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回國都這頭,自上回崔永濂與黎皇後不歡而散後,國君那邊雖也知道些緣由,不過並不多問。
沒幾日,雲州同知何南一家便回到了國都。何南之妻乃是國君之姐,此番回京便是要接受冊封禮,封為長公主。至於當時襄助崔家軍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雲州及以北地區的何南也受到嘉獎。
為兒子操碎心的黎皇後等長公主冊封典禮過後,第一時間就召長公主帶著身價跟著水漲船高的何玉寧進宮到禦花園來賞花。
“幾年不見,玉寧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快到舅媽身邊來!”見著端莊得體的何玉寧,黎皇後笑得極和善:“姐姐這閨女兒養得著實好,玉寧這穩重嫻雅的,不像我們蘋姐兒如今越發沒人管得住她了!”
崔清月坐在次坐,與崔卓陽生得有幾分相似的臉上綴著淡淡笑意,道:“這也就是在娘娘麵前瞧著乖巧些,平日裡在家可不知要如何折騰呢!”
三人才說著話,涼亭外有宮人一路小跑進來通報:“啟稟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話音才落,被娘親召喚而來的崔永濂便出現在假山拐角的路口處,遠遠瞧見是姑母帶著表妹進宮來,再瞧見娘親笑得那叫一個熱絡,心中便知是怎麼回事的崔永濂也不好直接離開,隻得板著個臉往涼亭去:“兒臣給母後請安。”
何家母女也起身朝他見禮,崔永濂受了君臣禮後,亦朝崔清月行晚輩禮:“見過姑母。”
“都是自家人,這般客氣作甚?都坐下說話罷!”坐在首位的黎皇後笑吟吟地看了眼長子與大姑姐家的女兒,這郎才女貌的,瞧著多般配呀!
她也不是偏心,可這兒子日後是要登上大雄寶殿的,他的嫡妻自然也該是有良好教養,能幫他打理後宮,教養子女的世家貴女才能勝任。
至於葛歌,顏色確實比玉寧鮮亮,也算是有幾分見識體貼,可比起玉寧來還是差得遠了不是?再者她都沒嫌葛歌把兒子迷住了眼,不肯讓她進宮,還願意給她給側妃的名分,已算是大度至極了不是?
可崔永濂與何玉寧卻是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就坐得遠遠的,互相都不想與對方扯上什麼關係一般。
“玉寧啊,你小時候在舅舅家不是最喜歡跟表哥一起玩兒嘛,這禦花園中春日百花齊放最是好看,要不你們年輕人四處走走看看?”黎皇後笑意盈盈,看向兒子的目光卻多了幾分威脅:“濂哥兒你可得照顧好玉寧啊!”
不情不願的表兄妹倆被迫去賞花後,黎皇後才與崔長公主笑著說話:“你瞧那倆孩子,年輕真是好啊!”
“娘娘說的是。”崔長公主不知黎皇後是什麼意思,也不敢亂言,隻笑吟吟地應和著黎皇後的話。
而另一頭心不在焉地陪著戰戰兢兢的表妹賞花的崔永濂也意識到問題的存在了:他本來是想經由娘親來給父親吹吹枕頭風,說說軟話,自己再去一求,即可水到渠成。可如今娘親卻成了自己娶妻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越想臉越黑的崔永濂全然沒注意到跟在他旁邊已被嚇得瑟瑟發抖的何玉寧都快哭出來了,她該怎麼辦,表哥看起來跟要吃人似的啊!
“表、表哥你要是有事兒,不、不必陪我的。”
崔永濂雖心情不好,可也不會真把何玉寧丟這兒不管,隻沉著一張臉應道:“沒事兒,你不是要賞花?賞吧!”
“我、我不賞了,可以嗎?”何玉寧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到。
崔永濂難得露出一個稱得上有些許和善的表情:“自然可以。”
兩人走了不過半刻鐘,便又返回黎皇後與長公主所在的涼亭中。崔永濂拱手行禮賠罪道:“兒臣前朝事忙,改日再來陪母後賞花。”
說罷逃也似的快速離開了禦花園。
“玉寧你彆介意啊,你難得回京一趟,舅母下回叫他再陪你到城中逛逛。”黎皇後心中暗罵一句這不懂事的玩意兒,麵上還是笑盈盈地與何玉寧說話,那股子親熱勁兒叫何玉寧沒由來地心底一陣發毛。
不過何玉寧也還是強撐起嫻雅的笑,道:“太子表哥事忙,玉寧去尋蘋姐兒一道便是。”
“你這孩子就是懂事兒得很!”黎皇後真是越瞧越滿意,看!多懂事兒的多大方得體的小姑娘!
涼亭中三人言笑晏晏的,瞧出何玉寧有些緊張的二人隻以為她是第一回入宮太緊張,誰也不知道在她心中有多抗拒與太子表哥同框出現。
待母女二人出宮後,崔清月瞧著女兒鬆了好大一口氣的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那宮裡花團錦簇,金碧輝煌的,太子殿下英武不凡,多少姑娘求著親近都沒這機會,你為何就怕成這般?”
所謂侄女莫若母,崔清月此時已然明白女兒的懼怕不是來源於宮中,而是太子殿下。
“我,我又不想嫁給太子表哥,與他親近作甚?”何玉寧心虛地嘟噥著,依偎在娘親身邊。
想起幼時她被當時熊出天際的太子表哥騙上樹下不來,最後跳樹摔斷腿,雖然太子表哥也被舅母家法處置打得他趴床上幾日沒下來;
想起大表哥騙她隻要把毛毛蟲拿回被窩裡捂著,第二日就能變成漂亮的蝴蝶,害她被叮得渾身都是又紅又大又腫的包;
想起…
何玉寧覺著這大表哥簡直是魔鬼一般的存在,自己碰著他是一點好事兒都沒有,真是不想與他有任何接觸。
崔清月雖然對黎皇後的暗示很是心動,可想起太子方才那見了她們跟逃命一般的態度,女兒如今又懼怕不已的。
心中歎息一聲,罷了,爭那無上榮寵做甚?她就這麼一個嫡出閨女,何苦送到那吃人的地方去受罪,倒不如留在身邊,等出嫁時請弟弟為她賜個郡主封號,背靠皇家,也不怕有人敢欺負了這傻孩子去!
***
自那日禦花園相遇一事,崔永濂便曉得從娘親那兒曲線救國是走不成的了。
又知若是他堅持要娶葛歌為妻,二人之間的身份差距著實太大,便以葛歌救過自己一命、又冒著死罪收留崔家家眷數月、為西南軍在征戰時籌集的糧草等功勞,及以安撫曾救過崔卓陽一命的葛家茂為由,為葛歌求來了正二品的縣主之位。
崔卓陽這國君之位起碼麵兒上來得名正言順也是多虧了葛家茂出手斬殺羊氏二子,免了他殘暴之名;再者在崔家軍攻入國都前的最後一場惡戰中,也是葛家茂的一聲大喊叫崔卓陽躲過了暗處放出的冷箭一支。
於公於私,崔卓陽都多虧了葛家茂此人。但葛家茂出身太低,若驟然封個高位,未免也太過紮眼;可封低了又怕傷了有功之臣的心。
如今被兒子這麼一說,已穩坐國君之位的崔卓陽便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了賜匾額一幅,算是叫葛歌那女扮男裝充當裡正一事名正言順掩過去,再賜正二品縣主爵位,加上崔卓陽預備給葛家茂的三等公爵位,這樣一來出身倒也不算太低了。
“如今南邊兒對女子的貶低與限製越發多,葛家那孩子倒是個不錯的,若能叫她起到個好的樣板,也算是造福天下女子的好事一樁。”
崔卓陽親自擬寫好旨意才擱下狼毫,與站立在殿中的長子沉聲說到:“我家先祖也曾是出女將軍的,你嵐姐兒從前在軍中幫著出謀劃策,也有女中諸葛之美稱,隻可惜前朝除先祖一例外再無女子為官之先例。”
“為父此番能登基成事,背後也少不得女子的襄助,不妨就借葛家女之事,也好打壓南方那邊兒的歪風邪氣,男子漢大丈夫自己沒本事就知道欺負女子,算甚男人!”
崔卓陽骨子裡流著的那是天然的武人之血,慕強而不淩弱,在他看來,實力比性彆更重要些,例如他崔家那位先祖女將軍,若無她當時帶領崔家軍連戰連捷,大定前朝國界,哪裡還會有前朝後來的上百年的安穩?
從前並不知父親心中所想的崔永濂這會兒聞得此言,暗覺自己格局還是太小了些,隻考慮到以這些為葛歌增加資本,著實不如父親所慮,滿心皆是欽佩,深深作揖道:“有父親這般的好國君,我大榮何愁不繁榮昌盛,黎民蒼生何愁不安居樂業?”
“你如今倒也學會油嘴滑舌了不成?”生得與崔永濂有五分相似,人到中年卻因常年行軍作戰而身形挺拔的崔卓陽端坐高位時也頗有威儀,隻含笑搖搖頭。
“兒臣不敢。”
“得了,你且去忙吧。”崔卓陽也不知兒子心中所想,隻以為他是來給自己解決難題的,如今難題解決了,他可還有一堆折子要批呢。
父子倆這邊良好溝通,封賞的旨意第二日便出了國都。而彼時的葛家茂才剛出華新村。
***
葛家茂抵達國都後,直接便入住了早已準備好的平遠公府。三等公雖不算太高的爵位,也夠原就是泥腿子出身的葛家茂歡喜上許久了。
宮裡的人也會辦事兒,知道這平遠公深受皇恩,又有太子在背後過問,自然一切準備得十分妥當。
就是那管事太沒眼力見兒了些!換上三等公冠服坐在首位聽府中管事彙報工作還不忘一會兒提一句太子殿下照顧的葛家茂心裡有些憤憤,這哪是顧著他的情麵,擺明就是另有所圖!
聽了好一會兒那管事的對太子歌功頌德,葛家茂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他:“得了,我也不聽這些,你給我挑個最好的院子布置好,按小姑娘的喜好布置好,再尋幾株合歡花回來種院子裡,再搭個葡萄架子,再樹個箭靶子在院兒裡。四處都給我弄齊整來啊!”
“是,如今府中無女主人,老爺您看是把二進的正院挪出來用還是?”管事的如今還不清楚新主子的脾性,做事自然也是小心翼翼地。
葛家茂毫不猶豫地大手一揮,大聲道:“哪個最好就要哪個,給我寶貝閨女兒的自然是要最好的!”
“是,奴才這就差人去辦。”
聽主子這般說,平遠公府上下哪裡會不曉得這事兒有多少分量?自然是一切都取府中最好的來給還遠在雲州的大姑娘布置妥當來,不敢有一絲怠慢。
雖說是三等公,可葛家茂發現自己也窮得很,國君給的賞賜隻有五百金,若不是臨走前家裡貼心的小棉襖給了他一萬兩,他都要沒錢給女兒裝修院子了!
***
再說回雲州,如今被封為縣主的葛歌深感責任重大,又知自己如今能為國都做的便是繼續坐實她“民眾教育女子之典範”這一名頭。
思前想後,葛歌覺著自己如今能做的第一個就是擴大糧食生產的規模。
如今加上禦賜的五百畝良田,葛歌名下已有八百畝良田在手,而村裡人如今大都無地可種,趁著如今還不到春耕的日子,葛歌特意尋了得空的一日,再次召開村民大會。
“今兒個叫大家夥兒來是為著田地一事。”葛家西廂房原先的那學堂課室如今已改成小禮堂式的會議室,葛歌一人坐在所有村民對麵,也不繞彎子,直奔田地買賣主題:“村外最近的這片良田,按四兩銀子一畝,每戶限購十畝;村裡可做宅基地的空地按一兩五錢銀子一畝,每戶限購兩畝。”
如今外頭市麵上流通的上等良田均價在六兩往上一畝,小裡正家的良田還是難得一見的上上等良田,賣四兩一畝真的是超級良心價了!是以眾村民才聽完,就爭先恐後地舉手就要買地。
這一年裡跟著小裡正做事,那哪家沒攢下些家底兒的?有沒攢下那麼多銀子的也著急問話,想能不能跟他們家住的宅子那般分期還款?
大致聽了村民訴求的葛歌抬手示意眾人坐回原位,安靜聽她講完:“我也曉得如今大家手裡沒多少銀子,可以分期付款,簽訂好契約文書即可,但有一點,這地是我低價賣給大家夥兒的,若有那轉手高價倒賣叫我曉得的,日後村裡有啥可都沒這些人的份兒了。”
“小裡正放心,這般好的地咱們可得留著傳給孩子們呢!”
“沒錯兒,我還嫌十畝不夠,哪裡舍得賣出去!”
眾人個個笑嗬嗬地應聲,還想叫小裡正拿多些地來出手呢!
葛歌見眾人沒意見,便指了指分坐兩旁的王小茹、文若蘭二人說到:“需要買地的先登記好要多少畝,登記好了明日我便打發人去衙門換回紅契。”
今日來開會的就村裡原有的二十四戶加上文、李、何三位先生的家眷代表,統共二十七戶人家。
李、何兩家家眷初來乍到,見眾人又激動又歡喜卻還十分守規矩地排隊等登記,一時間兩家也拿不準主意,便尋到站在一旁看村裡人登記的葛歌小聲說到:“縣主,我們能不能先回去與家裡人商議一番,再做決定?”
“自然可以,二位師母可回去與先生商議,明早之前把決定告訴我便成。”葛歌含笑點頭,又與二人說到:“如今您兩家的房子還在蓋,不過宅基地也可以再選一塊,與這不衝突的。”
“是,多謝縣主。”李、何兩家家眷行禮道謝後,便退了出去。
村民們雖覺著如今家裡的房子夠住,可秉承著小裡正願意拿出來賣給他們就是有好處給他們的原則,除已離開的李、何兩家外,所有人家全都選擇了“良田十畝+宅基地二畝”的最高配置。
反正小裡正說了可以分期付款,怕啥?
“若蘭,你們家這也要了十畝地,你要種地啊?”登記完成的王小茹看見文若蘭登記完最後一個還在寫什麼,湊過去一瞧見她竟是把自家的名字也登記上去,不由得有些好奇,又為她操心:“你跟寧嬸兒身子弱都乾不了活,你哥又得教書,這還咋種地?”
寫完最後一個字才停筆的文若蘭笑吟吟地應道:“我又沒說自己種,不能賣,我可以租給村裡人種呀!這般好的便宜不占,那我不成大傻子了?”
在村裡住了大半年,文若蘭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嬌美柔弱的小娘子,如今不時竟也會說出這有些直白粗俗的話,逗得王小茹哈哈直樂。
葛歌將二人吹乾交過來的名單看完才收起來,麵上也帶了淡淡笑意,道:“賃出去一年的租子想來也夠你們一家三口吃,亦或者雇倆長工專門種地,都是不錯的選擇。”
“我也是這麼想的!”文若蘭來華新村後大多時候都是跟在葛家裡,加上本就是經商人家出身的閨女兒,頭腦自然不差,葛歌說的也正是她想的。如今娘與哥哥都覺著在村裡很好,正好有這個機會能讓他們真的紮根華新村,咋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