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 春困
夜裡兩人當然沒能趕回城, 隻能先回溫園。
祁知年幾乎哭了一夜,回到家裡便睡著了,睡得很深很沉。
長公主清早起床, 得知祁知年人不見了, 叫人不許說出去,怕泄露祁淮行蹤,且立即將派在祁知年身邊的侍衛叫來問。
侍衛大哥們也很尷尬呀,說到國公爺的馬車在林子裡停到天亮, 他們都說得麵紅耳赤的。
長公主聽得是怒火滔天, 這也太過胡鬨!!
知道人在溫園,長公主抄起雞毛撣子就上了馬車,做出送祁知年回家的模樣就往溫園去。
祁淮正是饜足時,光是看祁知年睡覺, 便能抵不知多少頓飯。
聽得親娘駕到,他到前頭去迎, 長公主叫人下去,人一走, 她轉身就拿起雞毛撣子抽祁淮:“你多大的人了, 還這樣胡鬨!!祁知年才多大點!你忍心的?!”
又罵:“你這樣,萬一把人家孩子折騰壞了, 我哪來的臉跟薑七娘交代!我在薑七娘麵前已經沒有臉了!事到如今我都不知該如何跟她開口!”
祁淮笑嘻嘻的,長公主看著更煩, 抽得更狠:“你是三十多的人了!!怎的如此輕浮!!!”
說到這裡, 長公主又怒:“幸好祁知年是個男的, 沒有生育之苦, 否則如你這般, 光是生孩子便要累死!!”
更露骨的話, 長公主也不好說,她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年輕人的那點子事她也經曆過,小彆勝新婚,她能理解。
可這也不能直接大半夜地就在馬車裡吧!
還折騰那麼久!
“再有,萬一附近有刺客,你身邊也沒個人,你又如何是好!”
“母親請放心,我做事自是瞻前顧後,便是確信無人能傷到他,我才能那般。”
長公主噎住,隻能更憤怒地道:“我看能傷到他的,也就剩你了!”
祁淮終於老臉一紅,低聲道:“再不會有下次.”
“說得比唱的好聽!眾所周知,男人的話最不可信!”
“咳咳。”
長公主抽不動了,祁淮立馬討好上前,扶著她坐下,長公主怒拍桌麵:“小八那裡還有個賜婚,你也仔細著些,想辦法將這些事情辦妥,過幾個月你們倆的事早日定下來,親近的人家,咱們也在家裡擺幾桌酒。”
祁淮也很感慨,說實在的,父母能做到他母親這般,也已是極致。
他鄭重地作個揖:“母親您放心,我心裡都有數,斷不會欺負他,虧待他——”
長公主拿起個桔子砸他:“這話你留著去跟薑七娘說!我看你哪來的臉來同她說!”
祁淮接住桔子,也在訕笑,確實尷尬。
到時候還是得她拉下臉去說,長公主再氣:“作孽喲,生了你這麼個兒子!”
祁淮笑,上前幫她拍了拍背順順氣:“母親若是生氣,打我便是。”
“滾滾滾!”長公主簡直不想多看一眼自家這個討債的親兒子。
長公主氣歸氣,到底是等到祁知年醒了,她才離開。
走前,她去看了祁知年,祁知年這一覺睡得極為香甜,醒來後已是傍晚,房中點了燈,興許是因為前幾天都沒好好睡,太過缺覺,即便這回睡得香甜,他身上有些懶懶的,不想起床,就靠在床上正在喝小頌給他兌的甜水。
長公主便是這時進來的。
長公主以前可是把祁知年當孫子待的,如今換作兒媳婦,也沒兩樣,進祁知年的臥房倒也不算什麼,且她是真的有些擔憂祁知年。
祁知年長得瘦,這幾天又睡得不好,被那樣折騰,她屬實有些不忍。
祁知年見長公主進來,才是真的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起身,又想起自己身上隻穿了寢衣,不太端正。
長公主走到床前,按住他:“坐下吧。”又叫小頌先出去。
臥房裡就他們仨。
長公主嚴肅道:“這裡就我們三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祁知年便有些緊張,不知長公主這是要說什麼?這樣嚴肅,他下意識地瞄向祁淮,見他還站著,便道:“你坐啊……”
“讓他站著!”長公主更嚴肅地命令。
祁知年也不由坐直,不敢再動。
“你們倆的事不能再拖,待到京中穩定下來,你娘那裡,由我負責去說。”
“……”祁知年沒想到是這件事,而且長公主還願意去他娘跟前說項,他感動得、感激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長公主。
長公主最受不了他這雙眼睛,再硬的心腸也要看軟。
長公主避開視線,再道:“這是其一,接下來說第二件事。”
“哦哦!”祁知年認真傾聽。
“你也是十八歲的人了,要知道愛惜自己,不能什麼都聽他胡鬨!”
“……”祁知年麵露茫然。
長公主氣急,這個倒好,就是個傻的!這樣的事情她又如何直白地說出口?!
她最後隻好憋出一句:“往後不許再在林子裡胡鬨!”
說罷,長公主也臊得起身就打算走,走到一半,又把手中始終拿著的雞毛撣子遞給祁知年,眼中含光:“他若再胡攪蠻纏,用這個揍他!”
“……”
長公主這次是真的走了。
祁知年看著雞毛撣子在發呆,祁淮正要上前跟孩子說說話,怕嚇著他,祁知年也終於回過神,他不可置信地問祁淮:“為什麼長公主會知道我們倆在林子裡,在馬車裡——”
祁淮在床邊坐下,笑著問他:“知道我們什麼?”
祁知年憋了氣,臉頰都鼓起來,瞪著祁淮好半晌,說不出話。
他想起長公主給的雞毛撣子,立即就往祁淮手臂上抽:“都怪你!!”
“我這真是娘揍完了媳婦兒揍,我在家裡是一點子的地位也沒有。”
祁知年臉色更紅,繼續抽他:“你、你不要這麼說!!”
“不好意思?昨夜可是叫了許多聲‘夫君’的。”
“啊啊啊啊啊——”祁知年要崩潰了,他到底還是麵皮太薄,扔了雞毛撣子捂住耳朵不要再聽。
祁淮笑著將他摟到懷裡,低聲問他:“睡得好不好?”
“……嗯。”
祁淮捏捏他睡得軟軟暖暖的耳垂,又問他:“為何這幾天夜裡都不睡?彆拿看書那套哄我,可是擔憂如何跟你娘開口的事兒?”
“有一點點吧……”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祁知年的嘴噘了噘,拒絕回答。
祁淮道:“我來猜猜,是不是聽我娘與林姑姑說什麼孩子的事兒?”
祁知年驚訝地抬頭,滿眼“這你都知道”的震驚。
祁淮笑出聲:“他雖是我替身,功夫也是實打實地練出來的,不至於發現不了你,也不至於聽不到我娘的話。”
祁知年往他懷中埋了埋,小聲道:“若沒有我,你應該已經娶妻生子,長公主也不會為此憂傷。”
“若沒有你,我殺了皇帝後便會徹底歸隱。”
“啊……”
“所以不要胡思亂想,我很不喜孩童,鬨騰得很,至於娶妻,若無你,世上也就絕不可能再有我妻。”祁淮說著,將他的下巴挑起,低頭親親他微微噘起的嘴巴,輕聲道,“我會當麵與你娘說清楚,你隻要等我娶你就好,好不好?什麼也彆擔心。”
“我也想娶你來著,才不要嫁。”祁知年傲嬌。
祁淮笑出聲:“那到底是誰昨晚叫我‘夫君’。”
“你逼我的!”
“真的嗎?”祁淮認真看他,祁知年又被看得有些暈乎起來。
祁淮再親親他,蠱惑道:“再叫聲我聽聽。”
“不要。”
“我很想聽。”
聲音低低的,柔柔的,掃在耳垂上,祁知年的身子微抖,到底還是埋到他懷中,小聲又叫了句:“夫君……”
祁淮低聲笑,笑中都是滿足與甜蜜。
那天之後,祁淮照舊在外神龍見首不見尾,長公主府內,也還是那位“祁淮”在坐陣,太子忙著更換老皇帝留下來的班底,還有處置他的兄弟們,倒也沒有閒工夫管旁的事,更不可能在此時提從前祁知年與八公主的那道賜婚旨意。
隻是對於趙初瑾,太子有些猶豫。
他是恨不得趕緊把趙初瑾打發到封地上,卻也已發現趙初瑾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封地上還有個金礦,這次拱他上位,還得了個“純臣”的好名聲。
這若是打發走了,才是真的放虎歸山。
他也隻好先任由趙初瑾在京裡待著。
好在趙初瑾這一向也乖覺得很,據說那天胡鬨把腰弄壞後,便一直窩在府裡養傷。
這多少叫太子放心不少。
祁知年這邊心思放下後,便立即去瞧薑七娘。
薑七娘精神卻很是不濟,麵對祁知年,她也在極力掩飾,笑道:“你也知道的,我每年到這個時候身子總有些弱,再過些時候就好了。”
這倒是確實,且有黃連定時來給她把脈,祁知年並沒有非常擔心。
他寬慰道:“開春天暖後,就好啦。”
“是。”薑七娘笑著點頭,又道,“你早些回吧,免得過了病氣,讀書也要注意身子,沒事就多去看看長公主。”
薑七娘怕啊。
她不知道趙初瑾那天為何要去廟裡看她,想必也是為了確定她的身份!
她更不知道趙初瑾是否會對祁知年不利,他們也隻能依靠長公主,就連太子登基,也還是尊重這位姑姑,若是到時真出了事情,長公主好歹還能護住祁知年。
祁知年不知道薑七娘的心思,他點頭:“娘您放心好啦,我會常去長公主府的。您也彆說什麼過了病氣的話,我向來很少生病,不會過的。”
薑七娘笑著點頭,還是虛弱道:“待到天兒暖了再說,這些天你先彆來,聽娘的。”
她是怕自己哪天忍不住,要告訴祁知年真相。
到時候祁知年又該如何自處?
她這輩子已經活得夠迷糊了,不想再讓祁知年麵對那樣的場麵。
祁知年理解薑七娘是為他好,又見他來了兩次,兩次薑七娘都躺在床上,撐著跟他說話,反而是他打擾到娘親養病。
他點頭應下,想著以後就偷偷地來。
豈料那天回家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應了薑七娘的話,祁知年倒像是當真過了病氣。
也不是頭疼發熱,就是渾身懶懶散散,眼皮子總是睜不開,無時無刻地想睡覺。
紀嬤嬤他們大驚小怪的,還要去叫禦醫來看,被祁知年阻止:“嬤嬤彆,太子尚未行登基禮,宮中那樣亂,彆這時遞上把柄,累得長公主與祁淮被人說。”
“那您這身體——”
“沒事的,春困嘛,也就是困了點兒,興許是因為前陣子在外麵太累了吧,缺覺。”
紀嬤嬤再試試他額頭,確實沒有發燒,再觀察幾天,見他除了嗜睡,的確沒有其他問題,她們才逐漸放下心來,認為這果然是春困的原因。
大約一個月後,天越來越暖,祁知年嗜睡的毛病還是沒有改善。
雖說祁知年看起來麵色紅潤,也沒有突然變瘦,無論如何都不像是生病的模樣,可哪怕就是坐那兒看書都能看睡著,實在是叫人有些瘮得慌。
紀嬤嬤又商量:“若是不想太高調,叫小黃大夫來瞧瞧啊。”
春園的八角亭中,祁知年看書的時候又直接看睡著了,此時一覺剛醒來,正挨在美人靠上,身上蓋了薄薄的毯子,拿著碗新煮的糖水喝,喝了半碗,他道:“現在鋪子裡生意越來越好,黃大哥太忙了,我這裡也不算是什麼,吃好喝好的,不過就是困了些嘛。”
紀嬤嬤不答應,祁知年最後隻好道:“那過幾日叫人請他來看看好了,他這幾天去城外給人治病去了。”
紀嬤嬤這才算是答應。
她站著,見祁知年慢慢將一碗糖水喝完,還有些意猶未儘的樣子。
便又從石桌上拿來新做的芙蓉糕,遞到祁知年麵前:“吃幾塊,離晚膳還有些時候呢。”
祁知年笑著點頭,從盤中拿了糕慢慢吃,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是三塊下了肚,紀嬤嬤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呆。
這位小郎君可是她打小看著長大的,祁知年自小就很克製,吃東西從來都是七分飽,這樣的糕點,若非實在太餓,他從來吃個一兩塊意思意思就罷。
再看祁知年已經第四塊下肚,而這個月,幾乎都是如此,祁知年的胃口變得極好。
紀嬤嬤看著看著,心裡莫名其妙地想,這可真像女子懷了孩子。
當初長公主懷國公爺時,便是如此,突然愛吃,也嗜睡。
想到這裡,紀嬤嬤又哂笑,小郎君是男子呀,不作數的。
祁知年瞧見她的神情,不好意思地笑道:“嬤嬤,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呀?也不知道為什麼,近來總是很餓,總是吃不飽。”
紀嬤嬤笑道:“能吃是福,春天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您是在長身體呢。”
祁知年也是這麼想的,笑著點頭:“若是能再長高一些,就好啦。”
“您這樣剛剛好呢,再高些就是莽漢了喲。”
祁知年笑出聲,反問:“祁淮那樣的嘛?”
紀嬤嬤與眾人都是一愣。
祁知年怕嚇到她們,立即又開玩笑道:“恐怕天底下也沒有幾個他那樣好看的莽漢吧?”
大家這才又齊齊笑起來,笑得亭邊的花瓣也在簌簌落,此間正是春日午後最美好的時候。
這裡正說到祁淮,山坡下便有人跑來,歡喜道:“小郎君,國公爺來啦!”
祁知年立即坐直:“真的嗎?”
“是!馬上就到了!”
儘管大家都不知道長公主府裡的那個祁淮是替身,但祁淮一個月沒來是事實,大家都很高興,見祁知年要起來,紀嬤嬤又將他按回去:“您這剛睡醒,還是躺著,冒冒失失地吹了風,才是真要生病呢,春天啊,就是要捂。”
祁知年當然不樂意,還要起身,祁淮已經三步並一步地走上來。
祁知年的眼睛亮起來,還要往起爬,紀嬤嬤都快要按不住,祁淮大步走進亭中,彎腰按住他:“坐著。”
祁知年仰起頭來朝他傻笑。
祁淮也已經笑出聲,手揮了揮:“都退下吧。”
眾人稱是,紀嬤嬤是最後一個走的,下意識地回頭,恰好看到他們國公爺就連坐下都來不及,便已被小郎君環住脖頸,祁淮吻住他。
紀嬤嬤打了個激靈,轉身趕緊走了。
能在這個園子裡伺候的,都是對他們倆再忠心不過的,祁淮還真沒有太隱藏,除了特彆笨的,該知道的,其實都已知道。
紀嬤嬤原還擔心過的,尤其那天長公主都親自過來了。
後來發現也沒啥,她這顆心才放下去,她其實還是最擔心小郎君。
此時見他們國公爺這猴急的樣子……
呃,這個詞語或許與他們英明神武的國公爺實在不相符,但也是最確切的形容。
那可是她奶大的冷情冷肺的主子啊,這麼迫不及待地上口就親,她想,她也確實能夠放心了。
紀嬤嬤笑眯眯地走出涼亭。
祁淮親著祁知年,在他身邊坐下,親吻間問他:“想我沒有。”
祁知年壓根來不及說話,一味地親他吻他,隻想讓自己嵌進他懷中,這樣,兩人就再也不用分開哪怕一息。
祁淮將祁知年裹裹好,抱在腿上,再親親他的嘴巴,仔細打量他,滿意笑道:“這些日子養得真不錯。”再伸手撓撓他的臉,“下巴上終於有了肉。”
祁知年便很驕傲地說:“春天來了,最近身上總是懶懶的,睡不夠,我每天吃很多,紀嬤嬤說我是在長身體呢!”
“是。”祁淮喜愛地再去啄吻他,“紀嬤嬤該賞。”
祁淮的氣息拂在他的麵上,有些癢,祁知年笑著直躲閃。
祁淮愈要去吻他:“這麼多天不見,不讓我親,嗯?”
“就不給你親……”祁知年躲著,還想要從他懷中出來,卻被祁淮緊緊圈住,反手將之壓在美人靠上,傾身上前便是深吻,祁知年再也躲不掉。
他笑著,手臂攀住祁淮,與之靜靜地享受這個甜膩而又綿綿的吻。
小山坡下,幾十步開外的地方,薑七娘渾身都在哆嗦,臉色煞白,若不是範嬤嬤緊緊扶住她,她早已跌倒在地。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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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 結果
便是如此, 哪怕有範嬤嬤在後扶著,薑七娘也連連後退,險些軟倒在地。
範嬤嬤也被嚇得不輕, 直到薑七娘已經開始喘氣, 她才回過神站穩了,堅決扶牢薑七娘。
薑七娘仰躺在範嬤嬤懷中,往上看去,將那小涼亭中兩人的身影看得更為清楚, 隻是畢竟隔得太遠, 她實在瞧不清楚兩人麵上的樣子,隻能看到祁淮將祁知年壓在身下親。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終是沒有忍得住,一口氣堵在心口, 直接昏倒在範嬤嬤懷中。
薑七娘今日之所以過來,是她身子終於好了許多, 又有李夫人上門看她,提到近來京中依舊有不少人在傳趙初瑾是先帝親兒子的事兒, 她們當然不敢妄議朝政, 但這話,就連薑七娘都聽得懂。
不論是誰在背後使勁兒, 趙初瑾必定還是太子眼中釘。
李夫人與丈夫都是善於交際的人,李夫人便湊在薑七娘耳旁說八卦:“據說啊, 太子殿下要趕安郡王回封地呢, 估計就是這陣兒了吧!”
薑七娘一聽這消息, 倒是振奮不少, 走了好啊!
走了她就再也不用擔心!
李夫人走後, 她急於想要見到祁知年, 最好是今天就將祁知年接到她那裡住幾天,直到趙初瑾徹底離開京都再讓他回去。
她也知道祁淮不在京中,這才敢過來。
她是祁知年的親娘,又有誰敢攔她、怠慢她。
她便順順利利地跟範嬤嬤進來了。
祁知年待著的亭子,是家中最高的地方,紀嬤嬤怕有人來打擾,早就將人驅走,是以這一路走來,她們倆才沒有碰到任何人。
薑七娘就這麼昏了過去,範嬤嬤是叫天天不靈,況且她也不敢叫啊!
正是慌忙時,眼前一晃,便出現一名身著黑衣的侍衛,看得紀嬤嬤一愣愣的。
那名侍衛沉聲道:“嬤嬤,背上娘子隨我來!”
“……”範嬤嬤回過神,她是知道國公爺本事的,能這麼出現的,肯定是他的侍衛,已是如此境況,還是安置薑七娘要緊,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
她話不多說,背上薑七娘就趕緊跟他走,直接從溫園的側門離開,那裡已經有馬車等著,上車後,侍衛就將馬車趕走,又速速把她們送回家,剛到家大夫就已上門,隨後便是一通忙碌。
溫園的八角亭中,祁知年還完全不知,他被祁淮抱在懷中,閉著眼,曬著太陽,隻覺得好舒服,人生尤為美好。
祁淮的手摟住他,輕撫他的後背,與他道:“我恐怕要離京一個多月。”
“……”祁知年睜開眼,噘嘴,“又要走啊……”
祁淮親親他噘起的嘴巴,抱歉道:“爭取今年就把所有事情了結,往後天天陪你,好不好?”
“哼。”祁知年撇開臉,不讓親。
祁淮將他的臉掰回來:“這次說話算話。”
祁知年當然不會生他的氣,見他這樣哄自己,又挨到他懷中,將他的手抱在自己懷中,問:“那這次是要去做什麼呀。”
“送趙初瑾去封地。”
“嗯?!”祁知年驚訝地坐起身,“他要走了?這一個月他都沒來找過我,我還覺得奇怪呢,又無人可問,我又不敢派人去問,怕被太子發現。”
“近來京中又有他是先帝兒子的傳聞——”
祁知年不客氣打斷他的話:“什麼嘛,這分明就是你們倆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就怕沒人知道。”
祁淮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對他笑。
“又是賊喊捉賊哦。”
“我們年寶兒真聰明。”祁淮在他額頭“啪嗒”一口。
倒叫祁知年又紅了臉,小聲道:“這也是第一次這樣叫我呢。”
“喜歡嗎?”
“……怎樣都喜歡的呀。”
祁知年當然軟成了小年糕,祁淮伸手捏捏他長了些肉的臉,指尖細膩,心中更是服服帖帖的。
果然隻要祁知年在懷中,一切就都好了。
祁淮繼續說正事:“總之,太子一定會趕趙初瑾去封地,但他不放心讓趙初瑾一個人回,這個時候我就派上用場了。”
祁知年不高興:“若不是這事兒就是你們倆謀劃的,太子豈不是欺人太甚?什麼不好的事,都叫你來乾,我不喜歡他。”
其實祁知年這話偏得很,實際上,作為即將上任的新帝,太子的話又有誰能不聽?
隻有祁知年覺得祁淮受委屈。
祁淮明白他的意思,托住他往懷中帶了帶,兩人麵對麵,抱得更緊。
沉默了許久,祁知年才又道:“那你要早去早回啊,你們離開前,我還能再見王爺一麵麼?唉,他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
“很快。”
既然祁淮說太子當不了太久的皇帝,祁知年是很相信的,聽了這話,他就更放心了,他點點頭:“總之還是要一路小心些!”
“好。”
抱在一處說了會兒話,祁知年又不覺睡著,祁淮看著懷中睡得香甜的他,哭笑不得,看來嗜睡這事兒確實半點不假。
他倒也不認為祁知年是生病,畢竟氣色太好。
但他也想著,是得叫人來看看,想來想去,還是黃連最適合。
最近宮中太危險,他不可能讓禦醫來,其他大夫都還不如黃連。
他抱起祁知年走出八角亭,送他回去睡覺,到了臥房,將祁知年安置好,從紀嬤嬤那裡得知,祁知年也和他是一個想法,待到黃連回來就來給他把脈。
祁淮點頭,又道:“嬤嬤,我興許明日便要出門,黃連看過後,不論是什麼情況,都給我去封信。”
“國公爺放心。”
“我去趟宮中,過一個時辰叫他起來吃飯,若是起不來,就將小桌支在床上,飯不能不吃,少一頓都不成。”
“國公爺您放心吧,咱們都知道的。”
“嗯。”當著紀嬤嬤的麵,祁淮又彎腰俯身,愛憐地親了親祁知年的臉,將他的被子又掖了掖,才轉身離開。
紀嬤嬤一把年紀了,看得都不覺臉紅,心道,這冷情的人愛起人來,真是不得了!
她一個老太婆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呢!
結果等祁淮從溫園的大門出來,程渠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告訴他一個五雷轟頂的事情。
祁淮聽後沉默許久。
程渠低聲道:“目前,薑娘子還在昏迷中,大夫說這大事確實沒有……但薑娘子的身子,您也知道的,估計就要昏昏沉沉好一陣子,養上許久才能好……”
祁淮抬起手,難得抹了把臉。
這叫百密終有一疏,還偏偏是這麼個時候。
他深吸口氣,說道:“去給母親帶個話,我稍後去見她,有事情與她商議,薑七娘那裡,你們好好照料著,暫時彆讓你們小郎君知道。”
“是。”
祁淮先進宮,太子能力有限,坐上那個位子,這才一個多月,已經很是吃力。
但這是他辛辛苦苦奪得的位子,再焦頭爛額,也定要牢牢把住。
如祁淮與趙初瑾預料的那般,近來京中傳聞再度頻頻,太子果然還是想把趙初瑾趕去封地,他也確實不放心獨自讓趙初瑾回封地,這是祁淮“養好傷”首次進宮,麵對太子,他狀似無意,皺眉道:“表哥想必也知道,近來關於安郡王諸多傳聞一事。”
太子精神一振,正好他也想試試祁淮與趙初瑾交情到底是如何。
他便歎口氣:“皇叔的性子你也知道,倘若他真是皇祖父的親生子,我還真沒有把握。”
祁淮聽了此話冷笑,笑中滿是嘲諷之意。
太子立馬冷靜,祁淮真的是和從前一個模樣!哪怕他已成為皇帝,祁淮還是瞧不起他。
祁淮冷冷道:“安郡王哪怕真是外祖父的親生兒子,這個位子也輪不到他來坐,依我看,表哥還是趕緊趕他回封地才是。”
太子回過神,祁淮這話他倒是愛聽,他點頭:“我也正是此意啊!隻是趙初瑾此人,太過捉摸不透,我就怕——”
祁淮再笑,依然笑得不可一世:“你若是不放心,不如由我來送他回封地。”
太子眼睛一亮,他其實早就這麼想的,就怕祁淮不答應!
便是心中對祁淮惱火,他也確實指望著祁淮,這種事還隻能祁淮來,他自是立即點頭,少不得堆起笑臉對祁淮一通感謝,待到與祁淮商議好一切,祁淮離開,他才慢慢回過味。
他為何又不自覺地對祁淮卑躬屈膝……
他甚至想到,若是能趁這次兩人離京,在路上一舉將祁淮弄死……
他心中想到祁淮死去的慘樣,血液就不自覺地沸騰。
但他又迅速抓起一塊玉質的麒麟,用玉的冰涼去澆滅心中的火。
祁淮不能殺,起碼現在不能殺,他還沒有行登基禮,變故太多,他仍然需要靠祁淮與長公主的支持。
他深吸口氣,對自己道,再忍一忍,忍一忍。
祁淮離開後,太子坐在陰影處還在想日後怎麼整治祁淮,外頭悄悄走進個人,立在他身邊。
太子回過神,見到來人,立即問道:“汪順找著了?!”
“……不曾。”
太子再吸口氣,口中吐出“廢物”二字。
汪順至今都找不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樣絕不正常!
汪順一日找不著,他就無法徹底放下心來,總覺得有什麼野獸在暗中蹲著窺視他。
祁淮自宮中離開後,匆匆回到長公主府。
長公主也正等著他呢,見他回來,便道:“什麼事兒,急成這樣?還叫人提前回來通知我。”
祁淮屏退左右,把下午的事兒告訴長公主。
長公主本還在喝茶,一聽這事兒,茶盞清脆地落回茶盞中,蕩起熱茶,差點沒燙著,長公主“嘶”了聲火速放開,祁淮立即上前來拿走她手中的茶盞。
長公主下意識地就要拿起雞毛撣子打他,又想起雞毛撣子已經送給祁知年。
她氣得隻好用手拍他肩膀:“你乾的好事兒!叫你小心著!你叫我如何去跟人家薑七娘說!我臉還要不要了?!”
祁淮也訕訕的,誰能想到從來不來的薑七娘會突然出現……
“若非我要送趙初瑾走,我定會上門負荊請罪,隻如今……”
長公主啐他一口:“呸!便是你不出遠門兒,我也不會就這麼讓你上門,你是要嚇死薑七娘啊!她是個什麼膽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咳咳。”
長公主擰眉思索一番,決定道:“你離開一陣子也好,明兒我便去瞧薑七娘,待她醒來,我慢慢將這事情說與她知道,她心軟,我多說幾回,她總會知道你的心意,待到你回來,你再上門給薑七娘請罪!”
說到這裡,長公主更氣,再拍他幾下:“你是怎麼弄成這個樣子的!!這才一兩年,咱們就要這樣趕著上門討好人家,還怕人家不答應!”
祁淮乾笑。
長公主歎氣:“罷了,總要有這麼一天的!”她又叮囑,“你把這事兒也與祁知年說一說,彆瞞著人家孩子。”
“我省的,我這就去,明兒我從他那裡出發,這一切就拜托母親了。”
祁淮說完,行了個禮。
“快滾快滾。”長公主心煩意亂地趕他走。
太子的旨意想必已經送到趙初瑾府上,祁淮抓緊時間再去溫園。
祁知年還在睡,祁淮不由皺眉,輕聲問紀嬤嬤:“吃了晚膳沒?”
“吃了吃了,吃得還不少呢。”
有胃口吃飯就說明沒事兒,祁淮鬆了口氣,上前去輕輕拍醒祁知年,祁知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到是他,便朝他笑:“你來啦。”
說著,他便要起身,先被祁淮抱住摟到懷裡。
祁知年信賴地倚在他懷中,眼皮子黏著一般,壓根睜不開,睡得如此香甜,祁淮實在不忍心就這麼把這件事兒說給他聽。
抱著他坐了有小半個時辰,祁淮到底隻是親親他的眉心,低聲告訴他:“我去安郡王那裡,明日一早便要直接出門,你在家乖乖的。”
祁知年掙紮著睜開眼,戀戀地看著他:“你要給我寫信呀。”
祁淮笑著點頭:“每日都寫,好不好?”
祁知年翹起嘴角,又道:“你跟紀嬤嬤說,有我送給王爺的禮物,叫她拿給你,你代我送給王爺,就說我很想念他。”
“好,你放心,往後少不得要常見麵的。”
“嗯嗯。”
祁淮說的話,他當然很放心啦。
祁知年實在太困了,腦袋似糨糊,祁淮不忍心拉著他說話,將他哄睡著後,把他放回被窩,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他本想寫信將薑七娘的事情告訴祁知年,又怕光是信反倒叫祁知年更擔心。
他後來還是寫了封信,卻是先給長公主,請她在薑七娘醒來後,再將信給祁知年,也請長公主多勸勸他,隻盼著祁知年能晚知道一點。
祁知年這些天嗜睡成這般,估計這幾天也沒空去薑七娘那裡。
做好這些事,祁淮才去找趙初瑾。
趙初瑾收到祁知年的禮物,自也是感慨萬千,但他也知道,他將來總要回來的,換了人做皇帝,他也打算正式脫離皇室,往後再也不當什麼王爺,也就不必留在封地,他也能在京都照看祁知年。
他伸手指祁淮:“小子,你爹我還會回來的!我告訴你,祁知年的事兒,沒完!”
祁淮哭笑不得,他現在真的是前後夾擊。
前有親爹威脅,後有親娘昏迷不醒,前途未卜啊!
他也無意與趙初瑾攀扯這些,隻道:“天亮後就趕緊走吧,我也好早去早回,早點把事兒弄完,你明年也早點回來。”
“說得也是。”
天亮後,他們倆便浩浩蕩蕩地出了城。
按理來說,趙初瑾還該進宮拜彆太子才是,但趙初瑾豈是這種按理出牌之人?
他就怕不能更氣一氣太子。
太子也知道趙初瑾不會特彆來拜彆,但趙初瑾確實沒來,他又是氣得不輕,氣得自己在屋子裡直跺腳,怒罵:這一個兩個的狗東西都不把朕當回事,看朕到時候如何治你們死罪!
離開京都的邊界後,打城裡趕來匹馬,馬上的侍衛跳下馬,附耳到祁淮低聲道:“國公爺,那黃大夫要明日才能回城,您看是不是先請個其他大夫給小郎君瞧瞧?”
祁淮實在是擔心祁知年,他沒想到祁知年已經嗜睡到這種地步。
隻是他不在,他無法信任任何人,他略一思索:“你們便在此處守著,明日黃連一回來,立刻帶他去給小郎君瞧身子,有任何消息立即快馬來告訴我。”
“是!”
次日,黃連風塵仆仆地從外歸來,立即被帶到溫園。
黃連路上還覺得祁淮大驚小怪,這春天到了,嗜睡不是常事兒麼?他甚至懷疑,是因為祁淮過於老流氓,房事過多,太過疲累,才害得祁知年如此嗜睡!
他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畢竟前陣子他剛給祁知年把過脈,身子好得很。
等他見到躺在羅漢床上睡覺的祁知年,他也才覺出不對勁。
若是因房事過多才嗜睡,祁知年臉色總應該憔悴才是,畢竟那種事兒極耗體力。
偏偏祁知年的氣色也太好了,此時春花已是開滿園,窗外有幾枝粉嫩的桃花探頭進來,可那花瓣竟也不如祁知年麵色嬌嫩,或者說也不叫嬌嫩,倒像是夏日裡樹上結的桃子。
當真是白裡透紅,一戳就能流蜜|汁兒的那種。
黃連莫名地想到某種情況。
他前世裡雖是外科大夫,但是上學時,輪值時,什麼活兒沒乾過,又有什麼沒見過。
他再打聽,祁知年近一個月特彆能吃,吃完就睡,睡醒就吃,一向刻苦念書的他,近來就連讀書時也常常能睡過去,再仔細看看,祁知年的下巴也確實出來了。
不會吧……
黃連心生不妙。
“黃大夫,你快瞧瞧我們小郎君這是怎麼了。”紀嬤嬤出聲,打斷他的沉思。
“嬤嬤彆急,我這就來。”黃連坐下,輕輕拿起祁知年的手幫他把脈。
一摸到祁知年的脈象,黃連腦中已經飛了無數次的天,但他麵上強裝鎮定,再換過另一隻手,兩隻都摸過,他慢條斯理地放下。
“如何?”紀嬤嬤問。
黃連鎮定道:“無妨,春困罷了。”
紀嬤嬤知道黃連醫術好,聽他這麼一說,放心地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恰在這時,被圍觀著的祁知年終於慢慢醒來,他迷茫了會兒,撐手起身:“黃大哥,你怎麼來了。”
黃連依舊鎮定:“我帶了賬冊來給你瞧瞧,還有些鋪子裡的事兒想要同你商議。”
紀嬤嬤立即帶人下去,留他們倆在屋裡說話,畢竟要說正事。
她們則是趕緊去給祁知年準備吃的,這些天都是如此,一覺睡醒,祁知年總會很餓,正好她們準備好,黃大夫應當也已說好事,兩人剛好同吃。
待到屋子裡的人都走空了,真的以為黃連是來商議事情的祁知年喝了半盞茶,笑道:“不好意思,近來我春困得厲害,黃大哥你說吧,有什麼事要與我商議?”
黃連這才麵露憂愁,問他:“你就一點兒也沒覺得哪裡不對?”
“啊?”
“你們祖上,可有過什麼與眾不同的祖宗?”
祁知年更是迷茫,訥訥道:“我生父不明,你也知道的,我娘親那裡,外祖父祖上是武將,我娘親外祖的祖上都是讀書人,怎麼了這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算了。”黃連也不知該怎麼說。
“呃,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呀?”祁知年更迷糊。
黃連猶豫了片刻,便決定把這事告訴祁知年。
他與祁淮不同,祁淮是把祁知年既當愛人又當孩子的,隻希望祁知年永遠快樂無憂,恨不得凡事都擋在前麵,不讓祁知年瞧見任何陰暗與愁苦。
黃連卻是將祁知年當做朋友,他又是從另一個平等的世界來的,他認為,這件事理應叫祁知年自己知道真相,再由祁知年自己來做選擇。
想清楚這點,他便道:“我要說一件事,你先拿個帕子把嘴巴堵上。”
“…………”
黃連拿起桌上的一塊乾淨帕子遞給他:“相信我。”
“…………”祁知年過於驚奇,還真的依言用帕子堵住嘴。
“那我要說了。”黃連深吸口氣,看著祁知年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你肚裡懷了孩子。”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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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 親生父親
“唔唔唔?”祁知年張了口, 才想起嘴裡還塞著帕子。
他伸手去扯,扯了三四次都沒能扯出來,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有多麼厲害。
黃連幫他將帕子扯出來, 同情地看他:“彆怕, 有什麼你儘管跟我說。”
“……你,你方才說什麼……”祁知年平息了好幾次呼吸,終於將這句話問出口。
“嗜睡,愛吃, 滑脈, 祁知年,你肚裡有了孩子。”黃連說得很平靜。
以至於祁知年想哄騙自己是聽錯了也難,過了許久,正在黃連打算安慰他時, 他哆嗦著聲音說:“可,可我是男子啊……”
“是以我才問你家祖上有沒有同樣的例子。”黃連知道他害怕, 也能理解,便是他上一世的世界中, 這樣的例子也不多, 他解釋道,“人是很複雜的, 你或許不知,世上還有種人, 他體內有兩套生殖係統, 我這麼說, 你或許無法明白, 你隻需知道, 男子確實也是能懷孩子的。”
儘管黃連這樣說, 祁知年畢竟隻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他哪裡能平靜接受這種事情。
可他也知道,黃連絕不會騙他。
他的手早就握成拳頭,努力半晌,也隻能吐出一句:“我,那我,豈不是成了個怪物……”
聽他話中滿是自嫌,黃連立即道:“話不能如此講,這樣的例子確實少見,卻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你平常心一些。”
祁知年呼吸不平,屢屢想要再開口,又次次閉嘴,他突然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問些什麼。
他腦袋中亂糟糟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想去摸一摸,卻又不敢,他的手懸浮在半空中,一直在顫抖,滿身透露出來的都是迷茫。
黃連歎口氣,倒也能理解祁知年。
他說得輕巧,實際在前世,類似的人也不能做到平靜,更何況是這個年代的祁知年,祁知年才十八歲。
黃連心中也很有些不忍,卻還是得把他想要說的話給說完。
他道:“祁知年,此事不是小事,孩子如今兩個多月,再過陣子,必定瞞不住。”
祁知年聽了這話,嚇得抬頭看他,輕顫著問:“我,我的肚子會如女子那般嗎……”
說到這裡,祁知年的眼中已經泛起水汽。
倒不是覺得女子懷孕這事不堪,也不是覺得大著肚子很難看,而是,他想到自己身為男子,卻也會有這樣的時候,他的眼睛忍不住越來越紅,為了阻止嗚咽聲,他用牙齒咬住手指。
黃連趕緊道:“你體質特殊,肚子倒不一定會似那般大,而且男子懷子與女子終究不同,生子的方式也不同,最好是於八個月時剖腹產子——”
聽到這裡,祁知年更是渾身都在顫。
黃連看著也挺心疼這孩子的,但是接下來的話必須繼續說。
他再道:“若是超過八個月還不取出孩子,於你性命都有影響,所以這件事瞞不住,這件事也根本不能拖,也因此我才單獨跟你說這揇睧件事,這是你自己的事。”
祁知年抬頭,茫然地看他:“我自己的事……”
黃連點頭,他畢竟是前世的思維,見過太多意外懷孕的事兒,孩子的生母有權決定自己的人生,所以他覺得這件事完全應該由祁知年自己做決定。
無奈祁知年真的還太小,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本就過於驚世駭俗,他根本無法理解黃連的話。
黃連隻好再道:“你如果不想要,我會配藥給你,吃了也就沒事兒了,藥絕對安全,趁現在孩子還未成形,對你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太大傷害。”
黃連認為這是最佳解決辦法,他是有信心能在將來幫祁知年剖出孩子的。
但是凡事有意外,與其麵對可能出現的危險,還不如從根源直接就將危險切除。
作為祁知年的朋友,他更希望祁知年平平安安。
祁知年聽了這話,卻是猛地一驚,睜大了眼睛問:“你,你的意思是要吃藥將孩子流了?”
“是。”
祁知年立即哭了,流著眼淚看著黃連說:“不行,雖,雖然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這怎麼行呢……這是個孩子啊……”
“唉。”黃連就知道。
看祁知年這樣,黃連便知道是沒法勸得祁知年打孩子了。
他拍拍祁知年的肩膀:“既然這個方案你不要,那就把他生下來,你就得趕緊把這件事情告訴祁淮。”
祁知年卻又是一驚,低頭哭道:“我不要告訴他。”
“為什麼?”
“我是個怪物。”
“我想他知道這件事,會很高興的。”甚至黃連認為,祁淮說不定也會讚同祁知年把孩子打掉,畢竟祁淮更在乎的是祁知年的安危,所以黃連覺得儘快告訴祁淮比較好。
祁知年卻是哭得直抽抽,口中直道:“反正我不告訴他,我絕對不會告訴他……”
祁知年光是在腦中想想自己有個大肚子的樣子,自己就要被自己給嚇到了,他根本就不敢告訴祁淮,而且祁淮又不喜歡孩子,雖然確實是他們的孩子……可是……
祁知年腦中越來越暈乎,哭得頭昏腦漲的。
他甚至開始討厭起自己來,怎麼就是這樣的身體。
他下意識地就要去打自己的肚子,黃連嚇得趕緊去阻止,祁知年已經想起來,這裡頭還有個小寶寶呢。
他的手又頓住,雙手撫在肚子上,哭得更傷心。
黃連看得隻有更歎氣的,真是可憐了這個孩子,於是他再輕聲建議:“寫信告訴國公爺吧,他剛離開京都一天,還來得及趕回來。”
祁淮看過祁知年,不論最終決定如何,有祁淮的寬慰,祁知年的情緒應該能穩定下來。
“不!!!”祁知年卻嚇得高聲阻止,“不可以!不能寫信告訴他!”他更是抓住黃連的手臂,“黃大哥,誰也不能告訴,一定不要告訴祁淮,我求求你了,我不希望他知道我是個怪物,嗚嗚嗚……”
“唉,我想國公爺不會如你想的這般。”
“不。”祁知年連連搖頭,他已經自己鑽了牛角尖,隻能想到自己的怪物模樣,根本不敢讓任何人知曉,他又道,“總之,誰也不能告訴!包括我娘!”
“你這是何必——”
祁知年哭著抓緊他的手:“拜托你了,黃大哥。”
黃連隻好先點頭,懷孕期間情緒本就很重要,祁知年這顯然是受的刺激太大,還沒回過神來,黃連便打算先幫他調解情緒,叫他能夠平靜喜悅地接受這件事,黃連對自己的醫術很有信心,反正有他在,不會有事。
他也想努力勸動祁知年,既然決定生下孩子,這種事還是得告訴祁淮與長輩。
祁知年小小年紀,實在不適合獨自扛。
想通這些事情,黃連沒有再多說什麼,又給祁知年檢查了一番身體,祁知年已是呆呆的,坐那兒不說話,黃連這番檢查倒也順利。
結果也不錯,祁知年的身子倒是很康健,畢竟這陣子吃得好、睡得好,為免祁知年多想,他提醒道:“你若是想留下這個孩子,心情再不好,也要好好吃、好好睡,否則不光是你自己,對孩子都不利。”
這一點,祁知年倒是知道。
他即便是此時,聽到這句話,眼中也不禁有堅毅一閃而過。
這般,黃連才算是放下點心來。
黃連再道:“你既然不想被人發現,明日開始,我每三日來一趟,給你熬些藥吃,對外便說是尋常補身體的藥。”
“……謝謝你,黃大哥。”祁知年已經不再哭,但是渾身都沒了勁,蔫蔫的好像是淋了雨的落湯雞。
“頂多再過一個月,肯定會顯懷。”黃連再拍他的肩膀,“這一個月你好好想想,到時候肯定再瞞不過去,你終究要告訴他們的。”
“我知道……”
“旁的你也彆多想,我一定會保證你平平安安的,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先把身子養好。”
“好……”
他們也在屋子裡說了很久的話,為免家裡人懷疑,祁知年叫紀嬤嬤進來給黃連倒茶喝。
紀嬤嬤見祁知年這樣子,唬了一跳,立即問:“怎麼了這是?”
祁知年勉強笑笑,黃連歎道:“咱們鋪子裡那個賬房先生,當初還是祁小郎君親自選中的。”
紀嬤嬤有印象,點頭:“我記得!你還特地帶他上門拜見,如何了?”
“他在老家的小兒子,才兩歲多,溺水而亡。”
這倒是實話,黃連這次之所以拖了這麼久,就是因為還陪那賬房先生回了趟家。
“哎喲!”紀嬤嬤聽了也很於心不忍,眼睛也跟著紅了。
而祁知年聽說是小孩子溺水而亡,想到自己肚子裡也有個寶寶,更是悲從中來,眼淚再度往下掉,他很怕,很擔心,甚至不想去想這些事情,想要逃避,但有一件事,他卻是清晰無比,他一定要把這個寶寶生下來,讓寶寶平安快樂地長大。
祁知年哭得傷心,紀嬤嬤給他擦眼淚,勸慰他。
也隻有黃連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更要歎氣。
黃連後來就走了,走前道:“叫祁小郎君彆太難過,過幾日恐怕要降溫,我再來一趟,熬些預防風寒的湯藥吃。”
“多謝黃大夫。”紀嬤嬤感謝著,將人送出園子。
黃連果然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祁知年自是一直憋悶在心中。
祁淮確實每天都給他寫信,信中給他講途中的風景趣事,他看著信的時候忍不住便要笑,笑過又是滿心悵然。
人確實是很奇怪的,他一方麵知道祁淮很愛自己,能夠包容任何模樣的自己。
另一方麵卻又因為太愛祁淮,太怕祁淮會嫌棄自己。
他自己還沒有完全改變心態,也在嫌棄自己,或者說,也不是嫌棄,而是源於對未知的害怕。
男子生子,聞所未聞,他真的太怕了。
怕到他隻想把自己包成一個球,縮在裡麵,不敢叫任何人靠近。
祁知年傷心歸傷心,嗜睡卻已是本能,且他一邊厭惡嫌棄自己,一邊又不舍得傷害肚子裡的小寶寶,再難過也要吃飯,更何況,他即便這樣難受,胃口竟還是那樣好。
這或許也是祁知年如今唯一慶幸的事。
晚上洗澡時,他站在浴桶中,低頭看自己的肚子。
並不明顯,但是仔細去看,確實有一點點的凸起,祁知年有些厭惡,卻又本能地忍不住用手去輕輕地摸了摸。
良久之後,他歎了氣,在浴桶小心翼翼坐下。
幾天過去,祁知年已經逐漸調整好心態。
都說為母則剛,為父同樣如此。
哪怕是為了肚子裡的小寶寶,祁知年也不想再這樣膽顫心驚下去。
小寶寶一定要生下來。
但是他不想讓祁淮看到自己怪物的樣子,暫時他也隻想瞞住所有人,黃連說至多隻能再瞞一個月,他懷相比較好,目前也幾乎不嘔吐,隻是到一個月後,便是滿了整三個月,到時候便說不準。
有什麼辦法能瞞住所有人,到沒有人看到的地方獨自住上幾個月?
這是近來祁知年最為苦惱的問題。
這樣的事情已經占據祁知年所有的心力,所以他也一直沒能發現薑七娘昏迷的事。
再者長公主那裡把控得確實緊,知道黃連去過祁知年那裡,就沒叫黃連給薑七娘看病,黃連也不知薑七娘昏迷的事兒,黃連一心忙乎著祁知年的事。
黃連前世就是主任醫師,還是個博導,生平癡迷醫術。
到了這個世界亦如是,就衝這百年難得一見的案例,他就很上心,更彆提祁知年還被他視為好友。
薑七娘人是醒了,隻是還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還在發燒。
長公主每天都去,後來有天薑七娘的情況很不好,她索性在薑七娘家中住了兩天。
長公主的行蹤,那是有多少人盯著的,太子得知此事,隻覺得很微妙。他那個不可一世的姑母,竟也有這樣放下身段的時候,還是為薑七娘。
說白了,為的還是祁淮嘛。
是的,太子認為,祁淮與薑七娘確實是有什麼的,否則誰會願意戴綠帽子替人養孩子?就好似皇祖父也養著趙初瑾一般。
他近來心氣不順,汪順還是沒找著,朝中事務繁忙。
趙初瑾人都走了,京中傳聞依舊不休,再者,那天祁淮對他語氣不遜。
他便想撒撒氣,眼看著再有不到半個月,他便要行登基禮,萬事都已準備得差不多,趙初瑾這個大威脅也已不在,其實,他也已經沒有再用到長公主的地方了,畢竟長公主一個女人家,還不是得靠祁淮這個兒子撐住,而祁淮此時也不在京……
涉及薑七娘,太子便想到自己那個被關在護國寺的前側妃薑三娘。
當初薑三娘被直接貶為庶人,是因為害了他孩子的緣故,他怒急攻心,是他主動上奏貶她,但如今時過境遷,太子已是新帝,他的心境也早就變了。
他不免想到當日,自己兒子被祁淮連扇幾個耳光,他還專門趕到英國公府賠禮道歉,他的女兒趙蕪更是被打得臉都破了傷口,直到現在臉上還留疤。
其實若不是祁淮與長公主,他早已想不起這對母女。
現今嘛……
明麵上與長公主作對,他不敢,其他地方惡心惡心人,他還是做得到的。
他想把自己的女兒趙蕪嫁給祁淮。
不是為兒女計,純粹是想狠狠打祁淮與長公主母子倆的臉。
到時候祁淮的臉色有多難看,長公主的臉色又有多難看,他光是想想,便覺痛快。
他也不打算再讓祁知年娶八公主,因為也已經沒有必要,往後是祁淮與長公主仰他鼻息而活才是!
太子心中有了這個主意,便將薑七娘的父親,清寧伯給叫進來宮來,直接把這事情告知於他,清寧伯自是連聲喊好,原還怕太子登基後就要忘記他們家,不防還有這等好事!
太子便笑眯眯,說得彆有深意:“朕不日便會親自賜婚,伯爺少不得要將這等喜事跟家裡人說說。”
“自然!自然!”
清寧伯也不是個好東西,他也恨祁淮,惱怒薑七娘,一心想去炫耀。
一得了這個消息,他立馬往薑七娘如今住的地方跑,長公主恰好不在,薑七娘昨日剛有起色,人已醒來,也能聽得進去話。
清寧伯便是這個時候跑了來。
他到底是薑七娘的親爹,門房也不好真的攔,畢竟本朝孝道為上。
再者清寧伯看起來也不像是乾壞事來的,想來他也不敢,門房便帶著清寧伯進去了。
清寧伯瞧見薑七娘,也不顧她臉色煞白,上來就道:“好女兒啊,為父今日來,是給你帶好消息的!”
薑七娘蹙了眉頭,不願看他。
他樂滋滋道:“你恐怕不知道,陛下要叫你三姐跟你侄女兒回宮啦!”
薑七娘沒有任何反應,太子登基,她們是太子的妻女,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誰料清寧伯緊跟著就來了句:“陛下還將你侄女兒賜婚給了國公爺呢,這可真是天大的好喜事啊!這——”
“噗——”薑七娘直接噴出口血,翻了眼就倒在範嬤嬤的懷中。
清寧伯都有些嚇到,不防薑七娘對祁淮竟是如此情深?他再有太子撐腰,也有些慌。
隻有範嬤嬤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姑娘這是為小郎君吐的血啊!!!
薑七娘這血一噴,屋裡霎時就亂了套,沒人再管清寧伯。
後來聽說去稟報長公主,清寧伯才趕緊溜了。
長公主一來,問話,範嬤嬤哭著就把清寧伯的話給說了。
長公主桌子一拍:“反了天了,我看誰敢叫祁淮娶!!我這個做娘的都還沒說什麼呢!”
範嬤嬤的精神這才勉強振奮了些,這些天薑七娘是昏昏沉沉,主仆倆也無法交流,但薑七娘到底在害怕、擔心什麼,也唯有她知道,國公爺都那樣對待他們小郎君!這萬一成親了,還娶了趙蕪那樣的潑辣貨,他們小郎君要怎麼辦哪!!
範嬤嬤到底隻是個嬤嬤,更深的道理她也想不明白,她也根本不敢想如何與祁淮對抗,她隻知道,他們小郎君與國公爺這樣的關係,國公爺一輩子都不娶妻才好!
長公主拍過桌子,猶不解恨,恨不得就跑到宮裡將太子怒斥一頓。
後又想到,這如今已是太子的天下,她一個做長輩的,直接去跟晚輩硬碰硬,到底丟人,她略一思索便道:“這就收拾東西,帶你們娘子去山上我的莊子裡養病,我看還有誰敢到她跟前說三道四!”
“是!”範嬤嬤都覺得腰杆子直了不少,立馬就收拾東西帶人上山。
長公主不好直接進宮與太子當麵吵,卻是寫了道奏章,直接呈給太子。
長公主身份尊貴,又是皇室中人,本就有權寫奏章,隻是她素日裡從不乾涉朝事,她這一旦寫了奏章,還很是高調地進上去,自是惹人關注。
奏章裡,她也寫得清清楚楚,聽聞新帝欲接護國寺中的庶人薑三娘母女進宮。
她指出這對母女乾過的惡事,直接表示自己不答應,並請太子三思。
太子被氣得直跳腳,他做太子的時候,受多方掣肘也就算了,到得如今,他接自己的女人、女兒回宮,這還不成?!
他再次對祁淮母子生出殺心。
似是為了專門針對長公主,他不僅沒有三思,更是衝動到了極致,完全忘記要忍讓,次日便命人去接薑三娘與趙蕪回來,不僅正大光明地將她們封妃、封公主,並下賜婚旨意,要將趙蕪嫁給祁淮。
滿朝嘩然。
長公主接到所謂的聖旨,連連冷笑,她相信祁淮很快就會得知消息,她也立即派人去將祁知年同樣送到山上,讓他先與薑七娘待在一處,薑七娘尚在昏迷,如今最要緊的是彆叫祁知年知道這件事兒。
長公主也是為了祁淮操碎了心,什麼都替他想到了。
祁知年到得山上,才曉得薑七娘昏迷的事,愧疚非常。
一到莊子裡,他便陪在薑七娘身邊,他坐在那裡直點著頭打瞌睡,範嬤嬤給他拿毯子蓋上,勸道:“小郎君可是昨夜又看書到很晚?你快去睡一會兒吧,娘子這裡有嬤嬤看著呢。”
祁知年坐直了,心虛地笑著搖搖頭:“我在這裡陪娘親吧。”
“那您吃點東西。”範嬤嬤將碗遞到他手中。
祁知年還未接過去,薑七娘的手動了動,“娘。”,他立刻回頭看向薑七娘。
薑七娘睜開眼,瞧仔細身邊坐著的人是祁知年沒錯,立即落下淚來,她伸手給祁知年。
祁知年也趕緊握住她,輕聲問:“娘,您好點兒了嗎?還有哪裡難受?”又嗔怪範嬤嬤一句,“方才我也已說過嬤嬤,我讀書要緊,娘親的身子更要緊啊,怎能不告訴我,若不是長公主,我恐怕還蒙在鼓裡呢。”
這是範嬤嬤先前說的緣由。
薑七娘還未醒,範嬤嬤不知她的打算,隻好先這麼說。
薑七娘聽了這話,眼淚更是串串地流,她握緊祁知年的手,著急道:“年兒,不是的,不是的。”
“……怎麼了,娘?”祁知年心生不妙。
範嬤嬤猜到她們姑娘這是要說了,便也在一旁跟著落淚。
祁知年更覺不對,坐直了,對薑七娘輕聲道:“您剛醒,還是先躺會兒,有事情咱們稍後再說?”
薑七娘哭著搖頭:“我好不容易清醒這麼片刻,你讓我都說完吧,年兒……”薑七娘哭泣幾聲,“對不起,年兒,都是娘對不起你,都是娘害了你……”
“到底是什麼事兒啊……”
範嬤嬤抹著眼睛:“小郎君,那日,我與娘子都瞧見了。”
“瞧見什麼?”
薑七娘閉眼哭,範嬤嬤哭著道:“那日我陪娘子去溫園,本想去看看你,卻,卻是見到……”
祁知年的臉色寸寸變白。
範嬤嬤接著道:“後來娘子就暈了過去,娘子不醒,我也什麼都不敢說。”
範嬤嬤背過臉去擦眼淚。
祁知年的手也已經僵住,他沒想到與祁淮的關係竟是這樣曝光於母親麵前。
不等祁知年說什麼,薑七娘攥緊他的手,哪怕是喘著氣,也著急道:“年兒,我們還是走吧,徹底走吧!”
祁知年強笑:“娘,他對我是真心的,我也是,我們倆是真心相愛的,娘,男子與男子也是可以相愛的。”
薑七娘哭得更凶,頭在枕頭上用力搖:“你什麼也不知道,娘在意的從來也不隻是這個,隻要是你喜歡的,不論是什麼人,不論是男是女,娘都會答應,祁淮卻不行!”
“……為,為什麼。”
“當年你外祖父有意送我進宮為妃,家中姐妹不願,想要陷害我,她們給我下藥,將我扔進相公館……”這些都是薑七娘從來不忍說起的過往,因為太難堪。
祁知年也是第一次聽說,光是聽到這裡,已是極為憤怒。
而薑七娘卻因說得太快、太急,差點喘不上氣,嚇得祁知年慌忙為她撫心口。
範嬤嬤道:“奴婢來說吧!當年娘子被薑家那些人騙走,奴婢並不知曉,還以為娘子在廟裡燒香呢,也是那天,奴婢在家中給娘子做些針線,窗戶忽地一響,奴婢起身去看,竟是有人扔了個紙團進來!
“當時奴婢害怕極了,我們在府裡相依為命,就怕惹上不該惹的事兒,這種莫名其妙多出來的紙團最是嚇人,奴婢迅速拆開看了,上頭隻有幾行字,說娘子危急,叫我趕緊去救人!
“奴婢便是再害怕,事涉娘子,也不敢不去啊,奴婢便尋了個由頭從後門趕緊出府,往那處趕的時候,果然瞧見一身男裝、狼狽異常的娘子,接了她迅速躲到間客棧裡,咱們倆緩了很久才收拾好,直到聽聞薑家的人也果然去了那家相公館,沒有抓著娘子,這事兒眼看著便過去了,我們才敢偷偷回家。”
“之後的幾日,咱們一直過得忐忑不安,因為事後想來,那天從娘子進了相公館,到離開,到奴婢收到的那封信都太不正常,薑三娘他們本派了人守在相公館,就怕娘子跑了的!
“那天,娘子卻始終沒遇到,順順利利地跑了,直到咱們倆回家,一直都太過順利,我們都覺得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卻始終不知這人是誰,我們倆都很害怕,因為不知背後之人的目的,就這樣,直到娘子後來有了身孕,再也瞞不過去。
“那天老太君做壽,娘子她,她就做了傻事……”
範嬤嬤說到這裡,再抹眼淚:“國公爺對咱們的大恩大德,我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可是——”
祁知年著急問:“可是什麼啊,嬤嬤你快說!!”
範嬤嬤哭道:“那天我們在街上見到安郡王趙初瑾,他,他——”
“他什麼啊!!”祁知年著急得聲音不覺變大。
“他就是當初與娘子……的人……”
祁知年隻覺得血直往腦中湧,他的眼前都不覺晃了晃,回過神來,他也已經靠在範嬤嬤懷中。
“小郎君!您可不能嚇著奴婢啊!”
祁知年幾度扯唇,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是以,他的親生父親,其實是趙初瑾?
*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幾章了,請放心,不會虐的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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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 跑啦
祁知年怔怔地, 一時難以回神。
薑七娘氣息平靜下來,已經慢聲道:“當年我硬要往國公爺身上潑臟水,非要湊上去, 是我卑鄙無恥, 可我之所以選擇國公爺,是,是因為……”
薑七娘抽泣道:“是因為國公爺一直傾心於薑三娘,我想著我是她妹妹, 國公爺恐怕會看在她的麵上, 願意給我一條活路,我當初純粹是腦中一熱,我沒想到國公爺真的應下了,我……”
祁知年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她:“娘, 您說錯了吧?祁淮怎會對薑三娘有那樣的心思?”
“是薑三娘自己說的!她說國公爺傾心他,常在我們麵前炫耀, 我本也不信,那天我確實見到她與國公爺在花園裡說話, 兩人很是親密的模樣, 後來國公爺也確實看在薑三娘的麵上收留了我,更何況!太子已經賜婚, 將趙蕪嫁給祁淮!趙蕪是薑三娘的女兒!”
祁淮聽到這裡,猛地抬頭。
薑七娘點頭:“是真的, 你外祖父上門來親口炫耀, 前些天我已經醒了過來,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長公主才送我來山上, 恐怕也是怕你知道, 也把你送來陪我。”
“……娘,我與祁淮早已心意相通,太子與祁淮向來不對付,太子這般做,想來便是要故意惡心祁淮與長公主,這件事我是不可能相信的,也請您彆相信,您應該相信我,與我喜歡的人。”
薑七娘捉緊他的手:“不論這件事是否為真,賜婚已經是不變的事實,況且,重要的不是這個啊!年兒,你還沒聽明白嗎?
“當初我為何能順利逃跑?範嬤嬤為何會收到那個紙團?國公爺為何與安郡王來往過密?你還沒明白嗎!自趙初瑾進京,這麼多事,哪件沒有國公爺的身影?”
祁知年看她半晌,才說出一句:“娘的意思是,祁淮早知道我是趙初瑾的親生兒子,從當年,他便是要利用我?”
“年兒!”薑七娘雙手握住他的手,滿眼淚花,“國公爺收留我們母子,這份恩情,我就是下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了,可是娘不會讓你替我還這份債啊!”
“娘,祁淮不是那樣的人。”
薑七娘情緒激動:“就是要我的命,我也願意!可是你不行!你不能替我還債!年兒,國公爺與安郡王這樣一通行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我簡直不敢想!”
“娘,他們要做什麼,我都知道,您彆胡思亂想。”
“你既已知道,便說明我沒有想多!到時候,你又該如何自處?你又是什麼身份?年兒,娘一想到他日,你年紀大了,祁淮他若看上彆人,你又該怎麼辦啊……”
說到這裡,薑七娘失聲痛哭。
祁知年也頗有些無奈。
在薑七娘心目中,祁淮是個絕對強大而又可怕的存在,深不可測,薑七娘怕他懼他,薑七娘不可能相信祁淮對他的心意,這點他很了解,也理解,他娘子膽子太小了。更何況發生這一連串的事,薑七娘更是放不下心。
他也不知該如何向薑七娘證明他與祁淮之間的情意。
況且他此時也是心煩意亂。
彆說肚裡小寶寶的事,就說趙初瑾是他親生父親的事兒,他還不知道怎麼辦。
難怪趙初瑾對他過分關照,甚至直接罵祁淮“祁狗”,想到這裡,祁知年甚至有些哭笑不得。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就對親生父親沒有任何期待,再者趙初瑾與他很是熟悉,又對他很好,就連祁淮也沒有阻止他們倆來往。
所以這件事,思來想去,他還是很平靜地接受了。
至於祁淮喜歡薑三娘什麼的,祁知年確信是他娘受了誤導,十多年前,京都貴女圈中,幾乎人人都想嫁祁淮,薑三娘也不過是私底下說大話,好叫姐妹羨慕罷了,都做不得數。
祁淮不可能會喜歡除他之外的人,祁淮的心中也隻住有他一人,他就是有這樣的自信。
薑七娘不相信祁淮對他的情意,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人重在相處,時間久了,他娘總會知道的。
於是想到最後,最令人煩惱的,依舊是小寶寶的事。
薑七娘卻是驚慌至極,拉住祁知年的手,再次重申:“年兒,我們一定得走!國公爺就是在利用你!說不得安郡王也是!他們身份尊貴,到時候好脫身,你可怎麼辦!娘求求你了,咱們走吧!”
祁知年看她哭得那樣恐慌,心中歎氣。
他正愁著到哪裡待上幾個月,此時也確實是動了心。
不若他和他娘偷偷跑了算了,待到寶寶生下來,他再回來。
不是說這個主意有多好,而是眼下他也隻有這個法子。
薑七娘還在苦苦哀求,祁知年回過神,握住她的手,說道:“娘,我們明天就走。”
“……”薑七娘反倒愣住。
“我們偷偷地走,這事兒不能被人知道,少不得要謀劃一番,你們倆都彆聲張,交給我來。”祁知年對範嬤嬤道。
範嬤嬤用力點頭。
說完,祁知年便起身,往外走去,他要做些準備。
祁知年先是寫下封信,給長公主與祁淮的,大概意思便是薑七娘知道他與祁淮的事後,很有些難以接受,他決定陪他娘離開幾個月去散散心,請他們不要擔憂他,他會準時回來。
本也想單獨給祁淮寫一封,反倒不知該如何寫。
他自知對不起祁淮,可他真的沒了辦法,此時祁淮恰好不在,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屆時祁淮就會看到他變得像個怪物一樣。
想到這裡,祁知年的心不由變得更堅定。
待黃連過來給薑七娘看病,祁知年把自己的打算告訴黃連。
黃連思考半晌,點頭:“倒也行,我陪你一起走。”
“多謝你,黃大哥。”祁知年非常感激。
“嗐,這事兒是我發現的,我必要護你周全,隻是你當真不跟國公爺說一聲?”
祁知年搖頭:“不了,就這樣吧。”
黃連又道:“今日京裡都傳遍了,新帝將以前那個郡主賜婚給祁淮,你倒也不急?”
“祁淮不可能娶她的,他們都在做夢。”
關於這些事情,祁知年確實再相信祁淮不過,太子他們就是自取其辱,或者說是找死,本來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天,而他就是要趁山下事情多,長公主無心管這裡,他們才好跑。
雖然很不負責。
他也確實沒有辦法。
此時他隻能先顧好寶寶這邊。
山下的確是一片混亂,賜婚旨意已下,長公主豈能忍?
她直接進宮,叫太子收回成命,太子開始還能裝相,後來也不裝,怒道:“難道朕的女兒就配不上國公爺?”
長公主冷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