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刑警們和金旭討論完了外地的抓捕任務, 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到鄰省去實施綁架勒索犯罪的前科犯,極有可能並不是殺害常亞剛的真凶。
已經過了兩點, 他們也要解決午飯問題,順帶休息一會兒,大家便暫時散了這臨時小會。
旁人走開, 周玉才向金隊長問起尚揚來:“尚主任已經回去了?”
“沒走,傍晚的飛機。”金旭道,“現在在我辦公室玩兒, 說你要是不忙了, 他再過來跟你見個麵。”
周玉笑道:“那我要請他來我們這裡喝下午茶, 他請我吃水果, 我這兒也有不少好吃的點心。”
她也不勞煩中間商金旭,自己給尚揚發了微信, 叫尚揚快來找她玩。
金旭本來是想回去了, 見狀便仍待這兒沒動, 也給隊員發了微信交代下午的工作, 說了自己是在哪裡,讓有事再找他。
等尚揚過來, 周玉吃完了同事幫忙從食堂打包來的盒飯。旁邊兩位男刑警一邊吃飯, 一邊還對著電腦重複看案發前後時段的監控視頻。
周玉泡了壺花茶,拿了她男朋友給買的米糕、蛋黃酥等等出來,擺在桌上, 招待尚主任, 順帶也給其他同事嘗嘗。
尚揚跟她半年沒見, 免不了寒暄一場, 前陣子跟古飛聊天, 聽他說周玉今年準備結婚,此時尚揚當然也要關心地問一問。
“看情況,五一如果辦不了婚禮,就要等秋天了。”提到快當新娘子,周玉倒有些臉紅了,可能自己覺得嬌羞不可,要崩了她的霸王花人設,速度跳過這話題,直問尚揚,“昨天跟金隊去哪兒玩了?我這幾天太忙了,下回你再來,有時間的話要一起吃個飯。”
尚揚道:“也沒玩什麼,隨便走了走。”
金旭在旁邊悠哉悠哉地說:“主要是我的問題,惦記工作,玩得心不在焉,尚主任識大體,不但不責備我,還好心陪我去了兩趟航技職高。”
周玉聽得直樂,因為旁邊還有彆的同事,她也不點破這倆男的。
尚揚看了一眼金旭,警告他不要隨便瞎說。
周玉又問道:“尚主任也去職高看過現場了?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她是出於尊重上級才向尚揚問這個問題,尚揚識趣地表示:“我懂什麼,隻是跟著金隊去玩。”
金旭道:“那邊監控不是拍著我師父了嗎?就是白原刑偵的栗傑隊長。”
他把栗傑托他與尚揚去給李南送手機的事說了,又把從李南口中聽說的消息說給周玉聽:常亞剛的兒子常風,在案發前,曾把常亞剛要去學校看自己的事,在同學中廣而告之。
周玉麵色一凝,道:“那這……知情人範圍擴大了很多。可是我們之前已經排查過學校裡的一乾人等,沒發現什麼可疑。”
“我知道你們早早就排除了校內人員,”金旭道,“有沒有可能,排除得太早了?嫌疑人知道常亞剛那天要去學校,還熟悉為了逃課方便留出的監控死角,得手後輕輕鬆鬆就隱匿了行跡,結合這幾點,嫌疑人如果來自校內,比從外麵來,更說得通。”
周玉道:“再篩一遍也對,案發後第一時間封鎖學校,當時在校園裡的教職工和學生家長,我現在差不多還記得大致情況,有作案能力的沒時間,有時間的沒能力。”
金旭向她詢問了重點懷疑目標:保安、校工。從體能上來說這兩類人群更具有作案可能。周玉憑著記憶回答了少許,又抓過筆記本電腦來調了筆錄給他看。
這二位聊起案情來,語速一個比一個快,語氣也直衝衝,不細聽內容,活像在吵架。
尚揚安安靜靜聽著,慢條斯理地吃點心,還順手給他倆的杯子裡添滿花茶,而後自己也倒了一杯,又注意到旁邊另外兩位刑警。
人家也不受金旭和周玉掰頭所影響,都在聚精會神地回看監控視頻,一位麵前電腦上的監控畫麵是職高門口小吃一條街,尚揚記得那就是昨晚路過,還被警戒繩圈出來的地段,另一位在看的畫麵則較為清晰但晃動,是民警用執法記錄儀拍攝下來的,一位老年婦女被兩位警察攙扶著,雙眼翻白,昏死了過去,旁邊人來人往,又拍到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名穿校服的少年,是那所職高的校服。
是死者常亞剛的家人?尚揚心念一動,他坐的是張帶滑輪的電腦椅,往那位刑警那邊滑近了些,想看清楚。
正和周玉說話的金旭發現他離開自己身邊,立刻扭頭看過來,見他是去看視頻,不是要走,才轉過來繼續對周玉說:“你彆把嫌疑人的年齡限製得太死,職高學生也不是沒可能,你上班也好幾年了,沒見過少年犯嗎?”
把周玉說得一怔。
這邊尚揚問正看執法記錄視頻的刑警:“這是常亞剛的兒子嗎?”
“對,叫常風。”這位刑警明顯是去過常家,見過常風本人,道,“是個好孩子。”
尚揚看那視頻,背景是在醫院裡,看情況應該是死者被確認死亡後,家屬趕到了醫院,高清執法記錄儀錄下了去辦案的警官和常亞剛妻子溝通並問話的經過,剛才背過氣去的應該是常亞剛的老母親,常妻也已悲痛得難以自持,警官跟她說什麼,她都滿臉惶然,反應也慢,過好幾秒才像聽明白。
那個名叫常風的少年陪在自己媽媽身邊,低聲說著勸解媽媽的話,並在媽媽思維似乎陷入停滯時,替她回答警察的問題。鏡頭拍到了常風的正麵,是個五官英俊很帥氣的少年,也確實如先前聽金旭所說的,這少年非常懂事,還很扛事,眼見得老人和媽媽情緒崩潰,隻能由他來當家裡的這根主心骨,能看出他在強忍著悲痛,可還是表現出了遠超實際年紀的沉穩作風。
和這位刑警聊了幾句,尚揚得知對方是微表情專家,看這一段是在觀察死者家屬的表情細節,反複看過幾遍的結論仍是,常亞剛夫妻感情和睦,親子關係也不錯,不過常妻和常母關係一般,很可能婆媳交惡,互相看不慣,不過死者的突然遇害對這一家人的打擊都很大,目前看家裡人應當都沒有作案動機和嫌疑。
尚揚又去圍觀另一位刑警在看的職高校外小吃街的監控視頻。
這邊周玉道:“我不是說未成年人不可能犯罪,隻是金隊你彆忘了,常亞剛是被一刀刺中要害,水果刀刺入的角度和深度都是奔著快準狠要人命去的,120幾分鐘就趕到了,擔架抬人上車,急救醫生當時就覺得能救回來的希望不大,這種殺人手法的難度可不小,十六七歲的小孩兒做得到?”
“不容易,是很難。”金旭道,“不是十幾歲的學生做不到,就是成年人也很難,這種手法其實更考驗經驗,我、你,也未必就能做得到。”
周玉:“……”
金旭道:“我說把學生篩一遍,也不是認定了就是學生作案,我現在是覺得,嫌疑人很可能就是職高校園裡的人。”
“你們倆,”尚揚突然叫他們兩人,道,“過來看看。”
兩人起身,圍到尚揚正在圍觀的刑警旁邊,刑警麵前的電腦屏幕上是小吃街的監控視頻。
周玉道:“尚主任發現什麼了?”
尚揚道:“不是我,是你們這位小哥。”
“是一起發現的,”刑警小哥忙道,“我隻是覺得不太對勁,是尚主任提醒我,我才注意到的。”
金旭問:“是哪兒不對勁?”
那小哥把進度條拖回去一些,讓兩位負責人看,這段是那兩個小販還在正常擺攤,各人賣各人的小吃,和昨晚金旭與尚揚在那邊見到的其他小吃攤一樣,前麵是帶了玻璃隔擋的餐車支成的攤位,攤主在攤位後或炸或烤或煮地烹製小吃,後麵擺了簡易桌椅,學生們在攤前點單買好以後,一部分打包帶回學校吃,一部分就到後麵的桌前坐著吃完再走,這兩個攤位也是這樣的模式,一個賣烤冷麵,一個賣錫紙烤粉絲。
時間是晚自習下了課,生意還都不錯,但很明顯能看出烤冷麵不如烤粉絲前麵等著的學生多,烤冷麵攤主麵前沒了客人等,就先去收桌上的餐盤餐具好騰地方,等下一撥客人,監控裡能看到他本來還手腳麻利地收拾,突然愣了一下,把餐盒朝著隔壁攤位的桌上一扔,大約是動靜不對,烤粉絲的攤主回頭一看,梗著脖子質問對方乾什麼,烤冷麵攤主不甘示弱地回嘴,兩人就這樣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動起了手。
這段監控的內容,周玉是看過的。金旭的下屬隊員在案發當天就找這兩個小販問過情況,因此對這吵架的經過也很清楚,導火索是烤冷麵攤主發現自己桌上的餐後垃圾是烤粉絲家的餐盒,因為生意不如對方,對方食客還來占自己地方,心生不滿,把餐盒丟了回去,本來吵兩句就算了,這倆人歲數也不太大,旁邊還有學生起哄,最終成了武鬥。
當然還有前因,這兩個攤主很早就因為擺攤誰占地方多的問題起過矛盾,發生過數次爭執。
“我覺得不對勁,是因為我沒看到有客人坐錯桌子,沒人坐錯,這邊的餐盒怎麼會到那邊的桌上?”刑警小哥又把進度條倒回去一些,說,“是尚主任剛才發現了這隻手,你們看。”
兩名攤主爭鬥發生之前不到一分鐘,在兩個餐車後方的中間位置,一隻手從這邊伸到了另一邊,動作很快,馬上又抽了回去。這隻手的動作很可疑,非常像是把一樣東西從這邊放到了另一邊。隻能透過兩輛餐車的縫隙看到手,人卻是被餐車擋住了看不到的。
金旭一直覺這場爭鬥引發的混亂非常可疑,才安排下屬隊員多觀察下這兩個小販,但兩個人似乎是沒什麼問題,和死者也毫無關聯,這讓他幾乎已經無奈地認為,死者從超市去學校的路上,發生這樣的“熱鬨”隻是巧合。
但現在看,他的懷疑似乎得到了一部分印證。
“看來這兩個人並不是好端端地就打起來,”金旭道,“是有人故意挑唆他倆打架,製造混亂,再趁亂動手殺人。”
他立刻給還在觀察這兩個小販的隊員打電話,讓他們再去問問這兩個人,那晚整件事的經過,要比先前問得更細致一些。
這裡周玉盯著電腦屏幕看了看,說:“這隻手,能看到半截衣袖,這人好像是穿了件白色運動服。”
她看了一眼打完電話回來的金旭,沒有直接說,較為委婉地否定嫌疑人是學生的可能:“職高學生應該都穿校服,校服是藍色的。”
金旭皺了皺眉。本來他還在想,能精確地在小吃街這麼多攤位之中,找出能被挑唆的兩個攤主,還是要對學校、對小吃街都相當熟悉的人才行,那嫌疑人是學生的可能性,無疑又升高了不少。怎麼會又多了一個穿白色運動服的人?
“是光線問題,夜晚和路燈,會讓許多顏色跟白天看起來不一樣。”尚揚不是很清楚這兩個負責人在討論什麼,但是聽他們說顏色,就示意他們看屏幕,道,“你們看這個過路的學生,有車經過的時候,車燈打過來,他的校服看起來也像白的。這隻把餐盒丟過去的手,可能就是個穿藍校服的學生…… 大部分人也不會穿白色衣服去吃路邊攤。”
“……”周玉接受了這個結論,對金旭道,“那……真要查查學生嗎?社會影響可不太好。”
金旭並不因獲得了認同而喜悅,隻是說:“有古指導兜底,他就是乾這個的。你們已經摸過底的學生中間,有沒有值得懷疑的?你剛才說的有一點很對,普通人很難能有這種作案能力,不管是學生還是成年人,很可能學過或練過什麼特彆的技能。”
眾人靜默了片刻,旁邊一位刑警開口道:“那個和常風打過架的小孩兒,姓程的,頭發跟刺蝟似的那個。”
“程延凱。”尚揚記得這男生的名字。
“他怎麼了?”周玉道。
“他家裡是開屠宰場的,”那位刑警道,“會不會耳濡目染,知道怎麼……怎麼殺得快。”
周玉和尚揚:“……”
金旭道:“現在屠宰場都是用現代化技術,壓根不用殺豬刀,殺牲畜和殺人兩回事。”
尚揚也道:“這男生也不像那麼狠毒的人,有點流裡流氣,不過還是挺單純的,和同學打架輸了,真氣不過應該也是再找人家多打兩架,應該不會找同學家長泄憤吧?”
“說起這個程延凱,”周玉想起一事,道,“我去學校了解情況的時候,問過幾個老師和學生,都說這程延凱有點……有點……”
一個男警以為她不好意思說這種事,替她說道:“這職高男生多,一個班才幾個女生,跟男校差不多,這學校裡,男生跟男生搞曖昧都是光明正大的,不一定就是同性戀,鬨著玩的,互相叫老公老婆的,非常常見。”
周玉哪是不好意思說這事,是覺得當著金旭和尚揚說這個不好,見他倆神色如常沒什麼反應,才自己接過來說:“彆人是鬨著玩的,但是有老師和學生說,程延凱是真有點那個傾向,不跟女同學玩,還老是喜歡欺負長得好看的小男生,他和常風打架,就是因為他欺負常風班裡一個這樣的男同學。”
“被欺負的就是李南。”金旭道,“李南和常風關係是很好,特彆好。”
“如果是三角戀呢?”一位刑警猜測道,“人家不跟程延凱好,他就因愛生恨,衝情敵家裡人撒氣。”
周玉道:“我沒接觸到他本人,尚主任見過,剛才不是說,這孩子不像這麼狠的人?”
“是不像,”尚揚道,“我也不覺得你們這猜測是對的,我覺得他不喜歡男的。”
周玉臉色有些微妙,以為是男同之間的什麼雷達。
但尚揚說:“昨天金隊假裝教過他的老師,套了他幾句話,他就全信了,如果他是喜歡男的,怎麼會不記得見沒見過金隊?這不可能。他對男的應該就是完全沒興趣。”
包括周玉在內的所有人:“……”
金旭摸了下臉,抱起手臂,肩背挺直了些,還莫名把下巴也抬高了少許。
尚揚忽然反應過來了,一下子麵紅耳赤,道:“我不是說他帥得超群……我是說他長得……是說見過總不該不記得……不是說……”
“我喝口茶去。”尚揚向旁邊滑動椅子,退出了這個聊天群,道,“你們說吧。”
第82章
尚揚告辭退了群, 掩飾尷尬地到旁邊喝茶去了。刑警們心地十分善良,紛紛不再看他,直接跳過他的論據,隻討論他提出的結論。
“尚主任說的有道理。”周玉強行嚴肅地說道, “如果沒有三角戀的話, 程延凱的動機就不太充分, 同學和老師都說他性格很莽撞, 這種性格和嫌疑人的行凶風格也不一致。”
金旭還在被誇了的快樂裡,語氣輕快地同意道:“嗯。這男生本性不壞,彆看一副小混混樣, 還挺尊敬師長,應該也隻是在學校搗搗亂,當個霸王, 還做不出什麼違法亂紀的事。”
“那常風呢?”一位刑警道, “他和李南是戀愛關係嗎?如果是的話,被他爸爸反對,氣不過, 父子關係破裂,未成年人心性不穩定, 一時衝動傷害親人,也不是沒可能。”
喝茶旁聽的尚揚心想, 一時衝動往往是激情殺人,這起案子好像不是啊。
周玉也道:“如果真是常風, 那他也絕不是衝動之下才做出來這事……金隊, 你怎麼想?”
“我隻見過常風一次, ”金旭道, “隻能說初印象, 早熟,比同齡人的心理年齡要大上兩三歲,比較有責任感。”
其他人也都表示了同意,都見過常風早熟而堅定的表現。
“這樣性格的小孩,如果真因為性取向被家長乾涉,是會聽話還是反抗?”一位刑警道,“凶手下手很利索,一刀就要了人命,我們起初不還當這是專業殺手乾的嗎?如果跳出這個思維,凶手其實根本不專業,隻是巧合,就是想紮常亞剛一刀,結果無意中刺中要害……這也有可能的吧?”
周玉道:“你是說,常風跟他爸因為性取向的問題父子離心,他惱羞成怒,對他爸爸下毒手?”
那位刑警點頭,旁邊幾人又發表或支持或反對的意見:
“我不同意,首先我見過常風,我還是認為他是個好孩子,其次,腹部刀傷的致命性不高,可是常亞剛當時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隨便紮一刀就正好命中要害,這種概率更低。”
“對,一刀刺中要害哪那麼容易,去年有個嫌疑人,也是用水果刀行凶,刺了被害者六刀,人現在活蹦亂跳的。”
“不是人人都這麼好運氣,人類其實很脆皮的,生命非常脆弱……”
“那也不隻是咱們覺得殺常亞剛的手法專業吧,法醫也這麼說的,那刀刺進去的位置和深度,除非被害人天賦異稟,否則很難救回來,這還是需要點技巧的。”
“常風從小到大都在市裡按部就班地上學,現在也就是個普通職高學生,哪有機會培養這種技能。”
“是啊,那個叫程延凱的都比他嫌疑大,立誌要當涉黑大哥,跟社會上一些人有來往,沒準接觸過什麼。”
“沒聽金隊剛才說麼?那小孩是個鐵憨憨中二病。”
金旭和周玉沒有插話,現在也沒有新方向,有時候七嘴八舌的,沒準就有點新東西能嘴出來。
尚揚也聽著,琢磨了,有點意見想說,舉了舉手。
金旭第一個注意到了,同意他重新入群:“尚主任請發言。”
眾人停下討論,都笑起來,帶著無惡意的揶揄感。
櫃門都已經透明了,尚揚還在努力拉住它,鎮定地裝作沒看出大家的戲謔,說道:“殺人手法這些,你們專業的人去考慮,針對常風,我有一點想法。”
“他爸爸遇害以後,他在家裡是獨當一麵,可是私下裡他又給李南打了很多電話,發了不少短信,看李南那天晚上去見過他以後的反應,他應該是在李南麵前,表現出了自己的傷心,以及失去父親庇護後,對未來的恐懼。”
“在大人和警察麵前的早熟,應該隻是他在這種境況下不得已的選擇,老人年邁,媽媽性格柔弱,沒人能代替他來扮演這個角色了。”
眾人安靜片刻,剛才在看民警執法錄像的那位刑警道:“尚主任是也覺得,常風應該沒有作案的嫌疑?”
“我覺得他的表現,符合一個普通介於成年前後的孩子的正常作風。”尚揚道,“從常風的行事來看,他雖然年紀小,但人格和性格比較穩定,或者說比較健康,就算真有矛盾,也不會選擇弑父這種手段來解決問題。”
眾人又是一陣安靜,周玉苦中作樂地開玩笑,說:“金隊長給程延凱發了金水,尚主任給常風發了金水,真希望你們倆都是預言家。”
尚揚笑了笑。金旭幾乎不玩遊戲,沒怎麼聽懂,不過靠猜也能猜到大概意思,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國保隊員打來的,他衝大家打了個手勢,到外麵去接電話。從他站的地方出去,要從尚揚身後經過,繞過會議桌,再到門口開門出去。
尚揚像朵向日葵一樣,腦袋跟著金旭轉了半圈,到他出去了,才收回視線來。
旁邊周玉等人:“……”
尚揚:“……”
“……大家行動起來吧,”周玉正色,拍拍手,給下屬布置任務,“再去趟職高,找老師和同學多了解下情況,兩個重點,一是案發前後時段,常風和程延凱都在哪兒,去過哪兒,二是都有哪些人知道常亞剛當天會去學校,挨個問一問案發時都在乾什麼。再分倆人去趟常家,找常風的媽媽了解下情況,父子倆要是真是有矛盾,她應該也多少知道點。”
尚揚補充了句:“注意問得委婉些,做媽媽的往往護子心切,如果聽出警察的意圖來,可能會遮掩什麼。”
他說話時,金旭從外麵回來了,待他說完,接道:“要出任務了?最好把案發當天,職高校內所有攝像頭,教學樓、操場、宿舍,隻要有監控的地方,把視頻都拷一份回來,仔細看看。跟人比起來,攝像頭更誠實。”
“好。”周玉道,“電話是不是找你有事?”
金旭道:“我們隊員找那兩個賣小吃的攤主問過話,證實了打架是有人刻意挑撥起來的。”
據這兩名小販分彆回憶,那天因為餐盒的問題吵起架來,圍觀人群裡有學生起哄,說些激將的話,兩人也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被起哄得下不來台,要麵子,才推搡著打了起來。現在回想,確實覺得像是有人故意在激他們動手。
其中一個攤主還回憶道,他倆打起來後,還有人故意把自己餐車上的不鏽鋼餐盤推倒摔了一地,發出劇烈嘈雜的聲響,人在那種場合裡,聽見這種噪音火氣更大。
不過兩人當時情緒上頭,都沒注意到是什麼人起哄和添亂,隻模糊感覺是學生,旁邊彆的商家攤主都是來勸架的,同為做小買賣的成年人,和氣生財,鬨起來影響所有人正常賺錢。看熱鬨不嫌事大的都是學生,最先起哄挑唆的,應該也是學生。
刑警們說動就動了起來,各自去執行各自的任務,周玉則準備和隔壁省公安聯絡,了解一下對常亞剛小舅子雇的“凶手”的追捕情況。
“你們忙吧。”尚揚意興闌珊道,“我該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去機場了。”
他和周玉道了彆,並約好等周玉的婚禮確定了時間記得通知他,時間允許的話他一定會來觀禮。
“那我要挑一個金隊也放假的時間結婚,”這裡沒了旁人,周玉肆無忌憚地說道,“這樣大家都能過蜜月。”
尚揚嚴肅道:“破你的案吧小周警官,我走了。”
他先一步從刑偵處出來,聽到金旭在後麵跟周玉說:“最好是真的,不然你的紅包就沒了。”
到了院裡,行至國保所在的樓外,尚揚道:“我不上去了,直接走,你也彆送,上樓回你們隊裡工作。”
“生氣了?”金旭道,“我是和周玉開玩笑的。”
尚揚沒有說話,雙眼望著他,表情有些分彆在即的不舍與難過。
這時午後三點,春日陽光正好,清風卷著陣陣暖意,不遠處就是省廳主樓,正對著大門,時有同事快步進出。
金旭這時明白過來,不讓他去送,是不想被更多領導和同事看到,怕對他影響不好。
“就不該來周玉這邊浪費時間,在我辦公室裡待著挺好,”他有些懊惱地說,“應該就你跟我,單獨待一會兒。”
“不會,現在也不錯。”尚揚道,“蹭了你的飯卡,看了你的辦公室,還旁觀了你的工作,這趟來得真的很值得。”
他來時以為隻能見忙碌的金旭一麵,這已經很好了,遠遠超出想象的好。
但金旭不這麼想,他今天一天都盼著尚揚走不了,例如三月飛雪變了天,影響了航班,或是像上次,尚揚能留下當個顧問什麼的。可惜落了空。
尚揚道:“今天真的很好,能讓我高興好幾天了。”
“隻有今天好?”橫豎留不下人,金旭也不想依依不舍的令兩人都徒增傷感,便故作不滿地說些俏皮話來逗尚揚開心,“昨天不好嗎?下午逛街,傍晚吵架,晚上照鏡子,哪個不好?”
“……”尚揚道,“走了,你上去吧。”
金旭道:“你再對我笑一笑。”
“笑不出,快哭了。”尚揚這樣說著,卻笑了起來,好像隻是說笑,道,“你趕緊上去,我一背過身就要開始掉眼淚了,不讓你看。快走快走。”
金旭隻得難舍地轉身,到台階下,又回頭看尚揚,尚揚站在那裡,對他擺了擺手。
恰好一陣風過,許多櫻花瓣似星如雨地落下來,一對有情人在這綿綿春風裡,暫且彆過。
一個多小時後,尚揚發微信告訴金旭,自己已經登機了,馬上起飛。
金旭在辦公室裡正恨不得開壇作法,許願天降瑞雪耽誤航班,一看這消息頓時精神萎靡,內心怒罵爛慫封建迷信沒屁用。
當下失望透頂地回了尚揚一個大哭表情。
尚揚:哭什麼哭?沒點出息!
第83章
夜裡尚揚回到北京的家裡, 打開室內燈,兩天沒有人,伊麗莎白也送去了父母那裡,家裡寂靜沉沉。他懨懨地去洗過澡, 出來收拾行李, 準備早點睡, 休息下身心, 好迎接明天的禮拜一。
從行李裡每拿出一件東西,他的無精打采就更多一分,這些東西跟著他去了趟西北, 都沾了點那邊的氣息,無形中帶回了什麼, 又把什麼留在了那邊。
晚一點,他才看到,手機裡有一條剛才洗澡時媽媽發來的消息,問他從西北回來了沒有。
尚揚看時間, 怕她睡了,便沒打過去,回複她說已經回來了, 想了想又告訴她,這周自己的工作會有點忙, 等不忙了再去接狗,最後問她:你和我爸這兩天如何?天氣多變,要注意身體。
過了一分多鐘, 媽媽回複:好, 知道了, 早點睡。
尚揚便接著收拾完行李, 在包裡發現了小票,昨天跟金旭一起買的沐浴露,和自己家裡現在用的是同一款。他抬起手臂聞了聞,和昨晚一樣的味道,忍不住又吸鼻子好好聞了聞自己,周末的許多畫麵在腦海中紛至遝來,有的很甜,有的極鹹……忽然間感覺自己有點變態,打住不想了,又悵然地安靜了片刻,翻開手機日曆,心算起離下一次見麵,最短要多久。
正看著,有電話打進來,他卻握著手機愣了一愣,屏幕上跳動的來電人,是他爸。他們父子之間很少直接通電話,有事通過媽媽轉達,偶爾會在電話裡說一兩句,也是通過媽媽的手機中轉。
尚揚接了起來,但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對方會跟他說什麼,平淡機械地:“喂。”
對麵愣了下,似乎以為尚揚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無尷尬地自我介紹道:“……我是尚聿民。”
尚揚:“……我知道。你好,什麼事?”
爸爸:“……”
半晌,他才接著說:“聽你媽說,你從西北回來了。”
尚揚道:“嗯,晚上剛回來。”
爸爸問:“小金怎麼樣?”
去西北前,還是他提醒,尚揚才知道金旭疑似搞砸了什麼事,聽他問起,大抵是表達對小金的關係,便答道說:“還行,挺好的。”
對麵:“……”
尚揚:“……”
電話像中斷了信號似的,兩邊安靜了足有十數秒,爸爸才說:“我打聽了下,任務出了錯,不是小金他們隊裡的責任,對他影響也不大。”
尚揚心想,這是……讓他不要為小金再擔心的意思嗎?
“以後對工作,他還是要多上點心。”爸爸道,“你也是一樣,研究所工作對公安建設影響重大,不要懈怠,彆一上班就喝咖啡看報等下班,要忠實於自己的職責,要說真話,要做實事。”
尚揚聽得直想把手機扔一邊去。
但爸爸隻說教了幾句,就仿佛卡了殼,不是太順暢地說道:“其實你、你做得不錯,表現一直很好……前兩天……我說的都不對。”
尚揚:“……”
“早點睡吧,掛了。”爸爸說完,就利索地掛了電話。
尚揚難以置信地呆坐片刻,心裡才恍恍惚惚地明白,就在剛剛,爸爸向他認錯了。
次日周一,尚揚忙得沒工夫想其他事,晨會例會各種會,開完會後還要把這幾年調研員期間做過的大量工作交割清楚。今年春節後他就不再被委派到地方去做調研,幾位上級分彆找他談過,下一季度可能有機會提前升銜,相應的職務上也有機會升一級。
一整天忙碌不停,到了傍晚下班時間,樓道裡人聲漸少,同事們走得差不多了,尚揚離家近,倒不著急回去,加了會兒班把手頭工作處理完,才去泡了杯茶回來,打算換換心情——不如就隨便談談戀愛好了。
窗外天色半暗,夕陽曖昧地將落不落,春風旖旎地撞進紗窗裡。
尚揚對著和男朋友的微信對話框,情不自禁地微笑著,給對方發了條消息:在乾什麼?下班了沒?
輸入和發出消息的同時,他心裡簡直像開出了一片花田,花枝和瓣都在搖搖曳曳。
很快收到了男朋友的回複:下班了,約了美少年一起吃晚飯。
開在尚揚心田裡的花們,變成了一片問號,他仔細看了看對話框,是小金同誌沒錯啊?這人在說什麼?
金旭又發來一句:我現在同意你的觀點了,他長得真是很好看。
尚揚這時想起了他是說誰,問:李南嗎?你帶他出去吃飯啊?
金旭道:是的,美少年確實賞心悅目,飯都更好吃了。
尚揚:“……”
西北,航技職高附近的一家飯店裡,金旭和李南對麵而坐,服務員剛上齊了菜,他要回複微信消息,讓李南先動筷子。
起初李南不好意思,可能考慮到晚上還要上自習,就也不客氣,但隻夾了自己麵前的菜,開動起來,禮貌而有分寸。
瞥到了他的動作,金旭沒說什麼,專心先回了消息。
先不懷好意地對尚揚“嘚瑟”一通,結果見尚揚好一會兒都不回他,這人心裡輕微打起鼓來,忙回看上麵幾句,心想:這也還好,應該不會真生氣。
他又朝前邁著步子試探了下,對尚揚說:找我沒什麼事吧?那我就和美少年共進晚餐了。
尚揚這次倒是秒回了:哦。
金旭道:拜拜!
尚揚說:我晚上吃餃子。
金旭:?
尚揚:都不用蘸醋了。
還發了個氣呼呼地拿犄角頂人的小羊表情包。
詭計得逞的金旭笑起來,換回正常模式,說:忙完回去就給你打電話,應該很快。
準備下班的尚揚已經猜到了他找李南吃飯,是為了工作。看他這麼說,更加確定了這一猜測,隻是不知找李南是為了什麼,該向李南了解的情況,之前不都找這小孩兒問過了嗎?
他鎖了辦公室的門,朝外麵走,心裡有些不安,這不安是基於他對金旭的熟悉,短時間內找知情人連續問兩次話,這不是金旭的辦案作風。除非……
他的腳步頓住,預感到這起案件即將偵破……但那結果,真的能告慰被害者的家屬嗎?
金旭把手機收了起來,發現對麵的李南似乎在悄悄觀察他。
李南發現被他發現了,並不躲閃,索性坦蕩地直視他,問:“是誰的消息?前天跟你一起來學校的尚警官嗎?”
金旭道:“你怎麼知道?”
“你回消息的表情不太一樣,”李南露出少年式的狡黠,說,“那天你們倆一起,我就看出來了。”
“你很聰明。”金旭道。
李南隻是笑笑,表情很快又恢複了傷感,說:“你不是隻替栗叔叔來看我,對吧?還請我出來吃飯,其實不用破費的,警察想找我問什麼,我知道的都會說,常風是我的好朋友。”
金旭道:“隻是好朋友?你對我和尚警官的關係這麼敏銳,有原因的吧?聽說常風平時管你叫老婆。”
李南沒有回答,埋頭扒了兩口飯,似乎不好意思回答這問題。
金旭道:“你不說我當你默認了。那麼,高二那個程延凱,他在追求你嗎?”
李南吃驚地抬頭,道:“沒有!”
“我怎麼聽說,”金旭自從放下手機後,神情和語氣就都十分平淡,道,“程延凱喜歡你,熱衷於靠欺負你來引起你的注意,有這事嗎?”
李南一整張俏臉紅得要滴下血來,道:“沒有……沒有這回事。”
金旭道:“是嗎?學校裡不少人都這麼傳。”
李南道:“是他們誤會了,在以訛傳訛。”
“常風和程延凱打架是為了什麼?”金旭道,“你先前說是因為一些瑣事,能不能說清楚些,是什麼瑣事?”
李南:“……”
尚揚走在回家路上,經過和金旭常來的老字號麵館,進去坐下,點了一碗麵當做晚飯,又看到彆人桌上擺著剛炸出來的小黃魚,下意識多看了一眼。服務員注意到了,推銷道:“小黃魚就剩最後幾份了,點慢就沒了,要來一份嗎?”
“不用。”尚揚婉拒道,心裡想,以後等愛吃它的人來了,連吃一禮拜,每天都來把你們店裡的魚都包了圓。
他坐了片刻,還是惦記金旭在加班,想了想,靈機一動給周玉發消息問情況。
周玉回複說也正在吃飯,然後道:放心吧尚主任,金隊請李南吃飯是公費,可以報的。
尚揚無語地發了個大無語表情包。
周玉笑哈哈地:請尚主任真的放心,目前案情取得了突破性進展,請您靜待佳音!
不該尚揚問的他自然不能問也不會問,琢磨了片刻,曲線式地打聽了一個八卦:李南和常風是一對小情侶嗎?有沒有三角戀這回事?
周玉回道:還在偵辦中,不能多說。
尚揚隻得說:好,打擾了。
周玉可能是覺得卻了上級麵子不好,也可能是自己忍不住也想說說不涉及核心案情的八卦,說:從吃瓜群眾的角度可以透露一點,有個事,學校裡很多人都知道。
尚揚放了個耳朵:什麼事?
周玉:常風不是和程延凱打過架嗎?聽學生們說,是因為李南被程延凱堵在洗手間裡調戲了,說是他扒李南褲子,說要看李南是男生還是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