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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揚知道他是故意的, 還是配合地過來, 推著讓他往前走, 並還要說哄人的話:“聽話,快做事。你搞偵查的時候最帥了。等下給你買好吃的。”

這時晚自習下了課,職高的學生們成群結隊地出來玩,小街兩側的小吃攤前,陸續圍上了穿校服的年輕人,一條街上還有賣手機殼、明星周邊、網紅小物等等的小攤販,很快熱鬨了起來。

金旭假裝懶得乾活也假裝夠了,主要是被哄得高興,恢複了平常模樣,道:“我想吃羊肉串。”

“買。”尚揚知道他是胡說,也隨口胡應,根本不買,道,“朝哪邊走?”

“去那邊超市看看。”金旭道。

那天,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常亞剛在校門口停好車,穿過夜市小吃街去了超市,買完東西回來的路上,就出了事。

尚揚跟著金旭走過這條到了晚上才人聲鼎沸的小街道,注意到金旭在留心觀察周遭的環境和人,就也不出聲打擾他,隻安靜地陪著。

一路走到超市門外,兩人進去,尚揚仍舊跟在金旭身後,在超市裡轉了大半圈,金旭按著監控裡拍到的常亞剛購物的大致路線,經過酸奶、水果、零食等貨架,最後到收銀台,停下,回頭看向身後的超市,貨架林立,穿梭其中的多是職高學生。

尚揚見他若有所思,問了句:“有發現嗎?”

“這超市東西標價都不便宜,香皂都比咱們家門口要貴一塊。”金旭道,“一般來說,學校旁邊的商超,不都是走高性價比路線的麼。”

他說的不是個問句,本意也不是向尚揚提問,而是在回答尚揚問他的,有無發現。

但尚揚卻回答了他:“這所職高不是航天企業的定向分配學校嗎?學生裡應該很多這些企業的子弟,生活費比普通大學生可能都要寬裕些。”

高檔小區旁的超市就是會比普通小區旁的要貴些,都是差不多的道理,客戶群的消費力決定了物價在合法範圍內的差彆。

“……”金旭心不在焉道,“有道理。”

兩人從超市裡走出來,尚揚通過這個問題,想起那個貧困家庭來這裡讀書的男孩李南,不由得心想,周圍同學都是子弟,經濟條件也都普遍比較好,李南這孩子會不會有壓力?青春期難免會有些外在的攀比。

“其實,”來到超市外,夜風拂麵,金旭忽然道,“我什麼都沒發現。”

尚揚怔了怔,沒太明白:“什麼?”

金旭麵露鬱悶,說道:“案子辦一半就交給了周玉,我總想再出點力,多少做點什麼,不然總覺得像是有始無終。實際上,周玉帶的人和市局刑偵的人,已經把這周圍勘查了無數遍,就差挖地三尺,真有什麼,也早該發現了。”

“你放鬆一點。”尚揚看出他有點焦慮,在他背上拍了拍,安撫道,“我們的目標是破案,對不對?目標是抓到嫌疑人,而不是這案子必須是我們破的,功成不必在我,要對周玉和其他同事有信心。”

雖然他們有時候也聊立功不立功這事,本質上並不是特彆在意這一點。尚揚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並認為金旭也是如此。

可金旭此時想的根本不是這回事,隻得道:“希望周玉那邊順利吧。”

“我們在周圍多走一走,多看一看,”尚揚很願意陪他做這些事,道,“有發現當然好,沒有也沒關係,你就當……是陪我玩。”

他意識到金旭對於這次工作中“栽跟頭”的在意程度,比他以為的要強烈很多。

兩人又沿著來路慢慢回去,但走了較為安靜的一側。尚揚不再像方才那樣隻沉默陪著,而是搜腸刮肚說些哄金旭開心的話,誇他,讚美他,再表白,許一些甜甜或澀澀的承諾。

金旭:“……”

“笑了笑了。”尚揚看他臉色好些,故作疲憊地站住,歎氣道,“哄對象真累啊,你平常哄我也這麼累嗎?”

金旭也停下,笑著說:“不累,你好哄。”

尚揚懷疑道:“我怎麼覺得你這句話就在哄我?我媽都說我矯情還愛拿喬,怎麼可能好哄,我應該是一個很作的對象,如果我跟我自己談戀愛,恐怕都受不了。”

金旭對這論調不屑一顧,說:“再多來幾個我也受得了,請問哪裡有這種好事?”

尚揚笑出了聲,作勢要打他,他也裝模作樣,拔腿就逃了。兩個長腿男人一前一後,大步追逃了一段,金旭忽立住,打量四周,尚揚尾隨上來,把手隨意搭在他肩上,問:“看什麼?”

“就這兒,”金旭道,“案發時是監控死角。”

已經越過了喧嘩的小吃街,這裡一側是校園圍欄,一側是較為安靜且光線晦暗、行人不多的街道。兩人環顧四周,目前攝像頭都已經恢複了正常,應該都可以很清楚地拍到這裡發生的一切。

“這兒為什麼會是死角?”尚揚的思維還沒從剛才哄對象的慣性裡出來,脫口便是驚人之語,“現在我如果在這兒親你,至少有三個攝像頭會發現我是個好色之徒。”

金旭指了指旁邊樹杈中沒被尚揚注意到的攝像頭,道:“是四個。它們會發現你根本不會親男人,隻會被男人親。”

尚揚:“……”

金旭又示意尚揚看圍欄,學校這一整圈圍欄內外都種著低矮灌木或花卉,其中不乏薔薇等帶刺的植物,但在這一處,圍欄內外都顯得光禿禿,看旁邊植物的長勢,光禿處也不是原本就沒種,而是人為造成的空檔。

“學生們從這兒翻出來逃學嗎?”尚揚猜到了實情,說,“怕被學校保衛處看到,這幫學生動了攝像頭?”

金旭點頭道:“嫌疑人在進入這個監控死角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或許是換了衣服,改頭換麵,重新回在監控底下,大搖大擺地離開此地。或許是在這裡上了車,由車輛載著逃離現場,從而隱匿了行跡。總之這個由無數逃課的學生前赴後繼搞出來的監控死角,眾籌助力了嫌疑人的成功逃離。

尚揚抬頭看看已經被恢複正常的幾處攝像頭,又朝遠處望了望,夜市、校門、被警戒繩圈出來的案發現場,表情有些猶疑,似乎想到了什麼。

金旭知道他是不想對涉密案件來指手畫腳,道:“就咱們倆,彆怕說錯話。”

“我覺得,”尚揚道,“如果我是這個嫌疑人,作案後逃到這裡,除了偽裝自己和上車跑路,還有第三種選擇啊。”

他轉頭看向校園圍欄,抬手指了指,道:“翻牆進去藏起來,不是比前兩種更快更有效嗎?”

畢竟換裝、偽裝需要提前準備服裝道具,上車跑路需要有同夥,如果是提前停在這裡的車輛,很難保證沒有目擊者。而且這兩種方式,肯定都需要比較專業的前期籌備。尚揚並不清楚死者參與了竊取軍工機密的犯罪組織,自然也不清楚這起案件的背後邏輯實際上是:嫌疑人的手法越專業,才越合理。

金旭不能對他言明這一點真實情況,隻道:“我們不是沒想過翻牆進校園這種可能,但是案發之後,刑偵就以最快的速度封鎖了學校並在校園裡進行過搜查,沒有找到可疑的人。”

“如果嫌疑人就是學校的教職工,或者其他的學生家長,”尚揚道,“混在裡麵接受搜查,也是很難被發現的啊。”

金旭道:“當天在校的教職工都能提供不在場證明,來看學生的家長隻有幾位,也都不具備作案條件。”

他把死者是被一刀斃命這事,告訴了尚揚。這點並不涉密。因為不想引起社會恐慌,官方媒體沒有大肆報道,隻以發生了“命案”在通報中簡略帶過真實凶殺細節,但那天目擊到現場的群眾不少,本地群裡亂七八糟的消息早就滿天飛了,也就尚揚是外地人,還沒看到。

尚揚一聽這種堪比“專業殺手”的手段,結合金旭是國保的人,哪還能猜不到一二,當下也沒了其他想法,隻得道:“那我幫不到你了,我思維枯竭了。”

但既然涉及到國保的職權範圍:“那為什麼還是移交給刑偵了?……我沒有打探什麼的意思,涉密內容不要說。”

“刑偵鎖定並正在緝拿的嫌疑人,”金旭道,“和死者之間是家長裡短的恩怨。”也就是說,又不是國保的職權範圍了。

尚揚喜道:“都到緝拿階段了?!”

見金旭點頭,他又不滿道:“那你乾嗎還垂頭喪氣,乾嗎還焦慮?就是想哄我一直哄你?你這人壞不壞啊?”

“不是這意思。”金旭被這種親密的罵法罵得舒服,但也有點冤枉,說,“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總覺得這個調查方向不對。”

尚揚一向異常信任金旭在工作裡的“直覺”,但刑偵方麵已經在緝拿嫌疑人,是不是,對不對,抓到就一目了然了。

他正想再說什麼,金旭看向馬路斜對麵,他也看了過去,那是小吃街儘頭的一個攤子。

有個刺蝟頭的職高男生正在那裡買炸串,攤位後麵是兩張桌子,還擺了小馬紮。男生點完了菜品,又掃碼結賬以後,到後麵小馬紮上坐了,一邊玩手機一邊等炸串。

攤位光線較為明亮,這邊尚揚把那男生的長相看了個大概,是個小帥哥的輪廓,不由得道:“這學校看臉招生的嗎,學生長得還都挺好看。”

第77章

這位被尚揚說“長得挺好看”的刺蝟頭男生, 是張熟麵孔。金旭和周玉、國保隊員一起到學校來勘查情況的時候,見過他,他當時見到警車,神色不太尋常。

金旭有不同意見:“遠看還湊合, 近看很一般, 還愛抽煙, 一身煙味。”

“之前見過他?”尚揚道, “他也是常亞剛兒子的同學?”

金旭道:“不是同學, 他是高年級的。”

後來周玉找這高二男生問過話, 他和死者常亞剛的兒子常風在學校因瑣事有點過節, 還打過架,事發前兩天,他對常風放狠話說過“等老子殺你全家”,結果常風家裡人就真的被殺了。

案發時, 這男生也在現場,監控有拍到他,當時夜市上兩個小販打架,死者在人群裡看熱鬨,刺蝟頭在另一邊看熱鬨。案發後他看到警察和警車會緊張, 是因為自己曾對常風口出“狂”言,怕警察會因為這個而懷疑他。

他此時坐在炸串攤位後的簡陋桌椅旁, 等著老板給他炸好串。

“吃炸串嗎?”金旭問尚揚道,“我去買,你等我一下。”

尚揚一向不喜歡吃炸物,更很少會吃街邊攤, 猜到金旭是有彆的意圖, 說:“我去那邊等你。”

兩人便暫且分開, 金旭朝那炸串攤走過去,尚揚則去了校門口的便利店,買了瓶冰峰,問店員要了根吸管,端著冰峰到便利店門外,站著吹吹風,也好散散從小吃街上沾回來的複雜味道。要不是為了陪金旭,他自己決計不會來這裡逛。

從他站的這邊遠遠能看到炸串攤,金旭在那裡神情自若地點了幾樣炸串,也到攤位後坐了,像是等炸串,另有醉翁之意。

刺蝟頭看了眼金旭,見是個不認得的大人,也沒什麼反應,他的炸串已好了擺在桌上的盤裡,這男生低頭吃著東西,隨便玩著手機。金旭見過他,他卻沒見過金旭。

“程延凱,”金旭道,“怎麼一個人吃飯?”

名叫程延凱的男生一怔,道:“你是?你認得我?”

金旭仿佛比他還吃驚,道:“你什麼記性?高一我教你們班化學。”

程延凱一副恍然的表情,可見這學生不好好學習,八成也不聽課,以至於老師都認不清楚,金旭胡編的說教過他,他竟還真信了。

“老師好。”令金旭有些意外的是,程延凱還挺尊敬老師,問了好還解釋,“我下了晚自習才出來吃點東西,沒逃課。”

金旭自然地說道:“又沒說你逃課。對了,我怎麼聽說警察找你了,你是不是在校外乾什麼壞事了?”

校門口的便利店外,有學生路過,看到站在那兒喝冰峰的尚揚,都多看他幾眼,這麼一位帥叔叔在他們學校門口,是等什麼人?

等另一位帥叔叔的尚揚被看得不太自在,正想要不要回車上去等,有兩個男生說說笑笑地過來了,其中一個認出了尚揚,道:“叔叔,又來找李南啊?”

尚揚也認出了他,是在李南教室門口見過的、叫李南“南寶”的矮個子男生。他和同行另個男生自習課後出來買東西吃,兩人手裡都提著裝了食物的外賣盒。

“你好。”尚揚客氣地和他打招呼,說,“買了什麼好吃的?”

對方回答說是“花甲粉”,尚揚道:“你們學校食堂是不是不好吃,怎麼下了自習都還出來加餐?”

“食堂跟喂豬一樣……”男生吐槽了幾句職高食堂,又問尚揚,“你是在這兒等李南嗎?剛才我出來,見他也出來了。”

尚揚道:“他也去買吃的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男生跟尚揚有模有樣地告彆,說,“我們進去啦,拜拜。”

“拜拜。”尚揚道。

兩個男生朝學校裡走去,尚揚聽到另外那個男生對小個子說:“南寶好像是去地鐵站了吧。”

小個子道:“嗯?大晚上的坐地鐵去哪兒?”

“不知道,走得挺急,踩了風火輪似的。”

“下午體育課他也沒去上,在教室打了一節課的電話。”

“是不是去看……”

兩人走得遠了,說話聲漸漸聽不到,尚揚模糊聽到最後說的似乎是“……看常風了?”

炸串攤這邊,程延凱對“化學老師”道:“在學校都傳開了?老師們都聽說了?”

金旭道:“這不是廢話?警車連著來了兩天,有什麼事肯定是老師們先聽說,還能讓你們學生先知道?”

“都是誤會,跟我沒什麼關係。”程延凱一聽這話,感覺“老師”肯定清楚是什麼情況,道,“真有事我也不能在這兒坐著吃炸串了。”

金旭笑了笑,說:“不是我說你,高一你就愛惹事,都上高年級了,乾嗎又來欺負高一的學弟,打贏了也勝之不武,結果你還沒打贏。”

他聽周玉說過情況,程延凱和常風打架,差不多是平分秋色,沒有輸贏,但程延凱是高二學生,打不過高一的常風,說起來就比較丟臉。

程延凱臉色難看,換了同齡人當麵這樣說他,這小刺頭可能就掀桌子了,對著老師、而且還是一看就比他更不好惹的男老師,他也隻是低頭吃他的串,掩飾尷尬。

“你跟那個高一的為什麼打架?”金旭信口詐騙起了未成年,道,“我聽彆的老師說,是為了個女生?看不出你還是個多情種。”

程延凱猛然抬頭,匪夷所思地說:“哪個老師說的?你們老師怎麼也亂傳閒話?這不是瞎編嗎?為哪個女生啊?”

金旭確實是瞎編:“不是嗎?聽說是高一哪個班的班花,叫什麼莎的。”

程延凱說:“放屁……不是那意思,老師,我沒有罵你。”

金旭:“……”

“根本不是那回事,”程延凱憤憤道,“哪有女生的事?真為了女生倒說得清楚了,說起來真挺扯的,是為了個男的!”

金旭回來,尚揚的冰峰才喝了一半。

“是不是騙小孩兒了?”尚揚好笑道,“遠遠看著你就像個騙子。”

金旭拿過他手裡的半瓶飲料,一口氣便喝完了,說:“不白騙,剛買的炸串請他吃了。”

難怪空著手回來的。金旭去把玻璃瓶還給了便利店,出來後,尚揚把剛才聽李南同學說的事告訴了他。

“李南下午沒去上體育課,電話應該就是打給常風的?”金旭猜測道,“晚自習下課以後,很可能也是去看望常風。他倆關係還挺鐵。”

常風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按說是沒時間考慮彆的,但他還是給李南打了許多電話,而李南因為手機故障接不到,今天拿到新手機,兩人終於聯係上,李南一放學就去看常風,兩個男孩的關係確實不是一般的好。

金旭也把程延凱那裡“騙”來的信息簡單轉述給尚揚:“那刺蝟頭以前跟李南起了口角,推搡了兩下,常風看不過去自己班同學被欺負,替李南出頭,找到了刺蝟頭,倆人因為這事打了一架,從此結了仇,陸陸續續發生過好幾次衝突。”

刺蝟頭程延凱高高大大,長得雖然不醜還有點小帥氣,但氣質是有點涉黑預備役,當他和相貌秀美的李南起了爭執,誰看可能都會覺得像是程延凱在欺負人。常風這種拔刀相助的行為,聽起來也還有點“英雄救美”的意味。

可是尚揚仍是覺得,不該捕風捉影地就把兩個青春期男孩朝著一對男同的方向推論,道:“假設李南下午打的電話和現在去見的,都是常風,他也可能隻是在安慰好朋友,更何況電話不一定是打給常風,去見的也未必就是常風。”

金旭拿出手機來,道:“確定一下就知道了。”

他給栗傑打了個電話,讓栗傑把李南的手機號發給他,栗傑問:“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金旭道,“留個聯係方式,讓他有什麼事就近找我,不比找你和師母方便嗎?”

也不知栗傑信了沒有,倒是沒再問,很快把李南的手機號碼發了過來。

金旭直接打給了李南,尚揚正想提醒他不要問得太直接,萬一男孩們真是在戀愛,被大人開門見山地戳破,是很尷尬而難堪的。

“你注意點方式……”尚揚剛說了半句,那邊李南接了電話,金旭開口便道:“李南,我是金警官,中午見過。你是去找常風了嗎?”

尚揚:“……”

電話裡的李南說了什麼,金旭皺起了眉,說:“我在你們校門口,等你一會兒。”

“?”尚揚見他利落地掛了電話,道,“什麼情況?”

金旭道:“他說和常風分開了,他正要上地鐵,快回來了。”

尚揚疑惑道:“這麼快就回來了?放了學緊緊張張地趕地鐵過去,就隻見了一麵?”

“這不能理解嗎?”金旭笑了下,道,“忘了?你這次來西北前也說過,隻要能見我一麵,就算沒白來。”

“那怎麼能一樣?”尚揚說著一頓,如果李南和常風就是一對戀人,確實沒什麼不一樣,戀愛中的心思是相通的,近似的。

他琢磨了下,問金旭:“假設這倆男孩就是一對兒,常風爸爸的死,會和他兒子的性取向有什麼關係嗎?”

從前接觸或聽過的案件中,由性取向作為導火索引發的家庭爭端還挺多,輕一點的親子關係破裂,重一點的直接釀成命案,倒是也不算新鮮。

“不知道。”金旭隻能這樣回答,現在出現的所有異常線索和死者的遇害之間,有可能有直接關係,有可能隻有間接關係,甚至也有可能毫無關聯。可是每一條都得往前試一試,撞一撞,真撞了南牆再回頭,接著朝另外的方向嘗試,這本就是公安工作的日常。

小吃街的生意漸漸過了最熱鬨的時段,人少了許多,眼見得再過一會兒,等人再少些,這些攤販就該收攤回家去了。

晚上的風還有幾分料峭寒意,尚揚掖了下外套領口。

金旭道:“咱們回車裡等一會兒,等李南回來,我向他問幾個問題,問完就回家,好不?”

“你不用問我的意見,我一點都不著急。”尚揚有那麼幾秒鐘,是真的想回家,他也不知道金旭是怎麼看出來的,但不希望這成為金旭的負擔,道,“我來這兒就是為了陪你,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當然全都聽你的安排。”

兩人回到車裡去,金旭很快又拿出手機來,給同事發消息,尚揚瞥了一眼過去,沒細看,消息裡也都是圍繞案件和工作的字眼。他沒出聲打擾,視線落在金旭微低著的側臉上,手機屏幕的光亮映在金旭的眼裡,眼神中泄露出幾分煩躁,亦能看出那兩道濃眉在皺著。

金旭問了國保隊裡其他人,事發後來職高門口望風的那一男一女,查到是什麼人沒有?

同事回複他,那兩人是常亞剛“上線組織”的人,但已經能確定,他們與常亞剛之死沒有直接關係,應該是聽說了常亞剛出事,也感到很意外,派了那對男女來現場看情況。上級指示,不驚動這對男女,放了他們離開,這樣也能讓對方知道,常亞剛案被當做了普通凶殺案在辦理。

與常亞剛有關的、其他同事在負責的線路,都還在正常跟進,沒有受到此事的影響。

稍稍放了心,金旭收起手機,發現尚揚在看他,立刻笑道:“看什麼?老公是不是很帥?”

尚揚:“……”

“不高興了?怪我讓你哄我了?”金旭道,“你哄完我,我再哄你,你再哄哄我,翻來覆去,這就是戀愛循環。”

他說著哼唱起了《戀愛循環》,還是騰格爾版的。

這什麼啊……尚揚頓時招架不住,隻得笑了出來,說:“哪有不高興……美得很。”他學了句當地方言。

金旭也笑起來,尚揚問他:“這回的事是不是很麻煩?影響很壞嗎?”

“就那樣吧……”金旭臉上的笑淡了點,說著向前俯了俯身,手放在方向盤上,感覺不太自然,又垂下,更不自然了,卻還是說,“誰還能百戰百勝、永不出錯呢?偶爾犯點錯也正常。”

尚揚看出他是隻紙老虎,道:“不要在我麵前裝蒜,我真不高興了。”

金旭沉默片刻,最後道:“頭一次出這麼大的差錯,沒經驗,有點慌。”

“有多嚴重?”因著部門特殊性,尚揚不好問到底什麼事,道,“會被問責?背處分?是哪種程度的差錯?”

金旭道:“都不會,沒那麼嚴重。”

尚揚懂了,事情不大,挫敗感強,不至於被問責,但在事情完美解決之前,金旭會放不下這事,持續在這種時刻惦記著的焦慮狀態裡。

“我能幫你做什麼?”他問完就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自嘲道,“我這才是裝蒜,能幫到你才怪,我就會浪費你的時間,分散你的精力。”

金旭錯愕地看他,沒想到他會說這麼消極的話。

但尚揚很快樂觀起來,似乎剛剛的消極隻是開了個玩笑,道:“還好明天我就走了,不在這兒影響你,你專心工作,要是能幫周玉的話,就儘快把這事了結乾淨,我在北京等你們好消息。”

“謝謝你哄我,我心情更差了,”金旭不爽道,“領導,你這真的是在哄我嗎?”

尚揚親切地說道:“小金同誌,你有什麼願望,領導走之前都幫你實現。”

“真的?”金旭表情一變,腦子裡的顏色機器轟隆隆地開動起來,準備獅子大開口,“那我想要……”

尚揚朝著校門口一指:“李南回來了!”

他麻利地開車門下車,遠遠朝四處張望著找金警官的李南揮了揮手。

金旭也下車來,膽大包天地指責加威脅領導:“又給我畫餅是吧?我一筆筆全記著,早晚都要吃回來。”

“對不起,久等了。”李南大約是下了地鐵就一路跑回來的,額頭和鬢邊都是汗,還有點氣喘,對兩位警官道,“我不知道你們晚上會再過來。是栗叔叔和張阿姨讓你們來的嗎?”

不等金旭和尚揚開口,李南又用祈求的語氣道:“我晚上離校去其他地方這事,能不能不要告訴他們倆?我不想被我爸媽知道。”

尚揚怕金旭又直衝衝地讓小朋友尷尬,搶先開口道:“你剛才是去看那位家裡出事的同學了?他怎麼樣?”

“他不太好。”李南說著又很難過,哭腔說道,“我很擔心,才先去看了看他……以後他怎麼辦啊?他以後都沒有爸爸了。”這美少年說著,還是哭了起來。

“……”尚揚抽了紙巾遞給他,也隻能說些蒼白的安慰人的話,“會好起來的。”

美少年抽抽噎噎,我見猶憐。把尚揚也哭得沒了辦法。

金旭在旁邊用一副沒什麼感情的語氣道:“不要浪費時間,趕緊把淚擦了,問你點正事。”

李南的抽泣聲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看看他,淚其實是沒停,但也不敢再哭出聲,被他嚇到了。

“你彆緊張,他問你答就是了。”尚揚與他一唱一和,睜眼說瞎話,道,“金警官不是凶你,平常跟我說話也是這樣。”

第78章

李南用紙巾隨便抹了抹臉, 有點緊張地等著金旭提問,眼裡含著兩包淚。

尚揚:“……”

他給金旭打眼色,示意不要太凶!他們現在找李南詢問一些事, 本質上是人家李南在協助警方工作。

金旭隻好把凶氣收了收。他想向李南提問的問題也都不太複雜, 比較簡單, 隻是想通過常風的同齡人李南,了解一下常風眼裡的常亞剛, 還有沒有其他警方沒掌握到的情況和信息。

根據已知, 李南和常風至少是一對好朋友。這年紀的孩子, 很多話已經不會回家跟大人說了,特彆是自己對父母的認知和看法,倒是有很大可能會告訴身邊的好朋友、好同學。

見李南已經有點怕自己了, 金旭蹙眉打量他片刻,突然換了方言道:“你家在陽春鎮?我是鹿鳴鎮的。”

李南聽到鄉音,先是微微吃驚, 聽到兩個鎮名,表情有些驚喜:“啊?那我們兩家離得還不到三十裡……我還以為你是省裡的警察。”

“調來省裡上班了。”金旭道,“剛才不是針對你, 我除了在領導麵前假裝情商高脾氣好, 平常就愛凶人。”

尚揚:“……”

李南以為是說玩笑話,勉強笑了下, 兩包眼淚恰在這時滾出來,他忙用紙巾擦眼睛, 不好意思地說:“沒事沒事, 不是哭, 沒有哭。”

尚揚被小朋友可愛到了, 也知道這兩人互認了老鄉, 隻要不是說特彆獨特的詞彙,他基本能聽得懂當地方言,當下又把整包紙巾都塞給李南,溫聲道:“金警官隻是想找你了解些問題,這隻是警察的工作流程。”

“可是我知道的不多,”李南道,“那天我沒有出來,在宿舍裡聽外麵鬨了起來,還以為是有人在校門口打架,後來才知道是常風的爸爸出了事。”

金旭道:“你和常風一個宿舍嗎?”

李南道:“沒,他住對門。”

“那你知不知道常風當時在哪兒?”金旭道。

“他……”李南道,“不是教學樓,就是操場,反正沒回宿舍,也沒出來,他說他爸爸要來看他,他要等他爸來了給他打電話。”

尚揚默默聽著,隻見金旭表情微變,他也緊張起來,這話是有什麼問題?

金旭問:“常風是什麼時候知道他爸要來的?”

李南茫然地想了想,道:“好像是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就聽他說等晚自習下課他爸會來看他。”

金旭追問:“他都跟誰提過這事?”

“我們班好幾個同學一起吃飯的,有常風,有我,還有……”李南接連數了幾個男生的名字,又自我懷疑道,“好像沒有這個同學,我記不清楚了,每天都好多人一塊兒去食堂的,我不記得那天都有誰了。”

“他為什麼會跟你們說這個?”金旭道,“當時有人問他嗎?”

李南道:“常叔叔每次來都會買很多零食,常風自己不愛吃的,會拿出來跟我們分,有時候有的同學饞嘴了,就會問他,常叔叔怎麼還不來?想吃什麼什麼了。那天有沒有人問,我沒注意。”

金旭:“好。”

之前國保和刑偵分彆按照兩個方向做調查,無論是與常亞剛的“上線”有無關係,總之按凶手的殺人手法和逃離路線來看,這應該是針對常亞剛的行跡,有預謀有規劃的殺局。但兩邊遇到了同一個問題:凶手怎麼知道,常亞剛會在那一天的那個時間來學校?

家長進學校需要聯係班主任,警方找班主任了解過情況,班主任也說常風的家長來看孩子,從不固定時間。因此警方那時初步推定,被害人到達凶手預謀殺人的現場,這個時間似乎是無法預知的,凶手很可能尾隨被害人來到校外,趁亂動手殺人。

刑偵那邊至今都還在不停地翻看常亞剛來學校這一路上的監控視頻,試圖找出常亞剛車子後麵有沒有跟著行跡異常的車輛。

然而經由李南一番話裡帶出的信息,足以推翻“凶手尾隨被害人才有機會下手”的結論,常亞剛來學校的時間不但可以預知,而且知情人頗多。

這一點,常風是沒有跟警察提起的。當然這和當時的問話環境有關,父親剛被害,家裡老人哭得背過氣去,母親一看是沒管過事的,小小年紀的常風在家裡儼然成了“頂梁柱”,回答警察問題的時候,思慮不周也是合理的。

金旭那時去過常亞剛家裡,與常風和其他常家人都見過麵,這家人從老到小,都完全不知道常亞剛在日常工作以外,還從事出賣軍工機密的不法行當。特彆是兒子常風,能看得出對父親很是尊敬和崇拜,結合國保原本就已經調查掌握到的情況,常亞剛的家庭關係、親子關係應該都很不錯。

不過金旭還是向李南問了這樣的問題:“常風在學校會經常提他爸嗎?他們父子倆好像關係不錯?”

“對,經常提的,他很崇拜他爸爸,他爸爸也很疼他,他倆長得就是一對父子,關係也是很好的。”李南一下又想起常風從此失去了父親,眼圈一紅,道,“我今天去看他,見麵都嚇了我一跳,還從來沒見過他這副傷心憔悴的模樣……可惜我什麼都幫不到他。”

尚揚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道:“他一定知道你的心意。”

李南怔怔看著尚揚。

尚揚搞不明白這倆男孩是不是在戀愛,也不想刺探彆人的隱私,隻說:“你們是好朋友,你去看他,他能感受到你對他的關心,就一定能從中得到安慰。”

李南眼圈更紅了幾分,聲音也哽咽起來:“……嗯。”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能哭?”金旭道,分明有幾分長輩教訓的味道,比之剛才,距離感倒是拉近了不少,老鄉沒白認。

李南抹著淚不說話,接受了這句教訓。

尚揚瞥金旭一眼,有點不滿,金旭冤枉道:“怪我嗎?不是你把他勸哭的?”

尚揚:“……”

金旭看了眼時間,得趕在職高關校門前說完正事,道:“等下回宿舍慢慢哭。你再跟我說一下那天的經過,你當天在哪裡?”

李南好像已經習慣了金旭這作風,定了定神,回憶道:“晚自習下課以後,我就回宿舍了,躺下睡了一覺,樓道裡有人嚷嚷說出大事了,殺人了,我以為是有人惡作劇鬨著玩,結果聲音越來越大,不是一個人說,好多人都在說,說校門口有人死了。”

他朝仍被警戒繩圈著的現場方向看了看,心有餘悸道:“我們都還在猜測,說是不是高年級打架,打死了人,對門宿舍一個男生從外麵跑回來,跟我們說,死的是常風的爸爸。”

“我當時嚇壞了,想給常風打個電話問一問,可是這麼大的事,我又不想被彆的同學聽見,就想找個背著人的地方打這電話,然後就走到了樓道外麵的露台上,晚上露台上風很大,我也緊張,不知怎麼手一滑,把手機摔下了樓,我們住三樓,手機就是那時候徹底摔壞的,本來隻是上網不利索,還能正常接打電話。”

“我剛撿到手機,校領導和老師就來了,讓我們洗漱趕緊睡覺,不要吵鬨,也不要去網上發帖,誰要是拍了視頻趕緊刪掉。我手機壞了還不知道,聽同學說,那天晚上學校把手機信號都屏蔽了,誰都上不了網。”

“我本來還許願那是謠傳,彆是常風的爸爸,可是常風第二天都沒回來,我去問老師是不是門口被殺的是常風的爸爸,老師也不肯告訴我,還讓我彆問這麼多,可是我看到警車在校外停了很久,常風也一直沒回來,才覺得大概是真的了。”

他這幾天人在學校,心思卻用在了掛念這件事,掛念死者究竟是不是常風的爸爸,掛念常風現在怎麼樣。

金旭本來還想從他這裡多問一問,有沒有留意到其他同學或其他知情人的行為,或許有誰有什麼異常舉動,見狀也隻得作罷,這小孩兒從事發當晚到今天見到常風,這麼魂不守舍,自己如此異常了,哪還能留意到彆人的異常。

在校門關閉前,李南先進去了,隔著電動推拉門,他沒忘了跟金旭和尚揚道彆,並說:“警察一定能抓到凶手,對吧?”

他這問題是向兩個人問的,可眼睛是望著金旭,顯然他已經發現了金旭才是辦案人。

金旭道:“當然。”

李南的目光落在金旭身上,哭得發紅的眼睛閃動著光亮,似乎還想再對金旭說些什麼。

“這是警察的工作,是正事,必須要做。”金旭卻又給了人家一頓教訓,“你上高一,正事是什麼?你心裡有沒點數?大老遠來省裡念書,不把心放在學習上,對得起誰?家裡供你出來容易嗎?有了新手機給家裡打過電話沒有?常風待你再好,好得過你爸你媽?問問自己良心怎寫的。”

他還說了方言,這時候訓人,越是雙方都熟知的鄉音,殺傷力越強。

李南被訓得當場傻眼,難堪全寫在臉上。

見金旭竟還有話要說,尚揚忙低聲道:“你彆說了。”

“我一拿到手機就給爸媽打過電話,”李南盯著金旭,眼裡又含著兩汪淚,道,“下午還和他們視頻了,我才不是你說的那樣,你是誰啊?你又知道我多少事?你來省裡當警察,把你爸你媽接來了嗎?你很孝順嗎?憑什麼說我?”

金旭:“……”

李南對尚揚道:“再見。”

他也不等尚揚回他,一邊哭一邊跑走了,沒入了校園的夜色裡。

到了時間,職高徹底關上了門。校園裡宿舍區的方向,遠遠傳來宿管阿姨的高聲嗬斥,大概是催著還在玩的學生快點洗漱。

“跑這麼快……”金旭道,“是害怕我翻進去揍他嗎?”

他這明顯是信口胡說了,怎麼可能真揍一個十六歲小孩兒,人家也沒有違法。

門外空無一人,兩人也離開職高校門口,到停車場去開車。

尚揚其實覺得他挨李南的懟,多少有點“活該”的成分,道:“李南算是很有禮貌了,你不訓得那麼難聽,他也不會那麼說你……小朋友口無遮攔,你彆往心裡去。”

被提到了過世的父母,但金旭也並沒真生氣,說:“不會,他又不知道。”

尚揚本想再說他兩句,何至於當麵把人家訓得那麼難聽,十六歲正叛逆的時候,親生父母當麵那麼說,隻怕也要炸。可是深思下去,以李南的家境,到省裡來讀書不容易,是該把心思更多地花在學習上,既是同鄉還是類似的貧困家庭出身,金旭對李南的恨其不爭,也是有出處的。

“他是不是跟咱們說了什麼對查案有幫助的信息?”兩人上了車,尚揚索性不提這茬了,直接問結果道,“我剛才觀察你的微表情,覺得好像是有戲。”

金旭卻一副失望的表情,道:“原來你在觀察這個嗎?你一直看我,我還以為你又被我迷住了。”

尚揚:“……也有點。”

他望著金旭,一雙杏眼裡,外人在時得儘力藏起來的情意,此時也流露出了幾分。

“回家。”金旭徹底不想工作了,打了方向盤,把車開出去,道,“今晚誰睡誰不是中國人。”

“好好開車,彆橫衝直撞的。”尚揚聽得懂他說什麼,臉上浮起輕微的紅暈,還想再誇誇他,道,“你辦起案來就是很帥,李南剛開始還挺怕你,被你問了幾個問題,看你的時候眼睛都變亮了,你要是最後沒訓他,他可能都被你帥到了,就這麼被你蠱到一個美少年迷弟。”

“?”金旭道,“這小孩兒到底美在哪兒?我現在都有點想不起他長什麼樣兒了。”

尚揚作為一個資深顏控,對李南的美貌十分歎服,當即誇讚道:“人家才十六啊,就已經長這樣了,過幾年肯定是個大帥哥,或者是個大美人,總之是相當好看的,現在隻是太小了,屬於還沒太長開。”

金旭道:“跟這沒關係,我認識你的時候,你也剛十七,我覺得你比他好看。”

“不可能。”尚揚哂笑道,“你當我失憶了嗎?公大錄取通知書上要求入學前剃短發,我就去理了發,醜得一禮拜沒敢出門。開了學軍訓,咱們一個個曬得跟脫了皮的猴子一樣,好看什麼好看。”

“我是猴子沒錯,你就是好看。”金旭說著此時聽來荒唐,但那時又極為深刻的回憶,道,“我對北京、對公大的第一印象,路真寬,人真多,尚揚同學真好看。”

尚揚:“……”

夜裡。

在盥洗台前,洗過澡的尚揚對著鏡子吹頭發。

金旭背著手過來,站在門邊看他,不知想了些什麼,喉結翻滾了下,張口說了句話,意為讚美尚揚的某種曲線美。

當事人沒聽清楚,把吹風機的風檔調小了點,一邊吹頭發,一邊示意金警官,什麼?再說一遍?

金旭卻沒說再那句,感覺會被打,道:“怎麼還沒搞完?你為什麼洗澡總是這麼慢?要是你也得出任務,一定會因為洗澡太慢耽誤事,被上級天天處分你。”

尚揚搞個人衛生的流程比金旭複雜得多,洗頭洗澡再洗臉,洗完出來還得比普通男的多一步塗護膚乳液的步驟,最後再吹頭發。普通男的就是指金旭了,洗頭洗澡洗臉是一起完成的,什麼也不塗,唰唰兩下就洗完了,講究的人家洗根蘿卜可能都沒這麼快。

他心知金旭說的是對的,如果真有任務他肯定得調整這習慣,但這時候就是要嘴硬:“我就是上級,誰敢處分我?”

金旭仍背著手,大搖大擺地進來。

尚揚吹著頭發,懷疑地看著他。他走到尚揚身後,也沒什麼動作,尚揚看他一副閒著沒事乾,隨便晃蕩的模樣,也不當回事,又把吹風機檔位調高。

“我剛才說。”金旭這時離他近了,在他耳後說話,也能被他聽到。

尚揚:“…………??????”

不出金旭所料,尚主任頭發也不吹了,把吹風機朝旁邊架子一扔,破口大罵:“滾……說的是不是人話……你給我死去……什麼狗屁話。”

金旭道:“你罵人都沒個新鮮花樣。”

尚揚不罵了,動起手來,但這空間很小,難免束手束腳,出手得收著,金旭等的就這一下,這環境他熟,因地製宜,兩招便占了上風。

尚揚大怒:“你給我撒手。”

金旭道:“你看看你看看。”

尚揚看了看麵前的鏡子,十分生氣,又翻來覆去沒花樣地罵人。他沒花樣,人家可太有啦。太慘了我們尚主任。

到了很晚,準備睡覺。

金旭收拾完上床,尚揚並不記仇,又來摟摟抱抱,問:“明天上班嗎?我想去你們單位玩,行不?”

第79章

明天是要上班的, 金旭從北京回來後連著上了十來天的班,才得來今天一日閒。但這比起以前在白原工作時已經好了不少,起碼金旭自己很滿意。

尚揚在床上總是記吃不記打, 不久前還口口聲聲地對金旭的亂來恨入骨髓, 現在又牢牢摟著人家恨不得將骨髓都融在一起, 動作和語氣裡還有著隻事後才見的粘人勁,慢吞吞地說:“我不耽誤你工作, 中午再去,我想去看看……”

金旭不等他說完,又來吻住他,這一下吻得深還久, 等親完了,尚揚一臉笑眯眯:“能不能去啊?”又被吻住。

如此反複了幾次,尚揚也忘了先是想說什麼,濕潤的眼眸和嘴唇都微張著, 一副被親累了的模樣,身上的真絲睡衣輕軟貼膚,現出胸肌的輪廓,黑色布料和白皙皮膚交映著緞似的光澤。

金旭覺得他現在十分好欺負,膽大妄為地上來一頓搓圓揉扁。

尚揚臉有點紅,呼吸也漸顯狼狽, 但沒反對。等金旭越來越不像話, 他才小聲製止:“想睡覺……困了。”

金旭每到這時倒也很聽話, 隻是又來吻了他一遍。

“這怎麼好, 你一說話我就想親你。”金旭道。

“你胡說, ”尚揚道, “我不說話你也想親我, 找什麼借口。”

“說得很對。”金旭感覺今天可以了,能留到明早再可持續發展,笑著與他蹭了蹭唇,又吻了吻,才去關掉了燈。

尚揚側過去背過身,擺出不再跟金旭膩歪,準備睡覺的架勢,道:“明天你起床就上班去,彆叫我,我要多睡會兒。中午去你們食堂蹭午飯。下午我自己回來,收拾好東西就去機場,五點的飛機。”

金旭聽前半句讓他起床就走,還好笑地想,老婆長得美,怎麼想得更美。聽了後半句,他不作聲了,分明不太想麵對又要分離的這件事。

兩人在此事上的所思所想是差不多的,尚揚說完也覺得心情灰暗,就也沉默了。

過了會兒,就在金旭以為晚間活動結束,也準備睡了時,聽尚揚語氣低落地說了句:“你要不要再親親我?”

金旭沒動,也沒回應,在黑暗中勾起不懷好意的唇角。

“不要裝睡。”尚揚不信他就這麼睡著了,說,“不親我就睡了。”

兩個人都在欲擒故縱。尚揚的心機淺得跟他的附屬腺體差不多,還不到一分鐘就敗下陣來,不可思議地轉回頭去看金旭,懷疑這人不會真睡著了吧?在這光線底下,他也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湊近了些,驀然發現這家夥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一個守株待兔的狡猾獵手,不等兔子做出反應,被獵手一爪按住,上來就親得天崩地裂,和關燈前那陣溫吞的親法徹底不一樣了。

第二天早上,金旭起床時按著尚揚的要求,輕手輕腳,沒吵醒他。人,還是應該稍微要和動物區分一點,不能太循著本能為所欲為。主要是昨晚加過餐了,好吃也得省著點吃。

搞完了個人衛生,出來準備換製服,金旭剛把當睡衣穿的T恤脫了,開衣櫃拿製服襯衣,從穿衣鏡裡看見床上的尚揚,惺忪著眼睛在看他。

衣櫃門啪一聲被推得關上。本來要穿好製服去愛崗敬業的人轉身回來,一頭撲回了英雄塚裡。

窗簾縫隙透進光來,晨起的小鳥嘰嘰喳喳。

“小鳥說,”博學多聞的金旭翻譯且讚歎地說道,“尚主任好腰。”

周日的八點出頭,愛崗敬業的金隊長被叫去開會,在會上,上級的上級針對近期工作做了總結點評,其中點名批評了金旭一個短句。還是因為常亞剛案。

雖然和國保對口調查的內容無關,這案子也已移交給了刑偵方麵,但這“錯”,終歸是出在了金旭帶隊盯梢期間。

散了會,金旭頗為鬱悶地回了辦公室,拿出和這案子有關的記錄和筆錄看了又看。

——尚揚他爸爸說的沒有錯,這事辦得不漂亮。萬一真成了他的“代表作”,那可真就是十年辛苦無人問,一朝失手全係統都知道,還丟臉丟到北京去了。

那晚跟常亞剛,最後把人“跟”死的隊員被金隊長叫進來,還有點惴惴不安,怕是隊長挨批又來批他,進門就先認錯:“金隊,我這兩天深刻地反省過了……”

“你是準備當領導嗎?打什麼官腔。”金隊長開會聽了一套,散會回來還得再聽一套,煩得很,不給麵子地打斷了,直奔正事地問道,“那兩個打架的小販,這兩天有沒有什麼異常?”

事發當晚,引得死者常亞剛圍觀的“熱鬨”,是兩個賣小吃的攤主打架。案發後金旭就帶人找過這兩個攤主,當時詢問和調查,能證實是兩個普通人,學曆不高,一直靠擺攤做小本生意為生,兩人都沒有違法前科,也沒有發現任何與常亞剛“上線”有關聯的跡象。

不過金旭還是安排了隊員再觀察他們幾天,是他們倆打架才引發了現場混亂,而嫌疑人趁亂殺害了常亞剛,以一場有預謀的凶殺案來看的話,金旭覺得這場混亂不該僅僅隻是個巧合。

被他安排去做這事的,就是那晚跟常亞剛的隊員。

隊員道:“沒發現什麼不對,其中一個這幾天都沒出攤,像是有點被嚇著了,另外一個休息了一天,換到其他地方擺攤了,也沒敢回職高旁邊小吃街。”

他這會兒機靈點了,不等金隊長再發問,自己就趕忙接著彙報其他方麵的進展:“常亞剛那天買的東西也都沒丟失,除了水果摔壞爛了點,其他酸奶啊零食啊都原封不動地存放在物證室,技偵做過防爆檢測、毒物檢測、毒品檢測,確認沒問題,周警官帶人開箱檢查過,就是正常商品,沒有夾帶異物。”

這一點其實金旭早已經知道了,還是等隊員說完,才道:“今天再接著跟小販一天,確認沒問題就撤回來。”

“好。”隊員道,“隊長,我看這情況,這事應該跟咱們國保沒什麼關係,等排除了小販跟竊密組織的關係後,其他的就不用管了吧?”

上級已經給他們支隊下派了其他任務,與常亞剛泄密有關,但與常亞剛被殺案無關,這才是國保的“正經”工作。金隊長也安排了其他隊員去跟進這部分工作,派去盯兩個小販的則是那晚大意失荊州的隊員。

金隊長卻道:“這麼會安排,要不你來當隊長。”

隊員:“……”

他的心思也很正常,事兒吧是沒辦好,但查下來一看,跟自己、跟部門都沒關係,那撇乾淨還不是正好?已經能甩脫的責任了,還非得再扛起來?何必這麼難為自己?

偏他們隊長就不這麼想,道:“人折在咱們手上,你說不管就不管了,能不管嗎?能心安理得讓刑偵給擦屁股?你不想管也行,我安排你去乾彆的,將來想起來,後悔了,可彆怨我。”

隊員臉上紅白交加,他也不是新人了,雖然隊長說話不好聽,但意思很明白:事兒是咱們辦砸的,你們不想擔責,想撂挑子,可以,隊長自己擔了。

重點是在“咱們”,其實究竟是誰辦砸的,隊長是替誰擔這責,當事隊員心裡能不清楚嗎。

“隊長,有事當然一起擔。”隊員道,“周警官那邊需要幫手的話,我們也沒二話,聽隊長安排。”

金隊也把譏諷收了,恢複了平常神色,道:“行,乾活去吧,認真點。”

家裡,尚揚起床,吃過早飯,看離中午還有段時間,便把衣服和床品都洗了,又替金旭打掃了下室內衛生,最後晾了衣服。

出門前,又想起來折返回去,順手收一下垃圾袋,看到床頭簍裡的東西,製造這些的時候不覺得,光天化日見了麵,讓穿著得體一身正氣的尚主任老臉一紅,趕忙係好,並紮緊了袋口,帶下去扔掉。

這半天,金旭既忙碌且難捱,到了中午下班時間,立馬把東西一收,去單位門口等著,等得還有點納悶,明明尚揚說出門了,這麼近,怎麼這麼半天還不到?

正想著,尚揚從路那邊過來,手裡提著一個漂亮的大紙袋,他看見金旭等他,立即揚起笑臉來,金旭迎上去接了他手裡的東西,還挺沉,看了眼,是各色水果切盒,裝了好幾大盒。

“一半拿去請你們隊員吃,另一半給周玉的。”尚揚道。

“……”金旭作勢要把紙袋子還他,道,“原來不是給我吃的啊?找誰給誰打電話,我走了。”

尚揚才不接,道:“不要鬨。空著手來串門,這我怎麼好意思。”

金旭理直氣壯道:“那有什麼?我去你們單位就天天空著手。”

是,他那半年是空手,可是研究所的、刑偵局的,常打交道的老幾位,誰沒喝過尚主任請的咖啡,吃過尚主任請的水果?

但尚主任當然不會這麼說,而是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樣道:“你是誰,又厲害還有名氣,我有什麼本事,隻是平平無奇有點錢的小領導罷了。”

第80章

既厲害還有名氣的金警官道:“現在怎麼著, 先去找周玉?先說好,午飯就我跟你,你彆客氣地非要叫彆人一起, 我不乾。”

“你想叫周玉, 人家還沒空。”平平無奇有點錢的尚主任道,“我剛才跟她聯係過,她出去辦事了, 等會兒才回來。哪裡有冰箱?水果先放起來。”

兩人要進單位去,尚揚拿出證件給門衛看過,被放了行,才跟金旭進了院內。中午剛下班,樓上人還多,尚揚不想這時上去, 萬一碰見半熟不熟的人, 還要打招呼再客套一番, 也是怪麻煩的。

金旭就讓他在樓下稍等, 自己提著水果上去了一趟,隊裡有不少人在, 金旭拿出一半果盒來讓他們分了,說是“領導請的”,把另一半存放了冰箱裡。

樓下的尚揚等著,也不急,立在盛放的櫻花叢前曬太陽, 還有幾個小時就要回去了, 這讓他更珍惜眼前的愜意, 在男朋友單位樓下等對方下班, 這幸福感有一分鐘就能享受一分鐘。

金旭下來, 叫他:“小揚,走了。”

他快步過去,與金旭一道去食堂吃午飯,肩上沾了幾瓣落櫻,被風輕拂去。

到食堂後,金旭兩指捏著飯卡,霸總一般道:“隨便刷。”

尚揚:“……”

隨便刷了兩碗麵和兩碟配菜,找了個邊上的位置坐下,金旭生怕招待不周似的,又去端了湯回來,剛放下又走了,回來時拿著盒裝酸奶和堅果包,還覺得不行,想再去添點什麼,尚揚忙道:“快彆去了,這桌上已經早中晚飯全都有了,喂豬呢你?”

金旭隻好坐下,道:“在你那兒的時候,你每天也是這麼喂我,你們食堂師傅手藝好,剛去的第一個月我增了好幾斤。”

尚揚好笑並恍然,說:“我就說,你怎麼那陣每天都要去健身房。”

當時金旭去單位健身房去得異常勤快,尚揚以為他是忽然整天坐辦公室,不習慣了,還是得堅持活動筋骨,可當問他的時候,他卻說是:沒用過貴單位這麼精良的健身器材,全當是去薅羊毛。

“問你你還不說實話,”尚揚道,“怎麼現在又肯說了?”

他倆坐的這桌前後沒彆人,也不怕被聽見,金旭堂而皇之的模樣仿佛在談工作,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看我老是去鍛煉,以為我虛了是不?小瞧誰呢?……你自己說,這半年是不是美得很?”

“……”尚揚道,“你看看四周有沒有掃黃的同事?馬上就來抓你了。”

金旭裝模作樣地看看旁邊,尚揚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憋了騷話要講,微抬高筷子尖,指了指他,警告的意思很明確。

“你看那誰?”金旭向尚揚身後示意。

尚揚起了疑心,不肯回頭,隻當這家夥要耍什麼詐。

“金隊好。”但還真有人從他後方過來了。

他正了神色,回頭看過去,來人看到他,也忙打招呼:“哎?尚主任好!”

“小張,你好。”尚揚記得對方,是金旭在檔案室工作時同間辦公室的一位檔案管理員。

小張笑著問:“尚主任這是來出差?還是來、來探親的呀?”

這不尋常的打磕巴,讓尚揚也一瞬間記了起來,檔案室的櫃門早被金旭踹開了,上回他去,還有不少管檔案的同事樓上樓下地悄悄圍觀他。

“都不是,”金旭替他回答了小張,說,“他是來咱們食堂蹭飯的。”

尚揚:“……”

“我懂我懂。”小張一臉心領神會的樣子,笑嗬嗬地道彆,走開了。

尚揚略有不安地心想,心領神會了什麼?懂了什麼啊?

吃過午飯,尚揚問了周玉,她還沒從外麵回來。金旭便帶他到自己辦公室去玩,現在正午休,出外勤的不回來,內勤都找地方休息了,樓上沒什麼人,樓道裡也安安靜靜。

上次尚揚來,金旭的工位在檔案室,是後麵的另一棟樓,國保部門所在的這棟樓,他還是第一次來,也是第一次進金隊長的獨立辦公室。

“你坐。”金旭很有東道主姿態,請客人坐下,又從櫃子最上麵一格拿了茶葉和茶具出來,給客人泡茶。

他這辦公室和他家裡差不多,幾乎沒有雜物,哪兒都乾淨且空蕩,桌麵上隻有電腦和座機,旁邊小幾上倒是放著一個隨行杯。尚揚看它有些眼熟。

“這杯子?好像是我的。”他認出來了,這是他自己辦公室裡好幾個閒置杯中的一個,金旭去年剛去給他當助手,沒帶水杯,他就讓金旭從他那兒隨便拿一個先用著,這人用了幾個月,最後還千裡迢迢帶回了西北。

金旭逗他說:“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叫叫它,看它應不應你。”

尚揚不接他這幼稚的玩笑,坐下等著喝茶,茶葉是好茶葉,可這家夥就純粹是在瞎泡,尚揚看了兩秒鐘就受不了了,把他撥拉到一邊去,自己上手洗了茶。

“我跟這不識好歹的水杯可不一樣,”金旭煞有介事道,“你叫叫我,我立刻就應給你瞧瞧。”

尚揚:“……”

兩人關著門,輕聲聊著天,又一起喝茶,一個不想上班,一個不想回去,盼著這舒服的午後時光能再長一點,慢一點。

偏就有人來敲門,房間裡兩個人自覺地離遠了些,金旭才道:“進來。”

是他下屬隊員,推門,探頭進來,問:“金隊,在忙嗎?”

“什麼事?”金旭示意他進來說。

隊員便走了進來,看到坐在裡麵的尚揚。尚揚對他露出十分官方的微笑。

“嫂子好,”這隊員卻是個愣頭青,剛聽彆人說是“金隊家領導”請吃的水果,腦補得很全麵,緊張而客氣地說道,“水果很新鮮,還都很甜。”

尚揚:“??????……………………”

金旭一臉嚴肅,利索地站起來,過來搭了隊員的肩,帶著隊員出去說事,反手關上了門。

死機的尚揚這才重啟了,端起茶杯猛喝幾口。

過了兩分鐘,金旭獨自推門進來,道:“我去刑偵那邊一趟,周玉回來了,有點事,我過去碰個頭。你去嗎?”

聽是工作方麵的事,尚揚便道:“我不去添亂,你把水果拿過去吧。聊完正事要是有空閒,我再過去跟周玉見一麵。”

“好。”金旭又看看他的臉色,道,“沒生氣吧?”

尚揚板著臉道:“本來沒有,現在很氣,你嘴角要咧到耳朵邊去了。”耳朵還紅得要命,又高興又害羞,這家夥。

金旭搓了下自己的臉,裝蒜道:“沒有吧。那我過去一趟,你先自己玩會兒,電腦能用,涉密的東西不在裡頭存。”

刑偵這邊,周玉剛奔波了大半天回來,一臉疲憊,麵無血色,坐在椅子上跟下屬聊工作,她見金旭大步進來,衝他擺了下手,歉意道:“金隊,我不站了,正好今天例假,腰疼。”

“那水果還能吃嗎?”金旭把水果放在桌上,道,“我老婆讓給你帶的。”

周玉看了眼果盒,那分量肯定不是給她一個人的,她叫幾名下屬來吃,又嘴饞,道:“給我留一點,我再休息一會兒,我能吃點。”

刑警們分水果吃,金旭問:“什麼進展?小舅子雇的凶,抓到了?”

“沒有。”周玉道,“找著他在隔壁省的落腳點,那邊同事上門,沒抓著,人給跑了。”

金旭皺眉道:“那我把水果拿走吧,等抓著人再來找我要。”

一群刑警:“……”

不是因為金隊長如此冷酷無情,而是大家跟金隊也都算熟人了,很少聽見他開這樣的玩笑。

周玉卻知道他是陪老婆玩了一天,心情很好。她說:“我還沒說完呢,正主是沒抓著,但抓著同夥了。”

金旭奇道:“怎麼還有同夥?常亞剛的小舅子雇了幾個凶?”

“就一個。”周玉道,“不是常亞剛被殺案的同夥,這大哥跑去隔壁省,跟另外兩個人,一男一女,三個人組成了犯罪小團夥,正在實施一起綁架勒索,隔壁省公安同事幫咱們抓他,歪打正著,正好抓著了一男一女,還把被綁架的那孩子也解救了。”

死者常亞剛的小舅子付了十萬塊定金,雇了一位有過搶劫前科而坐牢的的“社會大哥”,約好“做掉”姐夫常亞剛。

常亞剛死後,這“大哥”連夜去了隔壁省與本省交界的地級市,周玉聯係了該市公安協助找到並抓捕這嫌疑人,也派了警員過去。可這嫌疑人藏得還挺結實,當地公安發動群眾,排查外來可疑人員,這兩天多接到過群眾舉報數十次,出警過去見到被舉報人以後,發現都不是周警官要找的嫌疑人,隻是長得幾分像。

今早又一次接到轄區某地派出所的上報,說所住社區裡有一個和通緝畫像上很相似的男人,身高體型和口音都符合通緝上的描述,但是男人還帶著個六七歲的小孩兒。周玉派去的下屬和當地公安本來也不太抱希望,還是過去看看再說。

於是就有了周玉說的這一茬,警察上門後,在那間住宅裡抓到了一男一女,解救了被綁架的小朋友,被抓獲的這對男女交代了情況,兩人是夫妻,還都是坐過牢的前科人員,女的從前當護工型保姆,虐待久病老人,最終導致老人去世,因過失致人死亡蹲了幾年班房,男的原本給商業大廈當保安,動了歪心,監守自盜,犯盜竊罪入了獄。男的坐牢期間和常亞剛案的嫌疑人是獄友。

出獄後,夫妻倆都不好找工作,在社會上處處碰壁,生活也捉襟見肘,漸漸仇視社會,並又走上了坑蒙拐騙的路。夫妻倆巧遇了曾與男的是獄友的常亞剛案嫌疑人,三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喝了頓大酒,商量出了“綁架有錢人的小孩兒,騙點錢花,當是劫富濟貧”的犯罪計劃。

被綁架的小孩兒,父母實際上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從農村出來打工,好不容易攢了點錢,在小區門口底商開了個小飯店,起早貪黑地忙活,一個不留神,孩子在飯店門口玩就被人抱走了,緊接著收到敲詐電話,要的錢跟孩子比,也不算多,三十萬,敢報警就撕票。夫妻倆一合計,要不還是給錢吧,就沒報警。

警察抓到那對綁匪夫妻的時候,三個綁匪剛給夫妻倆打了第二個電話,約定交付贖金和“肉票”的地點,美滋滋地等著收錢,那小孩兒一直哭著找媽媽想吃零食,警察進門前一刻鐘,常亞剛案的嫌疑人出門去給小孩兒買餅乾了。

“那邊同事也全蒙了,”周玉道,“沒想到還案中案,趕緊出去追人,也沒追到,調了監控看,那大哥一看警車停在樓底下,提著餅乾撒丫子就跑了……我下屬說,他給小孩兒買的還是一大包奧利奧。”

金旭:“……”

周玉回來後坐著休息了會兒,臉色比剛才好了些,說:“不過這麼一來,抓人也很快,我感覺也就今天之內的事兒了。”

金旭索然無味道:“隨便吧,抓到跟咱們也沒太大關係。”

周玉正要叉水果吃,道:“你也覺得他犯罪行程安排的太密了是不是?我也這麼覺得,不過……興許這人就是犯罪時間管理大師呢?”

“他是什麼都行,反正不是常亞剛案的真凶。”金旭道,“殺人和綁架都為了錢,如果是他在咱們這兒殺了常亞剛,放著小舅子的二十萬尾款不要,連夜跑去隔壁省綁架小孩兒,就為了三個人分那三十萬贖金,他腦子有問題嗎?”

金隊長的辦公室裡,尚揚喝了茶,無事可做,開了辦公桌的電腦,看到上午十一點多剛寫好的會議總結,他讀下來頓覺慘不忍睹,職業病發作,從頭到尾潤色了一遍,還洋洋灑灑綴了一個小結,豐富了內涵,升華了主題。

——再過幾天,金隊長的這篇總結就被內部傳閱,爭相學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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