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00(2 / 2)

十七張 八文春 77275 字 6個月前

周良晏頓住,仔細看了男人一眼,“您是?”

“我是虎子他爹,”男人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局促,又朝周良晏笑了下,漏出了發黑的蛀齒。

男人小心翼翼的,“我知道我家虎子辦錯了事兒,您看能不能高抬貴手,彆讓他蹲牢子”

說完男人又擠著笑容直勾勾看著周良晏,把這車門的手又緊了緊。

魏虎,男,36歲,家上都葛口灘,在西區東區都有貨鋪,掛的是楚家的名頭,實際做的則是一些混子營生,追債敲杠,耍橫蠻賴。

衣琚在楓城原住所,也就是這人帶著一夥人時不時的騷擾挑釁。

如今周良晏和衣琚和楚家對上,這些小混混自然是直接證據的那一扣,自然首當其衝地被擱置在第一火線。

雖說楚家現今還坐的穩穩當當,周良晏料理不得,但這些混混背後的事情一抓一大把,要判個幾年是不成問題的,故此那些混混被抓得很痛快。

就是不知道這老人怎麼找來的,還真讓他找了個正著。

馮梁也坐在副駕上,也聽了個大概,猜著是老人家實在心疼寶貝大兒子,這來求情來的。

“周總,您高抬貴手吧,我們小人家實在禁不住您這麼個手段。”

聽著男人的賣慘說辭,周良晏看向可憐兮兮做派的男人沒說話,直到對方慌得躲閃開目光,周良晏才收回了視線,“您有什麼事情可以找警察,想為您兒子爭取什麼處理結果都應該走正常訴求渠道,在下無能為力。”

男人聽著周良晏的話,眼睛轉了轉,剛要說什麼,結果一抬頭發現周良晏要上車,連忙撲倒在周良晏車邊,拽著周良晏的褲腿,乾嚎著。

“您彆這麼狠心啊,虎子一進去,我們全家吃什麼穿什麼啊,他七十歲的老母都愁的隻剩一把骨頭,家裡兩個小妞妞還天天等她們爹回家”

男人把頭卡在車門裡,拽著周良晏的又哭又喊的,周良晏不禁被吵得頭有些疼,但也不好對男人做什麼,隻能俯身試圖扯開對方的手。

“老大哥,您是來找事的吧?不會是想來訛人吧?”馮梁也看著對方上門哭喪的標準流程,有些瞠目結舌。

周良晏盯著男人說道,“這一片都有監控,您再來鬨事不鬆手,我們會叫保安。”

男人聞言哭喊得更大聲了起來,捶胸頓足的,嘴上全是饒了我們全家吧,求求您了,下輩子給您當牛做馬之類的。

周良晏給馮梁也使了眼色,馮梁也點頭拿出手機給保安打電話,而周良晏自己則是再次下車,雙手托拽起男人。

結果剛把男人拉站起來,對方又往另一側一倒,趴在地上捶地哭著,和個沒骨頭的肉條似的。

保安來後,男人也不消停,隻是嚎著,哪怕被保安拉走也誰勸都不聽,停車場另一邊的酬智員工也聽見了動靜投來了吃瓜的目光。

等男人被拉遠了,馮梁也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叉著腰長歎了口氣,“現在犯事的人家裡都這麼硬氣嗎,這都什麼事兒。”

馮梁也偷瞧了周良晏一眼,結果對方還是沒事兒人的樣子,他十分佩服,嘴裡話忍了忍,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道,“周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實在不行就和解算了,咱們也算結個善緣。”

周良晏也有些無奈,“你不用再提了,這事兒沒商量。”

周良晏和馮梁也又回到了車上,這回車順利地開出了停車場。

馮梁也知道自己在楚家的事上和對方婆媽了很久,但看到周良晏這獨斷專行的樣子,還是會發愁。

車上了路,馮梁也將車窗開了些,秋風涼爽,吹散了一些塵氣,馮梁也又歎了口氣,他都覺得自己歎氣歎得都快成個老頭了。

“老周,”馮梁也頗為語重心長,“得饒人處且饒人啊,彆他們狗急跳牆,最後後悔的還是你。”

周良晏手指輕敲著方向盤,安撫性遞給馮梁也根煙,對方接過去點了上,深深吸了一口,撫平他最近蹦迪的神經。

周良晏看著馮梁也放鬆了不少,這才開口,“不怕他們逼急跳腳,就擔心他們什麼也不做。”

“梁也你多盯著些看住他們,有什麼動作我們及時處理,”周良晏空出隻手拍了拍對方肩膀,“不怕出什麼事,他們翻不來天。”

“成,”馮梁也琢磨了半晌,也覺得他們沒什麼手段頂多再來纏纏人,他們讓安保多注意些就是了。

馮梁也喟歎聲點了點頭,“給你看得死死的。”

“謝了。”周良晏和男人碰了碰拳。

“謝個錘子,”馮梁也瞪了對方一眼,他就跑跑這些雜活,大多對方都安排好了,他隻要定期看場溜一圈就行,反倒是周良晏自己。

馮梁也頗覺愁人看著周良晏,“你呀,還是好自珍重保全自己吧,彆讓衣老師跟著擔心。”

*

周家老宅古樸無華,都是一些自然無加工的東西,看上去野趣十足。

可能家族做大做強到了一個地步就開始追求一些彆的攀比的東西,譬如家族門風,或者門第興旺,總之就是玄之又玄的一種底蘊。

但周良晏每每回到這裡,看著那些裝模作樣“矜貴”的人,除了覺得他們的戲演得不錯,其餘的和街上對罵的市井沒什麼區彆。

唯一不儘相同的可能就是,周家這些人架勢做得更有“底蘊”吧。

周良晏沒理睬自他進門起就喋喋不休的那幾位周家的表親,也避開了他父親怒目而視指著他的手指。

周良晏徑直上了二樓進了最裡側的書房,敲了三下,推門而入。

“老爺子。”

周良晏尊重地喚了聲,朝著坐在桌前的周老爺子欠了欠身。

而周國懷卻沉默著,隻是桌上的一疊文件全部甩了過來。出於禮貌,周良晏沒有躲開,任由文件砸在身上,有份帶鋼夾的直接劃傷額角。

文件啪嗒落散地上,兩人沉默對峙,一時間屋子內靜得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周國懷喜怒不明地開口,聲音有些蒼老沙啞,“還來周家做什麼。”

周良晏沒回話,隻是手指動了動,俯身撿起了散落一地的文件,歸攏好放在了周國懷手邊。

周國懷疲憊地按了按眉心,指了下文件,“你自己看。”

周良晏卻並沒有翻,看著對方回道,“老爺子,我知道清楚這是什麼。”

“清楚?”周國懷銳利看了周良晏一眼,見對方依舊波瀾不興,哼了聲收回了目光。

周國懷淡淡說道,“你是回來收拾你的爛攤子,還是想用周家繼續和楚家作對?”

“事情我都會料理清楚,您不必擔憂。”

“我不擔憂?周氏股價因為你的那些事可跌了不少!”周國懷冷哼了聲,盯著周良晏目光如炬,有些諷刺,“你當初放任挑撥周家內鬥,巴不得周家大廈立傾,可有想過如今出事還要周家為你轉圜?”

周良晏沉默以答,並未辯解。

“你以為你是誰!”周國懷嗬斥道,“這個家你不是你想當就當,想不當就棄如敝履的!”

周國懷怒氣正盛,多年掌家的威嚴氣勢全部放了出來,而周良晏卻隻是接住了險些被對方掃到地上的茶具,又穩穩放在了桌邊,“您心臟不好,彆動怒氣。”

周國懷深深看著眼前的孫輩,“你是厲害,三代裡隻一個你最肖,天時地利人和你全占,周家有你這個種不愁後繼乏力。”

“你有本事我便願意捧你,我這把骨頭一天沒散,就願意捧你一天,這話我和你說了多少年了良晏?”

周良晏給對方斟了杯茶水,淡淡回道,“是您抬愛。”

“那你呢?!”

“你是如何回報我的?”周國懷在桌案上拍了一掌,拄扶著桌子站了起來,直直盯著對方的眼睛,指著周良晏一字一句說道,“對得起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

“對得起養你成人的家族?!”

第098章 回楓城

周良晏垂眼, “孫子無能,看顧不來所有。”

周國懷見周良晏依舊這幅不鹹不淡的樣子,眼裡閃過一絲失望, 冷冷轉身坐回了椅子上, “彆以為周家非你不可, 既然你早就不稀罕這個讓你惡心的地方,那就不要再回來做這副模樣。”

“你父親無能, 但好在為周家利益著想,我能把你扶起來, 也自然能把你父親扶上去。”

“孫子曉得。”

周良晏的應聲中,並沒有什麼慌張心亂的意思,周國懷不禁又欣慰又惱怒不已, 長吸了口氣,平息了自己的情緒。

周國懷有些複雜看向自己最出色的孫輩,終還是緩緩先開了口,“我知道,你來不是來聽訓得,是想求我幫你了事。”

“你那些網上的輿論我可以解決。”

周國懷這回總算看到周良晏上心地投來了視線, 看著對方繼續說道,“我可以和上麵打好招呼,上星的訪談節目你出麵澄清下, 有公|信力強的平台作保, 事情就很容易了了, 這種事情說難解決其實還是沒有門路。”

周良晏網上那些輿論都屬不實,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隻是需要時間去印證,而周家有門路, 再打好招呼,給那些惡意煽|動的人緊緊皮,很快事情也就能了了。

“我也願意為你調和和鑄程的關係,那個文娛城的項目你隨便給誰,酬智全線也好,還是與鑄程合作也罷,事情也好處理。”

“讓你手裡那個小姑娘出來解釋,她母親給些銀錢安撫,兩家也不是不能坐下來談和。”

和鑄程一向不是什麼不死不休的關係,商人逐利,留給他們一個活口子,對方自然不會再緊逼不放。

“還有楚家,當初孫家和楚家對上,你非要摻一腳,我不願說你,但楚家不是你鬆口他就能既往不咎的,對上也就對上了,多查查背後那些臟的,他們上頭的人動作太多了,惹得很多人看不下眼,將楚家的事捅出來,鬨大些,也就不會有人敢保了,當然我不介意為你舍掉我這張老臉和那群老家夥走動走動。”

周國懷說到這裡,自覺算是為周良晏考慮了全麵,他一直暗暗觀察著周良晏的神情,卻沒看出來對方有什麼情緒波動,無論是喜悅感激還是鬆一口氣,周國懷都沒瞧出來。

周國懷最後暗暗歎息一聲作罷,深深望著周良晏,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條件,“隻要你將全部專利覆在周氏名下,隻要你退出酬智,從此踏踏實實為自己家做事。”

“良晏,隻要你心落在周家,這些事我都可以幫你辦了。”

“你自己知道的,人脈這種事情不是誰都能替你作保奔走的,你自己不也拜托到張家了麼?”

周國懷深知周良晏最近動作頻頻,甚至前兩日的政商兩界的宴場都場場不落,語氣鑿鑿,“他們能替你做的,遠遠沒有家裡能為你做得多。”

周良晏靜靜聽完著周國懷的話,不曾辯解什麼也沒有交代什麼,直到對方說完了全部拿起茶杯潤喉,周良晏才溫和開口,“可能您有些誤會了,誰來管家我並不在意。”

“我來隻是想和您做個交易。”

周國懷聞言手中茶杯頓住,不得不說,他是意外的,他本以為周良晏這次回來是一場低頭示弱。

周國懷銳利看向自己這個將姿態放在與他同一水平上的孫子,緩緩擱下了茶杯,他明白周良晏的意思了。

周良晏這是願意替周家做事,但作為交換周家為你差使,不是責任情分,而是交易,將自己賣給了周家。

“我可以如您所願,除已授權專利外我名下的專利技術產品可以悉數移交周家,同時,我也會回周氏直到給您再扶起一位子輩,等他成功擔起所有職位,我也願白身出戶。”

周國懷看著自己的孫輩,直覺得有些陌生,他一直深知自己的這個孫子有堅持有操守,甚至可以說有良心善心,更難得是周良晏的這份善心並不是出於感動,而是出於責任。

周國懷親自養大的這個孫輩,他知道周良晏厭惡失責失序,社會責任感強,手段強硬但性子卻還算老道圓滑,是個很好的頭狼。

可能是這些年看多了周良晏做慈善,對他人慷慨解囊,像是有顆從周家“長歪了”的慈悲心一般,他也一直不覺得周良晏會真冷眼旁觀家道旁落。

可如今這麼一遭,他才發現,周家對於他而言真的什麼都不是,或者說根本沒有什麼能讓他看的進眼。

雖說家裡虧欠他些許,但終究也是養他成人,教他本事。可周良晏卻可以翻臉不認,哪怕是今日家中願意再拉他一把,周國懷與他掏心貼肺,那人也絲毫沒有常人那些感激酸楚的情緒波動,不打算彌合修補與家裡關係,一切就那麼輕描淡寫歸於一場交易。

周國懷知道周良晏對周家有怨惡,但自己這般曉之以情,可謂傾囊相助,雪中送炭之恩,血脈相係之情,他看不透為什麼對方心還是這麼硬?

而酬智,周良晏也算投注十年心血,在其中也算經營了陪伴多年的團隊,周國懷本以為對方會有所放不下,這才重利安撫,可對方卻輕描淡寫於撤身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就恍如這世上的人或事都是他達成自己目的的手段,不曾入局,自然隨時可以抽離。

周國懷不禁有種念頭,他周良晏真的那般光正麼?出於周家這樣成長環境,真的會長出個心熱正直的好苗子麼?

如今看來,不過是他的行為和普適價值觀上的善良正直的那一麵貼合起來,但其所思所想怕沒有那麼熱切的好心腸。

極寒嚴冬中照顧幼小的虎狼,難道會是出於好心不成?無非是過於聰明遠見,知道去維係一個對自己有利的生存環境罷了。

周騰曾定論周良晏養不熟的性冷,當時周國懷覺得過了些,現在一看深感貼切。

有什麼人能真的讓他放在心上麼?

思及此周國懷心冷疲憊。

他曾以為遲早有一日,在周良晏心中認定在意的會是周家,可如今看怕是沒什麼會真的走進這人心中,包括他自己。

哪怕是那個他如今為之奔波的畫家,周良晏是愛得多些,還是責任多些?

無非另一個陳杉罷了。

周國懷注視了周良晏很久,對方讓他如此的陌生,老人最後疲憊地開口“你的條件。”

周良晏穩穩和老人對視,“隻一件事。”

“彆再讓周家攔我。”

*

兩周後。

衣琚的最後一幅畫還是沒有完成,但衣琚卻抱著貓包了個車回楓城。

孫傘醒了過來,可衣琚不敢去見她,她的事情如今衣琚與周良晏也不曾真的查清楚,究竟是一場意外還是報複,事情沒有個交代衣琚沒有臉麵去見她們母女。

而這兩周若說有什麼進展,無非就是李早的事情讓衣琚找到了新的切入口。

鑄程喜歡竊搶他人成果不是一日兩日,自然不會隻和他們這群畫畫的有合作,其他行業必然也有涉獵,尤其撈金的影視圈。

他們這邊,鑄程都打好了招呼,無非是圈子壁壘高,不招人眼,他們壓得下來,那水更深的影視圈呢,資本碾軋的地方,他鑄程有多大麵子,能真的再次捂住所有的人的嘴?

思路拓寬了,衣琚便去聯係了相關人士。

衣琚早年結識一導演,說起來那人比他晏哥還大個兩歲,正是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

衣琚與那人雖不說多相熟,但也算合得來有交情,衣琚上都工作室剛開的時候,對方低穀期酒吧常客,衣琚那時候年紀小也是愛在酒吧住,兩個人都不愛玩,常在酒吧人少的一隅碰得上麵,一來一往兩人就經常拚桌喝酒。

當然,一般是什麼都不聊,各喝各的。衣琚那會剛出校園,而對方卻而立之年,沒什麼聊得上的,不過日子一久,加上衣琚喜愛對方的作品,日子一長還是有幾分交情。

後來對方最後去那家酒吧的那天,還特意和他這個小友道了彆,而衣琚那時興起,也大手一揮主動提出給那人畫套電影海報,兩人這朋友才算正式交下來。

可惜,後來和楚灘開始了段孽緣,姓楚的看不慣衣琚和莊大導演走得太近。再加上那部衣琚繪作海報的電影直接斬獲滿貫獎項,自此莊騁之否極泰來,之後更是扶搖直上,成就加身,那人成為新的資本,衣琚也就沒再和對方多加聯係。

直至兩年前輪到衣琚失意落魄,對方也不知道從哪聽到的信,不少幫他,連老師一家的安頓也是對方幫忙打好的招呼,衣琚這才和對方加上了新的聯係方式。

莊騁河最為看不慣買不了就竊,竊不動就搶的這種無恥行徑,衣琚這次拜托到他算是求對人了。

前兩天對方果真幫他打聽到幾位他們圈子裡像李早這樣的人,而衣琚這次回去也是要去和那幾位詳談一番。

但衣琚這次回楓城,主要的不是為了這個,而是馮梁也那日和他說漏了嘴,告訴了他,周良晏要離開酬智的決定。

衣琚想到這兒抿了抿唇,周良晏和他隻字未提。

他深知對方對於周家的厭惡,也明白對方這個時候選擇離開酬智,便是選擇了擔起周家那個爛攤子。

衣琚不禁起了些怒氣,他就這麼喜歡收拾爛攤子麼,他自己也是,楚家也是,周良晏閉口不言所有的取舍利害。

衣琚不允許周良晏因為他而舍棄什麼。

第099章 不曾僥幸

衣琚下了車趕回家, 才早上六點多些,秋日清晨有些冷寒。

衣琚揣著貓冷臉推開了家門,心裡憋著氣隻想和周良晏好好談談。

可進了門才發現周良晏並沒在家, 屋子沒有人氣兒, 像是很久都沒人回來一樣。

衣琚把小八往客廳一放, 小家夥沒什麼怕生的應激反應,反而毫不見外在客廳裡悠閒地踏著貓步, 像是巡視地盤似的。

衣琚獨自走進了臥室,房門推開已經不出所料地乾淨得和樣板房似的。

床鋪整齊得很, 板板正正,一看就很久沒人碰過,衣琚又打開了衣櫃看了眼, 對方的衣服被拿走了兩套。而床頭櫃上的仙人球已經出乾疤,肯定很久沒被照料過了。

衣琚環視著房間的一切,沉默了很久。

這就是周良晏說的每天都有早早回家休息?還是說他周良晏在外麵置辦了套房子?

衣琚氣笑了,這人成日裡說自己不實在總瞞他,他又何嘗不是各種騙哄?

揉了揉眉心,衣琚拿出了手機點開了周良晏的頭像。

當把要問的話打好字後, 衣琚那從馮梁也的電話開始,就莫名噴發的焦躁又晃過神懸崖勒馬了。

他能問什麼,問他怎麼不好好休息還是問他為什麼要離開酬智?

可答案不是顯而易見麼?他又何必占儘了對方的好後, 得了便宜還賣乖?

衣琚抿了抿唇, 手指遲疑了下但還是把打好的字刪除掉。

周良晏估計忙的不可開交, 他也沒必要這個時候打擾。

看著聊天窗口裡昨晚的兩人互道的“晚安”,衣琚微微歎息了聲按滅了手機屏幕。

衣琚坐在床邊有些愣神, 手指不自覺地摸了摸床,銀戒很顯眼地襯在黑灰色床單上, 衣琚盯著自己的戒指發呆了半晌.

他上次牽他晏哥的手已經是半個月前了,還隻是匆匆一麵

最後衣琚還是沒了脾氣,他想,那就晚些去酬智把人抓回家吧。

日頭一點點地移到了樓頂,衣琚晾好的被褥被曬得暖融融的,一上午衣琚也沒閒著,給屋子大掃除了一番,還給小八買好了貓窩。

現在中場休息,衣琚看時間也不算擾人清夢,便給李早姐弟打了通電話,想著見一麵或者怎麼樣,總該溝通溝通,把鑄程的事還有周良晏的事都商量了。

“是衣老師嗎?”

“嗯,是我,”衣琚聽到電話那端的應答,繼續問道,“最近有人打擾到你們麼?”

“沒有,我和我姐姐都挺好,”李晚咬著指甲溫聲回答,“黃先生也會經常幫忙帶日常用品,不用出門也就沒被記者認出來的風險。”

“你姐姐的事情我們有了眉目,影視圈有幾位編劇也遭受了和你姐姐一樣的遭遇,我和他們初步協商過,他們是願意出來作證的,過兩日我們在哪裡見一見,再細聊聊。”

李晚眼睛亮了亮,看著從廚房走出的姐姐開心地笑了,“姐姐,衣老師說鑄程的事情有突破口了!”

李早看著自家弟弟的樣子,心念一動坐了過來,接起了電話,“衣老師,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麼?”

“李早麼?”衣琚挑了下眉,然後又把剛剛說的話仔細交代了下。

“那這樣就太好了,真的太謝謝您和周老師了,”李早長舒了一口氣,有些激動地握著李晚的手。

這麼長時間一直沒放下心過,本以為可能不會再有什麼好的消息了,卻沒想到衣琚他們一直沒放棄過。

“嗯,給你們打這個電話也是為了讓你們安心些,”衣琚嘴角勾了勾,“雖然說過程艱難些,但我和你們周老師從來沒有覺得這件事不會有個好的解決結果。”

“隻要你們不放棄,我們就不會放棄。”

“我們是不會放棄的,”李早聞言眼睛濕潤了些,“真的太謝謝你了衣老師。”

“不客氣,”衣琚溫聲繼續道,“那你們忙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等我的消息。”

“好。”李早笑著應了。

李早剛要道彆,卻突然想起來什麼,遲疑了下,最後猶豫地問了出來,“既然我們這邊沒什麼問題,那衣老師,周老師現在需要我出麵澄清我母親的那些話麼?”

“周老師最近沒聯係過你麼?”衣琚思索了瞬回道,“我們配合他就好,或者我問問他的安排,再給你答複。”

李早聽到衣琚的話,覺得哪裡不對勁,周良晏現在哪裡有時間

李早和在一旁側耳聆聽的李晚對視了一眼,然後猶豫地說道,“周老師最近怕是沒什麼時間管這個事情吧?”

衣琚有些無奈,周良晏忙到李早都知道他忙的程度了麼?

“他是有些忙,我看他好些日子沒回家了,那我等會兒提醒他下,晚上給你們答複。”衣琚苦笑道。

李早這回真的覺得不對勁了,心頭轉了很多念頭,對方像是還知情

李早憂心地手攥了攥衣角,支吾了半天最後一咬牙還是說出來,“您是不知道最近的事情麼?”

衣琚在給冰箱填品,聞言動作停了下來,“最近什麼事?”

“就是,周老師的好像有個官司,其中一位被告人自|殺了,上周有份被告人家屬哭求周老師的視頻不知道怎麼流傳出來了。”

“再加上之前我母親的那些事,當時就有很多不好的言論”

官司,人沒了,又有個視頻

女生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取代的是越來越強烈的蜂鳴聲,衣琚忽然耳膜有些脹痛,呼吸有些急促。

衣琚連忙用帶著銀戒的右手死死抓住了左臂,□□上的痛感讓又一次有溺斃感的衣琚漸漸回歸到了正常的五感中,衣琚張了張口,一字字困難地吐出,“什麼視頻?”

李早話頓住了,又低聲繼道,“視頻當天就被公關掉了,已經搜不到了”

衣琚打斷了對方的話,“但網上一定還有人討論對麼?”

“是有”李早磕巴了下,看向自己的弟弟。

李晚在一旁聽了很久,也明白這怕是周良晏刻意瞞著衣琚,但周良晏如今學校已被停職查辦,衣老師若還不知情

李晚從姐姐手裡接過手機,又用自己手機點進了微|博翻了翻,果然看到一個幸存的視頻帶彈幕的錄屏,然後發給了衣琚。

“衣老師我發給你了。”

李晚握了握姐姐的手,有些擔憂說道,“事情主要是出了人命,那個魏虎的家人非說周老師以權壓人,說那個魏虎隻是做錯了事一時糊塗騷擾了周老師的愛人,呃,也就是您,當然,您個人信息還沒暴露”

衣琚用平板點開了視頻,一邊聽著李晚有些稚嫩卻很有信息量的表述,一邊看著視頻,視頻依舊是一段監控還有一段家屬辯白。

從這兩段視頻還有營銷號的講解中,能將事大致拚湊個“明白”——周良晏的愛人受到騷擾,而有權有勢的周良晏惡意影響審判結果,將隻是做了一小點錯事的魏虎告到了法院,審判結果有三年之長,而魏虎的父親曾找到周良晏,哭求對方高抬貴手,不然他們一家都活不下去了,可周良晏依舊蛇蠍心腸,睚眥必報,讓保安拖走了魏家老人。最後魏虎深知無望家庭的壓力和被審判的絕望讓他不堪承受自|殺了結。

彈幕都在痛罵周良晏以權壓人,不知道什麼背景,就隻是騷擾卻能判人家三年,更有甚者直接把殺|人|犯三個字發了出來,後麵也跟著一大片的同樣字眼的重複彈幕,血紅紅的彈幕充斥了滿屏。

甚至其中聯係到之前李早母親的那些彈幕辱罵的都顯得很和善了些。

“衣老師,周老師這個官司您清楚是怎麼回事麼?我知道周老師從來不是不饒人的性格,當初我做了那麼蠢的事情他都可以”李晚深呼吸了一下,轉回到周良晏的事情上。

“那個魏虎一定是做了什麼看不下眼的壞事,周老師才這般追要結果對麼,我覺得要是周老師肯把事情來龍去脈講清楚,肯定就沒什麼了。”

李晚歎息了下,又小心翼翼建議道,“衣老師你要不要勸一勸周老師,事情不能這樣一直捂嘴的,雖說清者自清,但這樣強硬的手段隻會讓人逆反,這對事情的處理沒有任何好處的。”

周良晏為什麼不第一時間澄清交代,衣琚嗓子泛苦,手指有些僵不受控地發抖,自然是因為那些“騷擾”的證據是他父親淫|穢照片,周良晏怎麼可能公開澄清?

難道讓周良晏去說,事情起因的騷擾並不隻是單純的打擾糾纏,而是刻意郵寄他父親的那種照片還附上評語惡心人

如果事情起因交代不明白,又怎麼解釋魏虎被判的刑都是他追|債放|貸犯下的事,如今周良晏的名譽有損,解釋了是怎麼定罪的,也會被人腦補成周良晏為了報複人,惡意給魏虎扣的帽子。

古話死者為大,人們隻會偏向弱勢形象的一方。

衣琚不知道怎麼掛掉的電話,等隻記得自己好像交代了李晚姐弟什麼。

而當衣琚重新活動起僵住的思緒,再次看向自己的聊天框,直接入眼的是王誌前二十幾加的消息,衣琚忽然有種冥冥的預感,手指動了動點了進去。

直至看完對方發的消息,

衣琚手指冰涼,渾身血液都往回倒,衣琚搭在屏幕上的手指軀體化地抽動,再也拿不住手機,最後隻聽見手機摔在地上的聲音。

他才知道,原來沒有什麼僥幸,原來老天是真的一點也不願幫他。

他所畏懼的,沒有一件老天願意高抬貴手放他一馬。而他所苦求的,依舊上下求索仍不得。

“小傘情況不太好,琚哥你快來。”

“琚哥你答應我彆衝動。”

“楚灘保釋了。”

第100章 (三合一)你走吧,晏哥

“誌前, 我現在回不去,你替我照顧好小傘。”

“琚哥你回楓城了?”王誌前沒料到對方居然回的這麼快,一時間有些慌張地看向病床上的人, “不是, 你彆衝動, 小傘這邊情況你不回來看看麼?”

“嗯,不回去了, 事情沒個交代我沒臉回去。”

衣琚眼底閃過痛色咳了聲,手指夾著煙, 站在落地窗前深深吸了口,“還有楚灘的事情幫我瞞下來,尤其晏哥那邊, 一定要瞞下來。”

“好”王誌前聲音有些遲疑,而電話那端的衣琚似乎料到似的又繼續不容置疑地說道。

“我有事情要做,你們要是誰再給透出去,這些年的交情也彆再提了。”

王誌前又看了眼病床上的人,繼續勸道,“琚哥, 你彆衝動,有什麼你回來我們一起商量。”

孟晃聽了半天也急了,搶過手機促道, “楚灘保外就醫現在就在楓城, 你在楓城討不到好, 回來我們能看顧好你。”

衣琚許久沒聽到孟晃的聲音,一時有些恍然, 嘴角僵僵彎了彎,“行了, 是我對不住你和小傘,總該有個了結。”

“什麼對不住琚哥,你彆這麼說,琚哥?琚哥!”孟晃急了,但那邊卻掛斷了手機,孟晃麵色難看地看向冷白臉色的孫傘,想說什麼結果孫傘抬起有些無力的手直接給了孟晃一巴掌。

“小傘,你彆生氣,”孟晃拉住了女人的手。

“孟晃,這場車禍是不是意外衣琚不清楚,你也不清楚麼?你由著他焦心內疚你好意思說自己是他兄弟嗎?!”孫傘厲聲說道。

“那個轉盤道年年事故眾多,雨天路滑視野不清,誰能料得到會有隻野貓?”

“退一萬步,楚家想對我出手,哪是他衣琚的原因,楚家巴不得我孫家斷子絕孫自亂陣腳,你怎麼好遷怒於琚哥?”

孟晃眼裡閃過一絲愧然。

當時孫傘出事,真的是太巧了,怎麼就是鄭鄭姐當年出事的地方呢

他的確有些遷怒於衣琚,由著他被孫傘父親為難,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對衣琚,可情感上看著自己的愛人一次次陷入險境他

王誌前看著臉頰累凹進去的孟晃心裡歎了口氣,這人“嫁”豪門壓力太大了,這些日子被孫叔趕得像個要飛出去的陀螺似的。

王誌前也有些心疼勸和道,“好了小傘,晃兒也是心亂了,你是不知道你那晚流了多少血,可把晃兒嚇慘了,他現在腦袋裡還有塊淤血,一時犯軸也是情有可原。”

“我們現在還是看怎麼把琚哥穩下來,他這樣都騙不回來,怕是下了決心和楚家硬剛,高德還在和董局打招呼,我們是瞞還是給周良晏透個信”

“聽琚哥的吧,不然他這人怕是真要和我們斷絕關係,”孫傘抿了抿唇,手握住了孟晃的手,“前哥,你帶著高兒去楓城幫幫琚哥吧,我這邊他能守好我。”

王誌前也有些掙紮,衣琚那邊他放心不下,但孫傘這裡

“誌前,你聽小傘的吧,”孟晃垂著眼,眼角有些泛紅,“我大事擔不起來,小事也拎不清,現在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做,但我知道我是不能離開孫傘半步。”

孟晃握緊了孫傘的手,看向王誌前,“所以琚哥那邊,就拜托你和高兒了,他要出什麼事我這輩子良心難安。”

王誌前聽著孟晃的話,鼻頭一酸,碰了碰對方的肩頭,笑罵,“你要是這個關節去楓城,琚子能一巴掌給你拍回小傘床邊。”

“放心吧,有我和高德在呢,咱們一夥人散不了。”

孫傘望著身邊的好友笑了下,手摸著自家男人發軟的耳根,沒什麼力氣地靠在床頭閉上了眼休憩。

那日野貓尾巴上的捕獸夾從她腦海一閃而過。

不過她說了是意外,那就是意外。

*

男人坐在地板上,一旁散放著幾盒藥,還有按滿煙頭的煙灰缸,腿上架著板子,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不知畫了多久。

等到最後一筆改好,衣琚長舒了一口氣,緩緩擱置下了手中的畫筆,展了開卸力後又開始發顫的手指,然後望著窗外漫天的彩霞,怔怔的一動不動枯坐著。

衣琚手指碰了碰自己的作品,而右手上的銀戒依舊的光澤溫潤,衣琚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手,又陷入到了思緒的怪圈中。

他有些古怪的解脫感,像是終於聽到了最糟糕的判決結果的犯人,打破了全部的僥幸與期待,再一次回到了“本該如此”的現實中。

衣琚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甚至最後可以平靜地麵對那樣一個事實——和周良晏的路,他沒的走了。

或許這就是命吧。

衣琚自問平生沒做惡事,他隻想過普通人平凡充實的生活,努力上進,不求富貴,可為什麼那些操蛋的人和事總會狗血噴頭地來到他身邊?

老天為什麼對他這般不公平?為什麼他隻想和他的愛人平平淡淡上下班柴米油鹽的生活就這麼難?看著他期冀著感恩著,掙紮著祈求著,最後又幻滅麻木著的過程,是很有趣是麼?

老天眼裡,他衣琚就是個樂子,是麼?

賦予他感觸世界的手,卻又在他即將一無所有時收回。

好在他早已習慣。

衣琚木然地整理好最後的作品畫紙與板繪文件包,平靜地歸攏好放在了公文包裡。

衣琚緩緩起身,收拾掉最後的藥盒河煙灰,看著前些日子的檢查報告,衣琚沉默很久,最後撕碎了報告。

走到了小八的貓糧盆前填好了食物,小貓黏了過來舔了舔衣琚的手指,像是在撒嬌,也像是忐忑於主人的情緒,安慰討好。

衣琚碰了碰對方露出來有些柔軟的肚皮,輕聲道,“抱歉啊小八,我得一個人走了。”

衣琚再次站起了身,深深看了眼乖巧的小貓。

拖著早就收拾好的兩個行李箱走到了門口,最後抬手摘下了掛在櫃子上的兩個人一起挑選的壁畫。

衣琚扶著扶手上,回望向了再沒有一絲他的痕跡的屋子。

他閉了閉眼,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

“晏哥,你這種事情不要瞞著琚哥,你也瞞不住的,”張坦萌皺了皺眉,將視頻會議的鏡頭正了正,以防拍到旁邊坐的人。

“接著瞞。”周良晏言短意骸,不予解釋,垂著眼繼續看自己手機。

“那男人是鑄程找來的群眾演員,人已經摸到蹤跡了,現在把事實真相壓而不發,是在等輿論拐點,等洨琚鑄程證據搜集完,便可一並澄清清楚,”視頻會議的另一個窗口趙登歎了口氣幫忙解釋道。

周良晏頷首,認真看了張坦萌一眼,“這一切隻需要時間,小萌,你不要給衣老師添煩,他看不得這些。”

“嘖,你自己也少看些那些話吧,”劉異的聲音傳了出來,他的窗口對著天花板不知道在做什麼。

“就是啊晏哥,我和老羅一定把這事給你看住了,你就彆管了,”郭果長歎口氣,最近周良晏的事情真是太緊了。

“我沒關注那些,你們也不用再管,”周良晏頓了頓,轉了話題,“重點還是剛剛說的楚家的事情,張叔提的,第一監獄進了楚家的醫生,這個事我覺得不對。”

“放心晏哥盯著了,沒什麼動作。”張坦萌急忙回道。

“好,”周良晏遲疑點頭,但沒有消息一切都隻是他的臆測,“晚上我要赴孟梁兩家的宴,就到這吧。”

看著手機上自己早晨發的消息衣琚還沒有回,周良晏揉了揉眉心,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忙過了時間,思考了片刻又給衣琚囑咐了幾句,而同樣的消息已經沒有被回複。

“成,晏哥你注意身體,”羅深有些憂心地探個頭出來,手裡拿著一堆文件。

“旁的話我不說,”周良晏停頓一瞬,放下手機,認真望向屏幕上的其餘幾人,“但這份情心裡都記著,謝了大家。”

“說的哪的話”

“可得了吧老周,三十多彆搞這套了”

周良晏輕笑了聲,最後又看了一眼張坦萌囑咐,“小萌,網上的事不許和洨琚提。”

“知道了晏哥。”

對方總算關了視頻,張坦萌摸了摸自己寸頭,心虛地看著一旁的馮梁也和不知為什麼跟過來的一直沒說話的陳杉。

“馮哥,你這把陳杉哥帶來,晏哥知道”

“老周知道我頂著,他現在什麼樣了,多個人想幫忙他還愛答不理?”馮梁也翻了個白眼,揉了把張坦萌寸頭,“放心吧,你襯陳杉哥什麼人你還不知道?”

張坦萌尬笑了兩聲,他哪知道。

“我沒惡意,隻是想清楚你們的處理方向,免得我們撞了頭,”陳杉淡淡解釋,也沒有多說什麼。

“那我就替晏哥謝謝您了。”張坦萌有些尷尬地說著。

陳杉看了眼張坦萌,最後看向馮梁也,知會了聲冷淡地說,“還有事,我先走了。”

馮梁也意味複雜地看了眼陳杉,“就不送你了。”

“嗯。”

出了張坦萌的家,陳杉下了樓拿出了手機,手機界麵是通話中。

“聽到了?”陳杉平靜道,“還要去見胡總麼?”

電話的另一端,衣琚站在酬智樓下,望著周良晏的辦公室窗口,“要見。”

陳杉抿了抿唇,難得地又多說了幾句,“晏哥的事確實不難處理,離開酬智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衣琚聞言笑了笑,“你是在為我考慮麼?謝了陳杉。”

陳杉冷嗤一聲,“說的實話罷了,難不成衣琚老師眼裡我這種人隻會破壞彆人關係麼?”

“我可沒這麼說,”衣琚微微笑下。

陳杉頓了頓又有些彆扭說道,“我不明白,你隻為了他可以留在酬智,就要付出那麼大的代價麼?他可能並不需要你這麼做。”

“我也不需要他為了我這麼做,”衣琚看著那個窗口,“他是可以回周家,但不該是為了我。”

“我不想拖著他,兩個人在一起該創造更多可能,而不是消磨對方的羽翼。”

“我不是一個能提供良好親密關係的人,現在我最後能做的就是讓周良晏的生活中的一切都回到正軌。”

陳杉聽了衣琚有些失真的聲音,心裡五味雜陳,回想起周良晏看向衣琚的眼神,陳杉心頭有些堵,還是開口說道,“他,他可能不介意拉著你,你有沒有想過他更怕失去你。”

衣琚聞言心頭有些悶痛,但還是佯作無事地笑道,“誰離了誰都能活不是麼?”

他會遇見更好的人。

最後衣琚故作輕鬆,“記得幫我保密啊陳杉。”

“衣琚老師可真給我出了個難題。”陳杉抿了抿唇,語氣不太客氣。

“謝謝。”衣琚溫聲認真道。

陳杉默一瞬,沒回什麼就掛斷了電話,而衣琚也笑了下,然後抬腿走進了酬智大樓。

酬智大樓一塵不染,很有大公司的規矩和氣派,這不是衣琚第一次來,但卻第一次坐上總經理專梯,也是因此沒碰上什麼彆的人。

直通衣琚要去的樓層,等衣琚下了電梯一拐便到了陳杉所說的地方,衣琚敲了門,裡麵應聲後便推門而進。

“胡總。”

胡萬山眼神落在衣琚身上,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鋼筆,“聽小杉說你找我。”

“有門生意和您談。”衣琚開門見山。

胡萬山有所預料,慈祥看著衣琚,“關於周總的處理結果麼?”

“說實話,如果是這件事,沒得談。”

“周總的負麵效應已經嚴重影響公司經濟和形象,酬智早就仁至義儘。”

衣琚也不慌,從自己背包裡拿出八張畫作,還有筆記本中調出建模仿真,一樣樣放在胡萬山前。

胡萬山很認真地看著對方的作品,眼裡閃過一絲驚豔,但最後還是歎了口氣,“衣琚老師,你是要以毀約威脅我麼?”

“先不談違約金,隻論您願意看見周總一直堅持的心血輸給鑄程麼?”

但出乎胡萬山意料,衣琚搖了下頭,看著胡萬山的眼睛說道,“我是要加碼。”

“您的作品是很有價值,我可以很客觀地說,可以驚豔所有懂畫的人,但這樣並不夠,您應該明白,在商言商,您的商業價值遠不比”

“這會是我的封筆之作,”衣琚直接打斷,手扶在電腦上,平靜地說出驚人之言。

胡萬山麵上未露出什麼驚異情緒,但眼睛卻直直盯著衣琚,緩緩說道,“衣琚老師正是巔峰創作期吧。”

衣琚知道胡萬山不信,緩緩抬起右手轉到一個角度,而一向穩的手指卻開始不自覺顫動起來,甚至小拇指抽動。

“畫不了了,”衣琚勉強扯了下唇角,“精神性質的,沒有具體誘因,治不了。”

“藥物不能抑製麼?”胡萬山很是惋惜的樣子。

“有,但我不能吃了,會藥物依賴。”

胡萬山看著自己麵前的手,沉默很久似乎在思索什麼。

最後胡萬山眼睛眯了下,這回坐直了身體,抬手示意衣琚坐,“衣琚老師可以接著說了。”

“我要您手中的票改為支持周良晏留在酬智,為此我願將我自此封筆的第一手消息送給酬智做營銷。”

“雖然很多人都不懂畫,但賦予一個人夢想最後一次揮灑的意義,想必會有很多人共情吧。”衣琚苦澀地嘴角彎了彎,“無論以後多少人來到文娛城,看到概念片都會想到一個畫家遺憾封筆前最後的心血,故事有了就會調動群眾的情緒,尊重原創的理念可以引起無數創作者共鳴,掀起一番討論。”

“這會是爆點,胡總你很清楚不是麼?”

衣琚深吸一口氣望著胡萬山,手指輕敲在自己的畫作上,“可以獨占市場,您難道還要和鑄程一起合作麼?”

胡萬山看著自己眼前的作品,思索了很久,“周總不會同意以此賣點。”

“他不會知道,”衣琚淡淡說道,“你們可以開一個發布會現場直播,我願意授權你們在此次會議上宣布我自此封筆消息,我也可以錄一個視頻配合你們。”

最後胡萬山和藹地笑了笑,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出了胡萬山辦公室的門,衣琚深出了一口氣,他沒有再去看周良晏,而是轉身走出酬智大樓的門,一個人叫了車徹底的離開。

等回到了新租的賓館中,衣琚一個人坐了很久。

他愣愣看著自己發顫的手,還有手指上的銀戒,衣琚忽然有些恍然,覺得有些夢境的荒誕。

事情原來真的這麼糟糕麼?不是夢麼?

他如今畫也畫不了了,他還能做什麼?衣琚眼底有些迷茫的痛苦。

他還擁有什麼?

等夜色籠住了房間,衣琚才動了動身子,僵硬拿起手機打開了那個熟悉的頭像,兩人的消息停留在一個小時前,衣琚自己發的——

「我把小八送到你家了晏哥」

衣琚手指在撥通鍵上停留很久一直沒按下去,他知道自己欠周良晏一個說法,但他卻一直模糊著話,儘可能將這最後的審判拖得晚些,哪怕隻是幾個小時。

衣琚剛要放下手機暫且放棄那個念頭,突然對方打來了電話,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注定,衣琚苦笑下。

衣琚沉默接起電話,沒有說話。

對方呼吸聲有些重,衣琚知道周良晏應該是回到了家,看到了他已經把他的東西都搬了出去。

“什麼意思衣琚?”

周良晏的聲音沉得發啞,衣琚聽著心口有些疼,儘可能穩住聲線喚了聲,“晏哥。”

衣琚喚了這一聲,突然之後的話說不出口,有些哽住,“我們”

“洨琚,”周良晏忽然打斷衣琚的話,不讓衣琚繼續說下去。

“網上的事情你是知道了麼?”周良晏慢慢道,“晏哥不該瞞你,隻是事情已經在解決”

“無關於你晏哥,”衣琚搶回說話,手攥得很緊,艱難地說道,“晏哥,是我有些累。”

周良晏沉默很久,最後開口,“楚家出了什麼事對麼洨琚?”

“不是晏哥,”衣琚聲音已經有些壓不住,連忙閉口平息。

最後衣琚閉了閉眼,捏著自己的胳膊開口,“晏哥你說的,我們之間無關彆人,所以隻是因為我。”

“我累了晏哥。”

“我們就這樣吧成麼?”

周良晏呼吸發滯,泛著血絲的雙眼望著空蕩蕩的房子,衣琚不敢說透話,他也不敢問透這個“這樣”是什麼。

最後也不知是誰碰斷了電話,兩個人身旁再無彼此的聲音。

衣琚籠在黑暗中眼睛盯著發亮的屏幕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咬破了唇,顫著手拉黑了那個人,似乎有什麼悄然落下濕了床單。

空蕩蕩的屋子中,周良晏站在客廳中一動不動,男人眼眸動了動,試圖找尋到對方停留過的痕跡,卻沒有發現一絲一毫,衣琚除了貓什麼也沒留下,仿佛不曾在這裡生活過一樣。

一條未發出去的消息:七天,等你回來。

*

三日後,晨六點。

“是誌前麼?”周良晏坐在辦公桌旁問候道。

電話那端傳來了王誌前的應答,對方聲音有些勉強,“晏哥,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但我們真不能說。”

周良晏手指搭在桌上,似乎在權衡什麼,最後輕聲說道,“洨琚要分開,我已經聯係不上他了。”

王誌前和一旁的高德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的的凝重。

“我不為難你們,我就問你們兩句話,”周良晏翻著手裡的調查結果還有某個賓館大廳攝像頭打印的照片。

周良晏手指碰了下照片上男人的臉,語氣淡淡,沒有半分疑問地說道,“楚灘出獄了對麼。”

“是。”

周良晏沉默一瞬,又問道,“如果楚灘與衣琚再見,會在哪裡?”

王誌前思索很久,最後有些複雜地說道,“明穀前,就在楓城,那裡是他們確定關係的地方,而且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就是楚灘的生日。”

與此同時,明穀前。

優美的風景區,可能因為是工作日並沒有什麼人,一臉色病態發白的男人坐在輪椅上看著湖景,嘴裡哼著很輕揚的曲調。

身後投來一片影,讓男人張開了眼,吊梢眼很是溫柔地看了過去,“琚哥你來了。”

衣琚穿著衝鋒衣,望著寒意的湖水沒有看楚灘一眼。

楚灘也不惱,轉過輪椅麵對著衣琚,似乎很是想念地打量著衣琚,“你真的是一點兒也沒變。”

“你找我來是來說這些的嗎?”衣琚垂著眼俯視著輪椅上的男人。

楚灘盯著衣琚良久,最後開口,“求人不是這個態度啊琚哥。”

楚灘意味很古怪,繼續道,“還是說你也很恨叔叔,也很想叔叔的照片火遍整個互聯網呢?”

楚灘扶著輪椅站了起來,手指給衣琚的肩頭拍了拍灰,望著衣琚的眼睛,輕柔地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麼,想來叔叔這回不會尋死覓活的。”

衣琚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時間已經到了六點半,那班航班應該已經起飛,衣琚漠然地回道,“傳播淫|穢|色|情,你是想繼續蹲牢子去麼?”

“琚哥你還是這麼有意思,”楚灘笑了兩聲,很是開心的樣子。

楚灘突然問道,“小傘的禮物收到了麼?”

衣琚這回抬眼正視了對麵靠著護欄的男人,一字字說道,“你做的。”

楚灘不置可否地靦腆一笑,“怎麼會。”

衣琚注視對方良久有些疲憊,不想再與這人兜圈子,果決直言,“你究竟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楚灘盯著衣琚的眼睛,像是在開玩笑緩緩道,“可能看你過得好我就嫉妒得有些難受吧。”

楚灘靠近了衣琚半步,手指搭在對方的右手上,撫摸著對方無名指上的銀戒,抱怨道,“當年不是怎麼也不肯和我帶戒指麼?就說你這回怎麼願意了?”

衣琚甩開了對方手,平靜道,“當年的事你自己清楚,你要是沒有話說,我們下次還是法庭上見。”

“楚灘,如你所願,”衣琚冷冷看著對麵的男人,“這輩子我和你耗定了。”

“琚哥你這麼說得我挺感動的,”楚灘笑了,語氣誠懇,“我覺得還是可以給我們一個和解的機會。”

衣琚剛抬腿欲走,聞言住了腳,回頭看向楚灘。

“琚哥和那個周總感情一定很好吧?我見過那位,不像是下邊的,”楚灘古怪地笑了下,“所以你和那位那麼恩愛,是不是兒肖父都喜歡被男人上呢?”

衣琚不言,直接上前一步一拳打歪了楚灘的臉,然後抽出一張紙擦了擦手塞到了對方的領口裡,淡淡道,“嘴巴乾淨些。”

看向衣琚的一雙吊梢眼,眼神更利了些,楚灘舔了舔唇角的血,上下掃量著衣琚,似笑非笑,“要不琚哥你給我上一上,我們之間就算了了,你看好不好?”

衣琚沒回話,直接一拳打在了對方腹部,衣琚後退兩步轉身欲離。

楚灘似乎有些吃力地扶著欄杆,恨恨拉著衣琚的衣角,眼裡終於透出一絲惡毒,“早知道當年就滿足琚哥了,不然我們是不是也能恩恩愛愛走到今日?”

衣琚甩開了對方的手,厭惡地看了對方一眼,“有病吃藥。”

“這是什麼眼神啊琚哥,我可太傷心了,”楚灘怨恨地笑道,看著離自己兩步遠的男人,幽幽道,“我改主意了,你要像你那個爹一樣被千人|騎我才唔”

一記比剛剛重了好幾倍的拳頭直接打鬆了楚灘的後槽牙。

周良晏直接按著楚灘脖子壓在欄杆上,對方喉管被壓,臉瞬間漲得通紅,周良晏腳踩在對方小腿上,抬腳就是要狠狠碾下去。

衣琚不知道周良晏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對方怎麼找過來的,但眼看著周良晏還要下狠手,連忙上前彆住對方的手臂。

可能用力有些過大,衣琚眼前黑了一瞬,但還是咬牙拉開了周良晏,對方情緒重得他發慌。

“彆晏哥,不值當。”

對方的聲音有絲微不可聞的顫抖,周良晏垂眼看著拉著自己的衣琚,對方臉色難堪得不行。

周良晏終緩緩放下手,沒再和對方角力,轉而拉起對方的手腕,而衣琚微抿著唇什麼也沒說。

周良晏漠然看向坐在地上咳嗽著的楚灘,對方嘴角還帶著血,良久,楚灘平息了咳喘,在周良晏的注視下,再次挑釁似的迷離地望著衣琚,周良晏沒什麼表情,但衣琚能感覺到對方右臂肌肉繃緊。

衣琚連忙拽住他,低聲嗬止,“晏哥!”

楚灘因為限令不能隨意走動,這次出來他挨幾下打也隻能自認倒黴,但要是真骨折了,再反過來在網上詆毀周良晏有暴力傾向

周良晏和衣琚僵持對視,最後周良晏望著衣琚的眼睛,緩緩卸了力。

周良晏望著地上的人平靜說道,“彆再讓我看見你。”

言畢,周良晏拉著衣琚徑直走出了園林。

一路兩人無言,沉默僵持著,直至周良晏給衣琚拉開了車副駕駛門,衣琚站定在車前不肯上車。

周良晏望著衣琚溫和開口,“這邊不好打車,我送你洨琚。”

“不必了晏哥,”衣琚垂著眼,“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周良晏沉默看著衣琚掙開了自己握著他手腕的手,周良晏手指蜷了蜷。

對方似乎什麼話也不想再說,轉身就走,隻留給周良晏一個沒有回頭的背影,周良晏望著對方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對方回頭。

衣琚咬著牙往前走了不知多久,他不敢回頭,柏油路的瀝青味道讓他暈眩惡心,越來越翻滾的胃部,還有眼前更久的發黑,讓他一個踉蹌腳落了空。

砸在了地上時的一瞬,衣琚似乎聽到了身後急切的呼喚,然而他卻無法回頭去看,徹底失去了意識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讓衣琚敏感的鼻粘膜有些難受,衣琚感覺頭疼的厲害,睜開了沉重的眼皮,一時間眼睛聚不上焦,但好在沒一會兒就收攏了精神。

“靠,總算醒了,”王誌前有些激動地拍了高德兩下。

高德急忙看過來,一看衣琚眨著眼看自己,樂了,“那我和趙哥報個平安,他這剛走琚哥就醒了,就說這人點兒寸,他還不信。”

衣琚聞言笑了笑,自己那啞的破鑼嗓子聽起來像生鏽的鐵門開合聲,也就笑了兩聲就止住了。

衣琚不自覺地眼神往房間裡望了望,直到看到坐在屋子角落的周良晏,對方不知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多久,衣琚睫毛顫了顫,收回了目光。

周良晏起身接了杯水,然後走了過來。

而王誌前和高德則是很識趣撓著頭,說出去叫護士。

衣琚和周良晏都沒有理睬那兩個人,房門開了又關上。

衣琚躲開周良晏的目光,啞聲問道,“我怎麼了?”

“低血糖。”

周良晏扶著衣琚坐了起來,在對方身後墊了幾個枕頭,“你沒有好好吃飯洨琚。”

衣琚不答,也沒和對方放在床頭的水,靠著枕頭閉緩緩閉上眼,似乎很是疲憊。

周良晏坐在對方身邊,靜靜望著眼前憔悴的人,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頭發,然而剛觸碰到就被對方一下子躲開。

周良晏的手頓了下,然後收了回來,將自己一直握著的手機放在了對方床邊,溫聲說道,“手機沒摔壞,有兩個電話我看是李晚還有鄭老師的,就幫你接了。”

衣琚聞言睜開了眼拿過手機,“謝謝。”

周良晏默然注視著衣琚,“暈倒的事我沒和他們說,你不用擔心。”

“嗯。”

衣琚完全不想說話,周良晏默了默,忽然伸出了手拉住對方的右手,兩人的戒指交錯在一起。

周良晏聲音有些啞,望著眼前人,“洨琚,我很想你。”

衣琚呼吸一滯。

他一點點從對方掌心中抽開手,勉強掛著一個笑望著周良晏,“晏哥,我覺得我的話很清楚了。”

兩人氣氛再次有些僵持。

周良晏沉沉望著衣琚,良久後,“你現在剛醒,情緒不要太激動。”

“有什麼話我們以後再說,”周良晏溫言。

他起身給衣琚掖了掖被角,而這每日清晨對方都會給他做的動作,讓衣琚臉上的笑容徹底掛不住。

衣琚倏然扯下自己右手上的戒指,戒指劃紅了指骨關節的肉,衣琚將戒指輕輕放在了床頭櫃上。

望著周良晏說道,“晏哥,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是我瞎招惹,我對不住你。”

周良晏停住了離開的腳步,轉身和衣琚對視,目光沉不見底,語氣卻依舊溫和,像是怕嚇到人,“有什麼我們明天再說,你先好好休息。”

衣琚聞言氣息急促了一分,伸手將床頭的戒指扔在了地上,心頭的悶痛讓他眼睛瞬間紅泛起血絲。

衣琚卻還是帶著笑望著周良晏,“不用下次了晏哥,你不用來了。”

周良晏望著滾到自己腳邊的戒指,再次看向衣琚。

周良晏一字一句問道,“我不明白洨琚,你說明白。”

“我的意思是,”衣琚聞言臉色有些古怪,藏在床下的左手更是死死握住。

“我們好聚好散。”

如衣琚所料,誅心的話下,周良晏也不再粉飾太平,沉默良久後吐出兩個字,“理由。”

“累了,這段關係不想繼續了晏哥,”衣琚掐著自己的掌心,體麵地表達歉意,“對不住晏哥,算我混賬吧。”

衣琚長吸了口氣,扯了扯嘴角,“好在我們也沒在一起多久,沒耽擱晏哥太多時間,不然我真過意不去。”

“沒耽擱太多時間,那耽擱的感情怎麼算?”周良晏死死盯著像是一派釋然的衣琚。

“晏哥說笑了,不過成年人搭夥過日子的幾個月的,晏哥還消化不了麼,有很多優秀的人等著晏哥,”衣琚笑了下,很是溫和地望著周良晏,“我真心祝福你。”

“你認為,我們之間就這麼說放下就放下麼?”周良晏望著衣琚,神色隱在暗處不明。

“不過一段感情而已,再濃烈也有消散的那一天,”衣琚說道,卻不知在說服誰,“晏哥一向理性,應該比我明白,誰又能非誰不可呢?”

周良晏幽沉地凝望著對方,輕聲問道,“洨琚,我要說我非你不可呢?”

周良晏的眼神燙得衣琚有些疼,衣琚心頭肉放在火上烤。

衣琚張了張口最後勉強道,“犯不上,哥,真犯不上。”

周良晏能放下與陳杉的七年,如今執念於他不過是現在是他們感情最濃烈之時,周良晏向來誌不在情愛,是有野心抱負的實乾家。

等理智回歸,他們之間的這些終歸能放下。

人生在世,誰沒有誰都能活。

周良晏望著衣琚,他想剖開心給對方看,可衣琚眼裡透著他自己可能也沒察覺的哀求,很多話突然周良晏也說不出口了。

他該再一次強求麼?

對於楚家,他的強硬已經帶走了一條人命,他還要再一條路走到底麼?

這次他會失去什麼?

他是不是又選錯了?

周良晏與衣琚隔著三步的距離對望著,但兩人卻又好像隔著天塹一般,無法再觸及對方的靈魂。

兩個人沉默很久,周良晏最終開口,“這是你想選的麼?”

衣琚窒住呼吸,直直看著對方眼睛,“這是我想選的。”

衣琚聽見自己輕聲說,“你走吧,晏哥。”

像你曾說的那樣,從不回頭。

周良晏站了很久一直看著衣琚,隻要對方情緒有一絲鬆動,隻要對方還有一分挽留。

可一毫也沒有,衣琚與周良晏對視著,眼中的決然堅定地紮了根。

“好。”周良晏聽見自己終究應了。

周良晏目光不再眷戀停留對方身上,隻是最後看了眼腳邊的戒指。

衣琚手緊了緊,對方像是想要彎腰撿起來一樣,但最終周良晏隻是如衣琚所言,轉身離開。

戒指躺在冰涼涼的地磚上。

衣琚望著周良晏的背影,注視著對方的離開,如他所想,對方沒有回頭。

房門開了又關上了。

衣琚心頭鈍痛地喘不上氣,衣琚按著胸口,掌心的血跡洇到了衣服上。

不知過了多久,衣琚深深吐出一口氣,撐著床下了地,撿起了地上的戒指。

衣琚緩緩坐回了床上,緊握著戒指,靠著牆閉上了眼。

門外的周良晏站在門口良久,腰背挺直地站著,走廊裡一旁的王誌前和高德神色複雜,周良晏沒再多說什麼,頭也不回地走了。

隻是路過兩個人時,留下了一句,“照顧好他。”

王誌前和高德深深對視一眼,又同時歎息了聲。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