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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氣得倒仰,直接倒坐在椅中。

長公主再道:“祁淮不可能娶趙蕪,祁淮的親事隻有他自己能做主,還請新帝收回聖旨,否則的話,不就是道聖旨?誰手上還沒點聖旨?!我手上還有我父皇留給我的聖旨呢,若是有人把我惹怒了,我還不知道會往裡頭填什麼字兒!”

說罷,長公主扭頭就走。

“你、你、你——”太子伸手指長公主,氣得心口疼。

長公主回到府中,當夜就沒來得及出城。

就是這夜,祁知年帶著薑七娘跑了,他現在是能早一天離開是一天,再晚一點,到了三個月,恐怕身子就不便出遠門。

既然長公主夜裡沒來,那便是最佳時機。

祁知年跑了之後,饒是那些侍衛們再著急也沒用,城門鎖了啊!!

祁知年防止他們回去通風報信,甚至帶著他們一起跑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他們豈敢不聽祁知年的?

再者見祁知年這鐵了心要走,他們肯定更要跟上保護他,萬一祁知年出了事兒,他們才是真的沒有好果子吃,要被國公爺與長公主罰死。

薑七娘覺得帶著這些侍衛們一起離開不太好,將來總會被發現的。

祁知年本來就沒想著永遠離開,隻是權宜之策,過陣子他還是要回來的,安慰她幾句,薑七娘撐著病體,迷迷糊糊的也就聽了祁知年的話。

等到中午,長公主來山上時,發現已是人去樓空,都驚呆了。

莊子裡的下人全都被迷藥給迷暈了,餘下的真的是一個人也沒有啊!!

長公主還當此處遭了打劫,更是好奇是誰敢到這地界來打劫,匆匆到祁知年休息的屋子,看到他留下的信,祁知年信中說得再好聽,長公主也不信,她認為祁知年一是受薑七娘的影響,二是知道祁淮被賜婚的那點子破事,氣得跑了。

她也根本不相信祁知年信中所說的“還會回來”。

她本就被太子氣得頭疼,眼下更是氣得心肝也在疼,她要是把祁知年給弄丟了,祁淮這個討債兒子估計都能跟她翻臉!

她急得甚至拍了桌子:“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去找!去打聽線索!並立即給國公爺去信!”

“是!!”侍衛們立即四散著到處去找人。

此時,祁淮離開京都已經十天,去給祁淮送消息的人,便是再快馬加鞭,待到祁淮知道這件事,至少也要七八天。

祁知年離開京都的邊界後,直接走了水路。

他知道他的身體很快就會有變化,不能顛簸,水路更適合他,黃連也如此建議。

祁知年雇了艘大船,侍衛們天天悶在船上,就是想通風報信也沒機會,好不容易放隻鴿子出去吧,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飛到他們國公爺身邊。

水路行到第六天,離三個月還有幾天時,祁知年的身體果然開始起了更多變化。

水上魚多,他們雇的船夫帶了妻女也在船上,幫他們做些飯菜,靠水吃水,為了不被人抓到,祁知年全程幾乎沒有停靠,自然是吃魚比較多。

祁知年雖然不喜歡吃魚,但是喝些魚湯之類的,還是使得的。

這天,船夫娘子給他們熬了一鍋奶白奶白的魚湯。

都是新鮮的,剛釣上來的活魚,做成的湯鮮美得很,就連薑七娘都覺得不錯。

祁知年喝了一口,卻是轉身就要吐,他乾嘔幾聲,又起身,走到窗邊扶著窗棱乾嘔,薑七娘嚇住,範嬤嬤更是立即問:“可是暈船?”

黃連與他們一桌吃飯,上前輕拍祁知年後背。

待到祁知年好不容易歇下來,範嬤嬤好心端來魚湯:“快,熱熱的喝一些,肚裡有東西就不難受。”

祁知年聞到那個味兒,再度伏到窗戶上一陣乾嘔。

“……”範嬤嬤也呆住了,看向黃連,“大,大夫,我們小郎君這是怎麼了……”

祁知年在窗邊趴了好半晌,湖麵的清風陣陣拂麵,他才好過些,坐回來,看看嚇傻的薑七娘與範嬤嬤,再看詢問看來的黃連。

他歎口氣,反正他娘和範嬤嬤早晚都會知道的。

他無力道:“我肚子裡,懷了個小寶寶。”

薑七娘聽了這話,眼看著就翻了白眼又要往下倒。

範嬤嬤急步上前就要扶住她,她卻強撐著竟然沒暈過去,而是用手扶住桌麵,盯著祁知年,顫抖著聲音問:“年兒,你,你說什麼……”

祁知年隻好再重複一遍:“娘,我懷了小寶寶。”

想了想,他又加一句:“祁淮的。”

*

作者有話要說:

祁淮明天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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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 來啦

薑七娘眼睛又翻了好幾回, 手倒是始終撐在桌麵,好不容易有了勁,她小心翼翼道:“可是你是男子啊……”

祁知年歎著氣, 將黃連與他說過的話, 再與薑七娘說了遍。

薑七娘哭著問:“真的不是假的?”

“真的……”

其實薑七娘心中早已經有答案,當初她懷祁知年便是,因為瘦,整個孕期都不是很顯懷, 很嗜睡, 聞不得丁點兒的魚腥味,祁知年與她是一模一樣的。

曾經,薑七娘以為被姐妹設計扔進相公館的那天,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候。

後來她去了英國公府, 被父親逐出家譜,又幾乎失去一條性命才生下祁知年, 她想,應該沒有更壞的時候了吧。

直到, 她與祁知年一同被趕出家門, 被整個京都的人指指點點,近兩年又發生這麼多事。

她已經逐漸麻木, 也在努力鼓起勇氣,性子甚至變得積極許多。

到了此時, 她才知道, 她還是太弱。

今日才是她此生最為艱難的時候。

她努力直起身, 磕磕絆絆地走到祁知年身邊, 抓住祁知年的手, 崩潰哭道:“年兒, 這個孩子不能要啊,當年娘生你,差點沒了半條命,你本是男子,若要按黃大夫說的法子生子……娘不能接受,真的不能接受,娘死了都願意,卻不能叫你如此,你也才是個孩子……”

薑七娘一直很感激祁淮願意收留他們母子倆,這是頭一回,她是如此怪罪祁淮。

若不是祁淮,祁知年又怎會如此。

祁知年歎著氣,也反手握住薑七娘的手,溫聲道:“娘,當初您懷我時,也極為不易,甚至差點喪命,您可曾想過放棄我?”

“……”薑七娘語塞。

“娘,我與您是一樣的啊,這是我的寶寶。”

薑七娘悲從中來,伏在祁知年的手臂上,大哭出聲,範嬤嬤也跟著哭。

黃連出來勸道:“薑娘子你放心,知年兄與你那時又不同,他的身體很健康,底子甚好,我每日都替他把脈,他的心態也調整得非常好,再過十來天,我們便能靠岸,到鄉下找個安靜地方待產,有我坐鎮,決不會有事!請你相信我!”

薑七娘還能說什麼,再不信,再擔心,又有何用,僅看祁知年一臉堅決便知其意。

薑七娘也是這時才明白過來:“你將來還會回去的,是嗎。”

“……”祁知年也覺得有些對不住母親。

薑七娘低頭流眼淚:“我就是怕他要負了你,他,太深不可測,豈是你能降服的。”

在一旁看著的黃連有心想說幾句,薑娘子當真小看祁知年了!

祁淮那是被祁知年吃得死死的!

隻能說薑七娘對祁淮的固有印象太偏太深,完全無法想象。

其實彆說是薑七娘,便是黃連也絕不會想象得出祁知年與祁淮私下裡相處時,祁淮有多小意,又有多寵著祁知年。

因此當路途中的祁淮得知祁知年跑了,他先是愣住,才反問一句:“你說什麼?”

侍衛一路快馬趕來,馬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匹,滿身灰土,就這般,也用了六日才追上祁淮,他小聲道:“祁小郎君跑了……”

“何為‘跑了’?”祁淮再問。

侍衛從懷中取出封信,遞給祁淮:“這是長公主的親筆信。”

祁淮皺了眉頭,立即撕了信封,取出信來一目十行地看完。

一旁的趙初瑾再忍不住,走來問道:“什麼事?這麼著急來尋你。”

祁淮示意侍衛先下去,轉了身,沉聲對趙初瑾道:“薑七娘已經知道我與祁知年的事——”

趙初瑾大驚:“什麼時候知道的?我怎不知此事?!”

“薑七娘知道後昏迷許久,這事兒我一直瞞著祁知年,但是祁知年如今已經知道——”

“他是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他的?他知道後又如何?!”

“太子要將趙蕪嫁給我,清寧伯上門去炫耀——”

再次不等祁淮說完,趙初瑾憤怒地拍了一下身邊的樹:“不用你說我也能猜到!!那如今又是什麼個情況?!”

“不知薑七娘是如何與祁知年說的,祁知年興許是誤會了什麼,跑了。”

“…………”趙初瑾怔了怔,急道,“他一個小孩子,就這麼跑了,如何保證安危?祁狗!你到底是怎麼保護祁知年的?!枉我如此信任你!!祁淮老狗!”

祁淮也很氣自己。

可是又有哪對深陷情海的愛侶,會成天派人盯緊對方,就怕對方要跑的?

這不就成了看犯人?

他們倆好好的,情投意合,臨走前祁知年還說在家中等他,前幾日的信裡也告訴他,窗前的海|棠開了,還說下次的信中就會附上親筆畫的海|棠,他便是腦抽了也不能想到祁知年竟會突然跑了!

趙初瑾再罵他:“都是你在外頭惹的風流債!若不是趙蕪那個小丫頭,祁知年能受這份氣?!薑家早就該踩下去了!”

祁淮全都認下,點頭認錯:“都是我不對。”

“現下如何是好?!”

長公主在信中說的幾乎都是祁知年的事兒,但太子突然這麼乾,他母親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又叫來那名侍衛,沉聲問:“如今京中如何?你將這些日子的事,挑重要的,說與我聽。”

“是!!”

侍衛將這些天長公主與太子之間的事儘數道來,尤其是祁知年走後,長公主果然拿出先帝給的聖旨,要求太子撤去賜婚旨意,太子更是要與長公主作對,不僅把薑三娘接回來封了貴妃,還又把清寧伯恢複成清寧侯,甚至強行要薑七娘與祁知年進宮拜見。

多虧長公主在外瞞著,才沒叫太子發現祁知年他們已經跑了。

總之,太子與長公主已是水火不容的架勢。

從前那般討好長公主的皇後,如今也與她不對付,甚至以太後之名叫長公主進宮,想要叫她學規矩,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對母子一朝翻身,又仗著祁淮不在京中,完全是為非作歹。

聽到這裡,趙初瑾直接道:“我是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不怕死!我們才走了一個月而已!他就敢這樣得罪人!”

祁淮則是全程平靜地聽完侍衛的話,侍衛拱拱手,暫且退下。

趙初瑾用胳膊肘推推祁淮:“祁狗,怎麼著?你是怎麼想的?我先說,這口氣,哪怕你能忍,我也忍不下去!”

祁淮不說話。

“問你話呢,祁狗!”趙初瑾再推他。

“那就,擇日不如撞日。”

趙初瑾眼睛一亮:“我反正是聽你吩咐,我封地上也是有幾千兵力可用的,這些年被我訓得也很不錯。”

“好,你先回封地,等我去找你。”

祁淮說罷,竟是轉身便要走。

“你乾什麼去!”趙初瑾拉住他。

“我去找祁知年。”

祁淮推開他的手,上前翻身上馬,話也沒有再丟下一句,縱馬便跑。

跑了幾十步,他又倒退回來,跑到趙初瑾麵前,他也不下馬,朝趙初瑾伸手:“那東西給我。”

“啥玩意兒?”

“你那天說要拿來試我的東西。”

趙初瑾都愣了愣:“不會吧?你來真的?”

“拿來。”

“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那玩意兒很玄乎的。”

祁淮不悅:“少囉嗦,拿來。”

趙初瑾還有些猶豫,祁淮眼看著就要下馬來搶,趙初瑾隻好從懷中拿出個密封的小陶罐,剛拿出來,祁淮便一手搶去塞進袖中,轉身便跑。

“喂!”趙初瑾追上去,一會兒祁淮人就不見了,他隻好又暗自罵幾句,轉身便道,“都起來,彆休息了,這就出發,隨本王回封地!咱們乾一票大的!”

“是!!!”

腳步聲、馬蹄聲、車輪聲“轟隆隆”離去,原本還擠得滿滿當當的小樹林霎時就隻剩飛鳥兩三隻,偶爾掉落幾片樹葉,更顯寂寥,就連那些樹仿佛都不適應這突然而來的靜謐。

趙初瑾繼續向西,祁淮則是疾馳向東而去。

半路上,祁淮收到侍衛們放來的信鴿,他拆開紙條看,得知祁知年他們是要去往江南,行的還是水路,他火速往著正確的方向而去。

祁知年他們此時已到徽州,再有兩三日便能到平江府。

坐船的這些日子,祁知年早已適應,隻要不聞魚的味道,吐的時候倒也不多,肚子還是不太顯,可能也是因為他太瘦的緣故,這點他隨了他娘。

薑七娘當年就是懷了九個月時,穿著寬鬆的衫袍,也看不出來她是個孕婦。

黃連也說,孩子小一點,到時候對祁知年的身體傷害也能更少。

祁知年還是更擔心小寶寶的身體,他是希望寶寶能夠吃得胖些,可他怎麼吃都不胖,這也沒辦法。

薑七娘也是為母則剛,為了照顧祁知年,這段日子她竟然再沒有暈過,每日親手給祁知年做些羹湯,還給小寶寶做些小衣服、小披風與虎頭鞋、帽,每天忙得興致衝衝的。

祁知年依然嗜睡,本也擔心祁淮知道他跑了的反應,卻因為實在太困,他漸漸也分不出心力想更多的事,隻想把肚子裡的小寶寶照顧好,讓他平平安安地出生。

侍衛們每天窩在船上,每天也無法離開,也有些侍衛是已經娶了妻,家裡生了孩子的。

有幾個看這架勢,倒也在心中嘀咕,看這模樣,怎麼是誰懷了孩子?

可又是誰能懷孕?

船上就這麼幾個人,偶爾看到薑七娘與祁知年站在甲板上吹風,母子倆都是瘦條條的,看誰誰不像。

他們也很迷糊。

這天,他們的船進了江南東路的水域,祁知年躺在船艙裡睡得正香,便是河邊沿途的叫嚷聲也沒能將他吵醒,薑七娘守在他身邊做針線,範嬤嬤則搬了個小杌子坐在甲板上剝蓮子,打算等會兒給祁知年做蓮子湯羹吃。

他們都是和氣人,船夫娘子與範嬤嬤閒閒地搭著話,也順手幫她剝蓮子。

兩人正說得有趣,忽聽前方傳來嚷嚷聲,他們的船也漸漸停下,船夫娘子站起身往遠處眺望,嘀咕道:“前頭的幾艘船都停了。”

“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我去問問我家當家的!”船娘立刻去問船夫。

範嬤嬤往船艙裡看了眼,竹簾後,薑七娘還在安安靜靜地做針線,想必祁知年並未被吵醒。

她便也繼續低頭剝蓮子,剝了十來顆,船夫娘子回來:“說是前方有江湖人士起衝突,大家夥兒不敢上前,就都停下了。”

範嬤嬤也很好奇:“還真有江湖啊?”

“嗐,這世上什麼沒有呢!就連采花大盜我也見過呢!”

“哦喲!”範嬤嬤覺得很有趣。

船夫娘子便繼續幫她剝蓮子,順便說起行船途中見過的趣事。

偏偏,他們不上去找麻煩,麻煩反而要來找他們。

很快便有艘烏篷小船行到他們的船旁,船頭站了個頗有些流裡流氣的年輕男子,指著他們的船便道:“小爺我要征用你們的船,還不給爺下來!!”

侍衛們立馬就圍了上來,冷笑:“這是哪裡來的爺啊?!我們還沒自稱爺呢,還不給爺滾——”

那船篷裡卻是又走出個蒙麵人,抬頭往他們看了一眼。

他們集體地瞪了眼睛,再不說一句話。

那人說了句:“我替少東家上去探一探。”

說罷,他便直接躍上他們的船,範嬤嬤這才慌得趕緊起身:“這是做什麼!”

船夫娘子也喊道:“我們的船是在官府裡掛了號的,你們不能如此!!”

範嬤嬤著急地回頭喊侍衛們:“小哥們,你們快啊!”

方才船夫娘子正與她說到什麼采花大盜,這人蒙了個黑麵巾,可不就是那打扮!範嬤嬤想到這裡,心更慌。

那人卻已經徑自往船艙內走去,船夫娘子沒能攔住,範嬤嬤又叫幾聲,侍衛們竟然還是不動,她撲上前去:“你這個采花賊!你給我站住! 你——”

蒙麵人同樣回頭看她一眼。

範嬤嬤頓在原地,這采花賊的眼神怎的如此熟悉……

蒙麵人已經彎腰進了船艙,範嬤嬤回過神,衝上去再攔:“使不得,使不得,國公爺,使不得啊——”

是的,她已經認出那人是誰。

範嬤嬤是慌得不行,國公爺竟然追過來了!這又是要做什麼!

範嬤嬤追進去,驚醒正在做針線的薑七娘,“怎麼了,嬤嬤。”,薑七娘也趕緊起身,範嬤嬤急道:“采花賊!不是——”

範嬤嬤太緊張,說錯了話。

薑七娘轉身,看到蒙麵人,又聽說是“采花賊”,嚇得就抖著手拿起桌上的剪子,祁知年還在船上呢!

她立馬將剪子對準蒙麵人。

蒙麵人扯下麵巾。

竟然是祁淮!!

卻也沒有比采花賊好到哪裡去!

薑七娘下意識地又要暈,又想到身後的祁知年,她強撐著上前擋住祁知年,抖抖索索地問:“國,國公爺,您,您怎麼來了……”

抖歸抖,她手中剪子還放在身前,依舊對準祁淮。

祁淮哭笑不得,他沒想到,自己竟比采花賊還要嚇人。

祁淮先往她身後的祁知年看去。

薑七娘再往前挪一步,試圖再遮住祁知年的臉。

卻還是晚了一步,船中這樣的動靜,祁知年慢慢醒來,他迷糊地問了句:“娘,怎麼了……是要吃飯了?”

他揉著眼睛,想要起身,漸漸察覺不對,他睜開眼睛,先是看到如臨大敵的薑七娘,再順著薑七娘手中剪子對準的方向往外看去,與祁淮對了個正著。

他嚇得立即起身,薑七娘嚇得扔了剪子去扶他:“你慢點!”

祁淮也嚇得趕緊上前:“怎麼了這是?可是生病了?”

祁知年立馬閉嘴,薑七娘也跟著閉嘴,祁知年是怕被祁淮當怪物,薑七娘也怕祁淮把祁知年當怪物,要殺了祁知年——是的,祁淮在薑七娘心中從來是這樣一個形象。

看這母子倆的樣子,祁淮停下腳步,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一點。

“身上可有不適?還是嗜睡?黃連呢?怎麼不在?不是說一起來的?”

祁知年小聲道:“……他先行一步,賃宅子去了……”

“哦,打算住在哪裡?身上帶的銀子夠不夠使?”

“……夠的。”

薑七娘一邊哆嗦,一邊迷茫,這怎麼跟拉家常似的?

祁淮不是來殺人的?

祁淮回身看向範嬤嬤:“還請嬤嬤先出去,在門外守一守。”

“好,好。”範嬤嬤也抖抖索索地,先出了門,儘職地守著。

她剛在門邊站定,便聽船艙內傳來薑七娘的驚呼,她唬了一跳,回身看去,祁淮竟然在給薑七娘作揖!!!

範嬤嬤嚇得差點要一起驚呼。

除了當年花園裡,薑七娘從未與祁淮如此麵對麵,更彆提祁淮還給她行禮,她又差點嚇暈過去。

祁知年扶住她,看著那樣的祁淮,知道這是為了自己,心中酸酸的,也有些甜,他小聲道:“你起來啊,你乾什麼,你想嚇暈我娘嘛……”

薑七娘聽了這話還是想暈,她兒子竟敢這樣與祁淮說話,她兒子私底下難道都是這麼跟祁淮說話的?!

她兒子確實不是常人!

祁淮起身,直視薑七娘,認真道:“我與年兒的事,你既已知道,我也不瞞你。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在這之前,我想先鄭重與你道個歉。當年——”

祁知年撇了撇嘴道:“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經知道趙初瑾是我父親的事,我娘說她當年被人陷害,有人似乎在幫她逃跑,還給範嬤嬤扔紙團,是不是你啊?”

祁淮承認道:“都是我,當初我父親被陷害致死,我想報仇,便一直監視著皇室中的所有人,包括趙初瑾,所以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趙初瑾是你的父親,我一開始確實抱著不好的念頭,想要利用你,這些我都承認。也是因為你身份特殊,那時你娘撞上我,我——”

聽到這裡,薑七娘也羞愧地福了個禮,低聲道:“對不住,國公爺,我當時儘管是走投無路,確實是做錯了事情,我害你不淺,是我拖累了你。”隨後她又難得堅毅道,“但這是我的錯,我願意自己償還這份債,卻不願叫年兒替我還債!”

祁淮心中苦笑,再道:“若說你害我不淺,不如說當初我早已知道趙初瑾的事,才最終願意攬下這件事,其實是我動機不純,這些年來,我一直忽略年兒的成長,這些都是我的錯。但我對他的一片心意,天地可鑒,我此生非他不娶,還請您答應。”

說罷,祁淮又給薑七娘行禮。

薑七娘都有點呆了,行一次也就罷了,這還來第二次?

祁知年噘嘴道:“可是我娘說,你從前傾心薑三娘。”

祁淮大驚:“此話從何說起?”

“……是薑三娘說的,她常說你心儀於她,說你和太子為她爭風吃醋,在我們麵前炫耀,那日我見你與三娘在花園子裡說話,我信以為真,想讓你看在她的麵子上,才故意上去撞你。”

祁淮再苦笑:“當年與她在花園子裡說話這件事,我已經記不清是怎麼一回事,但我確實不認識她,薑三娘被貶再進護國寺一事,便是我親手所為,若我當真與她有關係,怎會如此?”

薑七娘又激動起來:“可是新帝賜婚,將趙蕪嫁給你!趙蕪是她女兒!”

“薑娘子,我與太子之間仇怨非凡,這些,年兒都知道,他往後儘可以說給你聽。這份旨意,我絕不可能接受,他逼不了我,世上我隻願娶祁知年一人。”

“可是,可是——”薑七娘聽了這話也不由受觸動,但她還是道,“可是你太厲害了!若你將來負了我們年兒,他又該如何是好!我不敢相信你!”

祁淮自袖袋中取出一物,薑七娘定睛看,是個小陶罐,她頗有些不解。

祁淮打開蓋子,告訴她:“這是西南苗寨中的一種蠱蟲,分母蟲與子蟲,隻要將子蟲種於我體內,取丁點年兒的血養母蟲,他日隻要我做了對不起年兒的事,我立即七竅流血而亡。”

祁知年一聽這話,嚇得臉都白了,更遑論薑七娘。

“這是趙初瑾找來的東西,他最是恨我騙走年兒,絕不是玩笑話。”

祁淮說著就抓起一隻蟲子,直接張口吞下,快得祁知年隻來得及伸手:“等等!!”

薑七娘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

祁知年從床上起身,衝到他麵前,伸手就去抓他的頸子,急道:“你不要亂吃東西好不好!!你乾什麼啊!!吐出來!!”

祁淮喉結滾動,顯然是咽下去了。

祁知年急得哭出聲:“你到底要乾什麼啊!誰不信你了!誰要看你吃蟲子!王爺到底在乾什麼啊!為什麼要給你這種東西!你們到底在乾什麼!”

“不哭了。”祁淮見祁知年哭,心也燒,下意識地就去吻他眼淚。

薑七娘臉一紅,低頭就跑出船艙。

跑出去她才反應過來,她為何要跑?!她兒子還在裡麵呢!

她轉身還要進去,卻見祁淮已經將祁知年抱起來,將他整個身體抱在懷中,仿佛抱著孩子一般,珍惜地吻他的眼淚。

薑七娘愣了愣,回過身子,慢慢踱到甲板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水,任由兩岸喧鬨入耳,她沉默著不說話。

她想,或許,國公爺對祁知年,確實是一往情深,是值得信任的。

說來就來,對著她也說行禮就行禮,那麼惡心的東西也說吃就吃,麵子架子性命一概不要,隻要她的年兒。

薑七娘摸出帕子,低頭擦了擦眼角不覺沁出的淚水。

船艙內,祁知年生氣地打掉祁淮的手:“不許親我!不許親我!你不許親我!嗚嗚嗚……”

祁淮卻將他的手緊緊鎖住,低頭便去吻他。

祁知年用力咬他的嘴唇,即便如此,祁淮也死死吻住他。祁知年鹹鹹的眼淚流下來,被祁淮用舌頭卷走,反複吮吻祁知年的嘴唇,祁淮才道:“都是我不好,往後再彆嚇我,不要再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好不好?發生什麼事,要我認錯,要我說什麼都可以,就是要我死也成,隻是不要嚇我。”

祁知年委屈地哭,他也不想的啊。

他也隻是太害怕罷了。

“寶貝兒。”祁淮喚他。

“不想跟你說話!”祁知年將他的臉掰過去,“不許你看我,不想和吃蟲子的人說話!”

“好好好,是我不對,是不是非常恨我?”

祁知年噘嘴:“還好,除了王爺是我父親的事,旁的,我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那為何突然不告而彆。”

“哼。”祁知年才不想說。

祁淮歎口氣,抱著祁知年坐下,將他放到床上,用毯子裹住他:“好,不想說,我就不問,近來還是困得厲害?黃連確信沒事兒?”

“嗯……”問到這件事,祁知年有些心虛,將臉埋到祁淮懷中,“沒事兒的,若真有事兒,我還能這麼好吃好喝地坐船麼。”

“也是。”祁淮這才有了笑意,低頭還想吻他。

祁知年不讓親,又小聲問:“我問你哦,如果哪天我變成個大胖子,或者是生了怪病變成妖怪,你會覺得我很惡心嗎——”

祁淮伸手,輕輕在他嘴角打了一下,虎著臉問他:“往後還說不說這種話了?”

祁知年噘嘴。

“還生氣噘嘴,那我問你,若是我變成個大胖子,也生了怪病,你會覺得我惡心?”

祁知年毫不猶豫地搖頭。

“那還問不問了?”

“不問啦。”祁知年鑽進祁淮懷中,但是祁淮想吻他時,他還是將祁淮的臉推開,“你吃蟲子,不給親。”

祁淮好氣又好笑,抓了他的手也打自己的嘴角一下,再低聲請求:“寶貝兒不想我嗎?一個月不見,讓我親一親,好不好?”

“……哼。”祁知年扭頭,就是不給親。

“寶貝。”祁淮還是捉住他的嘴巴,漸漸親得祁知年有些喘不過氣,祁知年推開他:“你真的很煩。”

祁淮便有些受打擊地看著他。

看得祁知年又於心不忍,祁淮臉上略有疲色,這一路趕得很著急吧,他試探著想要摸摸祁淮的臉,再度被祁淮抱回去,祁淮抱著他緩緩道:“我知道你跑了的時候,你可知道我有多著急,就怕你遇到壞人,遇到危險,遇到任何萬一,再也彆這麼嚇我,好不好?”

“……嗯,這次是我不對,可是我也是有原因的……”

祁淮以為他指的是薑七娘,便道:“不論你娘提什麼要求,我都會做到,隻要她願意把你給我。”

“我才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祁淮便又有些凶地親了他一口,再問:“你是誰的?”

“我就是我自己的。”

祁淮堵住他的嘴,唇齒間再問:“再回答一次,到底是誰的?”

祁知年艱難地呼吸,這次終於乖乖地趴在祁淮的懷中,小聲道:“我是你的……”

“我是誰。”

“是祁淮,我是祁淮噠……”

“你知道我想聽什麼。”

“哼,我不說。”

祁淮手上再使壞,祁知年氣|喘|籲籲,抬起水潤潤的雙眼看他,被蠱惑得仰頭主動送上唇瓣,呢喃道:“我是夫君噠……”

祁淮早已吞吃了他的聲音。

外頭有人,祁淮並不敢太過分。

這是要與他共度一生之人,是他最珍重的寶貝,他不可能在外人麵前唐突他。

祁淮後來將祁知年抱在懷中,輕輕拍著他的背,說道:“既已到這裡,你們便在平江府住上一陣子,最遲明年,我來接你們。”

祁知年不是笨蛋,聽了這話,頓住,反問:“明年?”

“明年。”祁淮重複。

祁知年睜眼看他,想了想,問:“是要殺太子了嗎?”

祁淮不瞞他,點頭:“是。”

祁知年將他的腰緊緊摟住,久久不說話。

祁淮問他:“沒有想問的?”

祁知年又沉默了會兒,緩緩道:“在我心目中,我的夫君他是無所不能的,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任何事情都難不倒他,不論他做什麼,我永遠都隻會相信他,如果有一天,他失敗了,我也會去陪他。生,一起生。若是死,那也一起死。”

祁淮笑出聲,捧住他的臉,再度吻住他。

“我們當然是要一起生,且要幸福快樂地生活一輩子。”

留下這句話,祁淮不得不先離開,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祁淮再從船艙出來,薑七娘、範嬤嬤都站得直直的,仿佛她們什麼也沒聽到、看到,祁淮已經再將臉給蒙上,又給薑七娘作個揖,他轉身對艙內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祁知年道:“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等我來接你。”

祁知年點頭。

祁淮再看他一眼,大步離開,跳上先前那艘小船。

祁淮沒有再回頭,哪怕祁知年一直趴在窗戶上目送他。

祁淮真怕再回頭,就會舍不得走。

直到祁淮的船遠去,水域也恢複正常,船隻再度來回穿梭。

薑七娘摸回船艙,見祁知年還趴在窗戶上吹著春風,看著祁淮離去的方向,她想了好半天,說道:“……你跟國公爺想必該說的都說了吧。”

“嗯。”祁知年點頭,“都說啦,娘放心好啦。”

薑七娘鬆了口氣,立即欣喜地問:“那你有沒有問他,給孩子取個什麼名字好?”

“…………”祁知年傻住。

“怎麼?”

“…………我忘記了。”

“忘記什麼?”

“我忘記告訴他孩子的事了……”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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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 嬰啼

薑七娘頓住, 立即又問:“你是怎麼與國公爺說的?他怎麼又走了?”

“他正好有些事情要去做,做好後再來接我。”

來接他這句話,薑七娘倒也是聽到的, 她再問:“他何時來接你?”

“呃, 可能要到明年?”

祁知年想到這裡倒是心中一樂,若當真是明年,那倒好了,祁淮也不會看到他的怪物模樣, 儘管祁淮不會嫌棄他, 他不想被祁淮看到自己奇奇怪怪的模樣啊。

薑七娘聽了這話,卻是又要暈。

她以為祁淮頂多將趙初瑾送回封地,就來接祁知年,誰能想到竟要這麼久!

祁淮話說得那樣好聽, 確實感動了她,可祁淮這做的……

這難道是要拋棄他們年兒?

否則何至於一年!

她繼而又想到, 她的年兒的孩子生下來,要和年兒一樣沒有父親, 越想越覺得天要塌了, 她撫著額頭便要往後倒。

祁知年趕忙上前,扶住她:“娘, 您怎麼了?”

薑七娘淚流滿麵,反手握住祁知年的手:“娘會好好照顧你的……”

祁知年哭笑不得:“娘, 您在想些什麼啊?”

“咱們娘兒倆帶著孩子好好過。”薑七娘哭著抱住祁知年, “你彆怕, 有娘在呢, 天總不會塌下來!塌下來也有我頂著!”

祁知年猜出她的想法, 更是覺得好笑, 本想解釋,倒也先一步紅了眼。

他懦弱了一輩子的母親,生平說過最勇敢的話,做過最勇敢的事,全部都是為了他。

他們的船順著水流繼續南下,桃花最盛的那天,最終停靠在平江府下某個小鎮的河岸邊,黃連早已經在那裡等著,他見船遠遠駛來,喜悅地揮著手喊道:“這裡,這裡!!”

黃連其實也是個挺俊俏的小夥子,一身藍衫,站在桃花間,煞是好看。

就連範嬤嬤都笑道:“林娘子還成天說著要給秀秀找婆家,我看黃大夫就不錯,有本事,有銀子,性子又好,長得這般,斯斯文文、清清俊俊的,家中還無父無母,知根知底,這嫁過去就是享福啊!”

薑七娘嗔她一眼:“嬤嬤你這說的,什麼叫無父無母,心中再覺得好,也不能就這樣說出口呀……”

範嬤嬤不好意思地笑,祁知年也覺得好笑,他道:“待我們回京後,就去問問秀秀和她娘可願答應,若是答應,我再去跟黃大哥說。”

“是是是,待我們回京便辦了這事兒!”

薑七娘卻是無比憂愁,他們還能回京嗎。

國公爺顯然是要拋棄他們年兒了啊。

不過眼下也不是煩擾這些的時候,祁知年今早起來又吐了,還是趕緊叫黃連給看看才是,船在岸邊停下,一行人便立即往黃連早就賃好的宅子去了。

黃連邊走,邊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臨河的空地道:“買了此處的地,明兒起,人家便來蓋房子,到得入夏剛好蓋好,晾一晾,秋天住進去,孩子剛好也出生了。”

薑七娘高興點頭:“很是,秋天不磨人,年兒和孩子都好。”

黃連還在道:“我還叫人買了許多木樨,到時候植在院中,不僅寓意好,更是香飄萬裡啊!”

他逗得大家夥兒又笑出聲,祁知年哪怕身上很難受,看著遠處那暫且還空落落的地方,倒覺得心霎時就滿了。

祁知年他們就在這裡住了下來,薑七娘如今也不難過,更不成天躺在床上,每天圍著祁知年轉,就怕他不高興,怕他不舒服,關於祁淮一個字兒也不敢提,她單方麵依舊認為祁淮拋棄了祁知年,尤其一兩個月過去,祁淮也沒個人影的時候。

她膽子這麼小的人,更是怕祁淮怕到了骨子裡,如今也敢當著範嬤嬤的麵氣道:“話說得好聽又有什麼用,關鍵是怎麼做!虧我當初還真的信了他的鬼話!”

範嬤嬤也很生氣:“真沒想到國公爺竟是這樣的人!”

隨後,薑七娘少不得又要傷心地哭:“隻是可憐了我們年兒和尚未出世的寶寶,生產時,不知又該多麼凶險。”

範嬤嬤也隻能同樣傷心地安慰她。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幾天都要發生一次,尤其是祁知年身體難受的時候,薑七娘每天都在偷偷哭,順便偷偷罵祁淮。

祁知年都知道,卻已有心無力。

孩子越來越大,男子的身體本就不適懷孕,他身體反應很嚴重,他已經無法去勸慰薑七娘。

進了夏天,家中宅子蓋好的那天,薑七娘與範嬤嬤去查收宅子,四處看了看,都覺得很不錯。

給他們蓋房子的工人是特地從平江府城內聘來的,蓋好房子,結了工錢,主家又都滿意,他們便也要回去,薑七娘特地叫了船送他們,前腳黃連將他們送上船,也就一個時辰左右,那艘船竟又駛了回來。

正巧薑七娘正與範嬤嬤在河邊的小攤上給祁知年買新鮮櫻桃,見到他們去而複返,很是驚奇。

那些工人跳下船就嚷道:“不好啦,不好啦,外麵打仗了!!”

原先還頗為熱鬨的河邊即刻變得靜謐無比,但很快,眾人就搶著發問。

“怎麼回事?”

“打什麼仗了?!”

“我們這兒怎麼什麼動靜也沒有?!”

“會不會打到咱們這裡來啊?!”

“要死啦,趕緊的逃吧!!”

河邊立馬亂成一鍋粥。

薑七娘嚇得拉起範嬤嬤就往家裡跑:“快,快,咱們趕緊帶著年兒逃!”

祁知年一向瘦,穿著寬鬆的長衫,其實看不出來肚子裡有小寶寶,夏天本就炎熱,不能用冰,就是涼一點的茶水也不能飲,偏生懷了孩子身上就更熱,這可以說是祁知年自小到大最難熬的一個夏天。

他難受地躺在鋪了竹簟的羅漢床上,睡也睡不著,隻是閉眼小憩。

“年兒!”薑七娘便是再壓著嗓子,聲音中也帶著恐慌。

祁知年睜開眼,勉強笑了笑,問道:“娘怎麼這樣急?”

“年兒,外頭打仗了,我們快點逃吧!很快就要打到咱們這裡來了!!”

薑七娘滿臉恐慌,範嬤嬤著急地跟著點頭。

祁知年便勸道:“沒事兒的,娘,絕對打不到咱們這裡來。”

薑七娘更急了:“工人們都沒法回城,據說河對岸已經全是兵了!再不逃,可就跑不了了!”

薑七娘是真的急,祁知年不得不伸手拉住她,緩聲道:“娘,真的沒事,祁淮會保護好我們的。”

“……啊?”薑七娘懵了,與祁淮有什麼關係?這都好幾個月了,祁淮就是一封信也沒寫來過。

祁知年沒有精神說太多,他大概解釋道:“太子德行有虧,本就不堪登得高位,他下台是遲早的事兒,江南富庶,是重中之重,咱們這兒又隻是個小鎮子,戰火絕對不會蔓延至此,不論是誰都會保護好這塊兒地方。”

“……”薑七娘確實不太懂這些事,她還是有些害怕。

範嬤嬤從外頭進來,報道:“姑娘!咱們宅子外頭突然來了一百多號小夥子,將咱們家給圍住了!黃大夫上去問,他們說是國公爺派來的……”

“啊?”薑七娘不由走出去親眼看了看,令她驚奇的是,這些人竟然也是往日裡常見的。

有些是住在附近的鄰居,有些是在河邊賣櫻桃的小販,還有些是擔著擔子在小巷叫賣的賣油郎,總之全都不是生麵孔……

範嬤嬤小聲道:“會不會他們其實是國公爺派來保護咱們的啊……”

“……”薑七娘這才明白祁知年的話,也才敢相信,或許真的沒事兒?

鎮子裡慌亂了大半天,很快便有縣城裡的官員趕來安撫大家:“大家放心,不要逃!不論這頭頂的天是誰的,咱們老百姓絕對安全,衙門裡的大人們也在為此奔波,大家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黃連索性坐船去鎮子邊上濫閥親自打探一番,帶回來不少消息。

外頭是真的翻了天了。

“據說是先帝跟前那個叫作汪順,大家都當他早就死了的大太監,突然找到安郡王趙初瑾麵前,向他檢舉,說先帝是太子親手殺的!”

“……”薑七娘、範嬤嬤,與家裡新雇的幾個侍女排排坐在廊下聽,全都嚇得說不出話來。

黃連說書一樣,繼續道:“郡王爺肯定不信啊,那個太監就拿出封先帝的絕筆信來,上書預感到太子要暗殺他,交代了不少的後事,郡王爺當然還是不信,幸好還有咱們國公爺在身邊,國公爺自小得先帝教導,逐一對比,這還真的是先帝的字跡!

“恰好先帝從前的老師,告老還鄉後,老家就在附近,國公爺與王爺就去向這位老先生求證,再次證明這確實是先帝的親筆信!信上提到,若他不幸身亡,便傳位於安郡王趙初瑾,還望皇弟安郡王趙初瑾能替他管教不肖子孫。”

有小丫鬟弱弱問:“那郡王爺果真這麼做了?”

“郡王爺豈是這等人?殺害先帝的是太子,卻又不是先帝的其他兒子,偏偏太子當初還是他保上帝位,郡王爺痛恨是他看錯了人,他立即告天下,他要替皇兄報仇,再說了,咱們的天下,也不能落在這種弑君、弑父之人的手中啊!郡王爺的意思是,捉了太子,請先帝最為喜愛的兒子,二皇子上位。”

小丫鬟連連點頭,又著急問:“後來呢?太子能答應?就是因為這件事兒才打仗嗎?”

“嗐,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郡王爺與國公爺後來就立即返回京中,試圖與太子對質,偏偏太子不僅將他幾個親弟弟全都殺了,還先一步抓了在京裡的長公主!”

眾人再一同吸氣,在屋子裡聽著的祁知年,好笑地拿著扇子慢慢地扇著風,黃連還在院中繼續說書,祁知年聽著聽著,不覺又睡了過去。

而實際上發生的事,倒與黃連說得差不多,隻是長公主這一環出了點差錯。

卻說汪順投靠趙初瑾一事,事發之後,傳到京中,太子是恨得不成。

此時他也知道,祁淮與趙初瑾是捆到了一起,這是要鐵定與他對著乾,他們已是徹底撕破臉皮,最終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可恨祁知年與薑七娘先一步跑了,如今跑到哪裡,早已不知。

好在京裡還有個長公主在。

太子不知道的是,在這之前,長公主便已知道太子對她起了殺心。

是皇太孫趙錦通風報的信。

那時候,太子已是鐵了心要把趙蕪嫁給祁淮,長公主又是鐵了心的不要,鬨得滿朝皆知,祁淮離開京都後,太子幾番想要殺長公主。

某天夜裡,趙錦上門拜見,長公主正納悶為何他要上門。

趙錦也不多說,隻道:“姑祖母,您快帶著您的親衛逃吧,我父親,他已對您起了殺心。”

長公主早知道太子想殺他,並不足為奇,她奇怪的是:“你過來這一趟,就是為了這事兒?”

趙錦苦笑,燈下的他瘦削無比,哪裡還有往日光彩,他沉默了片刻,隻是低聲道:“我隻是希望,父親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

長公主並不知太子弑父的事,有些不解於他的這句話。

趙錦說完,便匆匆離去,人還沒出長公主府,便被親自趕來的太子捉住。

太子怒指趙錦:“你這個不孝子!給朕跪下!”

趙錦沉默地跪下,太子恨得連連踹他好幾腳,長公主看不下去了,上前高聲道:“有什麼事,衝著孩子發火算什麼本事?!”

“他算是兒子?有哪個兒子專門拆父親的台?!”

長公主還未說什麼,一直沉默的趙錦忽然高聲道:“起碼,我不會是一個親手弑父的兒子!!!”

這話一出,太子與長公主紛紛愣住。

好半晌,太子才顫抖著說:“你,你怎麼知道。”

趙錦痛苦道:“那幾日在西北,父親夜夜噩夢,說了許多胡話,兒子怕被人聽到,每夜都是我獨自值夜。父親,您收手吧,您本無治國的才乾,弑父、弑君,已是千古罪人,將這尊位留給真正適合的人,不好嗎?”

趙錦說著,便連連在地上磕頭。

太子氣得眼睛血紅,想踹趙錦,卻發現,他的恐慌,他的憤怒,哪怕是踹死趙錦也已無解。

趙錦的話,處處戳他死穴。

他的自卑,他的自大,他的一切,完完全全暴露在日天之下,他站在原地發抖。

長公主是聰明人,早已聽明白是怎麼回事,見狀終究也隻是冷笑一聲:“好走不送!隻一點,祁淮的婚事,你休想做主,你也不小了,好好想想孩子說的話!好好反省!”

說罷,長公主轉身便回了屋子。

大約一刻鐘後,太子才帶著趙錦灰溜溜地離開,之後,長公主再也沒有聽說過趙錦的消息,不知太子是如何處置他。

再後來,才有了汪順投靠趙初瑾那件事。

事情爆發前,祁淮派來的人早已聯係上長公主,是想要偷偷帶著她先逃。

長公主驕傲了一輩子,哪怕是此時,照樣是抬起下巴,盛氣淩人地道了句:“不用!”

來報信的人不解看她。

長公主擲地有聲:“我是我父皇親封的公主,由我父皇親自教養,這輩子,我就沒有怕過任何魑魅魍魎,我就在這裡,我倒要看看,是誰有膽子要殺我,我還要看看,到底是誰能殺我!”

她又道:“你回去告訴淮兒,他母親我,還是有點家底子在的!京都這塊地,就由我替她看著!我就在長公主府等他!”

侍衛說破了嘴皮,長公主也不願跟他走。

待到太子得知汪順的事情,派兵直接圍住長公主府,想要捉拿長公主為人質時,蘭渝忽然帶著一萬大軍出現,太子才知道,他的皇祖父當初直接給過長公主一枚虎符,可以統領禁軍一萬,用以自保。

如今這一萬大軍皆在蘭渝名下,作為現任殿前都指揮使的蘭渝也隻會認這枚虎符。

這才是長公主真正的底牌。

京中禁軍本就隻有兩萬多,如今一萬多在長公主手中,太子隻能掌握堪堪一半,再者他根本就尚未舉行登基禮,多少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趙初瑾與祁淮北上的過程中,一個個州府聞風而動,早已看清前途如何,紛紛不打自降,全都已經歸順於他們倆。

最令眾人驚奇的是,他們倆看似無兵,來時,卻也帶了兩萬多人,其中更是不乏許多武功高超的江湖人士,說句以一敵百也不過分。

這就是祁淮經營多年的成果,次次與人比武,求的便是此時的眾人相助。

也是因為這些兵力,官府才會直接束手投誠,一絲抵抗也沒有。

祁淮與趙初瑾再進京的這天,京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江南小鎮,祁知年的小宅子裡,卻是銀杏落滿地,滿園裡都是木樨香,當天空漸漸變白,樹梢上的月牙淡淡隱去,東方朝陽漸起時。

小院裡,忽地響起孩童響亮的啼哭聲。

*

作者有話要說:

祁淮明天就來接他的驚喜大禮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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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 驚喜大禮包

祁淮他們殺回京都前, 太子跑了,拋下趙錦、皇後,甚至是太子妃等人, 被少部分親衛和官員簇擁著直接跑了, 大約一個月後,他們於東北現身,並在當地宣布登基。

這樣的登基顯然就是惹人笑話,但他前太子的身份還是好用的, 京都往北, 不少州府也願意投靠他。

此時當然是乘勝追擊才是。

祁淮立刻帶人去捉太子,太子又給跑了。

為了順利逃走,太子甚至連乞丐也扮過,當一個人連尊嚴也不要, 到處流竄時,確實很難找, 祁淮便始終不敢去見祁知年,怕泄露祁知年的落腳處, 如今的太子什麼事兒都乾得出來。

直到來年春天, 他們終於在西南的某個村子裡抓到已經瘦成皮包骨的太子,並將其押解回京。

持續一年的混亂, 此時算是終於告一段落。

國不可無君,接著便是誰上位的問題。

原先的二皇子等兄弟已經全都被太子給殺了, 太子的兒子們被太子拋下後, 都還在京都。長公主與祁淮說過趙錦曾來通風報信一事, 趙錦心性確實難得, 祁淮還當真考慮過他。

也是因為難得, 趙錦早就表明, 餘生隻願平凡度過。

老皇帝當初是過繼的,他的親生兄弟倒是識相,主動找上祁淮,說願意捧其上位。

祁淮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坐那個位子。

趙初瑾大手一揮:“請長公主上位直接當女皇得了!”

祁淮心道,他母親若是願意,還輪得到之前的老皇帝?

祁淮便道:“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緊的是祁知年。”

趙初瑾趕緊點頭:“可不是,你還是趕緊去把他接回來!唉,可憐孩子,也不知道嚇成什麼樣兒了!”

祁淮便皺眉:“將來他又該如何自處,他與薑七娘都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將來又該是個什麼身份,我肯定是要正大光明地將他娶回來的……”

趙初瑾不悅:“祁狗你是什麼意思?你敢嫌棄祁知年?!”

“我怎會嫌棄他?你我相處這麼久,你還不知我是什麼人?我隻是怕委屈了他,我必要叫我們的婚事天下皆知,天下人都需得知道我們屬於彼此,到時得有多少人議論他的身世,唉,說起來,也怪我。”

趙初瑾憤怒:“祁知年的身世怎麼就見不得人了?!”

說到這裡,趙初瑾想了想,祁知年的身世,他們當然不會嫌棄,但這生父不明,生母受拖累,又是那麼個名聲,說出去確實不好聽。

趙初瑾更覺煩躁:“好好一個孩子,怎能背負這樣的名聲?就是薑七娘,她也不是人們口中那種人啊!”

“可不是,哎……”

祁淮唉聲歎氣。

趙初瑾回過味兒來,氣得抬腳要踹祁淮:“祁狗!你算計我!”

祁淮也直接看他:“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趙初瑾煩躁地來回轉著圈,他是真不願當什麼皇帝,不想受儘束縛,再者先帝對他是有恩的,他根本就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為何要去搶趙家的江山?

但眼下——

祁知年又為何落得那樣的名聲?就是薑七娘,他也深感抱歉,如今有這麼好的一個解決的法子,隻在他一念之間。

趙初瑾思來想去,歎了口氣,還是先罵:“祁狗,你真的好算計啊,你從一開始就算準了我舍不得,你一早就知道我不得不自願坐上那個位子!”

祁淮拱手:“都是為了孩子。”

趙初瑾憋著一股氣,最後也隻好泄氣地坐下,無力點頭:“都是為了孩子。”

趙初瑾是先帝親兒子的事情,已經傳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這個情形,其實人人都已當了真,更何況老皇帝死前的絕筆信也還是留給趙初瑾,要他登基呢,人們又不知道這些都是祁淮偽造的,再說也是他與祁淮一路北上,可以說,很多人已經直接將趙初瑾當做皇帝了。

是以這件事很順利,大家接受得很快。

隻是趙初瑾接下來向天下宣布的事,才是震驚眾人。

原來祁知年,是趙初瑾的親生兒子!

隻是當時處境危急,怕母子被歹人所害,趙初瑾才將薑七娘托付給長公主與祁淮,這麼一說,眾人恍然大悟,事情的真相原來是這樣啊!

人家祁知年不僅不是小野種,還是正正經經的皇室血脈呢!

不得不說,這看熱鬨,還是得看皇室熱鬨,有趣得很,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家做不到的。

趙初瑾本就不是怕被人說的那種人,京裡為他這事津津樂道了好些天,他也不氣,隨眾人去說,倒落得個寬厚的好名聲。

而祁淮終於準備去接祁知年。

趙初瑾隻恨自己沒法離京,眼巴巴地目送祁淮離開,又道:“你要代我好好與他們母子倆解釋,薑七娘若是願意進宮,她就進,我一定給她名分與尊重,她若是不願,也不要這個身份,我也絕不勉強,更不會去打擾。總之,先回來,有什麼事回來後,我們好好商量。”

“我知道。”

說白了,他們都是為了孩子。

薑七娘也是為了孩子,至於薑七娘如何選擇,也全看她自己。

五月六月,是江南的梅雨季。

剛下過小雨,小鎮氤氳著水汽,沿著河岸邊,不少婆婆提著籃子在賣梔子花、茉莉花,石板路上來回走路的小娘子,手上都戴著茉莉花串成的手釧,整個小鎮都浮動著暗幽幽的清香。

烏蓬小船自拱橋鑽出,祁淮便站在船頭,看著靈動又彆致的街邊風景。

想到祁知年便是生活在這樣的小鎮裡,祁淮不禁深深吸了口氣,心中寧靜卻又激動。

一年不見了,一年。

也不知道他的小家夥見到他,是要哭,還是笑,抑或是伸手打他,罵他,問他為何這麼久才來?

去年春天還天天睡覺,大夫說是長身體,恐怕長高了不少吧?

已經是十九歲的祁知年了。

祁淮想到這些,嘴角已經開始上翹。

程渠上前來,說道:“國公爺,前頭再過個船洞,咱們便到了。”

“好。”祁淮覷著河邊,突然又道,“停一下。”

“是。”程渠立即叫船夫停船,並將船靠在岸邊。

祁淮走上岸,立時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鎮太小了,來來去去就這麼多人,外人便顯得格外矚目,更何況還是這麼俊俏的外人,幾乎所有小娘子都盯緊了他在看。

祁淮直接走到一位老婆婆擺的小攤跟前,那裡是一籃子櫻桃,與一籃子青梅,帶著露珠,新鮮又可愛。

祁淮還記得祁知年喜歡釀果子酒的事兒,正想買下,一旁傳來車軲轆滾過石板路的聲音,他回眸看了眼,見到輛很是奇怪的車。

應當算是車?

很小,恐怕也就夠放兩個竹籃子的大小,整體看起來也像是個大籃子,底下有四個輪子在地麵滾動,車上還有個把手,把手由個婦人推著,身邊還跟著倆小丫鬟,幾人穿戴整潔,麵上都笑眯眯的。

他們一出現,小攤上頓時變得更熱鬨。

“哎喲!小公子今兒又出來玩啦!”

“快給我看看!快!”

“哇,幾日不見,小公子更漂亮可愛啦!”

“小公子,朝我笑一個吧,好不好,好不好啊?”

“人家小公子可不是對誰都笑的好伐!”

原本盯著祁淮看的小娘子、大娘子們全都聚到那“車”前看孩子去了,紛紛逗著車中的孩子。

祁淮便暗自挑眉,敢情那“籃子”裡裝了個孩子?

恐怕是鎮上哪個富戶家的孩子?

倒是挺受歡迎。

這與祁淮無關,祁淮問老婆婆:“這櫻桃、青梅如何賣?”

老婆婆立即擺手:“哎喲,不賣啦,小公子都來了,不賣了不賣了!”

祁淮不解:“這是何故?”

那個“大籃子”已經推到近前,推車的婦人笑道:“婆婆,今兒可有櫻桃與青梅?”

“有有有!正等著你們呢!你們看這些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家裡還有!都是新摘的!”

便有個小丫鬟上前去看,祁淮擋著,她直接將祁淮擠開。

祁淮不悅,小丫鬟瞪他:“凶什麼凶的啦!”

說的是吳語,祁淮聽不懂,大致明白是什麼意思,不禁好笑,他竟然被一個小丫頭教訓!

罷了罷了,他轉身就要走,卻聽到“咯咯”笑聲。

他順著笑聲看去,對上“籃子”裡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他心中不禁一頓,隨即便在心中歎道:好漂亮可愛的一個孩子!

這籃子裡還真的裝了個孩子!

孩童看起來似乎還沒有一歲,養得圓滾滾,白白胖胖的似個小湯團,穿了件紅色的小兜兜,肉肉的小手臂上套著兩隻金鐲,他見祁淮看過來,更是咧了嘴笑,小手直擺,更是拍在一起,好似在鼓掌。

祁淮不由就笑了。

身邊的小娘子們更是興奮道:“哇!小公子竟然笑了!太可愛了!”

祁淮索性上前一步,站在車前,低頭看他。

他就連雙腿也抬了起來,直蹬,蹬得小車都在晃,“哦,哦,哦,小公子這麼高興呀?”,推車的婦人立即低頭去哄他,他卻隻看著祁淮傻樂,婦人便想抱他出來。

祁淮完全不受控製,搶在婦人之前,笑著已經彎腰將他抱起來。

他去抱孩子的瞬間,中年婦人立即凶道:“儂想組撒啦!儂——”

程渠上前一步,橫在祁淮麵前,婦人嚇得後退一步,接著便雙手叉腰,指著他們便罵,祁淮他們都聽不懂,婦人急得直跺腳,對另一個小丫鬟說了句什麼,小丫鬟立馬回頭跑了,顯然就是去喊人。

程渠也較為無言可對。

他們國公爺這是怎麼了,怎麼抱著個孩子不撒手。

祁淮不太會抱孩子,是那小丫鬟實在看不過去,伸手過來:“哎喲,你要這麼抱啦!還給我!彆嚇著我們小公子!你若嚇著小公子,多少條命都不夠你賠的!”

祁淮按照小丫鬟說的法子,重新將他抱好,孩子高興得直拍手,朝祁淮笑得口水都流了出來,還滴到祁淮袖口。

祁淮不僅不嫌棄,也笑出聲,眼睛看著他,根本就不舍得移開,甚至直接伸手幫他擦口水。

程渠看得直咋舌,哪料人家小丫鬟嫌棄道:“你手臟不臟的啦!”

祁淮還認真地道了句“抱歉”,接著還低頭與那傻樂的孩子說起了話:“你看到我很高興?嗯?”

“咯咯咯……”小孩更樂,還朝著祁淮“噗”、“噗”、“噗”地吐著氣,這是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

祁淮笑得更是舒暢。

小丫鬟再伸手:“還給我!你抱也抱了,還我!”

祁淮卻是往後退,竟是一點兒也不想還回去。

程渠不由也探頭來看,想看看這麼得他們國公爺喜愛的孩童,是有多可愛,一看他就傻了眼,可愛是可愛,他生平就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孩子。

隻是這孩子,怎麼越看越覺得眼熟呢……

還不待程渠想仔細,小丫鬟再撲上來搶孩子。

程渠立即攔住:“這位姑娘,你家小公子得我們郎君喜歡,那也是他的福氣。”

“我呸!我們小公子是什麼人物,你們又算是什麼呀!”

“嗬!好大的口氣!”

程渠與她爭吵的途中,祁淮已經抱著孩子往河邊走去,因為懷裡的孩子一直朝遠處的河麵伸手,口中急躁地“啊”著。

祁淮抱著他,邊走邊問:“是不是想來這裡?”

“啊!啊!”小孩又指烏篷船。

“想坐船?”祁淮說著,便帶著孩子上了船。

小丫鬟都急哭了,大喊道:“反了天了!青天白日的,拍花子把我們小公子給搶走了!”

你喜歡孩子,抱抱,看看也就得了,他們鎮上人人都喜歡小公子,可哪有這樣的?!眾人集體憤怒,偏偏那人的同夥凶悍得很,攔著他們,誰也不讓上去。

岸邊是一片混亂。

祁淮卻兀自抱著孩子站在船頭,任那濕潤的夏風吹在麵上,怕凍著孩子,他還叫人拿了鬥篷來,將他包得嚴嚴實實。

祁淮當然覺得奇怪,他竟然會如此喜歡一個孩子。

他也早已發現,這孩子眉眼裡與他、祁知年竟然都有幾分相似。

他與這個孩子有緣呢,若是祁知年也喜歡的話,不知可否與孩子的父母商量一番,由他們來領養這個孩子?

船依舊在往祁知年住的地方劃去,孩子在祁淮懷中,一點兒也不怯,還晃著手手要祁淮將他抱得再高一些,祁淮便穩穩地托住他,讓他再高一些,頭頂的小呆毛被風吹得搖來晃去,祁淮再次忍不住笑出聲,甚至低頭親親他的小臉。

“啊!”他揮舞著小胳膊,更來勁兒。

而此時,祁知年那裡也已經亂了套。

去年秋天,生下寶寶後,祁知年修養了幾個月,見祁淮還沒來接他,也知道外頭還不安生,他也就耐心等著,卻始終閒不下來,開春後,他索性開始給鎮上的孩子當起了先生。

他分文不收,學問好,長得又好,鎮上的人幾乎都把孩子送了來。

他在鎮上的名望也是越來越高,他的寶寶長得那麼漂亮可愛,更是得所有人喜愛。

近來天熱,寶寶開始長身體,能翻身也能坐了,對新世界正是好奇的時候,在家裡待不住,就喜歡被人推著車在外頭逛。

小鎮太小了,又有那麼多侍衛跟著,鎮上都是熟悉的人,祁知年還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卻沒想到,這天,跟著奶娘一同外出的小丫鬟突然衝回來,開口就嚷嚷,有人強行抱他們的小公子。

祁知年一聽,那還得了?!

寶寶是他的命,是他拚了性命才生下來的!

祁知年當下書也不教了,正要出門,奶娘也跑了回來,邊跑邊哭:“小郎君啊,小公子被個殺千刀的拍花子帶上船走了!!”

“什麼?!”

彆說是祁知年了,薑七娘扶著腦袋就要暈。

祁知年抬腳就出門,走到門邊上,他停下腳步,這不對啊。

那麼多侍衛跟著,怎麼會任由寶寶被人抱走?

他立即問:“那些侍衛跟著沒?”

“跟著了啊!”奶娘立即點頭,“他們就在身邊,他們——”

說著說著,奶娘也覺察出不對勁,往常彆說是直接抱著小公子跑了,就是誰離車子近一點,那些侍衛就要上來轟人了。

怎麼今天那些侍衛一個也沒出現……

主仆倆對視,屋中薑七娘還在哭。

待得此時,他們身後忽然傳來水聲。

祁知年的這個小院,門前十來步便是河岸,祁知年立即回頭,卻見門前幾株垂柳下,一艘烏蓬小船正緩緩停靠在岸。

祁淮早已經發現他,視線灼熱地盯住他。

祁知年回過頭,立時便落入他視線織成的網中,祁知年愣愣地看著船頭上迎風站立一身白色道袍的男子,看他的衣衫被夏風吹起,看他步步靠近,不禁又想起當年兩人香雪海初相遇,他也是這樣一身道袍。

祁知年下意識地向前一步,複又停在原地,眉頭已經不覺蹙起,眼眶更是見紅。

祁淮對他緩緩一笑,祁知年抽了口氣,低頭已經落下淚。

船終於靠岸,祁淮跳上岸,方才一直嘰嘰喳喳的孩子竟也一句話也不“噗”了,老實乖巧地靠在祁淮的懷中。

祁淮一步步地往祁知年走近。

每一步都走在祁知年的心尖上。

奶娘丫鬟們麵麵相覷,繼而滿臉茫然,這不是那個拍花子麼……還有他們的小公子……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祁知年卻是站在原地,兀自抽抽著哭了幾聲,祁淮越走越近,他反而想要轉身離開。

祁淮大步上前,攔在他麵前,低聲道:“我來了。”

祁知年再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祁淮也有些慌了,再上前攔住,急切道:“我來接你了,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祁知年低著頭,繼續默默哭泣。

祁淮也不知道該怎麼哄才好,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恨不得一見麵就將人親暈過去,再直接抱到床上壓|在身下,這些下流的想法,他也不知想了多少回。

到得此時,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祁淮的嗓子眼兒乾乾的,他再說一句:“我,我來娶你。”

祁知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口,偏是此時,祁淮懷中的寶寶“啊”了聲,聽到寶寶的聲音,祁知年立即回頭看來,見他乖乖窩在祁淮懷中,眼睛亮亮地直揮手,知道他是高興。

祁知年哭著又笑了起來,寶寶也知道這是父親呀。

他剛要來抱寶寶。

祁淮見祁知年果然喜歡,立即舉起寶寶給祁知年看,討好道:“路上遇到個孩子,很是可愛,你可喜歡?”

“……”

“你若喜歡,咱們同他家人說說,收來帶回京養,如何?”祁淮眼巴巴地看著他。

祁知年瞪他半晌,簡直怒不可赦。

他上前從祁淮手中搶過寶寶,扭頭就往家中走,大聲道:“關門放狗!”

祁淮:“………”

他又是哪裡做錯了啊,沒有親親就算了,為何還要放狗咬他。

*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是正文的最後一章了。

ps抱彆人的孩子是不對的哦,如果寶寶不是他親生的,有天生的血脈聯係,他也不會有抱孩子的衝動,除了這次,他也不會抱其他孩子??^??-^,這是一件機率特定的事,劇情需要,現實中我們是不可以隨便抱彆人孩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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