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終章
下樓後, 兩人與還要繼續上班的保安小哥道了彆。
尚揚問金旭:“我們現在怎麼辦?”
“去市局吧。”金旭看了眼時間,道,“袁丁和田蓉那邊, 可能也對浮屍案有新的發現了。”
尚揚說:“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回去,不想麵對田隊,更不想麵對黃科長。他如果真的犯了錯誤……”
他說著便很沮喪,道:“田隊和他們的女兒, 要怎麼辦啊?”
金旭看看他, 說:“要不你回去休息?我自己過去。”
尚揚還是道:“不合適……走吧。”
他倆朝小區外走, 金旭手機叫車,尚揚回頭看了這棟居民樓,向金旭道:“你覺得, 六年前這個真凶會是誰?你有懷疑誰嗎?”
“我誰都懷疑。”金旭叫好了車,收起手機來,與尚揚開玩笑,也有要讓他輕鬆些的意圖, 道,“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就是當代曹阿瞞。”
兩人都笑了起來, 因黃建平的事而壓抑的心情稍稍和緩了些。
但尚揚還是沒心思說彆的, 關注點仍在案件上,道:“會是邱莉嗎?她和她姐姐感情那麼好,要殺了副教授, 為姐姐邱靈報仇。”
金旭道:“案發時邱莉還沒回國, 在矽穀工作。”
尚揚又想了想,說:“她們的媽媽?那位邱老師把這兩個女兒當成掌上明珠, 報仇的意願應該也很強烈。”
金旭道:“六年前她五十九歲了, 本來就一身基礎病, 在邱靈死後還住了半年院,一個這種身體素質的老年婦女,做不到這件事。”
副教授的死亡時間是那年的五月,雖還沒到盛夏,可電梯機房裡機器持續運轉,又沒有透風窗,溫度隻怕要奔著四十度去了。
藏身在那條件惡劣的狹小空間裡數天,就算帶了維持生命的食物和水,也最多隻是勉強維持的量。嫌疑人的體魄和耐力要比普通人更強一些才行。那位邱老師是肯定做不到的。
“邱靈的前男友?”尚揚道,“都到談婚論嫁的程度才分了手,肯定還是有感情的吧,會不會是這個人,在邱靈死後後悔當時沒有站在她身邊,幫助她度過難關,決定要替她複仇?”
“真這樣的話,還有點感人。”金旭不走心地“感動”了下,這位有過檔案管理經驗的前輩,指出了助手的問題,道,“你沒仔細看完這些人的資料吧?邱靈死後,還不到三個月,這男的就結婚了。”
尚揚:“……”
邱靈這前男友在整件案子裡完全是路人,尚揚之前確實也沒留意過他的個人信息。
“總不會是邱莉的男友董平吧?”尚揚道,“他的資料我是仔細看過的,姐姐邱靈去世的時候,妹妹邱莉就已經和董平在戀愛了,董平和邱靈也認識,關係應該還可以。”
金旭道:“我認為不是董平,不說這個藏身過程挺受罪,就單說這事的性質,這可是殺人,就為了還隻是女朋友姐姐的邱靈?動機嚴重不足。”
尚揚認同地點了點頭,馬上又毛躁起來,道:“得!嫌疑人又被你排除完了。”
“不,”金旭道,“還有一個。”
尚揚愣了下,馬上意會到是誰,皺眉道:“不可能是他。他有作案能力嗎?通過他的種種言行,他會為了邱靈這樣做嗎?”
此時走到了小區門外,兩人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邊等車,遠遠地看到了他倆叫的那輛網約車,正從路口調頭過來。
金旭衝司機揮手示意了下,再對尚揚道:“或者換個角度想想,什麼人做這件事,能讓黃建平產生同理心?”
尚揚本來還要反駁,猛然怔住。
網約車停在他倆麵前,金旭拉了尚揚一下,他才從忽然間把一切都串起來的豁然與愕然中醒過神來,彎腰上車。
兩人都坐在後排,尚揚望向車窗外,手握成了拳,握緊又放開,按在自己腿上,無意識地來回挪動手掌,是心緒不寧的表現。
“沒事吧?”金旭道。
尚揚搖了搖頭,沒事是沒事,隻是心裡很不舒服,有一瞬間,被這世上事激怒但又無能為力的絕望感,堵在了心口。
金旭的手機響起來,他一手接了,另一手握住了尚揚的手,把尚揚嚇了一跳,擔心被司機師傅看到,想抽回,但金旭握得很用力,最後尚揚也隻好放棄,儘量自然地被牽著手,心情倒是也平和了少許。
電話是袁丁打來的,聽金旭說在網約車上,就隻簡短說了幾句。
“好,一會兒見。”金旭掛斷電話,轉過頭看著尚揚,尚揚緊張地將身體完全側轉了過來。
金旭首先說了袁丁電話中告知的結論:“是他。”
然後說了自己的推測:“我想這兩件事,應該都是他。”
尚揚:“……”
“他”,指的是邱靈和邱莉的父親,林德生。
兩人回到市局,袁丁正坐鎮偵查隊,田蓉隊長已帶隊去抓人了。
袁丁見他倆回來,興奮地請他倆坐下,忙不迭朝他倆介紹這半天的神速進展,是如何確定了嫌疑人。
早上袁丁剛到市局不久,這邊同事就已經通過排查進出的寺廟所有垃圾車,確認了其中一輛的嫌疑。
案發當天下午,這車在寺廟出入過,但按排班表,這輛車是不出車的,垃圾車是專車專人,負責這車的環衛工人當天休息,車就停在寺廟景區環衛處的院內,能接觸到這輛車的,除了環衛工人,還有環衛處的工作人員。
昨天已排查過環衛工人的資料,沒發現人員有異常。今天一翻環衛處工作人員的檔案,有一個人,立刻進入了警方的視線。
“你們猜猜這人是誰?”袁丁道。
“不猜,”尚揚道,“快說。”
袁丁看出他心情不好了,向金旭投去詢問的眼光:這是怎麼了?
金旭也無心開玩笑,問道:“是林德生的什麼人?”
袁丁道:“林德生是再婚了的,他現在老婆的兒子,就是他的繼子,在寺廟景區的環衛處工作,還是一個小領導。”
金旭點了下頭,說:“難怪他要把屍體從廟裡運出去。”
如果被發現人是死在寺廟裡,很快會查到在相關單位工作的這個繼子,離開寺廟拋屍湖裡,範圍一下就擴大了幾十上百倍。
“可惜是那輛垃圾車上的痕跡也處理過了,”袁丁道,“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尚揚道:“那田隊怎麼就去抓人了?”
“因為當地同事們辛苦一宿,有彆的發現!”袁丁喜道,“他們把死者徒步走到寺廟這段路的監控看了無數遍,最後發現有個騎共享單車的很可疑,雖然一會兒遠一會兒近,可就是始終跟在死者周圍,偵查員很肯定,他在跟蹤死者。這共享單車的公司就在當地,方便得很,馬上就拿到了嫌疑人的資料。這下就等把人帶回來,一問一審,全都真相大白!”
尚揚和金旭都沒作聲,即將破案的喜悅,蓋不過另一件事帶來的低落。
外麵吵鬨起來,袁丁起身出去看情況,很快回來跟師兄們說:“田隊抓到人了!”
金旭和尚揚也起身到走廊,偵察隊辦公室在二樓,他倆朝樓下院內看去,田蓉帶隊回來了,她身後,兩名刑警押著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看得出年紀不小了,中等個子,中等身材。與尚揚想象中很顯年輕、愛健身的模樣也不一樣。
“他在經營一家小茶館,平時也就茶館和家兩點一線,”尚揚模糊記得一些這林德生的個人信息,很詫異地說道,“看起來這人也不強壯,能……能做到嗎?”
六年多前忍著高溫和饑渴藏身在電梯機房裡數日,前天將一名成年男子推進水塘溺死,還將屍體通過某種未知方式帶到湖中拋屍,就這樣一個普通的七十歲老人,真的能獨立完成這兩起很需要體力的凶殺案?
金旭在看到林德生本人時,也有些動搖了,想了想,道:“之前好像說過,他年輕的時候在外地務工。”
“對。”尚揚也記得。林德生家暴前妻邱老師,是因為懷疑邱老師生活不檢點,起因是他自己一年到頭忙得回不了家,缺德鄰居亂傳風言風語。
“資料裡好像沒說過他在外是做什麼工?”金旭奇道,“是問話的警察沒問,還是他刻意沒說?”
袁丁聞言,馬上翻了資料卷宗,把警察去找林德生問話的記錄找了出來。
果然是沒有這個問題,但也並不是警察故意沒問,而是林德生自己始終在把話題朝自己和女兒的關係上引去,本身警方就是去了解和他女兒相關的問題,也沒意識到被他帶了節奏。
林德生強調自己在女兒成年後,和她們都沒來往。還陰陽怪氣地嘲諷女兒們都是大博士,看不上他這沒文化的親爹。
其他一些抨擊兩位女兒的話,尚揚和金旭都已聽警察們轉述過。那時聽到這些話,隻覺得這親爹令人生厭。現在再讀這記錄——一字一句,就是為了塑造這個令人生厭的父親形象。
更或者直接點說,是為了打碎一個父親的形象。一個沒父親樣的父親,怎麼可能會為女兒複仇?
他們三人也到樓下來,林德生已經被帶進了審訊室,田蓉和支隊長正準備要聯手審問這名嫌疑人。
“你們督導組誰一起來?”支隊長問道。
“袁丁。”金旭不準備喧賓奪主,推了袁丁上前,袁丁的審問經驗不多,能跟著老將支隊長學習,當然沒有意見。
金旭又對支隊長道:“還有件事……”
他和尚揚、支隊長都心知肚明,三人不約而同看了看田蓉。
田蓉無所覺,還在調試耳機,昨晚大約沒怎麼休息,眼下兩抹烏青,但抓了嫌疑人回來、破案在即的興奮,在這名老刑警身上還是很明顯。
“田隊,”尚揚示意金旭和支隊長去旁邊聊,自己則與田蓉道,“黃科長今天沒來嗎?”
金旭拉支隊長到一邊去,低聲交談著。
田蓉沒起疑,還笑著說:“今天禮拜天啊,他內勤,不用上班,在家給孩子做做飯。早該讓他轉內勤了,不然我們倆誰都沒時間陪孩子。”
尚揚心情複雜,說:“你們太不容易了。”
“哪裡的話。”田蓉大約聽這種話無數次,並不放在心上,轉而對尚揚說剛才的抓捕行動,道,“你都想不到,我們是在哪兒抓到林德生的。”
尚揚也有些好奇地問:“哪兒?”
田蓉道:“在那個男P9住的小區裡,林德生去踩點盯梢去了,應該是聽說了內情,知道自己殺錯了人,又想對這個真正的罪魁禍首下手了,等會兒要好好問問他,我們要是去得再慢點,他計劃怎麼做,要怎麼害人。”
尚揚:“……”
金旭和支隊長聊完了,支隊長臉色凝重地過來,對田蓉道:“審訊……你就彆參加了。”
田蓉一愣,懷疑道:“怎麼了?我抓的人,不讓我審?”
支隊長也難以啟齒,道:“你、你去、那個、你把……回家去,把老黃帶來。”
田蓉呆住,還要問什麼,忽然明白過來,看看尚揚和金旭,最後是把所有人環視了一遍,眾人都不忍與她對視,隻有袁丁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氣氛也察覺到了些許。
“好。”田蓉本已戴好了審訊室要用的耳機,現在隨手摘了,道,“那我回去一趟……是有什麼誤會,對吧?”
眾人又都沉默。最後是金旭道:“是什麼,要看他怎麼選。”
田蓉一震,沒再說話,拿了車鑰匙,風風火火地走了。
金旭等於是在給她透題了,回去給黃建平做好工作,問題要怎麼定性,還有爭取的餘地。
支隊長叫了另一位也參與偵辦這件案子的中年警官來,代替田蓉,與他一起去審訊林德生。
袁丁作為督導組的代表,可以參與到審訊中,也跟著一道進入了審訊室。
尚揚和金旭則在能看到現場畫麵的監控室內,和另外幾位刑警一同旁聽並觀摩這場審訊。
林德生落網,知道大勢已去,交代得倒也乾乾脆脆,承認自己聽說女兒邱莉跳樓身亡後,就滿含憤恨,打聽到了邱莉的自殺,是由於死者在公司群內指責邱莉性騷擾所致。
隨後他為了實施報仇計劃,了解到死者經常夜跑,且不會遊泳,就想出了跟蹤死者夜跑,到無人處將人迷暈再丟進湖裡,製造死者失足落水而亡的假象。
結果死者在邱莉死後,犯了心病,一連幾天根本不出家門。林德生在死者家附近蹲守了幾日,終於在前天下午,蹲到了死者出門,尾隨死者來到湖邊,死者心情鬱悶地沿湖散步片刻,改為慢跑加快走,徒步去往了寺廟。
林德生在尾隨死者到寺廟的幾公裡途中,想到了另一個升級版的殺人計劃。他的繼子在寺廟環衛處工作,他從前也去過幾次,對繼子平時的工作環境較為了解。
在死者進入寺廟後,林德生假裝自己是來燒香,順路看望繼子,在與繼子拉了幾句家常後,偷拿了環衛製服和閒著的垃圾車鑰匙,開著閒餘的垃圾車,混進了寺廟裡,穿著環衛製服四處走動觀察,最後選定了死者溺死的水塘,之後就將監控攝像頭撥偏,製造除了監控死角。
做完這一切後,林德生假扮環衛工人,找死者搭話,誘使死者來到水塘邊,而後就出現了監控拍到的場景,死者被推進水塘溺死,屍體再被撈出。林德生使用垃圾車,在死者的屍身上覆蓋樹葉等物,將之從寺廟裡帶了出去。
支隊長問出了所有人都好奇的問題:“你是怎麼把屍體帶到湖中,再拋進湖裡的?”
林德生道:“船。”
監控室內,尚揚低聲對金旭道:“還真是船。”
“能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金旭還是很費解,道,“也挺神的。”
審訊室裡,支隊長也問道:“通過什麼方式?是遊船嗎?”
“畫舫。”林德生道,“我把他捆在我身上,再把繩子一頭勾在畫舫底部,等船拉著我倆到了湖心,我就把他解開,丟下去,我再跟著畫舫洑水,回到岸上就行了。”
眾人:“……”
林德生一笑,有點得意地說:“三十多年前,我是海員,在舟山,跟遠洋貨船的。”
他在為自己擁有高潮的遊水技能做注解。而那個時期,遠洋貨運走私居多。難怪林德生的檔案裡沒有,早年究竟是務什麼工,他自己也始終語焉不詳。
支隊長順勢道:“哦?那個年代,出海貨船上條件不好吧。”
林德生道:“不好,一出海就漂好幾個月,受不了的,有時候都想跳海。”
支隊長話鋒一轉:“不知道和電梯機房比起來,哪個更難忍?”
林德生愣了一下,很快笑起來,他已不準備再隱瞞,更帶著種解脫般的輕鬆,道:“我以為當時沒被發現,就不會再被發現了。”
六年零五個月前的那一天,林德生在半夜裡摸進副教授家裡,也帶了殺人凶器意圖行凶,沒想到副教授心裡有鬼,猛一見到半夜裡家裡橫空出現了陌生人,當場被嚇死了。
林德生倒省得動手,按照原計劃,躲回了電梯機房。當時他已經在那裡藏了四天。
有人在外麵說話,似乎漸漸走近了機房門,是兩名警察。
複仇成功讓林德生的情緒已經接近瘋魔,機房裡常人難以忍受的環境也快把他折磨瘋了,讓這名早已回歸正常生活的老海員想起當年在船上那些仿佛永遠沒有儘頭的漂浮,甚至想道,被抓到就抓到吧,反正報過仇了,不在乎了。
但走近的一名警察卻突然轉身離開,還把同伴也叫走了。
林德生隻以為是僥幸,甚至以為是女兒邱靈在冥冥中保護了爸爸。
田蓉帶著黃建平來了。田蓉雙目通紅,黃建平整個人則平靜得像是已經接受完了審判。
“我看見他了,”黃建平聽到了林德生的招供,接著道,“他從機房門縫偷看我,我認出了他是邱靈的爸爸。”
“我知道他是為他的女兒複仇。”
“如果我是他,我也會為我的女兒複仇。”
“把她帶到鐵路橋下的那個小混混,就因為差幾天才滿十八,隻被判了一年半,出獄還不耽誤高考上大學。”
“我女兒,當時才七歲,就要當一個聾人,要當幾十年。”
審訊室裡的林德生說:“自從離開她們,我隻做過兩天爸爸。”
“六年前是一天,前天是一天。”
審訊室外的黃建平則說:“我什麼都做不了,也不可以做。”
“在電梯機房外的那一分鐘裡,我希望彆的爸爸可以。”
傍晚,結束了督導組工作,把挑子扔給袁丁專員,尚揚和金旭無事一身輕地出來閒逛。
半陰半晴的天空下,仿若無垠的湖水,天邊是連綿的遠山藍。
買了兩杯美式,金旭喝不慣但不說,表情很酷地往自己那杯裡加了兩包糖。兩人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用咖啡乾杯,無論如何,慶祝工作的順利完結。
“可真冷啊。”金旭道。
“還以為你真就一點都不怕冷。”尚揚笑道,還撩起風衣邊,炫耀自己的暖寶寶,金旭更是不客氣,直接把空著的手揣進他衣服裡,貼著暖寶寶取暖。
此地遊人如織,什麼樣的都有,他們並不特彆。
附近有人在吹口琴,《貝加爾湖畔》,吹得一般,走了好幾個音。但有小孩聽眾吵著:“太好聽啦!”大人回道:“給你買一個學學吧。”小孩:“你怎麼又要迫害我?”
把金旭和尚揚聽笑了。至於到底買沒買,小孩能不能逃過一劫,就不知道了。
口琴聲停下來後,金旭吹起了同一支曲子的口哨,他很會吹口哨,平常不愛表現。
“好聽。”等他吹完,尚揚把他一頓誇,又道,“朋友圈裡有人說,北京下雪了。”
金旭喝著甜咖啡,滿意道:“明天回家,給你堆個雪人玩。”
寒風拂過,帶著入冬的氣息。
第三案·你和冬天一樣來得遲·完
第52章
一場初雪過後, 北方正式入了冬。
尚主任和他的助手從華東出差回來,恢複了每天按時上下班的生活節奏。
助手的工位是固定工位,從前的助手袁丁、高卓越先後坐過, 新助手還坐這個位子, 就在主任辦公室的隔壁。不到下麵去搞調研的日子裡, 助手每天除了幫尚主任做些秘書性質的工作,就是待在工位上學習, 原定的進修,尚主任幫他打過招呼,不用再每天都去上課了,但之後的結業考試還是得參加。
到了中午飯點,他就等尚主任來叫他, 帶他去食堂吃飯,他還沒有本單位飯卡,要靠尚主任刷卡才有飯吃。
傍晚下了班, 再等尚主任來叫他一起回家。
如此一周,工作日如期結束,又迎來了新的周末,這周末沒有額外工作, 可以正常雙休。
剛搬了新家的班長,邀請他倆周六晚上到新家去做客,一起吃個飯。
周五晚上一下班, 尚揚和金旭就到商場去,給班長選購了暖房禮物,尚揚還拉著金旭到男裝專櫃, 特意給他買了一身裡裡外外的新衣服, 金旭覺得隻是去班長家吃個飯, 沒這必要。
尚揚卻覺得很有必要,因為班長哥哥是個大帥比,還很會打扮。
他的意圖很明確:輸什麼也必不能輸在顏值上。
周六白天,早上起床吃過早飯,尚揚在家裡寫起了調研報告,從南方回來這一禮拜正好趕上各種會議開個沒完,他都還沒時間整理彙總這次的報告。
金旭收拾碗筷,又把家裡打掃了一遍,最後無所事事了,拿出平板,戴著耳機,開始看視頻打發時間。以前他正常上班的時候,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很少有機會能享受休閒時光,這陣子休假給尚揚當助手,文職空閒時間多了,感受一些實際上沒什麼大用,但就是能使人快樂的互聯網娛樂方式。
尚揚對著電腦敲了一會兒鍵盤,家裡的環境和單位大不一樣,寫著寫著就開始犯困,又不想寫了,切換出來摸魚玩了一會兒,最後索性把筆記本電腦扔到一邊,起身走到金旭旁邊去,看他在看什麼,發現他正看一部國產網絡動畫。
“從你的追番記錄裡看見的,”金旭摘了一隻耳機,對尚揚道,“還挺好看。”
他長久遠離娛樂活動,上網都不知道該看些什麼玩些什麼,就隻從曆史播放記錄裡翻著看,平板和視頻網站的賬號都是尚揚的,尚揚的曆史觀看記錄裡多半是些時政相關的視頻,少半是搞笑萌寵,“追番”隻有一兩部,也隻看過一兩集,沒有真的在追。
“我也想看。”尚揚道。
於是金旭摘了耳機,打開電視投屏,兩人一起看起了動畫。
看到了中午,要做飯還得出去買菜,天冷得要命,尚揚做主點了金拱門外賣,以前金旭還總是說洋快餐的壞話,最近也真香了,再也不說了,一線城市想要有肉有蔬菜還有碳水,洋快餐是當之無愧的性價比之王。
“你還有多少能寫完?”飯後,金旭收拾著餐後垃圾,看見尚揚的電腦在旁邊沙發上扔著,道,“周三該交報告了吧。”
尚揚正抱著個抱枕,津津有味地看電視,被這一提醒,哀嚎一聲,躺倒在沙發上裝死。
金旭道:“要合理安排時間,我聽老杜說,你的腱鞘炎就是以前趕報告趕出來的,不能再這樣了。”
尚揚否認道:“彆聽他亂說,是打遊戲打多了。”
但他也不怎麼打遊戲,可見老杜不是亂說。
金旭摸著他脾氣了,知道他極不喜歡彆人嘮叨,也不再深究此事,道:“下午你寫報告,我也臨陣磨槍補補課,等晚上去了班長家,他要是突然來抽查我知識點,我也不至於一問三不知。”
“哈,這事班長真乾得出來。”尚揚一陣樂,但實在是不想寫,說,“那你補你的課,彆管我。太冷了,我要鑽被窩睡午覺去。”
他躺在那又看了兩集動畫,還真關了電視,跑進去睡午覺了。
而金旭翻書看了一會兒,心不在焉起來,也進來臥室,上床,鑽進被窩。
“?”尚揚還沒睡著,問,“你不是要補課嗎?”
金旭把他往懷裡一摟,拽拽地說:“翻了翻書,發現都會。”
尚揚半嘲諷半真心地說:“倒是忘了,你也是個學霸呢。”
天氣不錯,溫度著實是低,還沒到供暖的日子,隻有被窩和愛人的懷抱才充滿溫暖。這種季節跟對象摟在一起午睡,幸福感高到沒邊兒了。
一覺睡到三點多,兩人醒了也沒離開床,躺在床上暖暖和和地聊著天,先是聊了幾句單位裡的事,又說起從南方回來去尚揚父母家,本來要接回伊麗莎白,尚揚媽媽說他倆現在都要上班,沒時間好好照顧小狗,最後也沒讓接回來。
尚揚道:“我媽是心疼你太辛苦,既要照顧狗,又要伺候我,狗是個智障,人是個廢物,完了你還得上班,好慘一男的。”
金旭:“……”
“主要是你長得還帥,”尚揚道,“我媽的人生原則是,苦誰也不能苦了帥哥。”
“她才是真的好看,氣質還好,”金旭既是投桃報李也是實事求是,誇過了尚媽媽,又說尚揚,“你長得像她,一樣好看。”
尚揚道:“我可沒有她好看,她年輕的時候追她的人海了去了,哪有人追我……就你一個。”
“不可能。”金旭道,“是你不好追,彆人不像我這麼大膽,敢當麵表白,彆人隻敢在背地裡暗戀你,叫你看不出來。”
他說的是早年的自己,以及一些被他懷疑過的“師弟”。
尚揚沒領會到這一點,自嘲地笑笑,開玩笑道:“你說的彆人是誰?班長嗎?上學的時候就是他對我最好了,你那時候都不搭理我的。”
“我以前真擔心過你倆是不是成一對了。”金旭說起這事來,還有那麼點嫉妒,“你倆為什麼總是這麼好?”
“因為我顏控,班長是很帥的。”尚揚故意道。
“沒我帥,”金旭一臉嚴肅地說道,“我都整容了,我最帥。”
尚揚笑得簡直要在被窩裡打滾,考慮到被窩如果透風會冷,才忍住了,原地笑得發抖。
金旭本就在他身後摟著他,被他動來動去,就有了點變化,挪動了下,他立刻感覺到了,耳朵到脖頸被染了層粉色。金旭審時度勢,覺得這時機非常好,一言不發地開始動手,這隻小羊的薄羊毛衫岌岌可危了。
尚揚:“……”
他覺得白天這樣不太好,道:“彆動,我要起來寫報告了。”
“早不寫晚不寫,”金旭道,“為什麼非要現在寫?”
尚揚睡了半天,又在被窩裡打滾,臉是紅的,嘴是硬的:“我想什麼時候寫,就什麼時候寫,你管我呢。”
金旭蠻橫地把羊毛衫卷了起來,道:“不管你,你也彆管我。”
尚揚胸膛起伏,杏眼圓睜:“反了你了!”
晚上,兩人到班長家,班長開心地迎接他倆進門,帶他倆參觀新房子,興奮地介紹這裡是什麼那裡是什麼,忽發現兩個同學不對,道:“你們倆又吵架了?”
尚揚還沒開口,金旭道:“沒有,他單方麵跟我生氣。”被尚揚白了一眼,還因為下午他不理會反對而一意孤行的行事作風在生氣。
“是不是以為我會勸你倆和好?”班長誇張地冷笑道,“我才不浪費口舌,反正你們兩個一會兒自己就和好了。”
金旭和尚揚:“……”
尚揚問:“你哥呢?怎麼沒在家?”
“去買菜了,”班長一點都不客氣,道,“本來他想晚上煎牛排,我說金旭好不容易來了,就讓金旭下廚做中餐,他就買菜去了。”
等哥哥買菜回來,金旭下廚,有點廚房技能在身上的哥哥幫忙打下手,尚揚和班長兩個專等吃飯的在外麵玩。
班長帶尚揚看完新家的智能家居,和尚揚一起拆了新到還沒拆封的遊戲機,玩了一會兒又丟下,拉著尚揚到陽台上看他哥精心養護的花草們,陽台窗極大,房子地段又好,外麵夜景璀璨光華。
尚揚抓著班長憤怒道:“你不要再炫了,我現在真的仇富了!”
班長知道他是開玩笑,哈哈大笑,道:“我工資還沒有你高,上次請你倆吃完法餐,零花錢沒了,現在超過五百的開銷都得問我哥要錢。”
尚揚:“……太慘了。”
班長沒覺得自己慘,還覺得挺好。
末了,兩人站在窗邊看夜景。班長小心地看看尚揚,說:“你和金旭不要老是拌嘴,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相處。”
尚揚:“……”
班長戳破了好友的“隱私”,有點不好意思和他對視,看著窗外,說:“我沒想到會這樣……其實,也挺好的,金旭人不錯,在學校對你就挺好的,現在長得也挺帥……”
“他真的沒整容。”尚揚聽到這句話簡直頭大,條件反射地反駁道。
班長一愣,又大笑起來。
兩人都看夜景,過了好一會兒,相視一笑。這是尚揚第一次對朋友出櫃,有種新奇而美好的體驗。
吃飯時間,班長把尚揚和金旭帶來的茅台開了,賓主舉杯,慶賀喬遷新居,也祝福在座大家的新生活都越來越好。之後邊吃飯邊聊起了天,提起前陣子尚揚和金旭到南方出差的事。
班長在彆處聽說了一點,道:“那邊出了命案,你倆還被臨時調進督導組了是嗎?”
“不止呢!”尚揚把案件講了一遍,最後說到破案之後,督導組組長即那位刑偵大神從上海趕過來做收尾工作,“人家在上海剛辦完彆的案子,是某國大使館的事,就趕過去了,你們猜,你們猜猜!是哪個平時拽得很的家夥,見了這位大神,不敢跟人家說話?人家叫出他名字,他跟見了愛豆的追星小女孩一樣,當場臉就紅得跟猴屁股似的,你們猜是誰?”
金旭:“……”
班長和哥哥都笑起來。尚揚喝酒上了頭,又是和最熟的朋友,狀態異常活躍,把金旭當時見了偶像的模樣描述得惟妙惟肖,還模仿起來了,大有報複金旭下午在家沒聽他話的意思。
“其實我還挺羨慕的,”班長道,“我也想當神探,可惜天賦不行,隻能搞搞理論教學了。”
尚揚一聽這個,喜上眉梢,語氣一轉道:“那不是人人都有這天賦的!他就是有!不是一般的有!太有了!平時看著不怎麼樣一個人吧,一破案,那就水兵月變身,代表月亮迷死人。”
金旭:“……”
班長實事求是:“那也不是,金旭本來就挺帥的。”
就聽他哥哥在旁邊:“嗬。”
第53章
“還行, ”金旭覺得哥哥好像很在乎這件事,就主動道,“肯定沒有哥哥帥。”
當年上大學的時候, 班長在寢室裡和哥哥視頻, 哥哥的顏值驚豔了包括尚揚和金旭在內全寢室的寸頭警校生們。哥哥的出廠設置就是帥,不像土憨直金旭是靠後天發力才逆襲成功。
哥哥可能見當事人如此謙虛,沒有要和他比美的意思, 就沒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 他說起想送尚揚點東西,起身去裡麵去拿了,班長抓緊機會, 悄悄說:“其實我覺得金旭更帥, 我哥有點……有點娘。讓我選的話, 我想長成金旭這樣。”
金旭:“……”
哥哥和尚揚屬於同一種類型的帥哥, 皮膚白,五官俊秀,都能被歸類在花美男裡。
尚揚不覺得自己中槍, 還取笑班長:“你彆慫啊,當哥哥的麵說啊, 看他不打死你。”
“噓, 小點聲。”班長背後揭自家哥哥的短, 道,“你們看他好像很淡定是吧?去年金旭來進修的時候就把他給帥到了, 後來說了好幾次了再見麵不能被比下去。下午你們來之前,他還專門叫了個Tony老師來家裡給他做頭發, 還想給我也搞一搞, 被我拒絕了……有點貴, 我的頭發不配。”
金旭:“……”
尚揚喝茅台喝得雙眼迷瞪,笑眯眯地說:“這麼輸不起啊?哥哥不行。”
班長提醒道:“小點聲、小點聲。”
金旭道:“班長,你看我的新毛衣。”
尚揚:“?”
“好看,”班長誇道,“你今天穿的那件大衣也很好看,一進門我就注意到了,不便宜吧?”
金旭道:“不知道,尚揚昨天剛給我買的。幸虧今天下午他忙著寫報告,不然可能也得找個Tony老師給我做頭發。”
尚揚:“……”
“真的假的?”班長笑得前仰後合,指著尚揚道,“你也輸不起啊?你也不行!”
這時哥哥提著一個很精致的禮品袋出來了,輸不起的尚揚當場就要告狀:“哥哥,你弟說你……”
那個“娘”字還沒說出來,被班長打斷並捂嘴:“拿了什麼好東西?快給我看看,你要送尚揚什麼好東西?”
哥哥把禮品袋給尚揚,尚揚打開看了,是一瓶香水和一副鍵盤,都是全新沒拆封的。
“這怎麼好意思?”尚揚客氣起來,也忘了要告狀的事。
“不要不好意思,幫幫忙,快收下吧。”班長看清楚了是什麼後,道,“他亂花錢,整天屯東西,屯多了自己給忘了,這回搬家被我給收拾出來的,就這一模一樣的香水他有三四瓶。”
金旭在旁邊笑起來了。尚揚:“……”
尚揚問道:“怎麼連鍵盤也要屯嗎?”
但鍵盤是哥哥聽班長說過尚揚有腱鞘炎,特意給他買了一副人體工學鍵盤——這位的出廠設置七分帥氣,三分購物狂。
尚揚十分感動,當場表示:“哥哥就是最帥的!”
接下來在場眾人的立場就發生了重大改變,尚揚和哥哥成了一撥的。
聊起裝修房子的事,尚揚把哥哥的審美稱讚了一番,兩人還聊了軟裝配色之類的話題。
金旭和班長插不上話,倆人就聊彆的。
“我們想養隻小貓,”班長道,“我哥看上的都挺貴,又怕買到後院貓。要我說,還不如哪天沒事去街上蹲一個流浪貓撿回來養。”
金旭不懂,問:“什麼是後院貓?”
哥哥聽見了這話,解釋了一番何謂後院貓。
尚揚這時又想起來下午金旭不聽話的事,借題發揮道:“你怎麼什麼都不懂?”
金旭:“……”
“不要理他們。”班長卻是站金旭的,道,“我們就是土,不像他們都是洋氣人兒。”
金旭正想說什麼,班長又道:“進修課程不去上就不去了,作業還是應該要寫寫,我出的題都很花心思,隻要你認真做一遍,將來考試準能過。先說好,打分我可是不會給你放水的。”
金旭:“……”
十點多,尚揚和金旭才離開班長家,班長貼心地幫他倆叫了專車,還送他倆到小區門外上車。
“認識你真好啊,”尚揚拉著班長的手不放,真情實感地說,“以後有時間帶哥哥去我家玩,讓金旭給你們做滿漢全席,讓我家狗給你們表演鑽火圈。”
金旭道:“我和伊麗莎白要連夜跑了。”
班長:“哈哈哈哈。”
金旭強行把尚揚和班長拉著的手分開,說:“回家吧,這麼冷,也快放班長回家去。”
尚揚被他推進車裡去,他又和班長告彆,班長擔心道:“他是不是喝太多了?回去你要好好照顧他……不要欺負他。”
“不會。”金旭語重心長地說道,“班長,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
班長:“……?”
“你跟班長說什麼?”車開出去一段距離,尚揚才像重新啟動了一樣,對金旭道,“班長可真好,哥哥人也不錯。”
金旭道:“一副鍵盤就收買你了?”
尚揚認真道:“還有香水。”
金旭看他好像也加載不出什麼智慧來,不想被司機看笑話,就停止了和他交談。一路無話回到家裡,尚揚進門就叫狗:“白?來迎接爸爸!”
金旭:“……”
尚揚想起狗不在家隻得作罷,從金旭手裡接過禮品袋來,走到沙發前,把香水和鍵盤都拆了,按了按鍵盤放一邊去,又拿出香水來噴了兩下,喜歡道:“不錯,哥哥審美在線,審香趣味也挺好。”
金旭道:“差不多點,誇他一晚上了。”
“值得誇!”尚揚把香水對著金旭要給他噴,金旭立刻躲開了,還有點不太高興。
尚揚道:“怎麼了?不是嫉妒人家吧?”
金旭道:“沒有。喝水嗎?我燒去。”
“不喝……”尚揚又道,“還是喝點吧。”
金旭拿了電水壺去燒水,尚揚像條小尾巴似的跟著,等金旭站在放燒水壺的邊櫃前,他從金旭左肩後探出來看金旭,縮回去,又從右肩後探出來看看。
金旭剛開始還繃著臉,不到半分鐘破了功,好笑道:“乾什麼?”
尚揚一見他笑了,就從背後抱住他,道:“看你好帥。”
金旭道:“沒有哥哥帥。”
“我可沒這麼說,”尚揚道,“還說沒有嫉妒,你就是嫉妒。”
金旭道:“我們這種普信男,見到人類高質量男性了,嫉妒不是應該的麼。”
尚揚哈哈笑道:“你在網上都學了些什麼?怎麼這麼陰陽怪氣?”
金旭不說話了。嫉妒倒也談不上,有點酸氣是真的。
“哎,”尚揚用說悄悄話的音量和語氣道,“我跟班長出櫃了。”
金旭:“……”
尚揚說完後覺得不好意思,就把臉伏在他肩背上,又說:“我懂你為什麼這麼愛跟彆人出櫃了……這感覺不壞,還有點爽。”
其實金旭也沒有特彆愛跟彆人出櫃,通常是被人看出來的,他身邊刑警環繞,想瞞也不好瞞著。不過他此時懶得與尚揚分辯這個,捏住尚揚抱在他腰間的手,心裡高興起來。
“跟他們說這次出差……”尚揚提起金旭被刑偵大神點名進督導組的事,道,“你一直就很厲害,但這次說和以前說,感覺都不一樣了,以前說你多厲害立了什麼功,班長也很高興,你再厲害也是咱們09級治安區隊之光,今天晚上,就在那張飯桌上,我是最為你感到驕傲的,隻有我有這資格。”
他感慨道:“能光明正大地告訴彆人,我們之間是愛情,這真好啊。”
水開了壺停了,也沒人管它。
“你知道被這級彆的大神記住你,意味著什麼?”尚揚道,“也許用不了多久,最多三五年,你就真要來給我當領導了。”
金旭道:“沒那麼誇張。”
“有。”尚揚當即舉了幾個人物實例,說,“你真的太厲害了,不像我就是塊廢柴。”
“你怎麼老是這麼說自己?這年紀就到你這級彆的有幾個?”金旭道。
“那我也不如你,有些方麵我比你差得遠了。”尚揚道,“小金同誌,你夢想過的事都能實現,你比絕大部分人更努力、也更優秀,我就是這絕大部分人中的一個,所以……”
他頓了一頓,才接著道:“不要再把我當夢想了。”
金旭握著他的手,側過身看他,眼裡有些驚異。
“我沒醉,至少現在是清醒的。”尚揚雙眼含著笑,說道,“這話在出差路上就想和你說了,事情太多忙忘了。”
金旭道:“我沒明白……我不是太明白。”
尚揚道:“我以前也不明白,以為你執著地想休大假,隻是想休息,趁休息好來跟我生活一段時間,你說和我一起生活、工作,隻在夢裡想過,我都還沒有懂,是這次出差,我跟你聊你單位,你說不想聊,不想被提醒遲早要回去。我是很笨的,想很久才想明白,你是不是時常覺得,你沒有機會升上來跟我在一起了?不管是一起生活,還是一起工作,你都沒有再抱著這樣的希望了。”
金旭:“……”
“對,”他說,“我被調到檔案室那天,就覺得沒戲了。即使後來上級叫我回去,古飛也找我談話,我也很清楚,希望不大,留在省廳好好打工,就是我的職業天花板。你離我總是很遠,或許曾經近過,是假象,像釣在驢眼前的胡蘿卜,最終還是遠的……”
“不對。”尚揚道,“你就隻顧著你自己那點感受,如果你稍微看見一點我多愛你,你就不會這麼想。”
金旭看他眼神迷蒙,表情裡還有種天真,知道他仍是醉得不輕,敷衍道:“可能是吧。還喝水嗎?不喝就涼了。”
尚揚道:“打什麼岔?”
“不高興聊這個,”金旭道,“你就是想我承認我自卑,我就是自卑,我承認了,又怎麼樣?”
尚揚怒道:“你會不會聽人說話?不聽算了,不跟你說了,以後也不跟你說了。”
金旭又認慫道:“你說,接著說,我沒看不見你愛我,你當然愛我,以前不愛我的時候跟現在都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尚揚道,“我就沒變過。”
金旭道:“剛在一起的時候你就是看我長得帥,會逗你高興,還同情我無父無母小時候過得慘……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臉,愛被人哄著,還聖母。”
尚揚:“……”
金旭道:“也就後來才對我真心點,就是你爸生病,你甩了我那次,跟我分了倆月,最後還是覺得我好,舍不得我,我好在哪兒呢?長得帥,會哄人,給你當1當得好……”
“你給我滾!”尚揚不摟著人撒嬌了,也不跟人聊愛情了,說翻臉就翻臉,道,“跟你好好說話,你一直說什麼東西!翻舊賬是不是?記恨我提過分手是不是?那你就提分手,馬上提,回去省廳當小兵去吧,我還離不了你了?”
金旭:“……”
尚揚大步到沙發邊坐下,氣得七竅生煙,究竟勁也還沒過去,簡直是頭暈眼花。
金旭端了杯熱水過來給他,道:“生氣了?”
“滾。”尚揚罵了人,又接過水喝了,水溫剛好,分明是金旭幫他兌好了的,禮貌本能地發作,說,“謝謝。”
金旭:“……”
“你說的都對。”金旭在他旁邊坐下,釋放求和信號,並坦白道,“我就是那麼想的,去了檔案室,每天就這一個想法,全完了。以前想好的,好好奮鬥幾年十幾年,早晚有機會升上來,全泡湯了,沒戲了。一門心思想休個大假,就當是來圓夢了……異地幾年,你要是真看上彆人了,再跟我分一次手,我也認了,總歸不算白夢一場。”
尚揚端著那杯水,氣得手發抖,也還有點傷心。
“出了趟差,不這麼想了。”金旭突然嘚瑟起來,道,“我在刑偵局這麼有名,就是你說的,有機會給你當上級,到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潛規則你這個小副處長。”
尚揚本來就還有點醉,腦子轉得不太快,現在分不清楚這家夥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在逗自己,一時惡從膽邊生,揚手就要把杯裡的水潑他一臉,被對方眼疾手快地把杯子奪了過去。
“你把沙發弄濕了,”金旭把水杯穩穩地放在茶幾上,道,“最後還得我來收拾。”
尚揚指著門道:“不讓住我家了,你給我走。”
金旭道:“走去哪兒?”
尚揚道:“愛去哪兒去哪兒,我不跟你好了。”
“不要嚇唬我。”金旭道,“那我去住班長家?他家那麼大。”
“你給我生氣!”尚揚上手來扯金旭的臉,把那張帥臉搓扁揉圓,道,“生氣!你快點生氣!你氣死我了!”
金旭忍了一會兒,臉受不了了,笑著朝後躲,說:“明天你就忘乾淨了。”
“我才不會忘!”尚揚追著撲上去,口中喋喋不休道,“長得帥也沒有用,沒有用我跟你說,說不跟你就不跟你好,馬上就跟你分手。”
掐臉扯頭發,他分著腿跨在金旭身上,忽又捧著臉看人家,道:“你真的好帥,我這輩子都得被你迷死了。”
金旭:“……”
尚揚沒頭腦地冒出一句:“你比班長哥哥帥,哥哥長得像個0。”
金旭笑噴了出來,道:“人家是個1。”
尚揚:“???”
他現在的腦子已經理解不了這是什麼意思,想一出是一出,又想起了沒結果的愛情話題來,道:“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不是想讓你承認自卑……請你不要把我當夢想,把我當成你普普通通的愛人,好不好。”
金旭本來當他撒酒瘋,忽然間愣住,凝目看他半晌,道:“我想親親你……或者你來親我。”
尚揚對他笑,振奮道:“好的,我來。”
那之後,下午讓尚揚生氣的事再度重演,有個人又不聽話,讓乾什麼不乾什麼,不讓乾的全乾了好幾遍。
第二天,尚揚七扭八歪地醒過來,感覺自己像被拆卸開又重新組裝了好幾遍,以為是宿醉,也沒太當回事。
出來洗漱,看見金旭在那裡晾曬剛洗乾淨的沙發套。
“我吐在沙發上了嗎?”尚揚羞愧道,“對不起啊,又給你添麻煩了。”
金旭道:“不麻煩……我就說你會忘乾淨。”
第54章
怎麼又酒後“失德”?屢次無知無覺犯錯誤的尚揚暗自長了記性, 這之後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碰過白酒。
周三到來之前,生死時速間, 尚主任按時完成了這次的調研報告,他的新鍵盤功不可沒。
金旭則一邊認真做助手, 一邊沒落下進修班的功課,人勤話不多,給研究所眾人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有時尚揚去其他部門有事, 也會帶上他這助手一起, 在單位食堂吃飯和人拚桌, 尚揚會特意介紹他認識更多人。當然這也不能算是尚揚對他這個助手的“特殊”關照, 跟過尚揚的曆任助手都曾有過這樣的經曆。隻是尚主任格外喜歡帶這位助手“順路”去刑偵局, 格外喜歡“順便”帶他認識些刑偵局的同事。
天氣越來越冷,北方供了暖, 又先後下了兩場雪, 這一年即將到頭了。
元旦前, 尚揚帶助手出了今年最後一次差,去了冬季也如春天一般溫暖且花團錦簇的廣州。這趟出差既暖和舒服, 又好玩好吃,工作也進行得順順利利。
調研結束後回去之前,他們兩人還和那位在花都區工作的公大師弟小聚了一下。
去赴約的路上, 金旭多少還有點不樂意,他和這位師弟不熟, 對“師弟”本身也都沒好感。
孰料這位師弟不一般了,隻把尚師兄當師兄, 卻把金師兄當偶像。在茶餐廳裡見麵打過招呼, 師弟當即就把尚師兄拋之腦後, 拉著金師兄滔滔不絕:“關於那個拋屍案……”
“還有那個邪.教傳銷案……”
“聽說前陣子師兄還和刑偵局大佬一起辦了大案……”
兩人聊得熱火朝天,尚揚插不上話,也不好意思玩手機,隻得在一旁默默地就著點心喝普洱。
當晚,因為茶喝得太多失了眠,旁邊助手倒是睡得挺香,尚揚左右睡不著,輕手輕腳起了床,到酒店樓下遛彎,順便看看花城夜景。
不夜城名不虛傳,近十二點了,街上仍是車水馬龍,行人雖比白天稀落但也不算少,和北方冬天完全不同。當然人家這邊溫度也很舒適。
尚揚溜達了一段,在珠江邊站了會兒,隨手從音樂APP裡點開一首歌播放。
有個年輕男生背著包,走了過去,又回頭看了看尚揚,忽折返回來,過來向尚揚問路,說著一口廣普,說了兩遍尚揚才聽懂,表示自己不是本地人,問他路還不如用缺德地圖更快點。男生問他是哪裡人,他說北方來的。
這男生一點也不急的模樣,眨巴著大眼睛問:“北方好大的喔,具體是北方哪裡呢?”
尚揚反應過來,這可能是在搭訕他,尷尬地婉拒道:“不好意思,我不是。”
男生道:“可你一看就是啊。”
尚揚心道,這麼明顯嗎?稍稍有點好奇地問:“是有什麼特征嗎?”
“就是種感覺咯。”男生說,“那你在這邊做什麼?”
尚揚道:“出差。”
男生笑起來:“我是說,你站在這邊做什麼?”
等他弄明白尚揚隻是在這兒吹吹風,才解釋道:“從這邊轉過去,就是一家好大的gay吧,很近的,我以為你是剛從那裡麵出來的。還在這陶醉地聽張惠妹。”
“聽張惠妹是?”尚揚道,“什麼暗號嗎?”
男生道:“也不算,是說1聽張惠妹,0喜歡聽孫燕姿。”
尚揚:“……”
他睡前洗過澡了,出來散步也穿得極為休閒,頭發被江風吹得隨意散在眉前,比實際年齡又顯得小了不少。
男生明顯是很中意他的長相氣質,鍥而不舍地想把搭訕進行下去,問:“底迪,你幾歲啊?”
尚揚:“…………”
十二點半,被人當成了1的尚揚底迪回了房間,刷房卡開了房門,和正在換鞋要出門去找他的金旭,大眼瞪小眼。
金旭頂著一頭獅子似的亂發,睡到半截一睜眼,這麼大個老婆沒了,可怕不可怕?
這時看他回來了,金旭道:“去哪兒了你?嚇我一跳。”
“出去走了走。”尚揚好笑道,“我這麼大個人,肯定是自己出去了,還能被人進房裡偷走嗎?”
金旭又穿回酒店的一次性拖鞋,道:“睡迷糊了。你怎麼不叫醒我?”
尚揚道:“沒走遠,就在樓下,本來想著十來分鐘就回來了。”
他把被人搭訕的事跟金旭分享了下,是當成一件趣事說的。
“你還跟這人聊了半小時?”金旭不滿道,“長得很好看嗎?你怎麼回事,淨招些男的惦記?”
尚揚:“……”
他本來還想和金旭再聊聊這有點新鮮的事,金旭這麼一說,他不想聊了,把外套脫了一掛,道:“困了,睡覺。”
本來,國際慣例,標間裡的另一張床是空著的,尚揚現在要去睡那張空床。
金旭一看這不好,跟過來哄他,他是極好哄的一個人,三言兩語就哄好了,金旭這家夥從第四句開始就又說些不像話的話,等五句六句說完,被尚揚忍無可忍地捶了一頓,這下兩人都舒服了,才正式睡覺。
回了北京,元旦一過完,時間就開了倍速,眨個眼,農曆新年也到了。
除夕下午,尚揚要帶金旭回父母家去過年。
兩人出發前,在家裡就換好了過年衣服,尚揚給兩人都買了新衣服,兩件款式近似的羽絨服,他的是純黑色,金旭的是一件暗紅色。
“我還沒穿過紅衣服。”金旭聽話地穿了,內心總覺得尚揚是買錯了兩人的顏色。
尚揚就是想讓他穿鮮豔點過年,真心誇讚道:“你穿這顏色好看的,又帥又潮。”
等尚揚也穿了新衣服,純黑色襯得人更是膚白唇紅、嫩如春蔥。
金旭看穿衣鏡裡的他倆,嘖嘖道:“好絕一對男的。”
尚揚哭笑不得道:“這都什麼詞彙?你是00後嗎?整天在網上學些什麼東西?”
金旭衝浪學到的新知識雜且多,刷新得還挺快,上個月做飯還在哼唱“阿珍愛上了阿強”,這個月就是“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給尚揚發消息使用的表情包,橫跨了玲娜貝兒比心.jpg到冰墩墩和雪容融貼貼.gif,活像是休假使他5G通了網,他的智能手機也終於不再是隻用來合成大西瓜。
“我很洋氣的。”金旭道。
第55章
萬家祥和的除夕夜, 這是金警官參加工作以來,第一個不必加班還有家人一起過的除夕。
尚揚帶他回了家,兩人陪著父母吃過年夜飯, 本來還打算回去,被媽媽挽留,當晚兩人便留宿在了家裡,這樣也省得明天一早再起個大早趕過來給父母拜年。
飯後,爸爸隻坐了一會兒, 就回房間躺著休息去了——既是因自從病了以後格外嗜睡,也是因為知道自己在會讓年輕人感到不自在。
客廳裡, 三人開著電視,拿春晚當背景音,聊起了家常話。
金旭其實不太會和長輩聊天, 總有種拘束在, 但尚媽媽一向喜歡他,會主動找話題, 聊了不片刻,她還去把家裡幾本大相冊拿出來給金旭看。
相冊裡麵有尚揚小時候的很多照片, 他是從小就長得出色, 所有合影裡第一眼就能看見的一定是他,童年時玉雪可愛, 少年時乾淨美好,青春期能看出短暫地當過幾天中二拽哥, 等上了警校變成寸頭, 之後就全是挺拔帥氣的模樣了, 隻是一年更比一年“廳裡廳氣”。
“他是真好看。”金旭微笑翻著看, 沒忘了再誇一誇尚媽媽, “一看就是您親生的。”
因為爸爸不在場,尚揚沒了坐相,懶散地躺在旁邊大沙發上,懷裡摟著伊麗莎白,眼睛看著電視裡的節目,耳朵聽著旁邊倆人聊天。這時他聽見了金旭奉承媽媽,也附和道:“我隻遺傳到楊警監十分之一的美貌,就能在東城區橫著走了。”
尚媽媽被他倆哄得直笑,又讓金旭看:“你瞧這幾張,多可愛。”
那是尚揚的幼兒園時期,穿著小裙子、頭上彆著花卡子的“女裝大佬”照。尚媽媽解釋說,她本來很想要個女兒,結果生出來是尚揚,也沒法子,趁尚揚年紀小不懂事還不知道反抗,趁機當女兒打扮他,好過過女兒癮。
“這都是兩三歲、三四歲的時候,他自己還挺喜歡裙子。”尚媽媽大爆兒子的童年趣事,道,“我們那時還住公安大院,他一穿上裙子,我都還沒給他係好帶子呢,他就往院兒裡跑,叫彆的小朋友都快點出來看他轉圈圈,自我介紹說, ‘我可是一個花仙子’。”最後一句她還說得抑揚頓挫,就是小朋友當花仙子才會有的口吻。
尚揚:“……”
金旭憋笑憋得肚子疼,不敢笑出聲,隻怕一會兒會被尚揚打。
尚揚則是尷尬得臉發紅,他早記不清楚那麼點兒時候的事了,出聲辯解道:“那肯定是夏天,穿裙子比穿褲子涼快。”
媽媽道:“那你還把紗巾頂在頭上學過白娘子,手還這樣、這樣地比劃著變法術……”
“我去睡覺了。”尚揚無地自容,站起來跑了,進臥室前還要給自己跑路找理由,“今年春晚怎麼更難看了!”
他在家裡的房間理所當然一直是保留著的,往常也偶爾會回來過夜,這晚他睡在自己房間裡,金旭去睡了客房,尚媽媽提前就已經收拾了出來。
第二天早上,尚揚起了床,出來一看,金旭已經在幫尚媽媽準備早飯,準確地說,是尚媽媽嗑著瓜子,指揮金旭在拌配餃子的涼菜。金旭係著圍裙,新春第一天,拌菜的筷子使得虎虎生威,乾活乾得滿麵春風。
“媽,過年好!”尚揚給媽媽作揖拜年,又一陣風到主臥去,過本命年的爸爸坐在床邊正穿紅襪子,尚揚衝爸爸作揖,“爸爸過年好!”
最後他又回來廚房,對金旭抱拳:“你也過年好。”
金旭道:“過年好。”
尚媽媽此時沒在廚房,他問尚揚:“你想吃哪個餡兒的餃子?給你多煮點。”
尚揚挽起袖子想幫忙煮餃子,說:“都行,每樣都來點吧。”
“你不用管,”金旭道,“外頭玩去。”
尚揚也沒走,朝外麵看了看,見媽媽穿過客廳進了臥室,找爸爸說什麼去了。
他抽身回頭,靠近金旭,迅雷不及掩耳地在金旭臉上親了一口。
金旭:“……”
在自己家睡了一覺,尚揚仿佛睡出了些叛逆的童真,表現出來就是膽大妄為,還有點任性。人在充分被愛著的時候才會如此。
而金旭也從這個傳統節日裡感受到暌違數年的團圓幸福與闔家歡樂。
“新年快樂。”金旭認真地說道,“謝謝你。”
“恭喜發財。”尚揚對他展顏一笑,說,“我也愛你。”
到下午,這對年輕人和父母告彆回去,這回把伊麗莎白帶回來了。
在尚揚媽媽較為健康的管理下,這隻小胖狗瘦身成功,不再像先前那樣走幾步就喘,下車牽著它走,它就撒歡跑起來,四條小腿兒都跑出了幻影。
進了家門,尚揚去給小狗的飲水器裡添水,金旭把它的虎頭帽衣服脫了下來,家裡溫度高,穿著會不舒服。
“還沒問你呢,”尚揚好奇地問起來,“昨天晚上我睡了以後,你和我媽又聊什麼了?”
金旭道:“阿姨說薑雲起帶著幾個小孩兒笑話你,後來你就再也不穿裙子了。小薑小時候還挺討厭。”
尚揚道:“小時候不懂事,家長都忙,沒時間管我們。後來我也打回去了,把他攆得滿院子跑,沒兩天他就學會了爬樹。”
“他現在在北京沒有?”金旭道,“有空找他吃個飯。”
尚揚道:“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你挺喜歡他呀?很少聽你主動說想找誰一起吃飯。”
“他現在不討人厭。”金旭單手抱起扒他腿的伊麗莎白,一臉酷拽,大言不慚地說,“我想找個熟人秀秀恩愛。”
尚揚失笑道:“那不如迫害袁丁,叫他來家裡吃飯,反正刑偵局也放假了。”
又問:“就聽我媽講了我的童年?我聽你倆聊到十二點多才去睡。”
金旭抱著狗坐在沙發上,道:“說你有點少爺脾氣,等你散德行的時候,讓我彆跟你一般見識,叫我讓著你。”
針對這種親媽行為,尚揚隻得:“哼。”
“阿姨還說了,”金旭學尚媽媽的語氣道,“小揚心軟,好說話,真吵了架也不會記仇,你們生活中要互相體諒,工作裡互相扶持,要珍惜彼此。”
尚揚沒再作聲。
“聽見了沒?”金旭狐假虎威地說道,“小揚,你媽讓你珍惜我。”
他從沒當麵這樣叫過尚揚,隻背地裡這麼叫人家,這下當著麵叫出了口,心裡還有點不平靜,不自覺地提著口氣,想看尚揚什麼反應。
“小羊記住了,”但尚揚就沒聽出來,道,“關我尚揚什麼事。”
金旭:“……”
尚揚自以為說了個好笑的笑話,趾高氣揚地背著手進房間裡,把衣服換了,忽反應過來,好像這次不是諧音梗?換好衣服出來後,他奇怪地打量金旭。
金旭正在無聊地擼狗,伊麗莎白被擼得舒服,小短腿兒四仰八叉,亮出了小肚皮。
尚揚道:“你剛才叫我什麼?”
“……”金旭道,“你不喜歡就不叫了。”
尚揚道:“沒不喜歡……有點怪。”
他坐到旁邊,從茶幾的果盤裡拿了個砂糖橘,手裡剝著皮,又對金旭道:“你再叫一次聽聽。”
金旭又叫了他一次,他這次笑了出來,道:“怪好聽的。”
伊麗莎白等了一會兒,沒人擼它了,大概看出自己多餘,跳下沙發跑去咬玩具了。
尚揚吃著橘子,懶洋洋地躺下枕著金旭的腿,讓金旭再多叫叫他,金旭道:“你指定有什麼大冰塊。”
尚揚:“大冰塊?什麼啊?”
“一般要寫成冰塊的emoji表情。”金旭一本正經地科普道,“救命也不能寫成救命,要寫成九敏。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猜都是為了顯得洋氣。”
尚揚哈哈大笑起來。
金旭也笑起來,摸到尚揚的耳朵揉了一會兒,尚揚不笑了,定睛看著他,他俯下身與尚揚親吻,再一會兒,尚揚就也和伊麗莎白一樣,舒服得蹬著小腿直翻肚皮。
春節小長假晃晃悠悠,一天又一天,兩人除了遛狗和買菜,就沒出過門,仗著年輕和一雙好腰,整日胡作非為。
直到初六,臨上班前一天了,尚揚要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不得不爬起來,把盤絲洞裡數日積攢的妖氣一收,將自己打扮回了人樣。出門前,他問金旭:“回來用不用給你打包吃的?”
“不用,我遛狗就在外頭順便吃點。”金旭對他這個聚會不太滿意,說,“高中同學到底有什麼好聚的?畢業這麼多年了,生活都沒交集。”
尚揚道:“不是每年都聚,偶爾有空才聚一次,今年正好十五周年,班主任快退休了,有幾個同學也回了國發展……”
他解釋著,自己都覺得這理由沒勁透頂。他的高中是一所有曆史的重點名校,越是名校畢業生就越愛搞聚會,畢竟越是名校,學生越容易有“出息”,沒事聚一聚總有“好處”。這種理由湊起來的聚會是很無聊的,不過成年人的社交本身就是這麼庸俗市儈,該去還是得去,終究人是社會性動物。
“就去吃頓飯,不喝酒,”尚揚也沒再繼續解釋,隻是道,“很快就回來了。”
這瞬間,他有了個新的體會,他是已經歸於俗流了,金旭卻是“土”但不“俗”的一個人,工作以外,這人就隻做自己願意做的事,處自己樂意處的關係,追尋自己想追尋的生活,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聚會上,尚揚見到了許多和他自己一樣,不太純粹、仍在低級趣味海洋裡浮沉的老同學們。
不過都是三十出頭的人了,不乏各行各業已冒尖或正要冒尖的佼佼者,各個都是場麵人,無聊當然還是無聊,大家情商都在線,相處起來不會太難受。
上次這班人搞聚會是四年前了,這四年裡大部分人都沒再見過,尚揚甚至已經分不清楚部分同學誰是誰,對不上號。
尚揚自認和人中龍鳳的同學們比起來,他各方麵都平平無奇,不是焦點人物,自己的職業也有一定保密性,就全程儘量降低存在感,還坐了不引人注意的位置,打著安靜吃完飯就走人的算盤。
聚會的小廳裡熱鬨非凡,這時一位同學姍姍來遲,陣仗卻很大,甫一進門,幾位交際型的同學立刻圍上去,占據了有利位置,奉承的奉承,套近乎的套近乎,各顯神通。有幾位慢了一步沒趕上近距離當哈巴兒的,在外圍暗自懊悔。坐著沒動的人裡,看戲吃瓜的有,輕露嘲諷的也有。
尚揚看著這位遲到的老兄,覺得眼熟,一下又想不起是哪位,聽人叫了名字,才恍然大悟:高中時班裡有兩棵班草,其中之一是尚揚本人,而這位名叫“井軒”的男生,是另一棵。
但兩棵班草的水土不一樣,因而一直就不太熟。尚揚的父母在公安部門工作,當時的職務在同學的父母中不值一提,經濟條件也很普通。這位井軒同學就家世不凡,那幾年管得不像現在這麼嚴,他上下學都是家裡司機開著紅旗車接送。
在尚揚印象中,這人應該是高三後半學年去了國外念預科班,之後什麼情況,他就不清楚了,高中同學的幾次聚會,包括有同學辦婚禮,人家從沒參加過。
這當然很正常。這種同學會來參加聚會,才不正常。也許井軒是看在即將退休的班主任的麵子上吧。
尚揚這樣隨意想著,反正也跟他沒關係。
“尚揚!”
就在他以為堅持等菜上齊了、埋頭吃飯、吃完回家就是勝利的時候,井軒熱情地叫他名字,還大步走到他旁邊來,仿佛和他很熟似的,說:“我來晚了,都沒我位置了,坐你邊上吧,行嗎?”
尚揚雖然疑惑,也隻能禮貌回道:“當然可以,請坐。”
今天一共擺了四桌,明明旁邊一桌就留了空位,看起來是事先知道井軒會來的同學留給他的,他在尚揚這邊坐下時,尚揚分明就看到有幾位曆來長袖善舞的同學麵麵相覷,明顯沒想到井軒不坐那桌跑來這邊。
井軒把外套掛在旁邊衣架上,回來坐在尚揚旁邊,這張桌上其他同學向他打招呼,問他最近忙什麼,他客客氣氣地一一回答了。
從他與同學你來我往的凡爾賽對話中,尚揚得知他歸國創業幾年,與人合夥開了家科技公司,公司去年已經完成了美股上市。和井軒對話的這位同學則是在證監會下屬機構工作。
“聽說你做警察了?”井軒應付完了同學,轉頭與尚揚攀談,道,“沒想到啊,我還以為你會去學藝術。”
尚揚詫異道:“我可沒什麼藝術細胞,你是不是記錯人了?”
井軒笑道:“高二藝術節的時候,我記得你彈了鋼琴,好像是《天空之城》,彈得很好啊。”
尚揚自己都忘了,被人提了才想起來確有其事,當時也是臨時抱佛腳練習了一段時間,不是因為對鋼琴或藝術感興趣,青春期嘛,想出風頭而已。
“瞎彈的,鬨著玩。”尚揚不好意思聊這事,忙迅速翻篇,說,“長大以後還是想乾點正事,上了公大,出來就當了公安。”
井軒打量他,道:“但你沒怎麼變樣,我一進來就認出你了。”
“你也沒怎麼變樣,你剛才一進門我也……”尚揚本想說也認出他來了,但其實並沒有,最後還是誠實地說,“我也看你眼熟。”
井軒一愣,看了尚揚一眼,很快又笑起來。這時又有其他桌的同學過來找他說話,他就和彆人聊了幾句,剛聊走一個同學,又來一個,絡繹不絕。
尚揚在旁邊喝著茶,繼續等上菜。
“沒完沒了,”井軒把幾個來套近乎的同學都打發走了,低聲對著尚揚這邊,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和善,語氣不是,吐槽道,“這幫人真挺煩的。”
尚揚不明白他什麼意思,跟自己也沒熟到這種程度,就隻好裝作沒聽見。
終於上了菜,開席吃飯,熱鬨了兩個多鐘頭,等來了這場聚會的結束。
部分同學有換場地再續攤的意思,不管想走的還是不想走的,旁人都還在客氣,尚揚實在忍不了了,說回單位有點事,鑒於公安單位隨時可能有事,這理由很合理。尚揚拿了外套要走。
“我也有事得走了。”井軒也起身拿了外套,對尚揚道,“也是要走長安街的,送你一段。”
尚揚:“……”
創業公司COO隨時有事,這也很合理。
“我說,井軒,”出了飯店門,尚揚道,“窮得買不起車,是寫在我臉上了嗎?”
不然怎麼井軒就知道他肯定沒開車來?當然尚揚也沒窮到買不起代步車的地步,隻是沒需求才沒買而已。
井軒哈哈笑,說:“我知道你沒買車,名下也沒房。”
尚揚心道大概是哪個同學跟他說的,道:“你有事就忙去吧。”
井軒道:“我沒事啊,不想在這兒待著了,都是些煩人家夥,不舒服。”
尚揚本來想說那你怎麼還來?轉念一想,自己不是也來了。
“我回家真走長安街,”井軒道,“順路捎你,不費事。”
“好吧,那我不客氣了。”尚揚道。
路上,井軒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尚揚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主要是工作和父母。
他知道尚揚的父母都退了休,還知道尚揚的爸爸去年大病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