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教訓的是。”嘴上這麼說, 李歧的眼神卻一觸即離, 依然死死瞧著地麵, 怎麼看怎麼口不對心。
高琪一看他這幅窩囊德性就氣不打一處來,她下意識的抬起鞭子就想抽, 手都舉到一半了又硬生生的忍了下來,聲音幾乎是從後槽牙裡擠出來的, “……你就不能有點骨氣?”
“我……我……二姐教訓的是。”
有氣無力的聲音、四處遊離的眼神……李歧實力詮釋了何為“扶不起的倒黴弟弟”, 愣是把脾氣火爆的高琪給氣了個仰倒,隻能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後離去。
或許是覺得氣的還不夠,他還衝著女子遠去的背影拱了拱手,“二姐慢走。”
然後洛宓就發現高琪的背影踉蹌了一下,恐怕是真的氣的不輕。
“二姐還是老樣子,”少年用隻有他和洛宓才能聽清的聲音說道, 語氣裡透出了幾分輕快,“像個爆仗似的,總是一點就著。”
他一邊說一邊慢吞吞的繼續走, “我還記得小時候, 我每次被外人欺負,她就會跳出來打跑對方,然後再揍我一頓,揍的時候還要咬著牙, 仿佛不這麼做就會哭出來似的……”
“但是大哥就不一樣, 大哥總是很沉默, 每次二姐和我闖禍他就在身後跟著默默的收拾, 直到現在也是這樣……”
抬頭望著黃沙飛舞的天空,或許是洛宓的錯覺,李歧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落寞,“那時候,我還什麼都不知道……”
洛宓覺得,迄今為止,她隻見過兩次真正的“李歧”,第一次是在嵐蘇秘境的藏寶室裡,他還不知道她能跑會跳,並不會對著一件死物偽裝,他帶著她完成了一次以少對多的襲殺,然後被她一連串的蹦蹦跳給嚇得縮回了殼裡,而這第二次……恐怕就是此時此刻了。
這種感覺有點像是剝洋蔥,她的小魔尊用層層的外殼來武裝和保護自己,揭開一層還有一層,牢牢地保護著隱藏在最中央的芯子,可再怎麼緊密的外衣一旦被澆上滾水,就會一片片相互分離,讓你輕輕一揭,就能看個透徹。
對於李歧而言,那道致命的滾水,很可能就是煉魂宗的一切。
這世上沒有純然的恨與愛,哪怕是恨不得一刀捅死對方的怨侶,也會有過短暫的美好時光,他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即便是被關在令人窒息的房間,也總會有光束和清風從窗戶的縫隙裡滲進來。
然而無論是光束還是清風,都是沙漏裡不斷流失的沙粒,是終將破碎的鏡花水月,會伴隨著死亡和交換戛然而止。
但還是很奇怪。
從少年在蘆溪州的言行來看,煉魂宗對他的影響不該如此之大才對,況且,故意在她麵前調整表情,引得她猜測橫生的做法……也未免太孩子氣了。
李歧在高盞房門外的躊躇更是應證了洛宓的想法。
或許是因為大漠環境艱苦,高盞的屋子也並不比普通弟子大多少,洛宓陪著李歧在環形的走廊裡繞了一圈又一圈,走到門前總會頓一下再離開,直到屋裡傳出一聲“滾進來”的怒喝,才總算結束了沒有儘頭的循環。
洛宓能感覺到,與故意氣高琪時裝出來的窩囊不同,小魔尊是真的不太想邁進這道門。
奇怪的感覺再次漫上她的心頭,畢竟若不是知道內情,光看少年的表現,她會以為這完全就是一名離家出走後又害怕老爹責罵的熊孩子。
讓洛老魔聞名已久的煉魂宗之主是一名清瘦的中年人,光看麵相的話,比起魔道巨擎他更像是一名鬱鬱不得誌的書生,然而無論是頭上的絲絲白發還是眉宇間的黑色煞氣都讓他與文人墨客氣質迥異,特彆是當少年與他一照麵就被對方釋放的威壓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的時候。
這一聲“噗通”真的很響,因為隨著他的動作,洛宓的下半截劍身也戳到了地上,她忍住甩甩腳的衝動,假裝自己是一根沒有觸感的木頭。
“我當初告訴你,離開了就彆回來,”高盞的聲音比他的人更冷,“現在你跑回來做什麼?”
“宗主,”重壓之下,李歧的聲音仍舊不卑不亢,若不是洛宓離的近,恐怕會錯過聲線裡輕微的顫抖,“弟子想求您一件事。”
不是親昵的“爹爹”,也不是疏遠的“父親”,一聲客氣的“宗主”徹底拉開了二人的距離,高盞挺直的背部僵了一下,很快又用端茶的動作掩飾了過去。
“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啊,”他冷嘲了一句,“說吧,看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入你的法眼。”
“弟子懇請宗主允許弟子參加本次的仙魔會盟。”李歧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