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2 / 2)

德喜應了聲“是”,又瞧了他一眼,還是慢慢退出去了。

良久,蕭寒站起身,眼神還沒

有焦距,走出房門,卻在下台階時,腳步一頓,慢慢坐了下去。他始終低著頭,梧桐葉的影子落在他的脊背上,如雲浮動。

他抬手撫過額頭,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

她有身孕了。

是他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

慢慢地,他笑了起來,眼尾眯著,嘴角卻揚起,一聲接著一聲地笑。

他們有孩子了。

他閉上眼,嘴角的笑意更深。風吹過,梧桐葉落在他的腳邊,紛紛揚揚,灑落一地。

他將臉埋在手掌下,一直靜靜地坐在那兒,笑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天色漸晚,他才抬起頭,望著濃濃的夜色,眼裡更多的是決然。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養心殿而去。

……

永耀十五年,春,太子蕭寒與大昭萱將軍大婚,以太子妃之禮下聘。

是夜,東宮內紅綃幔帳,喜燭成雙。

一身大紅喜服的蕭寒穿過庭院,單手負在身後,略低著頭,一向清冷的臉上滿是笑意。

停在透著紅光的婚房前時,他的步子一頓,麵前的笑意也收斂了些。夜裡的風有些涼,吹得他的袖袍鼓起,玉帶扣腰,頭頂散落的墨發撩過眉眼。

他站了一會兒,理了理衣襟,輕輕吸了一口氣,才抬手輕輕將門推開。

吱呀聲響起,月色如水傾入房內。

蕭寒目光微動,見得坐在喜榻上的人時,眼皮微垂,薄唇輕抿。

龔悅萱端坐著,原本應該由蕭寒親手揭下的蓋頭落在地上,露出她冷若寒霜的臉。鳳冠被摘下,滿頭青絲鋪在身側,大紅喜服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身,隻在小腹的位置微微隆起。

她始終仰著下巴,眼神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蕭寒往前,屈身撿起地上的紅蓋頭,站在她麵前,靜靜地看著她蒼白的小臉。

她瘦了。

他伸出手,還沒有碰到她,卻見她眼神一凜,極快地抬起手,寒光閃過。

血滴在地上,越來越多,像盛開的梅花。

龔悅萱看著幾乎全部插進蕭寒胸口的簪子,微睜了眼,唇瓣顫抖:“你……你為什麼不躲?”

她以為他會躲,所以才下這麼狠的手。

蕭寒神色如常,不緊不慢地將簪子拔出,悶哼了一聲。鮮血如注,浸濕衣襟,他隻是抬手捂住傷口,將簪子攥在手中。

龔悅萱靠在喜榻旁,半晌,她喉頭微動,嘴角卻是勾起一絲蒼白的笑。她仰著下巴,視死如歸地道:“蕭寒,我殺不了你,要殺要剮隨你,我龔悅萱沒死在戰場上,到頭來死在你這個衣冠禽獸手上,真是笑話。”

一行清淚順著下巴淌下,她屈辱又難堪地閉上了眼。

一看到他,她就會想起那一夜的事,她想死,或者拉著他一起死。

她就算死,也不會再讓他碰一下。

屋裡安靜下來,紅燭搖曳,卻無端端有些冷。

蕭寒什麼都沒說,隻是站在那兒,半晌,轉過身往外走。

龔悅萱始終仰著頭,刺殺太子是死罪。可哪怕是死,她也要堂堂正正地死。

直到腳步聲折返,她攥著手,身子緊繃,下顎線繃出一個冷厲的弧度。

可她等了一會兒,沒有等來蕭寒的劍,也沒有捉拿她的侍衛。

她緩緩睜開眼,隻見得蕭寒坐在一旁的團蒲上,上衣解開,露出滿是傷痕的胸膛,尤其是心口的血窟窿,觸目驚心。

而蕭寒一手拿著酒壺,往傷口上淋去,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用帕子擦去血跡和酒水後,他又熟練地灑上藥,用紗布裹住傷口。

他又起身,用濕帕子將地上的血跡擦拭乾淨,又將簪子洗了一遍。

一切收拾妥當,他才起身將染了血的喜服和帕子扔進火盆裡。火光映著他精壯的上身,麵上卻始終一派淡然。

龔悅萱微張了嘴,愣愣地看著他。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難道不殺了她麼?她明明是想要他的命。

良久,蕭寒轉過身,走到她麵前。他的身形很高,龔悅萱隻能仰頭瞧著他。她往後退了幾步,咬著牙,恨恨地道:“你若敢碰我一下,我便殺了你!”

蕭寒抬起手,將簪子放在她身旁的桌案上,略低著眉眼:“我不碰你,睡吧。”

他的嗓音有些低啞,卻莫名讓人安心。

龔悅萱緊緊攥著桌角,脖頸上青筋起伏,連呼吸都亂了幾分。

蕭寒果真沒再碰她,轉身往後退開,轉身便出了房門。

房內安靜下來,龔悅萱還愣在原地,半晌,身子無力地往下滑。她靠在榻旁,雙手環著膝蓋,緩緩閉上了眼。

夜色深沉,蟲鳴陣陣。

蕭寒站在院子裡,透過窗戶看著屋裡的龔悅萱,直到她躺在榻上睡了。他才收回目光,披著一身露水往書房去。

這樣也好,隻要她活著,隻要她還在他身邊。

便是她恨他,他也不在乎。

他隻要她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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