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年卻已經又收了回去。
祁淮往他移了移,隻能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
祁知年仰起頭看過來,再對他笑,祁淮被感染,笑著應聲:“好。”
祁知年就笑得更為高興了,鼻子抽了抽,又驚喜道:“我聞到臘梅的味道!”
“很喜歡臘梅?”
“喜歡啊!我出生的時候,我院裡的臘梅花一起開了呢!”
“溫園深處有梅林,去看看?”
“好啊好啊!”
程渠聞言,直接將馬車往梅林趕去,循著越來越馥鬱的臘梅花香,再往深處馬車便不好行駛,馬車停下,祁知年已經看到窗外錯落有致的臘梅,恨不得立即跳下去,卻也知道回頭先問長輩的意思:“我下去看看,好嗎?”
“好——”
祁淮還未交代完,祁知年已經起身,興奮地直接跳下馬車,由於他跳得用力過猛,毛披風直接被他給掙開落在車轅,他落到地上還趔趄了幾下,歪歪扭扭地竟然還沒給摔著,祁淮剛要叫住他,他已經跑了。
祁淮好笑地撿起落在車上的毛披風提在手上,他跟著下車,再抬頭,哪兒還有人影啊。
早就跑進去了。
待到祁淮也走進梅林,找到他小鹿一樣的身影,不禁想起那夜香雪海。
難怪,那晚會躲在那裡偷看,恐怕也是因為那些臘梅。
“郎君,屬下去叫這裡伺候的姑娘們準備些吃的、玩的來?”
祁淮點頭,拎著披風已經往祁知年走去。
程渠搖頭,嘖嘖稱歎,真是了不得啊!
祁知年正盯著其中一株梅花看得入神,隻覺如果身邊有紙有筆就好了,這株梅花太適合入畫了,很有幾分風骨,祁淮走到他身後,他都沒發現,還是祁淮重新給他披上披風,他才回神,立即側頭看來,伸手要拒絕:“我不冷的,你穿——”
“我更不會冷。”
“可是你身上衣裳是薄的……”
祁淮已經用披風將他裹緊,再拍拍他的頭:“玩兒去吧。”
“……”祁知年覺得自己不能太忘我,可是想到那天事發時還在做的事,麵前的祁淮又過於好說話,不禁又蠢蠢欲動起來,他的眸子變得更亮,問,“你喜歡喝梅花釀嗎?”
“怎麼?”
“我會做!”
“這樣厲害?”祁淮擺出不信的模樣。
祁知年高興笑起來:“是啊!我真的會做的!我跟古書上學的,我親手做過,我還給先生送過幾壇,先生也誇好喝呢!我——對不起……”
祁知年發現自己說得有點多了,好怕祁淮問他先生是哪個,那就要露餡了……
祁淮笑笑,掠過那個問題,而是再問:“當真會?”
“嗯!”祁知年用力點頭。
祁淮便正經點頭:“那你試試,做不出來,今日就把你關在此處。”
祁知年立即忘卻方才的尷尬與不安,歡快地笑出聲,得意地抬抬小下巴:“那你等著看!”
說話間,有侍女過來,帶來吃的、喝的,作畫用的畫架、紙筆皆有,采梅花與雪水的各樣工具也都是齊全的。
祁知年正在興頭上,想到祁淮總算能喝到自己釀的梅花釀了!興奮得很,拿上竹夾與竹籃立即就上了,祁淮示意其他侍女去幫他。
祁知年身上還披著那件過長過大的披風,這時也顧不上弄臟不弄臟,帶著那群侍女很快就沒入梅花林中。
祁淮笑笑,退至不遠處的亭中,自己給自己煮茶喝。
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哪怕臘梅香風不時帶來祁知年的說話聲與笑聲,他也沒有再抬頭,而是邊煮茶邊想事情,想著今日在宮中發生的事。
不多久,程渠又悄悄地過來,立在身邊道:“郎君估算得不錯,那位本來確實打算派人試探你身手的,小六他們剛剛回來了,已經將尾巴掃乾淨,您放心。”
祁淮點頭,臉上隨即才又現出一絲笑容。
卻不再是之前逗弄祁知年的那種適意笑容,而是不屑與輕蔑的。
原本今日他與母親進宮,總該夜裡一同在宣德樓上看過花燈才會出來,提前出宮,卻是因為出了些小意外,或者說,於其他人而言算是大意外吧。
進宮後,母親去後宮,他是成年男子,自然進不得後宮,便去拜見他的好舅舅。皇帝那裡有皇子、王爺與親近大臣在,他過去後,無非就是聽他們吹捧來吹捧去,再由皇帝表演舅甥情深,他早已習慣,也很配合,他演得比皇帝還投入,自己都快信了。
今早還下了場雪,大臣們正說什麼“瑞雪兆豐年”,忽有八百裡加急的信送來。
皇帝生性多疑,信佛又信道,能信的他都信,這是人人都知道的,按理來說,就是有再急的事,為了不觸黴頭,負責信件的官員也總要拖到大年初二再呈上,如這般,急到大過年也要送來的八百裡加急,定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壞事瞞不過,皇帝也沒叫他們退下,拆開信就看了。
結果差點沒把皇帝氣得吐血。
卻原來是西北邊境處叫作臨牧的州城,有遊族趁年關時候城中官員懈怠,直接帶人夜襲臨牧城,翻了城牆潛進城中,到底忌憚天|朝勢大,不敢打打殺殺,卻也是扛著大刀搶了不少吃的用的穿的,偏偏他們也不搶老百姓的,搶的是城中那幾個最大的官,搶了個精光,搶完還分了些給老百姓,甚至攛掇城中百姓跟他們走。
搶完一通,他們大搖大擺地走了,還沒忘記抓了州城裡的十來名官員帶走做俘虜,其中甚至包括一名通判,要朝廷拿糧食與銀兩去換,不換就砍那些官員的腦袋。
臨牧城如今已是鬨翻天了,所有官員人心惶惶。
這是臨牧知州寫信求助來的。
大年初一,剛祭拜過天地與祖宗,這邊還在歌頌明君盛世,那邊就連官員也被人家外族給綁走了,丟臉都丟到天邊去了。皇帝的臉當時就青了,拍起桌子就發起怒來,又說是要發兵,又說是要宰了那些官員的,還說要親征。
就在場的祁淮差點沒笑出聲來。
倒不是幸災樂禍,因為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是他策劃的,有許言在那裡,他知道並不會鬨出大事,他隻是覺得可笑。
親征?先不說這麼一件事就叫嚷著要親征有多荒誕,哪怕有天外族真的打進來,他有親征的膽子嗎?
國有這樣的君主,實在是大不幸!
遇上這樣的事,皇帝自然沒有興趣再過年,當即召人一同議事,祁淮身上沒有官職,很識趣地退了出來,長公主倒是還在後宮跟皇後在一處說話。
一出宮,他就發現有人跟蹤自己,幾下就甩了,本想回府,卻發現恰好到得昨日遇到小家夥的那條巷子的附近。
一時興起,便去敲了他家的門。
得了塊甜甜的糖。
想到這裡,遠處有腳步聲傳來,他抬頭看去,是祁知年跑了過來。
他眼睛亮晶晶的,估計是一直撒著歡兒的緣故,額頭有輕微薄汗,發髻也有點亂,小邋遢的樣兒,竟也怪可愛的,他將大披風牢牢地攏著,倒跟懷裡藏了什麼似的。
祁淮完美地掩藏本來麵目,瞬時露出溫和縱容的笑意。
跑近了,瞧見祁淮麵上的笑容,祁知年笑得更高興,他大步跨過台階跑進亭子裡,看著祁淮,想說話又不敢說的樣子。
祁淮笑,將手中剛煮好的茶遞一盞給他:“累了?剛煮好的茶。”
祁知年走到祁淮麵前,不知是跑的,還是怎麼,臉色也微紅。
他忽地敞開大披風,從懷中小心翼翼拿出一枝梅花,往祁淮麵前一遞:“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