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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逼我當替身 貳久 62606 字 8個月前

第 51 章

一葉小舟飄在雲端, 楚崖回頭看了眼越來越遠的藏月山,半是感慨半是不舍地說:“師尊,我們剛回來就要走嗎?”

“嗯, 有正事, 要儘快去一趟焚天殿。”褚漫川頭也不回,瞧著是一點也不留戀。

楚崖卻是不解問他:“那我們去焚天殿是為了什麼事啊?”

褚漫川見他沒有懷疑,眸光微動,道:“最近這段時間, 一直是焚天殿守衛仙魔兩域的空間傳送大陣,我們此行, 就是去問問他們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至於仙鬼兩域的傳送陣,百裡雲起會去暗中查探;妖域,師兄派了何所以過去。”

楚崖思忖良久, 驟然問道:“師尊,你懷疑過胥蒼辰嗎?”

“什麼意思?”

“宗主呢?宗主懷疑過他嗎?”

褚漫川與他對視了好一會兒,也沒摸準他在想些什麼,收回目光慢慢說著:“我也不知道師兄是怎麼想的,反正現在人是在滄淨山。”

“師尊,這次離宗隻有我們兩個人, 你有沒有不一樣的感覺?”

楚崖的思維跳躍太快, 褚漫川反應了下才回答他:“你指的是什麼?”

“上次是我陪著師尊回來, 這次離開,也是我, 不是蘭則安。”

“……楚崖?你確定?”褚漫川遲疑道。

從上古神域回萬世仙宗的路上, 蘭則安是出現過的, 莫非楚崖不記得了?這是不是一魂一魄力量削弱的表現?

楚崖卻是篤定道:“沒錯,我指的是從上古神域出發的那個時間點, 和我們離開宗門的此時此刻。”

褚漫川自認也算是很了解他了,聽他這個開頭就隱隱覺得不對:“你到底想說什麼?”

“師尊,這就說明以後不管你去哪,跟在你身邊的人都會是我。”楚崖深情款款地看著他,活像是剛經曆過生死離彆似的。

偏生被他注視的褚漫川內心毫無波動,隻想快點結束眼前這一切,讓楚崖完整、清醒的出現在他麵前。

他瞥了眼仙舟下方的界域,強行轉移了話題:“看,我們到迷霧森林了。”

迷霧森林是距離萬世仙宗最近的一個試煉之地,因常年飄著不散的迷霧出名,是一處磨練真仙境下弟子心性意誌的絕佳之地。除此之外,這裡的仙獸品階也很不錯,除了交手切磋,也會有弟子來此地契約坐騎。

這座森林的正中心,就是楚崖曾經說過的蓮霧雨林,雨林中生長著許多種類的蓮花,間或夾雜許多花草精靈,其中就有楚崖想找的帝蘭。

褚漫川想起這茬兒,驚覺不對,這不是反過來提醒這家夥了嗎?

不行!得趕快把他拉走,不然想起來要換身體這事就麻煩了。

“楚崖,我們先進去——”

“師尊!就是這裡!這個地方你還記得嗎?”

“這個不重要,我忽然想起還有些事沒交代給你。”

“師尊怎麼會忘了呢?我們就是在這裡碰見的血靈魔蛇啊?”

褚漫川愣了下:“魔蛇?迷霧森林裡什麼時候出現過魔獸?”

“你忘了?我當時還中了蛇毒,還是師尊……親自給我解的毒。”楚崖的聲音越來越小,但那雙眼睛卻越來越亮。

“怎麼會有魔蛇呢?還有血靈蛇又是什麼?彆說仙域了,我在魔域也沒聽過這號名字。”褚漫川仔細回憶了很久,確定沒有這種蛇的印象。

況且,楚崖有中過蛇毒嗎?褚漫川眉頭緊鎖,他在楚崖還是上仙一層時,就給楚崖精心調理過身體,能讓他中毒的蛇,不可能會籍籍無名。

“師尊居然全都不記得了!”楚崖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聲音都不自覺的拔高了不少,“我中了那蛇的淫毒之後,還是師尊用身體給我解的毒!”

“你在胡說些什麼?”褚漫川揉揉眉心,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又有了新的麻煩,“為師什麼時候給你解過蛇毒?”

還是什麼淫毒,聽著就很邪門歪道,難道是……

“以前有人給你解過蛇毒?”他眯了眯眼,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暗光。

楚崖的眉眼略帶鋒芒,盯著褚漫川的目光很是幽深:“師尊可真會說笑,難道師尊忘了我們在結界裡如膠似漆的抵死纏綿了嗎?”

蛇的淫毒,還有結界裡的歡好……這不就是當時白翀硬塞給蘭則安的那本《清冷師尊就寵我》嗎?!

褚漫川頭皮一麻,終於想起來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家夥到底是怎麼了?把自己當話本裡的李長夜了?

“楚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呢?”褚漫川猶豫半天,還是問了出來。

楚崖輕笑了聲,滿不在乎地回答:“師尊,這裡又沒彆人,就我和你,你還跟我裝作不知道。”

“我——”褚漫川再好的修養也繃不住了,他的胸膛起伏明顯,顯然這次被氣得狠了,“楚崖!我真想一劍砍了你!”

“師尊,這都好多好多天了,你就不想我嗎?”楚崖充耳不聞,湊過去曖昧地問道。

“想你?我當然想你了!”褚漫川聽出了他的暗示,隻覺得這一刻,仿佛有一鍋熱油嘩一下澆在了心裡燃燒的那把大火上,頃刻間焚燒了他的理智,“你再過來些,讓我好好告訴你,我有多想你。”

“好!”楚崖不做他想,立刻就答應下來,傾身向前,一下就撞進了那雙深邃的眼睛裡,麵頰忍不住泛起微微紅暈。

他輕輕閉上眼,濃密的眼睫還在一直輕顫,似乎是想要隨時睜開眼睛去看對麵的褚漫川。

褚漫川冷冷盯著他,臉上逐漸覆上了一層冰霜。

楚崖沒忍住,期待地催促了一下:“師尊?好了嗎?”

“馬上。”褚漫川淡聲回道,右手手心裡憑空出現了一條細長的鞭子。

神器,瑕靈鞭。

一記清脆的破空聲響起,楚崖正納悶呢,就被鞭子緊緊纏住,連同兩條胳膊都被綁住了。

“師尊?”楚崖無措地望著他,倒是一點也不害怕,就是想不通褚漫川為什麼要把他綁起來。

“難道師尊是想……”腦中靈光乍現,楚崖陡然記起了以前看過的春宮圖。

不過這也太突然了,師尊什麼時候好這口了?

褚漫川想都不用想,單是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心裡準沒想什麼好事,指定是些不堪入目的東西。

他也懶得再跟楚崖計較,反正說也說不清楚,問也問不明白,手一揮,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

“師尊?師尊!”房門一關,楚崖看看門窗緊閉的屋子,頓時就沒了精神。

師尊果然還是記憶裡的那個師尊。

一點沒變,還是以前那樣害羞。

回想起從前兩人親密時的極致歡愉,楚崖漸漸有了困意。

蘭則安醒來後,記起楚崖方才所說所為,腦子一陣暈眩。

他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也不掙紮,隻揚聲道:“褚漫川!我變成蘭則安了!你放開我!”

正倚著欄杆看風景的某人心臟重重跳了下,好不容易平複的心緒又一次亂了起來。

果然,今天就帶楚崖前往焚天殿是一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昨夜楚崖入夢之後,褚漫川睜眼到天亮,滿腦子都是楚崖的“師尊”和蘭則安的“褚漫川”,這兩道聲音混在一起,折磨了他整整一宿。今早起來,楚崖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隻字不提,淡定得不像話。他正覺得奇怪呢,搞半天原來這家夥的記憶又混亂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難得消停了一會兒,蘭則安這個家夥又醒來了。

不過這次時間比之前都要快,顯而易見,他是真的在融合楚崖那一魂一魄。

“師尊!楚崖的腦子有問題,但我沒有啊!我知道那是話本!是你讓我看的《清冷師尊就寵我》,是尹溫和李長夜的故事。”

褚漫川歎息著搖了搖頭,正要回應他,眸光一寒,側身出劍。

轟的一聲巨響,瑕靈鞭緊隨其後,從屋裡飛出,蘭則安聽到動靜也不再玩笑了,提著青霄劍就上了仙舟甲板。

之前去上古神域的路上,師尊有難,他卻無能為力,那種糟糕的體驗,此生他再也不願經曆第二次。

“師兄,助我。”蘭則安在心裡默默喊著楚崖,青霄劍劍光大亮,劍意是前所未有的明晰。

這一瞬間,他體內能量持續暴漲,但卻沒有絲毫不適的感覺。

有如春雨潤無聲,從未感受過的力量在蘭則安體內壯大、再壯大,以一種想象不到的速度填滿四肢百骸、充盈到體內各個角落。

而另一邊,褚漫川再一次見到了那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

“你是鬼修。”正式交手之後,褚漫川終於看清了此人的相貌。

一張沒有任何記憶點的臉,唯獨一雙眼睛是血一樣的紅色。

那人直勾勾凝注著褚漫川,眼底是不加遮掩的渴望:“骷髏,傀儡,你選一個吧,我想要你的身體。”

“找死!”蘭則安熟練地挽了個劍花,攜著山崩地裂之勢而來。

鬼修驚訝地“咦”了聲,理所當然地說著:“楚崖,你果然活過來了。”

蘭則安平靜地看著他,什麼也沒說。

這一刻,他甚至默認了這個他最不喜歡的稱呼。

褚漫川神情冷峻,紫意劍殺氣騰騰:“七百年前,也是你。”

“不錯,當年要不是你這弟子打亂了我的計劃,我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麻煩。”那人無所謂地說著,“不過這樣也好,仙尊有沒有覺得很有意思呢?”

褚漫川不答反問:“你想開啟上古神域?為什麼?”

“仙尊為什麼認定是我想開啟神域?”鬼修輕蔑地笑了起來,“有沒有想過,是你這弟子想打開呢?”

“或者,我再賣仙尊一個好。你那個師兄,前段時間剛剛進階金仙九層,你猜他想不想打開上古神域?”

第 52 章

“師尊, 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鬼修來這裡似乎隻是為了告訴他們,師鶴語進階金仙九層一事。

蘭則安端量著褚漫川的神色,似是隨口一問:“你覺得這個消息可信嗎?”

“師兄確實在金仙八層停滯多年, 然進階一事, 我還沒有聽到風聲。”

“我覺得宗主他未必會言明。”

褚漫川眉頭輕挑,悠悠道:“說下去。”

“師尊,撇開宗主和胥蒼辰的關係不論,我總覺得他們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坦白說, 師尊應該也是懷疑師兄的吧?”蘭則安期待地問道。

褚漫川與他對視幾秒,無端一笑, 道:“為什麼這麼說?”

“你也懷疑楚崖的記憶有問題吧,但他卻是七百年前最了解內情的人。”蘭則安下巴微揚,眼瞅著心情特彆好, “師尊想讓我來找出楚崖最真實的記憶,所以才會去焚天殿借那聚魂燈,助我融合他的魂魄吧?”

好麼,這家夥真夠可以的。

說他聰明吧,都這個時候了還咬死是兩個人;

說他愚笨吧,他竟然知道去焚天殿是為了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去焚天殿是為了借聚魂燈?”褚漫川覺得費解。

“那師尊知道蘭花開滿了你的藏月山嗎?”蘭則安是真的很想知道。

褚漫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呆滯了許久, 才慢慢回過神來, 震驚道:“你不想著精進實力,整日把心思放在這些不相乾的事上?”

“師尊, 可是我自從拜入宗門, 幾個月的時間就連進三層, 按照常理來論的話,我應該算是精進實力了吧?”蘭則安認真看著他, “而且我種花,也是為了讓師尊看見,想著師尊可以心情好一些。”

當然,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不讓師尊整天盯著那棵梧桐樹發呆。

即便還沒有楚崖記憶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那棵樹跟楚崖離不開關係。

褚漫川沉默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倘若師尊喜歡的話,以後就對我好點。”蘭則安小聲說道。

褚漫川輕哼出聲,到底是沒反駁他。

蘭則安見好就收,重新說起了正事:“胥蒼辰在滄淨山,豈不是代表天魔珠就在宗主眼皮子底下了嗎?”

“聽你的意思,似乎是懷疑師兄他多一些?” 褚漫川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蘭則安也沒爭辯,乾脆答應下來:“不錯,黎修凡畢竟是他的親傳弟子,即便師鶴語沒有參與,我斷定他也是知道些內幕的,可能在很早以前,他就心知肚明了。”

“是宗主。”褚漫川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糾正他,“你什麼時候這般不懂規矩了?我有教過你這樣?”

“哼!反正師尊收我做弟子不是把我當替身嗎?那我叫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你又來了是吧?”

眼下,兩人也都能算得上是心平氣和的說起‘替身’這回事了。尤其是蘭則安,像是抓住了褚漫川的把柄,都快把這倆字當成免死金牌使了。

“師尊,你說句實話,我是不是比楚崖省心多了?”

“半斤八兩,五十步笑百步,有什麼好比較的?”褚漫川懶得回答類似的問題,但依著他對這兩個人的了解,越是不搭理他們,他們就會越來勁兒。

果然,蘭則安聽了以後就懨懨的:“我可沒興趣一直跟他比來比去的,我隻是想聽你的心裡話!”

得,敢情剛才難道是他問的?

褚漫川就知道他會是這個調性。

“目前來看,你比他稍微好上一點點,起碼沒有把話本裡的劇情安在為師身上。”

“我可沒有把你當師尊。”蘭則安膽大包天地看著他說。

“那我收回我剛才的話。”褚漫川也不跟他一般見識。

“我的意思是,從感情上,我沒把你當師尊看;但是其他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你都是我師尊嘛。”蘭則安馬上給自己找補,一邊說一邊偷看褚漫川的臉色,聲音刻意放軟,還帶了點撒嬌的調子。

褚漫川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你可比他心眼多多了。”

蘭則安不願意了:“我這是聰明!腦子和身體一起發展!而他是光長實力!”

“行了不說了,這趟出來我還想帶你去一個地方。”褚漫川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你知道紅塵眼嗎?”

“師尊說的是迷霧森林最南邊的那處泉眼嗎?”蘭則安也是從白翀那裡聽說的,“據說紅塵眼能夠看清一個人內心最深處的感情,即便是修士失憶了,也不影響。”

“除此之外,若是有了心儀之人,紅塵眼就會呈現出修士記憶中最深刻的場景。”褚漫川抬眸看向他,其間意思不言而喻。

一種荒謬怪誕的感覺湧上心頭,蘭則安緊盯著他,許久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褚漫川根本不回避他的視線,徑直問道:“你想去嗎?”

“你都有了決斷,才反過來問我,我想不想去,還有什麼分彆嗎?”蘭則安聲色微寒。

“這倒是,那我們快些去吧。”褚漫川點點頭,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蘭則安在原地生了會兒悶氣,咬咬牙還是跟上去了。

紅塵泉的泉水有致幻效果,但泉眼卻能真真正正反應修士最真實的情感。蘭則安多少猜到了些褚漫川的堅持,反正魂魄融合一事已成定局,師尊還想自欺欺人,那去一趟也無妨,能讓他死心最好。

“則安,你過來。”

乍然聽見這聲似是無心卻又走心的稱呼,蘭則安怔了片刻,才抬腳複又走向褚漫川。

一時無話,蘭則安沉默地走到泉眼前站定,約摸一盞茶的功夫,泉眼處的水麵蕩漾開漣漪。

四周不知何時有了霧氣,隨著風飄散在蘭則安身邊,一朵青金色的蘭花虛影在水麵上徐徐綻放開。

蘭則安神色晦暗,若有所思地看著泉眼。

意外的是,澄澈的水麵上卻出現了一個寬闊厚實的後背。

嗯?蘭則安的目光快速掃過畫麵中的陳設,很快認出這是褚漫川的臥房。

“師尊?”你讓我看這個?

“閉嘴!”褚漫川頗有些惱羞成怒。

後背賁張的肌肉隨著男人的動作不斷起伏,鬢角處依稀可見緩緩流下的汗珠,伴著曖昧不斷的聲響,這一幕極具衝擊力,比蘭則安第一次看見楚崖私藏的春宮圖還要有震撼力。

縱使蘭則安視楚崖為敵對關係,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的身材確實沒得說,單看背影都透著股野性難馴的勁兒。

隻是這畫麵實在礙眼。

還有聲音,還有楚崖和褚漫川在做的事,全都礙眼!

蘭則安看著心煩,聽著也心煩,渾身不舒服。

遇見的一串子人把他當楚崖就算了,可這個可恨的泉眼,什麼破玩意,認不出他現在是蘭則安嗎?

蘭則安的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偏偏這個時候,那把該死的望淵戟又開始躁動起來了。

褚漫川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總之他對楚崖的腦子徹底失望了。

原本他預想了許多溫馨溫情的回憶,卻怎麼也沒想過會是眼前這一幕……

楚崖,真是個混賬東西。

褚漫川輕闔雙眼,又給眼前這人記了重重一筆。

望淵戟隻躁動了一小會兒,就歸於平靜。蘭則安忍下這股煩躁,發現泉眼中又出現了新的畫麵。

這次,他終於看清了楚崖的臉。

楚崖的確和他長得很像,難怪師尊會中意他來做這個替身。

不過也好,幸虧有這張臉。

蘭則安低著頭,眸中掠過一抹很複雜的情緒。

褚漫川看著卻是更不自在了,就在他快要站不住的時候,畫麵中總算有了新的聲音。

“師尊,我得去還個人情,你等我回來。”楚崖的嗓音很溫柔,帶著事後的饜足,說完還低頭吻了下褚漫川的額頭,給他掖好被角,才走出房間。

這次在上古神域,楚崖的意識蘇醒後說的也都是真話。褚漫川的確看見了靈魄符,他一直以來的懷疑也沒有錯,不說師鶴語如何,但黎修凡必然是有問題的。

至於師鶴語……

即便褚漫川沒有正麵回答蘭則安方才的疑問,但私心裡,他又怎麼可能完全沒有猜疑過這位相識多年的師兄呢?

要知道,最初的最初,黎修凡可是被師鶴語選中、作為萬世仙宗下一任宗主培養的。

“師尊,這些我都知道,我有楚崖的記憶,你還帶我過來作甚?”

“你——”

蘭則安知道褚漫川想說什麼,直言道:“我和楚崖的魂魄都開始融合了,他的實力更強,紅塵泉中當然會出現他印象最深的一幕。”

“……則安啊,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褚漫川徹底死心。

第 53 章

耀金色的閃電在雲層中翻湧咆哮, 九轉天雷雷劫應聲而至,楚崖的身影立於其下,一時間狂風大作, 磅礴的仙力四處擴散。

又是上古神域。

蘭則安認出了這個地方。

他心頭一跳, 趕忙往楚崖的左右看,果不其然,不遠處黎修凡暈倒在地,麵色慘白, 沒有一絲血色。

看來當時黎修凡是實打實的暈過去了,這一點做不得半點假。至於他預想中的黑衣鬥篷人, 蘭則安也沒看見他的身影。

九道天雷之後,楚崖右手提著劍,在半空中畫了一個神秘的符號。蘭則安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驚覺長渝劍上開始出現了細小的裂痕,密密麻麻的連在一起,像蛛網一樣在劍身上蔓延開。

怎麼會這樣?難道楚崖真像傳言中那般,以身祭道,憑一己之力重新封印了上古神域?

蘭則安想去附近看看,卻一動不能動, 隻能眼睜睜看著金仙之劍斷裂, 楚崖吐出的鮮血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最後。

楚崖單手捂著胸口, 抬眸看向黎修凡,揮手把他送離了這裡。

用最後的力量送黎修凡離開了上古神域。

下一秒, 楚崖無力地倒在地上, 上古神域的禁製恢複, 蘭則安驟然驚醒。

“怎麼?做噩夢了?”褚漫川的聲音不疾不徐,清風一樣拂過蘭則安心頭。

他定定地看著褚漫川, 忽然有種不知夢裡夢外的恍惚感,怔愣半晌,呆滯地回答:“嗯,我夢到自己離開師尊了。”

褚漫川放下手裡的玉簡,指尖輕輕點了下蘭則安額頭。

蘭則安頓覺靈台一清,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醒來之後神思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也終於正視這個問題:“褚漫川,我跟楚崖的魂魄融合之後,你還會記得我嗎?”

褚漫川無奈地笑了下,點點頭,道:“當然會,屆時無論楚崖會不會提起你,我都不會忘記你。”

蘭則安聽了以後也沒感到寬慰,心裡麵還是酸酸漲漲的:“師尊最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不然——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都跟你說過要少看些話本了。”褚漫川歎息出聲,“人死了,魂魄也就散了。”

“那我以後算是死了嗎?”蘭則安低落地垂下眼簾。

褚漫川單手支著頭,有些奇怪:“剛才的夢裡麵都有什麼?”

蘭則安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選擇告訴他:“我看見楚崖在上古神域進階金仙,也看見了一旁昏迷不醒的黎修凡。除此之外,倒是什麼人也沒有了。黎修凡也確實是楚崖送出上古神域的,他曾說的救命之恩也不是謊話。”

“如此,靈魄符也算是了結了。”褚漫川閉上眼,似乎不想再繼續說這件事了。

蘭則安眼底閃過一抹沉鬱之色。

他有種說不出的預感,一旦他和楚崖魂魄融合,‘蘭則安’這個人可能就真的不存在了。他擁有了楚崖的實力,楚崖的記憶,楚崖的所愛……看似什麼都有了,但這世間卻沒有蘭則安這個人了。

“師尊,你覺得我這樣做對嗎?”

“什麼對不對?”

“就是融合楚崖師兄的魂魄。”

“……你到底想說什麼?”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聽蘭則安這種沒頭沒尾的前奏,褚漫川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師尊,弟子隻是想明白了,覺得此舉有違君子之道。”蘭則安端坐在他對麵,一本正經道。

褚漫川默默看著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楚崖的精分程度。

他真的很想抓著眼前這家夥的衣領,好好問問他:你沒事吧?先前主動要融合魂魄的是你,現在覺得不對的又是你,你到底想乾什麼?!

褚漫川深深吸了口氣,道:“此事已成定局,你就不用多想了。”

“可是這樣不對。”蘭則安義正言辭。

褚漫川沉聲道: “我說對就對。”

“但《君子劍》不是這樣寫的,楚崖的批注也不是這樣寫的。”這一瞬間,蘭則安好像重新拾起了學劍時的初心,“書中言‘本立相生,無本則無道’;師兄也說,‘所謂君子,修心為上’,我——”

“你就直接告訴我,你想怎麼樣。”褚漫川聽得頭疼。

蘭則安坦蕩蕩地回答:“我決定不再融合楚崖師兄的魂魄了,我還是應該做自己。即便師兄想要我的身體,即便我的實力低微,我也不能靠融合彆人的魂魄來助長實力,此舉有違正道。”

“你——”褚漫川差點沒忍住,用儘畢生修養才沒有罵出來,“你怎麼突然!這麼想!”

“師兄修的不是君子道,卻也知知恩圖報,以維持世間正道為己任。我能拜入宗門,拜入師尊座下,其實都是仰仗師兄,我自己心裡有數,隻是之前誤入歧路。”蘭則安真心實意地反思自己,“但這次我親眼目睹師兄封印上古神域禁製,才發覺不知何時起,我有些過於偏激了。不管彆人怎麼說怎麼做,我都應該堅持自己的道,不為外力所動,固守本心才不負君子劍。”

褚漫川無話可說。

他轉過頭,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會真的把人從這萬丈高空丟下去。

“還有師尊。”

“我怎麼了?”褚漫川不耐煩極了。

“師尊不該瞞著師兄,去借聚魂燈。”

褚漫川冷笑:“你是不是——”

“我說的是不是實話,師尊心裡有數。”蘭則安像是掉進了正義的漩渦,句句不離正道,“縱使師兄有錯,師尊也不該欺瞞他,放任我一錯再錯。”

褚漫川本來想問他是不是腦子有病,但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臨時改了主意,直接丟了句:“你給我閉嘴。”

蘭則安固執地與他對視。

神經病,偽君子,蠢貨,腦子有問題……

褚漫川把所有知道的關於罵人的詞都想了一遍,但這樣還是不解氣。

“我懶得跟你廢話,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褚漫川沒好氣地說道。

“師尊,我真的有反省自己的過失。”蘭則安卻是很老實地回道。

“大可不必,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如一錯再錯。”褚漫川深刻的認識到,這個蘭則安簡直就是楚崖派來折磨他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就不能再放任自己一錯再錯。”蘭則安卻是認了死理兒。

“你真是不可理喻!”

“師尊,我對不起師兄,以後我都讓他出來陪你吧。”蘭則安就像是走進了死胡同,一個勁地往裡麵猛衝。

褚漫川從來沒發現他居然有這麼可惡又可恨的一麵,氣的牙癢癢。

不過冷靜下來以後,褚漫川又咂摸出不對來:依照蘭則安話裡麵的意思,他似乎能夠控製‘蘭則安’和‘楚崖’這兩個意識的轉換。這明顯說明‘楚崖’那一魂一魄的力量在削弱,而‘蘭則安’的魂魄力量得到了增強。

不能讓蘭則安停下,他必須儘快趕到焚天殿,用聚魂燈的力量促進這兩個意識融合。

正思索間,他的袖子被對麵那人輕輕拽動,楚崖醒了:“師尊。”

他的嗓音很是低沉,透著一股濃濃的疲憊感。醒來後也不像以前那樣纏著褚漫川,而是很平靜地跟他說:“師尊近來如何?”

褚漫川怔了下,道:“你沒有蘭則安這些天的記憶嗎?”

楚崖慢慢搖了搖頭,說:“我的力量在與蘭則安融合,魂魄也是,無暇顧及外麵這些事,但我知道前些日子蘭則安動用了至少金仙級的力量,你們遇見了誰?”

他娓娓道來,但褚漫川卻稀奇於他的態度:“你不排斥與蘭則安魂魄相融了?”

楚崖抬眸,神色有些黯淡,聲音也更低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師尊,我再討厭他,卻也知道眼下時局紛亂,正事要緊。”

好麼,這一個二個的,搞得好像是他多不懂事一樣!褚漫川冷森森地笑了下。

“師尊,你說以後我還是我嗎?”楚崖突兀地問了一句。

跟蘭則安一個德行,果然是有魂魄完全融合的苗頭了。因著這點,褚漫川也按捺著性子安慰道:“當然,從始至終,你都是楚崖。”

“那師尊,蘭則安呢?你以後還會想起這個人嗎?”

褚漫川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這家夥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端倪,他辨認半天,也分不出到底是哪個意識問出來的。

於是,他乾脆問了出來:“你現在是誰?”

“楚崖。”說話的人也不生氣,麵色和語氣都異常冷靜。

褚漫川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有點猜不透眼下這個古怪的局麵。

猶豫半天,他老神在在地回答:“以後你就知道了。”

“師尊,我好累啊。”楚崖起身走到褚漫川身邊,輕輕抱住了他的腰身。

聲音從胸膛那裡悶悶傳來,褚漫川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不過魂魄融合也是早晚的事,宜早不宜遲,他就沒說什麼,抬手摸了摸楚崖的頭,溫柔地哄道:“你仔細想想,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楚崖,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調查七百年的事情,也一直在等你,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好嗎?”

安靜了好長時間,楚崖才輕輕地答應道:“師尊,這七百年來,我也一直在想你,很想很想你。我是相信你的,但真的不知道這個蘭則安是怎麼一回事,我感覺自己好像忘了很多東西。但其實我也清楚,這事怨不得旁人,因果輪回,世事難料。”

褚漫川聽著,心裡的那種怪異感更強烈了,不過這不妨礙他讚同楚崖的話:“你想清楚就好。”

也省得我跟哄孩子似的同時哄兩個人。

第 54 章

接下來的日子裡, 楚崖時常沉睡,蘭則安也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再也沒有出來過。

抵達焚天殿界域的當天, 百裡雲起來了消息。

“仙尊, 或許我們都弄錯了一件事,從縱雲間拿走歸海神珠的人並不需要擁有多麼高強的實力,他隻要精通陣法,再擁有一件類似光陰界這樣能夠隔絕修士神識的神器, 就足夠了。”

他都直接點出人名了,褚漫川自然明白了:“你懷疑是黎修凡所為?”

“他之前去過妖域, 跟狐心失蹤的時間完全吻合。”百裡雲起意有所指,“而現在,他回了萬世仙宗。”

褚漫川沉默良久, 緩慢問道:“沈知節如今還在縱雲間嗎?”

“還在,姨母不放心他離開。”

“胥蒼辰呢?也沒離開滄淨山?”

百裡雲起點頭,應道:“此人的不可控性太大了,我們很難確定他究竟想做什麼。”

“師兄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還沒有,但基本可以確定,師鶴語是知情的。”百裡雲起神色冷淡, “縱雲間能查到的, 萬世仙宗自然也能查到。黎修凡在這個時候冒險回滄淨山, 十之八九是為了胥蒼辰身上的天魔珠。”

褚漫川卻是篤定道:“師兄不會讓他拿走天魔珠的,黎修凡、或者說他背後人的目標一定還是幽冥珠。”

對鬼修來說, 幽冥珠的作用不可估量, 但天魔珠卻隻對魔族王室有用。

百裡雲起也清楚這一點, 猶豫著和他道出心裡的猜想:“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個人如此精通鬼修的骷髏術, 目標又是歸海神珠、天魔珠、幽冥珠和龍珠這四件特殊的神器,所圖勢必不小。為了最大程度發揮這四顆珠子的效用,他顯然打算直接煉化金仙境的修士,仙修、魔修、鬼修和妖修各一個。妖修是狐心,他也已經得逞了;最適合的魔修,就是胥蒼辰和胥蒼梧中的一個;鬼修,他應該選中了虞修,因為虞修當年是從仙道轉修的鬼道,有一種特殊的骷髏秘法,能讓這樣的鬼修實力翻一倍。最後是仙修……歸海神珠是不挑人的,那個人明明有很多種選擇,可為什麼會單單選中仙尊你呢?”

“如此,那便是私人恩怨了。”褚漫川倒是無所謂,隻是想知道,“之前你說的陣法一事,可有眉目了?”

“現在,沒有。”百裡雲起淺淺笑著,“但七百年前的上古神域,大概率也出現過一個陣法。”

刹那間,褚漫川眼睫揚起,忙道:“你是說楚崖?”

“對,不過他應該是用金仙的九轉天雷雷劫終止了陣法。”

褚漫川想不通:“可是為什麼會找上楚崖呢?他當年隻是一個玄仙啊。”

“倒不是仙尊想象的那種威力不俗的陣法,確切點說,我覺得應該是禁術,移魂陣。”說到這兒,百裡雲起停了一瞬,目光幽暗不明。

“原因呢?”褚漫川眸色一沉。

“楚崖、蘭則安這兩個意識,我瞧著不太像無情道分離出的一魂一魄。”對此,百裡雲起極有把握。

“可事實上,無情道到底如何……沒有人能說的準。”褚漫川淡聲提醒他。

百裡雲起了然地笑笑,轉而道:“仙尊之前去魔域時,楚溟正好進階金仙,一魂一魄入本命劍,轉修無情道,這件事已經傳遍了四域,仙尊可知道?”

褚漫川細細回憶了一遍,道:“楚溟度雷劫時,我也在場,之後就沒再關注過此事。”

“若是楚崖修的也是無情道,那他從上古神域出來以後,應該會像楚溟一樣,不會跟你回去了。”

褚漫川沒回答他,但心裡卻也再一次思索起了這個問題。

自上古神域重逢以後,他又何嘗沒想過這一點,但塵埃未落,他也不想給自己太多期待。

“話說回來,仙尊這樣想,你覺得黎修凡會不會也這樣想?”

“你的意思是……他找上楚崖,難道是跟無情道一事有關?”

百裡雲起正色道:“仙尊是身在迷局不自知,有道是關心則亂,你既知無情道一事,可知楚崖和楚溟兄妹二人是從何處習來?”

褚漫川腦子猛的一下,陡然驚醒。

此前,他從未與楚崖說起過無情道,而楚崖也從未跟他提及過此道。

此一道,需得最初修道之時便以魂魄養劍,一魂一魄入劍卻又不能讓外人察覺出,乃上古時期神族斷情證道之法。然神族隕落之後,上古神域封閉,無情道也徹底淡出仙魔妖鬼四域,如今更是隻有個彆傳承已久的宗門家族知曉。

即便是知曉,但具體要如何做,如何引魂魄入本命劍,卻鮮有人知道。

那楚崖是從何處知悉此法?還有楚溟,又是因為什麼決定修無情道?

“你還知道些什麼?”褚漫川看著百裡雲起,徑直問道。

“倒也說不上知道與否,隻是我心中還有兩個疑問,不太確定。”百裡雲起眉宇微蹙,神色越發淩厲起來,“其一,上古神域如此凶險,黎修凡和他背後的人為什麼獨獨挑在那個地方?其二,七百年前,楚崖位列玄仙巔峰,稍有不慎就會引出九轉天雷雷劫,黎修凡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們為什麼還要冒這個險,在楚崖玄仙巔峰時施展移魂陣?”

“必須在那個時候……或者說,楚崖修為在玄仙巔峰時,對他們而言,是最好最合適的時候。”褚漫川沉吟道,“這是什麼道理?按常理來說,移魂陣明明什麼時候都能施展,且在修士修為越低時越容易成功。”

話剛說完,褚漫川猝然想起:“楚溟呢?她修無情道一事傳遍了四域,如今在鬼域可有遇到麻煩?”

“這倒沒有,她與鬼域幾位鬼尊關係都還不錯,而且照目前形勢來看,黎修凡和他背後的人似乎找到了更好的主意。”

“師尊,你跟他說什麼?你問我啊。”楚崖從褚漫川身後探出頭,懶洋洋地把下巴擱在褚漫川肩頭。

問你?我還不如不問。

見他醒了,褚漫川也沒了再聊下去的意思,跟百裡雲起打了聲招呼,切斷了傳音符。

楚崖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看上去很是疲憊,像是沒睡好。

反正馬上就要魂魄融合了,褚漫川也沒心思聽他說一些真假難辨的答案:“要不要再睡一覺?我們還得一會兒才能到。”

“好。”楚崖難得沒堅持,他頭暈得厲害,眼下聽不見彆人的聲音了,就含糊地答應下來。

聚魂燈在焚天殿戟殿殿主賀遙的山上,過來之前,褚漫川給焚天殿遞過拜帖,是以他來了後就有弟子直接領他去了戟殿。

楚崖無精打采地跟在他身邊,一副隨時都能睡過去的模樣。

一路上,帶隊的小弟子頻頻回頭,看似隱蔽小心、實則正大光明地看了楚崖好多眼。

楚崖也無所謂他看不看,被看多了也不惱,隨口一問:“怎麼?看我很像楚崖?”

小弟子的臉騰一下紅了,慌忙點頭,嘴上卻連連否認:“不不不,不像不像。”

“師尊,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口是心非啊?”楚崖笑嘻嘻地問著褚漫川。

褚漫川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他喊的是師尊?難道真是楚崖?變樣了?

前麵的小弟子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

“哼。”楚崖玩完就不再鬨了,繼續蔫兒吧唧地往前走。

剛看到戟殿正殿大門,賀遙那標誌性的嗓音就遠遠飛了過來,緊跟著一道粉色身影朝褚漫川撲了過來。

“川兒,我好想你!”

一條胳膊橫在褚漫川身前,精準攔下了賀遙。

“請自重!”楚崖的聲音涼薄,透著顯而易見的不悅。

褚漫川詫異地偏頭看了他一眼,好麼,現在倒是來勁兒了,搞得好像是宣示主權一樣。

“呀,這位是?”賀遙雙手背在身後,茫然地看著楚崖,挺稀罕地說了句,“瞧著好像是有點眼熟啊,像那個誰?誰誰誰來著?算了,不重要,也想不起來了。”

“像當年單挑戟殿除你之外所有人的楚崖,我這麼說,賀殿主想起來了嗎?”楚崖犀利道。

“果然啊,都說禍害遺千年。這不,七百年不見,楚崖,你都成金仙了。”賀遙聳聳肩,一時感慨頗多,“這些年焚天殿事多,我也忙,抽不開身,不然肯定早早追著仙尊去鬼域了。”

“就是不知道追著去了,還能不能再安然無恙的回來。”楚崖一點也不客氣,直視著賀遙的眼睛,眉宇間透著一股寒意。

還真是,跟彆人說話倒是來勁兒了。

褚漫川無奈地搖搖頭。

第 55 章

“賀殿主, 冒昧打擾,我們此行是——”

“借用聚魂燈嘛,我知道。”賀遙揮手打斷了褚漫川, 渾不在意道, “收到你的來信後,我早早就備好了聚魂燈和引魂陣,川兒,我帶你去看看啊。”

楚崖默默跟在褚漫川身後。

偏殿裡, 隻亮著一盞聚魂燈。楚崖定睛看了兩秒,張望四周, 過分寬敞的屋裡隻有最基礎的陳設,而臨近聚魂燈的這一處小小角落,卻放置了許多塊極品靈石。

是引魂陣不錯, 還是一個高階陣法。

陣法分初階、中階、高階,高階陣法隻有玄仙修為以上的修士才能繪製成功。賀遙與褚漫川相識多年,早早進階金仙,平素除了那杆戟,最擅研究陣法一道。眼下這引魂陣,不管是楚崖還是褚漫川, 都挑不出一絲瑕疵來。

賀遙:“楚崖, 你坐在聚魂燈前就行, 把意識放在燈火之上,感受引魂陣的指引。”

與他對視的楚崖無辜地眨了下眼睛, 十分不講理地開口道:“心情不好, 我想過兩天再過來。”

什麼意思?你想乾什麼?

褚漫川警告地看向他, 卻也沒有出聲斥責。

楚崖跟個無賴一樣抓著褚漫川的胳膊,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似的往他身上倒, 眼睛也是睜不開的疲倦模樣:“師尊,我好累啊,想去睡覺了。”

“如果你的三魂七魄是分散的,那確實很容易感到疲憊,且魂魄分散時間越長,最後融合就會越困難。”賀遙的語氣很平靜,卻也很肯定,“除了精神不濟,你的記憶應該也會受到影響,我想這就是仙尊帶你來尋我的原因。”

“好困啊,師尊。”楚崖充耳不聞,雙手抓著褚漫川的一條胳膊不鬆,寧肯彎著腰,也要把腦袋枕在褚漫川肩膀上。

賀遙一臉嫌棄地側過頭,朝褚漫川聳了聳肩,示意自己也無能為力。

褚漫川對楚崖也無可奈何,沒法,隻能說:“賀殿主,對不住了,一應損失皆由我承擔,此番算是——”

“說這些虛的做什麼?小孩子嘛,不懂事,理解理解。”賀遙陰陽怪氣地接過話茬兒,“不過是一些靈石罷了,哪裡談得上什麼損失呢?川兒,你不必跟我這麼客氣,我們倆不用這麼生疏吧?”

“師尊!我好累啊!”楚崖旁若無人地叫著褚漫川,權當賀遙不存在。

褚漫川眼皮重重一跳,第一反應就是擔心楚崖今天又想搞事。

“川兒,我以為——”

“師尊,我們走吧。”

楚崖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賀遙,跟小孩子鬨彆扭一個樣子。褚漫川揉揉眉心,心裡也有些納悶,這家夥今日是怎麼了?以前雖然也不怎麼喜歡賀遙,但也不至於這麼誇張。

“賀殿主,我先帶他下去了,等他清醒之後,我再帶他過來拜訪。”褚漫川略一頷首,頗有些歉意道。

賀遙微微一笑,道:“無妨,是仙尊費心了,我都明白的。”

話裡帶刺,直指楚崖。

片刻後,他叫來帶路的小弟子,道:“芝靈,帶仙尊去凝雲居歇息吧。”

楚崖這時候不說話了,一點反應也沒有,一副無所謂的表現。

兩人離開後,偏殿安靜下來,沒有一點聲音,靜到可怕。賀遙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那雙淺棕色的眼睛卻透出一種難測的深意。

“楚崖是不是發現了?”一道詭異的聲音突然響起,若是褚漫川還在,就會發現這聲音分明是和他先後兩次交手的黑衣鬥篷人。

賀遙卻扯了下嘴角,莫名一笑,道:“楚崖可沒有這麼好的脾氣,若是真的察覺到端倪,勢必會當場就鬨起來。我這旁邊就是槍殿、劍殿、刀殿和鞭殿,好巧不巧的,都與這師徒二人交好,動起手來吃虧的是我。”

“既如此,甚好……”鬥篷人的聲音很快淡去,像是從來不曾出現過。

另一邊,芝靈一路上都不敢看他們,也不敢再說一句話了。

偏生楚崖是個不安分的,出來了以後,就開始鬨騰起來,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這位仙友,凝雲居距此地有多遠?”

“啊?啊……很近很近!就一刻鐘的腳程!”芝靈想了一下才回答。

楚崖稀奇道:“你是新來的嗎?我怎麼瞧著你也不是很熟這裡?”

“我是上個月被分到戟殿的,殿主他喜歡清淨,平素若是沒有什麼要緊事,我們都是不敢來山頭的。”芝靈這次倒是回答很快。

楚崖輕笑著說:“這樣啊,我還當你們殿主多喜歡熱鬨呢,見到我以後話那麼多,像我這種真喜歡清淨的才是受不了呢。”

“不是你想的那樣,殿主他常年靜修,這次是大殿主讓殿主接待仙尊,否則尋常人想見我們殿主還見不到呢!”芝靈急道,有點為賀遙作證的意思。

楚崖不屑地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道:“那還不是因為我?否則你以為我師尊會來這兒?我可不稀罕見賀遙這家夥。”

褚漫川心裡有了底兒。

楚崖這家夥就是不太正常,是故意的。

“你——”楚崖真是過分!芝靈不爽地轉頭看他,但一眼瞧見他身邊的褚漫川,也不敢發作出來,氣鼓鼓地正過身子,用力咬著字:“凝雲居,到了。”

眼前是一片紫竹林,縹緲的薄霧中,隱約可見凝雲居的牌匾。背靠青山,屋前環著一條小河,河麵波光粼粼,偶有幾尾金鯉躍出水麵,實乃一處清修的絕佳之地。

“你們殿主還挺會享受嘛!我瞅著還算不錯,便在此地多住些日子吧。”

“你少說兩句。”褚漫川瞥了楚崖一眼。

芝靈聽了立馬笑了起來:“仙尊這邊請。”

“謔,你這純純是區彆對待啊。”楚崖揚聲道。

三人走到河邊,數塊白玉石板從水底升起,眨眼功夫平鋪連接成一座小橋。楚崖走在最後,越是往前,雲霧越是淡,一座雅致的閣樓便這樣一點點呈現出來。

閣樓裡的物件比方才那座偏殿裡的要齊全多了,芝靈給他們推開房門,簡單指引後就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門一關,楚崖就按著褚漫川的腰把他壓在門上,低頭親吻上他的嘴唇。

溫熱的鼻息打在臉頰,褚漫川怔了一瞬才回過神來:“你瘋了?!”

在這發什麼情?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楚崖,眼神明晃晃透出這個意思來。

楚崖右手輕輕按了下褚漫川的後腰,深深地看著他,卻沒說話,而是給褚漫川傳音:“師尊,不要相信賀遙,我總覺得那盞聚魂燈上有一絲我熟悉的氣息……似乎與七百年前上古神域一事有些聯係。”

褚漫川的瞳孔略放大了些,須臾間又恢複如常。

“你鬆開。”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想推開楚崖,隻是這不要臉的家夥紋絲不動,根本沒有要撒手的意思。

楚崖不聽他的,反手抓住褚漫川掙紮的手腕,俯身緊壓著他,另一隻手還把人摟得更緊了些。

褚漫川被他圈在懷裡,能夠直觀感受到他的呼吸開始紊亂。

他抬眼看過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陷進楚崖那雙飽含侵略性的眸子中。

“師尊,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出乎褚漫川意料的是,楚崖沒再做些什麼,而是用懇求的語氣在他耳邊呢喃。

褚漫川指尖顫了下,連帶著手腕一起,在楚崖掌心裡輕微動了動。

“你……你是不是想起來了?”他輕輕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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