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寫春聯時,怕被人認出來,換了不常用的字體,也曾經拜托紀嬤嬤拿給祁淮看。
祁淮見他那害怕自己不要的樣子,不由又帶出笑來,點頭:“好。”
祁知年很高興,滿臉喜意,翻身拿下書筐,拿出折疊的小桌子,直接席地坐在雪地上,仰頭又笑著問:“你有想寫的對子麼?若沒有,便由我來寫,好嗎?”
祁淮本想點頭,心中又生出逗弄他的想法,他挑起嘴角:“我有想寫的。”
祁知年用筆沾上墨汁,連連點頭:“你說!”
“珠聯璧合成佳偶。”
祁知年寫了兩個字,手一頓,怎會是這樣的春聯呢?但他還是一筆一劃認真寫好。
“金玉美滿結良緣。”
“……”祁知年的手指緊緊握住筆,再下不去手。
“怎麼?”
“……沒,沒什麼。”祁知年回過神,大筆揮就,瞬時將一副春聯寫好,安靜道,“稍後就能乾,你等一等。”
“好。”
靜了片刻,祁知年到底是沒忍住,小聲問:“郎君,你是要成親了嗎。”
說實話,兩人這樣的關係,問這樣的問題實在是唐突,祁淮知道這小孩很是有些傻乎乎的,若不是這副春聯的意思再直接不過,他也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想問又不敢問的那個小聲模樣,果然如他想象中有趣、可愛。
祁淮舒心地笑開。
恰好祁知年偷偷抬頭看他,發現他笑得那樣好看,心裡一片冰涼。
看來猜得沒錯,祁淮恐怕真要成親了。
也是,他這樣的身份,年已三十二還不成親,不僅是長公主要著急,宮裡皇帝更著急,想要嫁給他的小娘子那麼多。經過他與娘親的這件事,隻怕皇帝與長公主更想趕緊安排一門極好的婚事給他,好安撫他吧,也好堵住眾人的嘴。
祁知年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是從前還在國公府的時候,他也知道祁淮終究會娶妻,他的身份將會更尷尬。
可還是很難過。
祁淮成親後,會很快有孩子吧,不論是男是女,那可是他的嫡長子,不似從前的他,身份尷尬,也不討人喜歡。這個孩子有祁淮這樣的父親,有一個名門出身的母親,祁淮一定會很喜歡他吧,會教他讀書、寫字,帶他出去玩兒,陪他一起長大,參與他人生的每個重要時刻。
想到這裡,祁知年眼淚差點又要掉下來。
這是他從小到大都在渴望的事。
祁淮開始還在笑,後來發現不對勁,這小孩怎是一副絕望非常的樣子?
正要問他話,“薑小哥——”,不遠處響起個女孩的聲音,祁淮抬眼看去。
一個怯怯生生的小娘子扶牆站在十來步外的地方,祁知年吸了吸鼻子,清醒過來,他迅速爬起,將桌子疊起與紙筆一同放入書筐,又手快地把那副春聯卷好遞給祁淮,有心再說些祝福他將成親的話,卻又實在說不出來。
林秀秀見狀又上前兩步,關切而又擔憂地說:“小哥,你娘和奶奶正在家裡等你呢。”
祁淮再看回祁知年,心中暗挑眉,這孩子姓江?
畢竟薑姓是很古老的姓,除了著姓大族,甚少有人的姓是那個“薑”,彆看過去十多年薑七娘一直住在英國公府,這次母子倆被逐出家門的事也是他在背後使人去揭穿,實際他確實從未將他們母子倆,乃至整個薑家放在眼中。
他更想不到此人竟然就是他曾經的便宜“兒子”。
祁知年沒有再說什麼,將春聯塞到他懷中,扭頭就走,經過林秀秀時,叫上她:“秀秀,我們走吧。”
“哦!”
林秀秀出門去醬油鋪子打醬油,看到祁知年與一陌生男子站在一起,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那樣氣勢的陌生男子呢,她害怕祁知年是惹上麻煩了,儘管有些害怕,還是勇敢地上來。
她猶豫著是否繼續去打醬油,回頭卻見那陌生男子還在原地,雙眼微眯,竟在看她。
她嚇得腿肚子一軟,立馬跟著祁知年跑,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祁淮遠遠看著那一前一後離去的兩道身影,右手拿著韁繩在左手掌心輕輕抽了幾下,暗想,這小娘子倒也難得長得挺水靈,該不會這倆孩子還是什麼青梅竹馬?
再攤開懷中祁知年新寫的春聯,有些失笑,彆是真有人要金玉良緣了。
再看祁知年的身影已經沒入其中一道門,他沒再去關心那個小娘子,轉身牽著馬繼續悠悠地往巷外走去。
那副春聯被他新卷好放到大毛披風中。
再好的金玉良緣,他看中的人,也得給毀了。
風雪迎麵而來,凜冽得很,他卻露出再適意不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