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這麼腹誹,洛老魔還是聽話的從門頂溜了下來,拽著他的袖子含含糊糊的抱怨自己沒吃飽。
“為了供奉祖師爺,觀裡已經殺了僅剩的一頭豬,”他仗著久違的身高優勢,拍了拍洛宓的腦袋瓜,“你若是忍不了,就去山下的鎮子瞧一瞧,不過守門的阿黃對於生人很敏感,我當初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才與它混熟。”
這段話大約隻有洛宓能聽懂,他說的“當初”並不是指當年李羽淵進觀拜師,而是兩年前他第一次踏入紫金觀。
對於日夜與李歧相處的阿黃而言,擁有陌生氣味的李羽淵當然是被劃分到“生人”那一類的。
某些關鍵問題上,動物往往比人更加敏銳。
被不動聲色的勸誡了一番的洛宓撇了撇嘴,正想要說些什麼,卻突覺背部一痛,像是被什麼人暗中窺視,可真的扭頭去看,又一無所獲。
“真奇怪,”她嘟囔道,“這地界還有誰能有本事逃過我的法眼不成?”
事實上,還真有。
躲在某棵大樹後麵的浮雲子摸了摸胸前貼著的鬼畫符,忍不住抬手蹭掉了額頭沁出的汗珠。
祖師爺在上,在他數百年的修仙生涯裡,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緊張過,仿佛回到了淘氣的稚齡,闖禍後為如何瞞過爹娘而費勁腦筋。
好在,他胸前這枚祖師爺傳下來的隱身符籙名不虛傳,哪怕方才隻差一點就與那魔劍對上了眼,他也還是安安穩穩的站在這裡,任由心跳微微加速。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羨慕起與洛宓談笑風生的李羽淵來,“無知者無畏”這等美事隻會降臨在年輕的後輩頭上,他這把老骨頭就隻剩心驚膽戰的份了。
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浮雲子在二人身影消失後迅速走出了藏身地點,他小心翼翼的進入觀門,還不忘隨時找掩體擋住身形,就這麼躲躲藏藏的來到三清殿前,正好避開了剛結束早課的弟子們。
沒有了整齊的誦讀聲,三清殿裡安靜的能聽到針落在地上的聲音,依然坐在蒲團上的靈犀道人正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經書,在聽到腳步聲後抬起了頭,“回來了?”
被戳破行蹤的浮雲子揭下了胸前的符籙,畢恭畢敬的遞給了掌教師兄,後者接過後端詳了片刻,歎了一口氣,“隻剩使用一次的法力了,恐怕這件傳宗之寶就要終結在我手上了。”
“祖師爺他老人家也當知道師兄的顧慮,必然不會因此責怪於你。”這麼說著,浮雲子也拖了一個蒲團坐下。
“這麼說我倒是心裡有點安慰,”仔細的把符籙壓平,靈犀道人把它夾進了手中的經文裡,他手上還是洛宓找來時看的那本,卷曲的邊角和泛黃的書頁都昭示了它年事已高,“當年師父把這本書傳給了我,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用到它。”
見師兄陷入了感慨,想起早就兵解歸天的師尊,浮雲子也頗有些心酸,不過他很快就將這點子傷春悲秋揮去,單刀直入的進入了正題。
“她沒什麼異狀,看起來就是打算老老實實的在咱們這裡待下去,”他說到這裡思忖了一下,“羽淵倒是對她並不設防,你說,我們要不要提醒他……”
靈犀道人抬手製止了浮雲子接下來的話,“克己死了,盼之也死了,加上之前的明珠,咱們的下一代已經凋敝了大部分,剩下的當然要好好愛護,沒必要拔苗助長。”
“師兄說的是。”浮雲子乾脆的點了頭。
“不過自欺欺人也太傻,我作為一觀之主,即便想要與人為善,也不得不多走幾步,”手上摩挲著經書,靈犀的兩撇小胡子翹了翹,“周師弟自明珠出事後便把自己關在了後山,我能理解他的悲痛之情,但此時也不得不前去叨擾幾分了。”
這便是請他出關的意思了。
向來和周旺山有點不對付的浮雲子聞言本能的皺起眉頭,又很快的鬆了開來。
把他的小動作儘收眼底,靈犀道人撚了撚胡子,繼續說道:“煩請師弟修書一封,寄往雲夢澤,就說我有要事要請淩霄真人一晤……唔……同樣的信也給招遠山去一封,以防他陪綠拂回娘家了,多年不見,不知道賢伉儷是否安好。”
浮雲子聞言心頭一跳,掌教師兄還不知道他在兩年前請淩霄真人出過一次手。
“……哦對了,”用手指敲了一下膝蓋,靈犀道人像是突然才想起來,身體前傾湊近了他,“算算日子,宣輅是不是該回來了?”
一提到這位靈犀道人的大弟子,饒是浮雲子心思正在彆處,也感到了有些頭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這樣啊,”像是從他的沉默裡捕捉到了什麼,靈犀道人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彆擔心,我從不強求你與周師弟融洽相處,自然也不會寄希望於他和羽淵兄弟情深……不過嘛,既然我這個當師父的還在,他們總得哄我開心,就像你和周師弟也不忍為兄犯難,你說是也不是?”
是個頭。
與這二人處境相同的浮雲子忍不住偏過頭,對著笑的一臉狡猾掌教師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