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年沒有想到英明神武的英國公也會有心情不佳的時候,他很心疼,幾乎是想也沒有想,點頭,“我和你一起吃飯。”
“……”
祁淮反倒愕然,難免又低頭看他一眼,給送禮物不肯要,隨便扯了一段,反倒相信了?倒叫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未免也太過好騙?
祁知年將書筐背到身後,走到他麵前:“走吧,我們去吃飯。”
祁淮試圖接過他身後的書筐,祁知年往後一躲:“我自己能背的。”
祁淮也不強求,牽起韁繩,拉著馬,說道:“我常年不在京都,如今時興什麼都不知道,你挑個地方。”
祁知年想了想,京都頂好的那幾家酒樓他都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能和祁淮一起去,否則被認出來,是要出事的,他伸手指向巷外:“那裡有家麵館好吃的。”
“好。”
祁知年便在前麵帶路,祁淮悠然自得地牽著馬跟在他身後,覺得這件事可比在大街上被百姓圍觀有趣多了。
祁知年卻是想著,既然沒有認出來,那也好,免得雙方尷尬。
接下來這頓飯,就會是他和祁淮這輩子唯一一頓也是最後一頓飯,他也會珍惜的,更會永遠記在心裡。
麵館很近,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兩人就走到門前。
麵館很小,老板瞧見祁淮這般人品,倒是唬了一跳,殷勤上前來打招呼,手腳倒不知道往哪裡放了,幫著祁淮牽馬,又問:“郎君想用些什麼?”
祁淮指祁知年,道:“問他。”
老板看向穿得破破爛爛的祁知年,暗自咋舌,心道這不是新來的寫春聯的那小子麼,哪裡抱得這麼大的大腿兒了?麵上倒不敢顯,覥著笑臉問祁知年:“小郎君要用些什麼?”
祁知年被叫慣了,沒有任何反應,他還記得紀嬤嬤說過,祁淮的口味偏清淡,便道:“兩碗魚湯麵,都臥兩個蛋,多謝。”
“好嘞!”老板立即下去吩咐人做了。
祁知年走向店內的桌子,轉身要坐下,見祁淮還沒有跟過來,便訝異地看去,祁淮這才上前來,在他麵前坐下,說道:“是你生辰,何以來這麼個小麵館?”
祁知年笑:“吃一碗麵,已足夠。”
抿嘴笑出來的笑容,乖乖的,怪好看,甚是賞心悅目,祁淮便也笑了笑。
機會難得,祁知年是想多和祁淮說說話的,卻又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更怕說多露餡,索性低頭玩手指,祁淮坐在對麵,倒是直接這麼看他,祁淮其人從來不知收斂是何意,骨子裡終究是個肆意的世家子弟。
既然是他看中的,焉有不多看看的道理?
眼神越來越直白,祁知年的頭也越來越低,他不知道為什麼祁淮要這樣看他,是不是認出他了啊……
先前期盼祁淮能夠認出自己,這個時候卻又怕祁淮真認出自己,好不容易一起吃碗生辰麵呢。
還好,就在祁知年即將撐不住時,他們的兩碗麵上來了。
祁知年鬆了口氣,將祁淮那碗又往他推了推,要稱呼他,一時之間又不知該如何稱呼,隻道:“你的麵。”
祁淮猜測他不知該如何稱呼自己,大方道:“祁淮。”
“……”祁知年的手頓在碗邊。
“我的名字。”
祁知年抬眼看他,祁淮笑得清清朗朗:“牢牢記住。”
“……”祁知年想說,他不僅是牢牢記住,他已經刻在心底刻了十六年。
他抱住自己的碗,過了片刻,小聲道:“我,不知道我應該叫什麼名字。”
祁淮便知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他確實是家道中落,興許是從前的名字也不好再用,亦是沒有再問。
湯碗滾燙,白煙縈繞,祁淮將一副筷子遞到祁知年麵前。
祁知年回過神,接過筷子,看了眼祁淮的那碗麵,這時才想起另一個問題:“你,吃得慣這樣的麵嗎……”
他可是英國公,恐怕根本吃不來這樣小店裡的東西吧。
祁淮笑笑,其實他待在無名觀的時候也有限,大多數是他的替身在那裡,這些年天南地北地跑,忙碌非常,這樣的麵館又算什麼,有時候在深山老林裡操練,就連饅頭都稀罕。
這些沒必要說出來,祁淮直接用筷子吃起麵。
他吃得很利索,動作卻又很優雅,看得很有食欲,祁知年本來就餓了,見狀也不禁呆呆笑了,埋頭跟著吃起來。
祁知年吃東西很慢,小時候他喝湯時被燙過嗓子,自那之後,但凡他用飯,身邊無人敢說話,更沒人敢催,有天大的事兒也要等他慢慢吃完。
到了如今,這個習慣也難改。
祁淮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兩碗吃儘,他才吃到一半,他有些不好意思,祁淮反倒勸他:“不急,慢些吃。”
祁淮確實不急,急著回家,家裡定有太監等著見禮,他就要順便進宮去見皇帝,沒意思透了,還不如在這裡看小美人。
祁知年也確實急不起來,再想到吃完這麵兩人就要徹底分道揚鑣,更不舍得吃快。
但是再慢,碗就那麼大,終有吃完的時候,碗還是漸漸見了底。
祁知年用筷子戳著光光的碗底,祁淮倒是覺得小孩兒穿得破破爛爛的甚是可憐,想趁著外麵的鋪子還開著好歹給這一眼看中的小孩兒弄身新衣裳換上,他叫來老板:“會賬。”
老板討好著彎腰走來:“二位兩碗麵,一共一百文,多謝惠顧!”
祁淮伸手就要往腰間掏錢袋子,然後他僵住了。
他今日往城裡來時,全身都是英國公的打扮,怎麼可能會帶錢袋呢?
祁知年察覺到他的凝滯,好奇地往他看去,見到他的手摸在腰間,再發現那裡光光的。
祁知年愣了愣,立刻明白了,在從前,他身上也決計不會帶銀子的呀!
要買東西,要麼是身邊的小廝付賬,要麼就是直接記賬,回頭鋪子直接去府上拿銀子就成。
再看祁淮,既有仙人一般的飄逸出塵,又有世家子弟的矜貴雍容,原該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在他身上卻是再圓融不過。
就是這樣的祁淮,這樣的臉上,如今尷尬難掩。
祁知年一時沒能忍住,直接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