乎快聽不見,“那都是校外穿的,上學我有好好穿校服的。”
“我還聽說”
“不許說!”
捂不住周良晏的話,衣琚恨恨地坐在周良晏腿上,雙手捧住對方的臉,朝著周良晏嘴唇咬了上去。
“不許說,”衣琚幽怨得很,直接咬破了周良晏的唇,這個人就知道逗他。
封口的吻中夾雜著幾聲胸腔輕顫的笑,周良晏手握著衣琚的側腰,任由衣琚緊緊貼向自己,自己紋風不動,全盤交由衣琚處理。
衣琚不客氣,下了力氣咬得嘗到些血腥味兒,才收了牙。
這是個明顯的懲罰性行為,周良晏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吃痛地悶哼了聲,衣琚也就滿意起來,但衣琚親著親著,咬著咬著,不自覺舔舐吸吮了一下的行為,又讓整個吻變得格外的情|欲。
衣琚也有些懊惱自己下意識的安撫,淺淺拉開兩個人的距離,直勾勾地望著周良晏的眼睛,再次重申,“不許說,我要麵子的。”
周良晏手指在衣琚臉頰上點碰撫摸,手指微微用力時,還能在對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個淺紅色的手指印,印跡留下的時間不長,但也算消散得慢。
衣琚的皮膚比周良晏自己所想的還容易落痕跡,不一會兒衣琚的臉上就被按出三撇胡,像小花貓似的。
周良晏知道衣琚這個吻是借著玩笑打鬨,帶有歉意的補償,對方眼底的那絲不安和歉然被衣琚掩藏的很好,但其有些急切且無意識緊張的動作卻還是暴露對方心底的情緒。
周良晏將放在對方腰上的手改為輕輕撫摸衣琚的後背,衣琚放在周良晏肩上的手也跟著他的動作微微顫動。
望著衣琚的眼睛,周良晏適才壓下去的疑問擔憂全部返了回來,沉默一瞬,周良晏還是沒忍住開口,“衣老師白天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可以和我說說嗎。”
衣琚在周良晏注視下睫毛顫了下,但卻沒有說出話來,本事想要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卻在對方沉如墨的眼神中無法掩飾,隻能狼狽地躲避開。
周良晏還在等待衣琚的開口,衣琚不想騙他,但卻不想和周良晏說白日看見的那些醃臢,兩個人方才又柔貼起來的氣氛,似乎也在衣琚的沉默中一點點散去。
他們在一起後,有什麼事情周良晏都會給足衣琚自己處理的空間,但這次不一樣,這是周良晏第一次堅持的詢問和探究,讓衣琚有些不知所措。
衣琚扶在周良晏肩上的手攢得越來越緊,他的腦袋裡想了很多完美的說辭,但他卻不知為何的說不出口。
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衣琚不敢看的那個人似乎歎息了一聲,其中帶著的複雜情緒讓衣琚心中一沉,衣琚抿著唇開口,“沒什麼事晏哥,你放心”
“我想聽的不是這些,衣老師。”
周良晏打斷衣琚的話,握住對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將衣琚指甲嵌入肉的手打開撫平。
對方的手被自己翻開,周良晏卻看著衣琚又開始咬自己的唇,隻好抬起手,用指尖撬開對方的牙齒,解救對方咬住的唇。
周良晏輕聲說道,“但衣老師有分寸的事情,不想說我不會逼你。”
“我想知道衣老師全部的事情,但我也知道這樣或許有些貪心。”
周良晏手指輕輕撫摸著衣琚的柔軟的唇瓣,壓下心中所有的情緒,怕嚇到眼前又開始不安的戀人,最大程度溫和地,循循善誘地望著對方,“隻要衣老師願意未來的事情讓我和你一起承擔就好了。”
“我隻要這個,衣老師可以答應我嗎。”
周良晏的話一字一句地流淌進衣琚心中,又盤環著餘聲,衣琚嘴張了幾下,似乎有很多事在考慮,又有很多話講。
但最後的最後衣琚隻是點了一下頭,望著周良晏輕聲承諾,“以後有解決不了的事,我會和你說。”
周良晏認真瞧著衣琚,知道對方不是在糊弄自己,嘴角勾了下,拉著跨坐在他懷裡的衣琚低下了頭,自己以仰視者的姿態,獎勵形式地親吻了對方的唇。
衣琚心底縈繞的焦躁不安也在這個吻中全然散去,衣琚眉也在這個吻中舒展開,衣琚心情一放鬆,忍不住捧著對方的臉,再次加深了剛剛沒儘興的吻。
直至兩人難分難解地喘息著拉開距離,衣琚頭伏在周良晏的脖頸,對方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向自己的胃部,一下下地揉著,用手掌的溫度去貼熱剛剛作痛的胃。
“胃還難受嗎?”
衣琚聽著周良晏沙啞的聲音,身體一僵。
“胃脹難受了,晚上不許吃炸魚乾。”
衣琚難以置信周良晏在這麼旖旎曖昧的氛圍說出這麼冰冷殘酷的話。
自己還坐在他硬挺的位置上,周良晏卻惡魔低語般地給他下達這個驚天噩耗,還有明明那手是在不老實地撩撥,卻還要打著揉胃的名頭,還讓他承受不能食魚乾之痛。
可惡至極!
“不是,”衣琚嘴角一抽,試圖爭取自己的切身利益,瞪著對方,“我好了。”
“剛剛都嘔吐反應了,聽話,”周良晏揚了下眉,看著臉都僵了的衣琚,話語頓了下,有些不明意味地說,“還是說,衣老師是接受不了和我親密才”
周良晏話沒說完,卻緊閉雙唇不做他言,眸色有些澀然。
“就是因為小魚乾,”衣琚立即接過話,睜大著眼,試圖讓周良晏看清自己眼中的誠實可信。
衣琚眼裡的隱形都要滑片了,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樣,“我覺得晏哥你說的對,我應該對我的身體負責。”
聽到衣琚的話,周良晏卻依舊那副沒有相信的樣子,臉上好像在說:你在哄我。
周良晏垂下了眼眸,低聲喃喃,“明白。”
衣琚雙手再次捧起周良晏的臉,無比認真地望著周良晏,一下下啄著周良晏的唇,“我們都做到哪步了,晏哥你還不信我,身體反應對晏哥你多誠實”
周良晏依舊不說話,隻是在對方再次親上來時,抬眼定定看著衣琚,然趁著在衣琚沒反應過來,迅捷地伸出手按住了對方的頭後。
衣琚被以對方力量帶得沒穩住身體,手一滑沒了支撐點,就壓著周良晏往鋪滿自己兒時畫作的地板上倒去。
即使衣琚摔在周良晏身上,周良晏也沒有放過衣琚的唇,現下衣琚整個人伏在周良晏身上,而周良晏一隻胳膊肘著地板,一隻手摁著衣琚,絲毫不給衣琚一點點距離空間,交融著津液,探入彼此溫熱的口腔。
周良晏有些猛烈而不可抗拒的吻,似乎在為之前某人的推開找補自己利息,而衣琚同樣熱情地回應則是向自己的愛人證明什麼,用自己情|動不自禁最原始的反應,向他的戀人袒露自己同樣的心。
一吻作罷,兩個人衣衫淩亂,衣琚撐起一些距離,看著慵然卻仍飽滿欲|念的戀人,伸出手擦拭了下對方咬破的唇角,平複著有些急促的喘息,仍有些悻悻地望向他晏哥,不知道自己這次表現得好不好
結果衣琚卻在周良晏的眼中看見一點點往外溢的笑意,衣琚瞬間明白了,臉上一黑,捏了對方的胳膊一下——周良晏一直在逗他!
自己心驚膽戰地伺候了對方一頓,十八般吻技都用上了。
衣琚沒好氣地頂了下胯,似乎在問:這回信了麼。
“衣老師的吻技又進步了,”周良晏聲音低啞卻帶著笑意。
衣琚瞪了一眼周良晏,要從對方身上起來,而周良晏卻一把將要起身的衣琚再次拉入懷中,這次放過了對方被吻腫的唇,朝著對方的脖頸一枚枚種下紅痕。
“該衣老師試試我的。”
舊畫紙與木質家具的味味道充盈著整個小房間,戀人間溫存愛撫,在從小窗灑進來的陽光中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一點點打碎彼此的不安與壓力。
呼吸中全是彼此的味道,在彼此眼裡、心中、撫摸下,溫熱滾燙著所有低沉的情緒,點燃彼此心中燎原的野草,輕輕一吹紅滿天,又甘露雨降,滋潤著彼此躁熱,如風,如火,如雨,如泉。
第079章 走過你曾經所在的地方[倒v結束]
正值國慶佳節, 往哪裡去都是人山人海,衣琚也就沒帶著周良晏在上都逛,隻窩著這片時間靜止一般的老城區, 過著兩個人的小日子。
節假日兩人都沒想工作, 但無奈事發突然, 今天周良晏一早便和衣琚打了招呼,分公司有些急事便出門去了。
衣琚隻好自己一個人在老房子呆著, 看看電視澆澆花,像極了退休老年生活, 最後實在無聊,也就提起畫筆繼續構思酬智八麵棱錐體的最後一幅作品。
一個人孤零零的午餐用餐過後,衣琚打開自己的電腦, 看著自己建模好的作品,腦袋裡團成了一團毛線。
八麵棱錐如同寶石,兩個四棱錐扣在一起,也如兩個倒扣在一起的表裡世界。
上頂部四麵展開的四幅畫作已經畫好,展開後是水墨蘊染的秦漢唐宋時代不同民俗背景下的楓山民居圖,而疊合成椎體四麵是四個角度楓山景色, 由於水墨獨特的性質,將四個朝代不同風格的景色驚豔融合一體,最後影影綽綽呈現出一個立體的不同時代融合在一起的古時楓山。
不同朝代的百姓服飾在棱體邊緣產生了變換, 像是時代更迭而又在此融合。
下底部的四麵則是現代演變的工業現代化城市化的楓山及沿邊景色, 與上頂部的景色互為光影, 卻又不儘相同。
但下底部四麵卻唯獨缺了一麵,現在還是空缺一片。
衣琚咬著唇, 看著自己的建模,又看向自己筆下又崩掉銜接不上匠氣十足的畫, 歎了口氣合上了電腦,把廢掉的紙張扔進垃圾桶裡。
而院外大門也在此時響動了兩聲,周良晏不一會兒也走了進來,衣琚有些詫異對方處理事情速度之快,朝進來的周良晏眨了眨眼。
“這麼快處理好了?”
“沒什麼事情,隻是急著要一個文件簽字。”
“衣老師好像不太開心,”周良晏看著坐在那兒沉悶得快要發蘑菇的衣琚,上前勾起對方的手摸了摸,“要不要出去逛逛。”
衣琚看著風塵仆仆趕回來的周良晏心頭一暖,適才的煩悶都被對方掌心的溫度燙妥帖了。
衣琚想了想,眼睛彎了下,“那我帶你去個地方。”
節假日的衣琚高中的大門封著,似乎一個人都沒有,衣琚拉著周良晏沿高中圍牆走了小半圈,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缺了半截高圍牆的地方,旁邊挨著歪脖子的桂花樹。
衣琚四處看了下沒人,腳一蹬就踩著圍牆上了去,動作熟練得像是刻進骨子裡一樣。
衣琚回頭剛想伸手去拉周良晏一把,結果看向還站在樹下的周良晏,衣琚不免愣住了神。
剛剛他借力蹬了桂花樹一腳,滿樹的桂花隨著風落了周良晏滿身,明媚的陽光不吝嗇地撒來綽綽花影,將周良晏映得分外好看。
或許是對方最近沒有打理,周良晏的頭發長了幾分,如今任劉海垂在額前,少了平日裡的那成熟穩重的壓人氣場,反而像是二十出頭意氣風發的年紀。
衣琚一晃神,不覺今夕何夕,像是高中逃課時與對方撞了個正著一般,衣琚想著想著不禁笑出聲。
瞧他的腦袋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即使那個時候他們相遇,也隻會是逃課的學生撞見來抓人的實習老師,哪裡能像現在這樣,拉著對方一起做壞事。
周良晏看著半蹲跪在牆頭朝自己伸手的衣琚,對方逆著陽光,風吹著桂花下了一場桂花雨,落了衣琚滿肩,還有一瓣桂花有些任性地拂過衣琚的唇瓣,又旋轉著飄落進衣琚的領口,不見了蹤跡。
衣琚像是想到了有些出神,對方嘴角掛著的笑意讓周良晏也有些失神,沒有及時地握住對方遞過來的手,隻是站在樹下望著他的戀人。
“想什麼呢晏哥,”衣琚眼裡依舊是未消下去的笑意,“快上來,等會兒來人了。”
周良晏握住對方涼潤如玉的手,借力上了圍牆,到了衣琚旁邊,周良晏不禁望著衣琚開口,“衣老師剛剛在想什麼。”
衣琚瞧了周良晏一眼,要跳進圍牆的動作停了下,這個人自己剛剛問他的不回,反過來問他。
衣琚眼睛一轉,有些壞地說道,“我在想,如果我們高中在這裡相遇,那麼晏哥一定是來抓我的實習老師,而不是和現在和我一起做壞事的壞學生。”
周良晏聞言愣了一瞬,想了下兩個人相差五歲的年紀,可不就是衣琚所言那般,莫名有幾分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周良晏剛要說些什麼,衣琚握著他的手就忽然抽離開,周良晏眼前一晃,對方就已經順著圍牆跳了下去,在圍牆下抬著頭望著他。
“怎麼了周老師,要上課了還不下來嗎?”衣琚笑了聲,邊往後退,邊挑釁地朝著周良晏擺了擺手,“還是,追不上我嗎?”
周良晏深深看了眼進了校園就又變成小校霸的某人,手撐著牆利落地跳下來,追向前麵已經跑出去一段的某人。
衣琚跑的不算太快,但也不算慢,和高中一千米的速度大差不差,所以等衣琚跑到了美術樓門口,周良晏才完全追了上來。
衣琚支著膝蓋平緩著氣息,看著到了自麵前大氣不喘一下的周良晏,睨著眼說道,“晏哥不會是故意不追上來的吧。”
周良晏拉起衣琚的手,往藝術樓裡走了進去,理所當然地說道,“老師總要讓著學生一些。”
衣琚切了聲,心想明明是我尊師重道好吧。
藝術樓的大門不像其他辦公樓教學樓那般上著大鎖,大門似乎隻起到一個擋風擋塵的作用,一推就開。
“一般周末節假美術樓都是不關的,給學生練琴練畫用,”進了門衣琚輕聲和周良晏解釋道,又指了指全亮著的監控,更加小聲說道,“但監控全開著,可不要做壞事。”
衣琚咬重後幾個字,周良晏不禁看向衣琚,手指摩挲著衣琚的手背,“那我要看住衣琚同學。”
衣琚胸腔中震顫出幾聲笑,由著對方死死拉著自己手,然後輕車熟路地走進一間琴房。
衣琚摸著鋼琴黑白鍵,頗為懷念地試彈了幾個音,鋼琴架子上還有誰落下的譜子,衣琚翻了翻,發現是《One Last Kiss》的鋼琴譜,不禁有些驚喜。
這首衣琚高中晚會被孫傘逼著彈唱過,這首琴曲是孫傘看的動漫的主題曲,高中的衣琚不願意彈,日文還難彈難唱,又要在晚會上出大風頭,衣琚不樂意。
高中衣琚叛逆得很,彆人叛逆在中二裝X,他叛逆在拒絕中二裝X,怎麼可能樂意。
但孫傘生日要求就這一個,說不能看帥氣男高裝X簡直人生一大憾事。
於是無可奈何下,衣琚潛心學了半個月,在晚會上成功收獲了孫傘開心的尖叫聲,同時也收獲了一桌膛的情書,還有連續一個月下課被堵表白,以及連上一周表白牆的難忘經曆,還是他借著繪畫比賽為名請了半個月的假,才止住了這場校園風波
衣琚興致勃勃坐了下來,朝周良晏歪著頭問道,“晏哥會彈嗎?”
周良晏翻了翻譜子,坐到了衣琚右手邊,試著彈了一段,衣琚聽著對方的琴聲不免咂舌,快速上手有些不熟練但卻完整地彈了下來一整段,衣琚跟著對方的琴聲找了一個停頓處切入了進去。
四手聯彈下,舞動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動,衣琚跟著周良晏的速度,配合著對方間歇彈了一段,聽著不儘如人意,周良晏也意識到這首曲子難度不在技巧而在節奏,彈著彈著由衣琚占住彈琴的主動權,而周良晏選擇隻在一些副歌曲段和進來。
曲子的宿命感與空悠靈動瞬間抬了上來,衣琚不自覺微微蹙的眉也舒展開,跟著節奏低聲哼唱,周良晏聽著衣琚哼唱著歌曲,唇角跟著彎起弧度,對方慵懶隨性的嗓聲很輕似乎隻有他一個人能聽見。
而過堂的風吹起琴房的綠色窗簾,簾角在空中蕩開,陽光透進房間,微塵漂浮在丁達爾效應下的光束中,定格著藍天白雲見證的瞬間。
一曲作罷,衣琚意猶未儘地將手擱放在琴鍵上彈了幾個音。
小時候這些樂器學起來很痛苦,但等成人後也是這些小時候規練出來的東西給他們帶來一些富有新意的愉悅。
衣琚也很開心,能和周良晏一起鑄成並分享這愉悅,衣琚手指在對方手背骨上彈了兩下,又撓了撓。
果然他沒動兩下,就被周良晏反手握住,衣琚繼續使壞撓著對方手心,是難得的幼稚,而周良晏也陪著衣琚玩起來你抓我躲的遊戲。
“喵——”
衣琚盈盈望向周良晏的目光聞聲定住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晏哥?”
周良晏自然也聽到了貓叫聲,但卻不知道是哪個方向,而這時又一聲叫聲“喵——”,伴著抓撓金屬滯聲,周良晏順著聲音方向走到了窗前。
果然紗窗上趴著個臟兮兮黑黃的白貓,額頭間還有個兩束黑毛,八字形像是眉毛一樣。
跟上來的衣琚驚喜極了,拍了周良晏胳膊一下,“這小彆致長得挺家夥。”
小貓像是聽懂了衣琚說的話,懶洋洋地抓了下紗窗又喵喵叫了兩聲。
“學校放了假沒人喂食,應該是餓了,聽到琴聲投奔過來的,”周良晏拆來了紗窗下麵的鐵絲,然後把小貓吊著脖子從紗窗上扯了下來,抱在懷裡撓了撓對方下巴。
第080章 衣老師喜歡嗎
“喵——喵!”
小貓被周良晏固定在懷裡, 似乎有些不耐煩嗓子呼嚕呼嚕的,但依舊沒有露爪子,傲嬌且慫, 像是知道抱著自己的兩腳獸的武力值無法匹敵一般。
衣琚試探地伸出手抓了兩把小貓頭頂毛, 貓咪耳朵舒服得趴趴了下來, 眼睛也眯了起來。
“怎麼辦晏哥,想拐走, ”衣琚擼貓擼得心直癢癢,晃了晃對方袖子, 期待地望著周良晏,“冬天要到了,沒人管的貓該凍死了。”
小貓似乎聽見了衣琚的話, 兩隻耳朵支起來,尾巴也圈住抱著它的周良晏的胳膊,像是撒嬌一樣。
周良晏手指繼續撓著小貓的下巴,看著在自己懷裡賣好似的翻肚皮的小家夥,又看見拽著他袖子乖巧不行的某人,年年逝去後周良晏就再也沒養什麼, 而此時周良晏眼底一派柔和,“我們養。”
“好耶,養之!”衣琚眼睛亮得快發光, 圈起小貓一通呼嚕。
“喵~喵喵~”
*
衣琚心心念念的是拐走小貓, 就不太好意思在樓裡呆著。
往琴房一坐, 一彈琴那小貓就喵喵叫,像是跟著唱歌似的帶著起伏調調, 但衣琚就總有種莫名其妙的心虛,像是特意翻牆進來偷人家學校校貓一樣。
於是最後衣琚也就領著周良晏去操場逛逛, 不在琴房呆了,當然一起走的還有落到他手裡的小貓。
衣琚坐在操場草皮上,給小貓找了點水喝,周良晏去自助售賣機買火腿腸剛回來,坐到衣琚旁邊,將剝好皮的火腿遞給正咕嚕咕嚕舔水的小貓。
“高中的時候學校倉房也有一窩小貓,同學都很喜歡,給它做窩送食,大家都很用心照看那窩小貓,”衣琚摸著小貓的腦袋,對方似乎隻知道吃一樣任由衣琚摸。
“但最後,”衣琚垂著眼,“還是沒挺過那年的冬天。”
他記得春節後他們這群小夥伴一起溜進來去倉房看小貓,卻隻看到硬邦邦的幾具屍體,他們做的窩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了,送進去的貓糧也撒了一地沒有吃。
“那個冬天太冷了,而學生時候的學生能做的、會做的又太少了。”
衣琚喃喃,一下下摸著小貓軟毛,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
“那是我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力所不能及的有很多,而其中最為痛楚的是生命的長度。”
衣琚有時候也覺得很不可思議,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白眼狼些,他年幼喪母時沒有感受到的生命流逝的痛苦,卻在一隻萍水相逢的小貓身上感受到了。
可能是衣漾的指甲太長抓得他很疼,而小貓的肚皮太軟又很溫暖。
“後來呢。”周良晏望著衣琚的側臉。
“後來,”衣琚回過神,看向操場那端的倉房,指了指那棵桂花樹,“後來我們給它們埋在了桂花樹下。”
周良晏看著那棵已經遮住倉房的老樹,良久後輕輕點了下頭,“桂花樹很香,它們會做個很甜的夢。”
“這樣嗎,”衣琚笑了笑,“那也還算不錯。”
周良晏手覆在衣琚拄在草皮上的手上,沒有再多說什麼。
“晏哥,”衣琚望著小貓輕聲喚道,周良晏凝視著衣琚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李早的事情,是不是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洨琚,”周良晏與衣琚四目對視,很認真重申,“你想做的也是我想做的。”
衣琚沉默了一下,“晏哥你記得嗎,我出現在大眾視野的那段時間,曾受邀擔任一個比賽的評委。”
衣琚沉聲緩緩道來,“賽事不大,但第一名會有三十萬整的獎金與赴美交流項目的機會。”
“參加比賽的小孩裡麵有個畫畫很靈的小孩,風格獨特,思想前衛。”
“按理來說第一名他會很輕易地收入囊中,而這筆獎金也會湊齊小孩母親最後一筆手術醫療費用。”
“一切對於那個小孩來說都是充滿希望的,”衣琚回憶著王單的那個時候的笑臉,不禁也笑了笑,但笑容很快又消散開。
“可最後比賽因主辦方的投資商撤資,獎金由三十萬變成了一個很精致的獎杯還有三萬的賠償款,而取得第一名的小孩捧著獎杯,延誤了母親的最後治療機會。”
“而小孩領獎時因為沒有獎金,憤怒質問並衝動向主辦方動手的監控視頻被傳到了網上,同時小孩作品過於前衛的作品風格也遭到了大眾審判。”
“小孩母親最後沒走下手術台,那一天,小孩也從醫院高樓跳了下來。”
因為比賽最後獎項依舊有三年留學交流項目這價值百萬的獎品,所以網上很多人都覺得是王單貪心不足蛇吞象,見錢眼開。加上王單畫作中有男男裸|體、戰爭暴|力等要素,網上懂哥不少批判王單博人眼球的作品風格,又扒出王單的指導老師是同性|戀
最後網絡拚湊出一個“真實的”“王單”——唯利是圖、博人眼球、或許與老師肉|體|交易的貪婪自大,暴|力|傾向的壞種。
“他最後的一通電話打給了我,”衣琚言語哽在喉嚨,他至今也清楚那個雨夜那通聲聲質問泣血的電話。
“王單和我說,他最後才知道這個比賽時內定的第一名,是給某達官貴人孩子鍍金的獎項。”
“可能是投資商對於自己的孩子太過自信吧,”衣琚諷刺一笑,“沒想到會出現王單這匹黑馬,直到複賽才發現王單這個威脅。”
“而到複賽前,投資商才派人找到王單,讓他把畫賣給那個投資商家孩子,退出比賽做投資商孩子的槍|手,他將收獲三十萬的獎金,以及定期槍|手的‘工資’。”
“王單拒絕了,他覺得憑自己的實力可以獲得那筆獎金,也可以憑自己的雙手湊齊他母親的醫療費,可最後”
衣琚最後的話語輕聲消散在空曠的操場,周良晏沒有聽清,卻也聽懂了衣琚最後的未儘之意。
“兩條人命就這麼沒了。”
衣琚垂眸看著小貓懶洋洋地翻滾,曬著太陽很是愜意的樣子,可衣琚卻覺得這陽光怎麼也照不透那些陰暗的死角。
“最後的決賽我行程衝突,全程遠程溝通,不知情獎品調換的事情,直到王單的事情在網上鬨開我居然才知道。”
“可當我把最後的醫療費用借給王單時,他的母親已經。”
衣琚喉嚨艱難滾動一下,咽下自己的全部情緒。
王單在得知沒有獎金之後,一直以為衣琚也是和賽事方一夥兒,不曾找過衣琚幫忙,所以最後衣琚還是慢了一步。
衣琚那時很是覺得荒唐,王單需要獎金給母親治病這麼樸素簡單並容易得知的理由卻在王單生前無人在乎,沒有任何人嘗試去接觸王單,給王單解釋的機會。
或許是網絡輿情發酵太快,而王單焦頭爛額於母親加重的病情,讓媒體沒來得及挖掘真相;或許是投資商背後勢力壓的太死沒人敢去接觸當事人;又或許是網絡營銷號還沒吃夠壞種王單的流量,一切還沒到反轉的時候,所以真相還沒到時機曝光
衣琚想到了很多理由,可卻再也沒有了意義。
最後,兩條人命消失在網絡輿論的浪花裡,從批判鄙夷到同情悲痛最後又歸於沉寂,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已經儘力了,”周良晏揉了下衣琚頭發,“洨琚,你儘力了。”
當年的那場比賽,周良晏也有關注,但卻是從王單身死後的熱搜窺得一二。
衣琚作為那場比賽評委,頂住上都當時投資商背後勢力施壓,披露比賽的“獎金金額印刷錯誤”的真相。
周良晏記得當時網上很多讚揚衣琚為王單擔負醫療費用,最後勇敢站出來為正義聲張,但也有更多說衣琚馬後炮,吃人血饅頭為自己博名聲假慈悲。
無論如何的定棺而論,最後依舊是一百個人有一百種真相的雞飛蛋打。
“儘力了,可卻什麼也沒做到,”衣琚苦笑一聲,“李晚曾說他很佩服我揭露比賽不公黑暗的一麵,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悲劇已經鑄成,我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
“晏哥,我和你說這個事情是想說,這是我一定要管李早的事情的原因,而這次我一定會管得徹底。”
衣琚望著周良晏,心中暗暗在想,在一切悲劇還沒有發生之前,他一定會遏止住那奔向懸崖的列車。
周良晏同樣望著衣琚,對方在和他交代解釋著原委,似乎是對於參與者的自己的一份知情權交代。
周良晏想說,無論衣琚如何選擇,他都會站在他這一邊。
但衣琚眼中那堅定執著蕩開的底色讓周良晏有些恍惚,讓周良晏覺得自己什麼也不必多說。
周良晏望著那雙清澈而深沉的眼眸,不禁想起十年前對方的那副還未出名的畫作《愚者》。
他尤記得那年自己麵臨白身脫離家族或者由老爺子安排直接繼承周家的選擇,那個夜晚,周良晏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當時科研產品屢屢碰壁,加上周家施壓,已經窮途的自己卻不僅擔負著自己一個人的命運。
決定前路命運的那一晚,他從天黑坐到了天亮,最後在與畫作中愚者的對視下,他脫離家族,但資金鏈斷的窘境讓他無法在繼續自由創業,他選擇了酬智這個第三個選項。
而如今周良晏望著衣琚的雙眼,同樣選擇了與多年前彆無二致的那雙眼睛的主人的選擇,周良晏握著衣琚的手,最後選擇不多言,隻堅定地應了聲,“好。”
他們之間,其實一直衣琚才是那艘勇往直前的船,而他隻願能做好錨,讓衣琚安心地繼續向前。
*
昨晚從學校回來後,衣琚想追憶下自己青少年的回憶,也就一個人睡在了自己臥室的單人床上,而周良晏睡在了衣琚老師的屋子。
但可能陡然回了過去的環境中讓衣琚有些興奮,也可能衣琚很久沒有一個人睡覺讓衣琚有些不適應,衣琚昨晚並沒有睡得很好。
今天衣琚見到的,說出來的事情有些太多,和周良晏給小貓洗好澡後,衣琚就疲憊地歪在自己的小床上不願意動彈,也不想洗澡。
衣琚抱著小貓,一下下擼著對方背上手感極好白絨絨的毛,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腳背觸碰著洗腳盆裡已經開始涼了的水,看著周良晏坐在自己屋子裡給小貓臨時做了個紙箱窩,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晏哥。”
衣琚困困地喚了台燈下認真作業的某人一聲。
“嗯,”周良晏抬眼看向衣琚,繼續往紙箱裡鋪軟墊,“快好了,困了你就先睡。”
“我想晏哥和我一起睡,”衣琚閉著眼,嘴角偷偷勾了下,又拍了下床板補充道,“在這兒。”·
周良晏檢查箱口有沒有不平的地方,聞言手上動作一頓,挑了下眉有些耐人尋味,“床太小了衣老師。”
“就要小不行?”衣琚笑了下,“夜裡多冷呢晏哥。”
“而且晏哥,”衣琚頓了下,話尾勾人,“不想睡睡我十六歲前一直睡的床嗎?”
“彆鬨,”周良晏望著一派虎狼之詞的衣琚,眼底湧動著衣琚已經熟悉的意味。
“哪裡鬨了,”衣琚眨了眨眼,佯裝沒看懂對方的神色,像是隨口一說繼續道,“我那個時候,孫傘他們都說長得好看,還說聞起來很香,但我沒覺得我哪裡有香味兒。”
衣琚假模假式嗅了下自己的領口,朝周良晏歪了下頭,“晏哥你覺得呢?”
周良晏將手裡的貓窩放在地上,走到衣琚旁邊叫小貓放進了窩裡,小貓懶懶地也不挑舔了兩下毛就繼續睡覺了。
而床上那個倒是不滿意了,衣琚拉著周良晏的袖子懶散說道,“晏哥你把小八扔走了,誰陪我睡覺?”
周良晏沒有回答衣琚的這一連串搞事情的問題,隻是站定在衣琚麵前,手掌按著衣琚的肩頭,彎下腰在衣琚領口鎖骨處嗅了嗅,“香的。”
衣琚仰著頭任由對方的呼吸灑在自己的身上,對方的唇落在上麵,讓衣琚有些酥癢難耐,可衣琚剛要摟住他晏哥的脖頸,周良晏就已經起身。
周良晏整理了下衣衫,摸了把衣琚的頭,又將對方故意扯開的扣子扣好,“不是說明天帶我去看日出麼。”
衣琚張了下嘴,遲疑地欲言又止,也可以不去
周良晏蹲下來握住衣琚腳腕,仔細擦乾對方的腳上的水,然後將對方的腳塞進了被窩,“給衣老師加個被子自己好好睡覺。”
周良晏親吻了衣琚額頭一下,“晚安。”
衣琚望著周良晏端著自己的洗腳水走出了屋子,還貼心地關上了燈,一連串的動作絲毫沒給衣琚挽留的機會,衣琚嘴角抽搐一下。
他的意思表達得不夠明顯嗎,還是他的技術不太到位吸引不了他晏哥了?
衣琚借著窗戶外的光翻看了下自己的右手,喪氣地拍了下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不爭氣。
衣琚踩在地板上,把貓窩裡的小八撈了出來,狠狠吸了茫然的小白貓兩口,然後摟著小貓回了被窩。
衣琚悻悻然,今晚我們就相依為命吧小八。
而此時此刻的主臥,周良晏再次打開了浴室的門,之前熱水澡積攢的霧氣被淋淋灑灑地冷水冷氣擊散。
周良晏挑上去又濕了的頭發盤算著,明天看完日出,該去趟便利店了。
大半個小時後,周良晏擦著頭坐回到桌子電腦前,屏幕的亮光映在帶著淺淺笑容的男人臉上。
周良晏想,明晚的工作或許該提前趕出來。
*
“小學籬笆旁的蒲公英,是記憶裡有味道的風景”
衣琚哼著歌,手裡提著鞋,直接踩在田裡泥巴裡,蹲了下來采到了剛剛眼尖看到的蒲公英,然後獻寶似的再次遞給一旁的周良晏。
周良晏手裡已經一小把,手掌為它們遮著風,看著厚重的雲遮住了整片天空,“看來今天看不到日出了。”
衣琚聞言撇了下嘴,可不呢,昨晚不僅沒收獲到快樂,也沒收獲到良好的睡眠,同樣沒收獲到美麗的日出,虧死了。
今早一看周良晏同樣眼下發青的樣子,衣琚就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樣沒睡好,看來晚上想著那點兒遲遲消不下去的念頭,翻來覆去的不僅是自己,衣琚早上的起床氣都小了幾分。
不過衣琚看了眼遠處日出方向的彩霞漫天,還是笑了笑,“現在的天也很好看。”
周良晏看著踩著泥巴,繞著田地邊一個腳印一個腳印丈量土地的衣琚,眼底柔和,“是很好看。”
“晏哥我和你說,小時候我經常和我老師在這片地裡玩,從這兒,”衣琚一手扶著周良晏的胳膊,指了指腳下,然後踩上石頭上,指著遠處的那片麥田,“到那裡。”
“每一寸土地我都走過,”衣琚笑了笑。
“田裡麥子就是我的士兵,其中長得最好的就是我座下將軍,會在葉子上給它們寫上起好的代號”
“小時候嘛,就是想象力豐富了些,”衣琚說著說著閉了嘴,覺得不太好意思,有些幼稚了,“有點兒怪裡怪氣吧?”
“很有意思。”周良晏含著笑搖頭,他一直認真聆聽,聽著衣琚的言語,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個童真童趣的少年。
他不曾見過衣琚小時候的模樣,但在衣琚的描述下,卻不難想象衣琚充滿著蓬勃朝氣快樂模樣,一個愛靜的少年在這片自己的小天地和天地自然萬物玩耍。
“衣老師小時候一定很開心。”周良晏不禁也為那個快樂的小孩子感到愉快。
“是很開心啊,”衣琚有些感慨,也有些懷念,“雖然父母不在,但老師和師娘對我的照顧遠遠超過了我的親生父母。”
衣琚從來沒有缺少過愛與關懷,在他這裡養恩大過天。
“鄭老頭和師娘,還有鄭鄭姐都是很好的人,”衣琚嘴角勾了勾。
“他們都是衣老師很重要的家人對嗎,”周良晏撫摸著衣琚的手。
“嗯,”衣琚沉默了一瞬,但還是肯定無疑地說,“他們都是很重要的家人。”
“那,我也會是衣老師很重要的人嗎?”周良晏望著衣琚的雙眼,眼裡帶著笑意。
衣琚與周良晏盈盈對視很久,挑了下眉緩緩說,“晏哥已經是我很重要的人了。”
衣琚與周良晏對望著,話中的情意很直白的在眼神中、神態中、言語中流淌。
久久含情脈脈的對視讓衣琚不禁有些老臉一紅,衣琚忍不住移開了目光,迅速轉移話題,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盯著周良晏手裡被對方護得好好的蒲公英,手指戳了戳蒲公英的羽毛,“不攢了,想吹。”
似乎聽到了衣琚的指示,衣琚才感覺周良晏自剛剛投來的灼熱視線堪堪移開,對方小心著將蒲公英遞到自己麵前,一團團聚在一起變成了一大坨白絨絨。
衣琚微微欠腰,鼓起一口氣將這一小捧全部吹了乾淨,蒲公英的白色小傘瞬間在兩人之間暈開一片,風揚起讓一支支小白傘打著旋地飛舞著,朦朧的,漂亮極了。
“啊嚏——”
風一拐向,蒲公英的白絨掃向衣琚,弄得衣琚連打好幾個噴嚏,衣琚吸了下鼻子,指了指已經禿頭的一撮綠莖稈,“等會兒再采一把,下次給你”
話沒說完,衣琚忽然感覺一股力讓自己傾向周良晏的身上,對方攬住自己後脖頸吻了上來。
溫軟的唇瓣覆過來,晨間清風似乎也休止了一版,五感凝聚在唇上的那無法忽視的觸感上,細碎而溫柔。
周良晏微微拉開兩個人距離,手指摩挲著衣琚後頸的碎發絨毛,定定凝視著衣琚,“衣老師也是我很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
衣琚眼睛彎了彎,蹭了蹭周良晏的鼻尖,手掌捧在對方的臉側,主動加深了這次的親吻,以無聲的欲望與情感剖白彼此間的默契親密。
唇齒間交融的是戀人間最直截獨特的加密語言,每一次探舔對方口腔軟肉都在細細道來彼此間對於對方最直白的探索欲,而唇舌的你來我往也是在傾訴自己對於對方無法自抑的留戀渴望,而忍不住的啃咬廝磨是我想吃掉你占有你的情感最原始的欲望。
衣琚腳下的石頭冷涼,但周良晏的懷抱卻那麼滾燙,風吹過,太陽躲在厚雲之後,茫茫田野間,隻有一對戀人與他們的成雙的影子。
如果有人路過瞧見,或許也會豔羨地想,這對戀人真的很相愛。
*
“這個不能啃!”
衣琚嘶了聲,連忙從貓口奪下自己剛翻出來的相冊。
小八歪著頭喵喵,似乎沒明白衣琚在說什麼,踩著衣琚盤起來的腿,又一次朝著衣琚手中相冊張開了血盆大口,然而這一次依舊是吃個了空氣,被另一隻無情的大手抓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清晨從田邊被周良晏背回來後,衣琚洗好澡,把自己沾滿泥巴的腳洗了個乾淨,又抱著他晏哥睡了一個很香的回籠覺。
等醒過來的時候,周良晏不知什麼時候就醒了,衣琚身邊空空的,房間也隻有他一個人。
衣琚醒了醒神,才發現這一睡直接錯過了午飯,時鐘指針直至下午三點,衣琚腦袋漲漲的,趿拉著拖鞋下了床。
當打開主臥的門,衣琚發現他晏哥又不見了蹤影,而餐桌上卻已經扣好了飯菜,衣琚不禁再次感慨他晏哥這是要將他養廢的節奏,這生活簡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吃飽喝足了,衣琚想起回來的路上,周良晏問了他一路他小時候的事情,衣琚就突然記起老家應該有本相冊壓在床底沒被帶走,衣琚動了念頭,想翻出來看看。
結果一個沒留神,翻起床墊時側邊鐵片勾壞了腳,簡單止止血後衣琚衝掉一堆沾著血的紙巾,簡單繞了幾圈繃帶,套好了襪子。
衣琚邊呲著牙,邊哀哀發誓以後再也不瞎光腳。
等衣琚瘸著腳收拾好一切,抱著小八再次坐下來翻看那本相冊,就發生了貓拿相冊磨牙的那一幕。
“晏哥你回來啦,”衣琚仰頭望著拎了一袋東西回來的周良晏,好像是零食紙巾什麼的,“去便利店了?”
“買了些吃的用的,”周良晏自然地坐到了衣琚旁邊,伸手指了指一個寸頭軍裝小孩旁邊的紮著麻花辮麵無表情的小孩,嘴角勾了下,“這是衣老師小時候嗎?很可愛。”
“唔,是我和鄭鄭姐,”衣琚不禁汗顏,周良晏是怎麼一眼看到這張角落裡不起眼的黑照。
衣琚又往後翻了好幾頁,這回是穿著初中校服的自己和孫傘高德他們的合照,除了孫傘笑得眼睛彎彎的,幾個男生都是冷冷酷酷的。
衣琚不禁指著那個翻著白眼的孟晃和周良晏吐槽,“我才知道這小子從小就喜歡孫傘,怪不得我和小傘一起走他就找我不痛快。”
“不過誰能想到,真讓這小子追成了,”衣琚想到孫傘和孟晃官宣的那天,驚掉下巴的王誌前和高德,不禁樂了聲。
周良晏抽出衣琚講的那張照片,看見偷偷站在台階上還比其他人矮的小衣琚,眼眸一動。
衣琚咳嗽了聲,伸出兩根手指,“晏哥你彆看這會兒我最矮,現在我可是我們這幫人第二高的。”
“這張初中畢業典禮的照片,我們就差不多高了,”衣琚又往後翻了翻,從站主席台上被頒獎的自己頭頂,手指水平地畫了條線,比到一旁的孟晃頭頂。
“嗯,我們後來者居上。”周良晏很給麵子地應和。
周良晏忍不住往下翻了一頁,結果被陡然改變的風格驚訝到了。
衣琚看著滿頁的五顏六色各種風格的高中時代的自己和鄭鄭,不忍直視地閉了閉眼,腳趾抓地。
衣琚微微吐出一口氣,帶著幾分體麵微笑,試圖挽回自己形象解釋了兩句,“衣服都是鄭鄭姐設計的,我也不是很喜歡穿這種衣服。”
周良晏看著那個穿大露背的反扣襯衫留著長發的少年銳利的眼神,在腦袋裡那些想法裡挑了句不會惹惱某人的,“衣老師,表現力很厲害。”
“其實我高中挺乖的。”衣琚有些無力解釋,巨小聲說道,“染頭都是假期染的,長發也是接的,成績也不錯,也樂於助人”
就是叛逆期平時表情有點凶,常服有些奇怪,因為有比賽總會缺課
但我染頭逃課還是個好孩子怎麼了!
周良晏似乎很同意地點了點頭,“嗯,看到衣老師三好學生的獎狀了。”
衣琚和周良晏對視上了,對方真誠的敷衍讓衣琚有些喪氣,破罐子破摔地指著那張自己拿著三好學生獎狀和鄭鄭、老師和師娘的合照,坦白道,“雖然我確實是三好學生,但這張獎狀是鄭老頭自己給我和鄭鄭姐印的。”
“鄭老頭太古板,欣賞不來我和鄭鄭姐那時候的風格,沒少揍我和鄭鄭姐,然後我就和鄭老頭叫板,我年級大榜能進前五十,他就得給我道歉。”
“結果那老頭嘴硬不道歉,做了這麼個獎狀糊弄我,”衣琚說著說著,有些莫名情緒上頭,輕笑了聲。
衣琚不經心地又往後翻了一頁,結果裡麵夾著的紙張讓他不禁有些意外於這個東西居然還有被好好保存。
衣琚翻開那個折了幾折的獎狀,遞到了周良晏麵前,“瞧瞧,這個就是鄭老頭做的。”
周良晏看著那個印刷字體已經有些模糊的獎狀,然後翻到了背麵看到了最下麵一行模糊的鉛筆字,周良晏頓住一瞬,然後指給衣琚看。
衣琚順著周良晏指向一看,上麵鄭明的字跡讓他不免愣怔住。
“老師也是第一次當爸爸,洨琚原諒我一次吧。”
衣琚拿到獎狀的時候沒有細看過,一直不知道鄭明有寫下過這樣一行字,衣琚也不知道鄭明心中自己也是
衣琚手顫了顫,心頭一酸,良久無言。
22年是衣琚最痛苦的一年,那一年毀壞了師娘的健康與鄭鄭的腿,也讓他與鄭明之間的感情出現了巨大的不可彌合的裂痕。
楚灘騙著鄭明將衣琚的一幅作品署名到自己名下出賣,說鄭明署名自己名下,他可以幫忙賣出好的價錢。
那幅作品是衣琚沒形成自己風格時期,在鄭明指導下做出頗具鄭明風格的作品,鄭明冒認倒不突兀。
那一年衣琚工作室資金周轉出現問題,鄭明前半生積蓄早早捐贈給慶鎮發展,鄭意疑難雜病國內無法醫治,鄭鄭出了車禍雙腿癱瘓。
鄭明行到窮途,做了糊塗事,在那幅畫作上蓋了自己印章,最後好在被鄭意發現,將畫按了下來,沒有交給楚家。
事後鄭明親口告知衣琚事情經過,鄭明也深深悔恨。
衣琚當時看著在自己麵前痛哭的兩鬢霜白的男人,他一句話沒有說,隻是緊緊抱住這位被苦難磋磨彎了腰的,為他遮風避雨二十餘年的男人。
事情沒有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當時諸多困苦難事還擺在衣琚他們麵前,衣琚自認無法和鄭明計較半分。
每每談及那幅畫或者談到楚家時隻草草帶過,衣琚隻裝作什麼也不曾發生過的樣子。
而當一切事情處理完畢後,衣琚和鄭明卻不知為什麼,似乎冥冥錯過了修補感情的機會,彼此之間小心翼翼,相顧無言。
衣琚怨鄭明嗎?最初怨過的。
起初衣琚他隻有怨怒,怨怒於老師的所作所為,怨怒於老師失去了一生堅持的理念,怨怒於這般把自己當做外人絲毫不與自己商量。
可衣琚沒有怨怒多久,衣琚突然有些恐慌惶惶,他覺得他沒有怨怒的理由去要求鄭明對自己好,沒有理由去怪罪鄭明在自己真正家人與自己之間選擇了自己真正的家人。
衣琚不敢去怨了,他害怕鄭明的一聲聲對不起,害怕鄭明的一聲聲謝謝,害怕鄭明努力想要償還他的卑微佝僂的樣子。
似乎妻女的病痛擊倒的是這個男人一樣,曾經不苟言笑,暴躁嘴硬的男人,那個揪著他耳朵拔耳夾的健壯男人,隨著病床上的妻女一起病倒了,變成了一個讓衣琚很是陌生的老人。
衣琚的心結不敢去解,誠如鄭意所說,他該指著鄭明鼻子罵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待自己,可衣琚不敢,他不知以什麼身份去說出那樣的話,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奢求太多不該的情分。
可今天
衣琚看到多年前老師的這樣一句話語,橫在心中的那座冰封的畫似乎轟然坍碎。
我視你為至親,你呢?
這個多年不敢問出口的問題,在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
衣琚深吸了口氣,手指摸著獎狀上那行小小的字,眼眶裡泛著晶瑩,語氣故作輕鬆地和周良晏說道,“你看這老頭,肉麻都要偷偷的,煩死了。”
周良晏握著衣琚的手一起撫過紙張角的灰塵,像是沒聽出衣琚那些情緒,也像是全然不知對方的過往一般隨口說道,“等今年事情結束後,我遞交份出國申請,衣老師帶我去看看老師他們吧。”
衣琚沉默著摸著獎狀,然後點了點頭,最後才“嗯”了聲。
周良晏唇輕輕碰了碰衣琚的發頂,沒有去看衣琚的神情,無聲地安撫對方竭力壓製的情緒。
“晏哥,我不知道為什麼,”衣琚發絲遮擋著通紅的眼,深呼出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有些難過。”
“那讓晏哥抱抱,”周良晏從衣琚背後環抱著對方,輕輕拍了拍衣琚。
衣琚蜷在周良晏的懷中,手指摸著照片上的鄭明。
周良晏抱著衣琚有一會兒後,能感覺到衣琚情緒依舊低沉,想了想哄道,“那我送衣老師個小玩意,衣老師看能不能賞個麵子開心下?”
周良晏將外衣口袋裡摸出一個盒子裡的小東西拿了出來,套在了衣琚無名指上,自己的手握著衣琚套上素戒的手指尖,擺在兩人麵前細細打量,然後在衣琚耳畔低聲,“我覺得很好看,衣老師喜歡嗎?”
衣琚感受到周良晏的唇在觸碰著自己的耳廓,一股電流直接從左耳竄流到全身,衣琚被握住的手指不禁縮了縮,有些茫然於周良晏這個“小禮物”,愣愣看著自己手指上銀白的素圈。
周良晏似乎感覺到衣琚有些緊張,唇再次貼了貼衣琚的耳朵,“就是情侶之間的小玩意,我聽小萌說,他和劉異在結婚前買了二十幾對帶著玩,我就想,衣老師和我也該有。”
周良晏又將自己的那枚戴在了手上,然後兩隻帶著銀戒骨節分明的手交握在一起,衣琚忍不住去撫摸對方的戒指,眼底的情緒也平和愉悅起來了。
周良晏看著衣琚愛不釋手的樣子,“衣老師喜歡嗎?”
衣琚連忙點頭,方才眼角的那點兒綴著的淚還沒下去,眼睛就又彎了起來,“可太喜歡了。”
衣琚和周良晏比量著兩個人的戒指不同,然後驚喜地發現兩個人的戒指平行相切時紋路時連在一起的,而內壁都刻著對方的名字首字母。
衣琚美滋滋地把周良晏的戒指也戴在了自己手指上,兩枚戒指上下蓋在一起,晃動手指時輕撞發出很悅耳的聲響。
衣琚回頭看向周良晏,想讓對方也都帶上感受感受,結果卻發現周良晏一直在望著自己,而對方墨深的眸底似乎有一絲幾乎不能察覺的觀察與小心。
衣琚不由得有些愣住,腦海中念頭閃過很多,然後倏忽抓住其中的一個,他晏哥是在?
衣琚心頭不禁軟得不行,腦袋裡過了很多他與周良晏相處時的瞬間,最後手掌往後反摸著周良晏的側臉,輕輕吻了一下對方的唇,很認真地和周良晏說道,“晏哥做的事情,我都會很喜歡。”
衣琚也是剛剛才發現,周良晏似乎很少或者幾乎沒有做過“占有”這類的實質性行為,除了在情難自抑的最後關頭,周良晏似乎一直在克製自己。
這隻是一枚普通戒指而已,哪怕是有什麼特殊性質,也不過是周良晏表達自己不如下一階段的一次訴求而已,卻讓周良晏一直在不形於色地觀察自己會不會有不快,會不會不願意接受他的情感表達。
和周良晏生活的瑣碎中,周良晏似乎很少去乾預衣琚自己的生活方式,除了管他喝酒這一點,其他的事情周良晏都在給自己足夠的自由與選擇權。
在他們這段感情關係的各階段也都是衣琚自己控製著進退,而周良晏隻是像今天的表現一樣,默默試探著觀察著詢問著。
哪怕接吻與紓解時,周良晏做的最出格的舉動隻有按住衣琚的後脖頸,衣琚有時都快被對方眼底席卷燃燒的占有欲與掌控欲燙到,可周良晏依舊是克製至極,如同收斂起自己全部爪牙的巨獸一般,連帶著倒刺的舌頭舔舐時都在謹慎控製著尺度。
有的人曾和衣琚說出,當一個人總以詢問征求的低姿態訴諸自身需求,那麼他是在營造一個你在掌控一切的假象來軟化你的防線,以交出主動權的方式,迷惑誘導你走向他所想要的結果。
周良晏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自小從嚴律高壓的環境中長大,又對自己能那麼嚴苛要求,這樣的人,是無法真正願意把操控權交給彆人,但衣琚明白周良晏是在有意識地改變,尤其在與他的這段感情中,可以說是步步謹慎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