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溶洞就隻有那麼大。
眼見著要吵吵起來了,胡奶奶站出來維持秩序,“都不服氣,那就抽簽,抽到誰,誰先選擇。”
辦法可以倒是可以。
但是太耽誤時間了。
沈美雲擰眉,她上前一步,朝著胡奶奶低聲道,“既然東西都搬上來了,不急著挑位置了,先去搶收麥子,等麥子都搶的差不多了,大家都來了,在一起抽簽?”
這個法子好。
既緩解了大家的情緒,又讓大家的力氣都往一處使了。
胡奶奶眼睛一亮,“還是你們年輕人有辦法,沈知青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嗎?”
“東西放在這裡,我們這些老家夥給你們罩著,要是丟了一根針一根線,隻管找我們來賠償,你們趕集的,趁著這雨還沒落下來,快去搶收麥子。”
“你們現在多搶收一點,到了年底就能多分一點。”
這是實話,大家都在過大集體生活,隻有集體富裕了,他們才富裕。
這話,也一下子把大家給點回神了。
“我們這就去。”
慌慌忙忙的就往下麵去跑。
而下麵已經收割到了關鍵時刻,季長崢帶隊的十多個人,一看就是乾活的好手。
拿著鐮刀就是一陣揮舞,他們的動作甚至比在場的一些壯勞力還快。
埋著頭一個勁的割小麥,割完了就扔在地上,顧不得捆綁,身後的人便跟著幫忙捆綁起來。
他們的動作就是快。
原本還剩下二三十畝的小麥,在這群人的帶領下,很快就慢慢的在聚攏了。
老支書去主持大局後,季長崢便過來一起幫忙割麥子。
手起刀落,察覺到不對。
季長崢抬手一番,果然看到了一個野雞窩,裡麵有十多個白色的,灰色的藍色的野雞蛋。
季長崢一頓,朝著旁邊的小戰士說道,“收起來,晚上去溶洞的時候,給大家加餐。”
十多個野雞蛋就算是做成蛋花湯,一人也能喝一碗熱乎的。
那小戰士眼睛一亮,“噯。”
收完這一窩後,季長崢繼續割小麥,沒割多久,又看到了橢圓的野雞窩。
上麵又是七八個野雞蛋。
季長崢喊人,“收起來。”
還是那個小戰士。
再接著,在接著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一直到了第七次的時候。
小戰士麻木了,“季隊,要不我跟在你屁股後麵好了。”
大家一邊割麥子,一邊看到這一幕,也跟著嘖嘖稱奇。
他們割麥子這麼長時間都沒撿到野雞蛋,但是季長崢來了這一會會,都撿了七窩野雞蛋了。
這運氣實在是羨煞旁人了。
季長崢看了下了自己握著鐮刀的手,心說莫不是美雲把好運傳給他了?
不然,什麼時候他有這個好運氣了?
他朝著身後的小戰士說,“你跟著吧,一會有了,你就直接撿走。”
剛好這要轉移了,大家的夥食成了問題。
小戰士噯了一聲,跟在季長崢的屁股後麵,也是奇怪了,他一跟著,季長崢彆說撿野雞蛋了。
就是野雞窩都沒看到。
季長崢覺得晦氣,“你走吧,我自己割麥子。”
小戰士,“……”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好運氣用完了。
一口氣又割了一畝地,還是沒能撿到一窩野雞蛋。
正當季長崢覺得可惜的時候,一個野雞被驚動了,從他麵前撲棱著翅膀飛了過去。
被季長崢看到了,拿著鐮刀,反手就是一揮!
得!
手起刀落,鮮血四溢。
野雞噗通掉在地上,砸在那小麥上,砸出了一個坑來。
所有人,“……”
本來這種時候,收割小麥還很緊張的,畢竟和老天爺搶時間呢。
但是看到這一幕,他們莫名的羨慕怎麼辦?
羨慕這個詞已經說爛了。
比季長崢來的早的不是沒有,比季長崢收割麥子割的更多的人也不是沒有。
但是沒有一個,像是季長崢這樣,既撿一窩窩的野雞蛋,又是手起刀落野雞的。
真的一個都沒有啊。
彆人的羨慕季長崢不以為意,他讓小戰士把野雞收了,“我去前麵看下。”
小戰士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提著那野雞,嘴裡就差流口水了。
季長崢收拾完了這些,便抽空去了一趟丈母娘和老丈人那裡。
沈懷山和陳秋荷兩人,還在山坳子裡麵割麥子,他們兩個人以前都沒做過這種農活。
其實做出來的並不熟練,兩人的速度還趕不上陳荷塘一個人的。
季長崢跳下來後,就朝著兩人說道,“爸媽,你們去上麵割麥,這一塊給我了。”
這一片山坳子,少說有七八畝。
他們已經割了一大半了,隻剩下了一塊了。
上麵的地是平的,會比這邊上坡下坡好割麥子一點。
“長崢,還真是你啊?”
陳秋荷驚訝了下,沈懷山拍了下她,“這會不是寒暄的時候,我們先上去。”
真要是大雨下來,先衝的就是這個山凹子。
上不去啊。
陳秋荷嗯了一聲,順勢借著他的力氣,就跟著爬了上去。
剩下的這塊交給了季長崢和陳荷塘,兩人都是乾活的好手,對視了一眼,拿著鐮刀就是一陣收割。
二畝地還不到一個半個小時就全部割完了。
季長崢抱著那一捆一捆的麥子就上去,剛一上去,那天上的烏雲就跟要落下來了一樣。
與此同時,豆大的雨滴也跟著落下了,和之前的小打小鬨不一樣,這次的大雨像是瓢潑一眼。
還有的社員們看著那大雨,下意識地喊道,“天破了。”
“天破了一個洞啊。”
哪有這種大雨傾盆灌啊。
“快走。”
季長崢為首招呼眾人,催促道,“快離開,把這批小麥子全部抱上,全部走。”
陳會計一聽這話,頓時慌了,“可是還沒割完啊。”
他抬手指著那小麥地說道,“那十幾來畝的小麥還沒動啊。”
就算是昨夜開始,到現在加班加點加人手,還是沒能割完啊。
他們前進大隊一共有一百多畝的小麥,這還不算稻田和大豆,高粱米,苞米這些粗糧。
季長崢看著那一片還未收割完的小麥,他搖頭,“來不及了。”
“先走!”
這雨下的就跟天要塌下來了一樣,一盆子一盆子的往下潑啊,要不了多久這一塊都會被淹下來的啊。
陳會計淋著大雨,眼睛都睜不開了,他還去摸索著鐮刀,碎碎念,“我不走,我在割一會。”
割一會算一會,那麥子地可是他們所有人,從去年冬天就開始忙活了啊。
十幾畝麥子地,那可是幾千斤的麥子啊。
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季長崢冷著臉,雨水打的眼睛睜不開了,但是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洪亮。
“陳會計,你去看看你周圍的人,你不走,他們也不走,這麥子地裡麵今兒的就要多了,二十條命。”
“我就問問你,這些人沒了,他們背後的老人小孩怎麼辦?”
這個點還留在地裡麵割麥子的人,基本上都是家裡的壯勞力了。
這才留守在了最後。
季長崢這話一說,陳會計的臉色當場就白了,不知道是被雨水打白的,還是被嚇白了。
他看著那一地的麥子,哇的一聲哭出來了,“麥子,我的麥子啊。”
哭的大太聲,以至於雨水順著嘴,直接澆灌了喉嚨裡麵。
陳會計有一種去頭喝水的感覺。
陳會計甚至忘記了哭了。
水太多了,喝不完,根本喝不完。
甚至,連帶著嘴巴都跟著閉上了。
“走吧,在繼續待在這裡,我懷疑我都要喝飽了。”
這話一說,旁邊的人頓時跟著點頭,大家紛紛脫了上衣,頂在了頭上,迎著暴風雨朝著山上去。
雨勢越來越大,以至於大家上山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有人甚至後悔起來,“早知道,早點聽季同誌的話了,咱們早些離開。”
雨水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這會哪裡有早知道?”
話還未說完,又喝了一口的水,趕忙的閉嘴。
一路上從麥地裡麵跑到了溶洞,足足花了十幾分鐘。他們到的時候,在溶洞裡麵準備著的,社員們便紛紛把人接了過去。
遞毛巾的遞毛巾,遞衣服的遞衣服。
“怎麼樣?麥子割完了嗎?”
老支書第一個上來詢問。
不問還好,一問陳會計就跟著嚎啕大哭起來,“沒呢。”
“還有最少十幾畝啊,幾千斤的麥子啊。”
這麼一說,溶洞內吵吵的聲音,頓時跟著安靜了下去。
幾千斤的麥子啊,足夠他們交公糧了,也足夠他們給娃娃們,掙夠讀書的學費了。
更夠家裡人吃飯看病出遠門了。
氣氛一下子悲痛了下去。
“麥子。”
“搶不完,根本搶不完。”
主要是昨天夜裡太突然了,哪怕是緊趕慢趕,還是還有一小部分沒搶完啊。
老支書摸了一把褶皺臉,“人好好的就行。”
“這天災誰都躲不過,沒辦法啊,隻要人還在,大不了明年多種一些。”
這是實話。
“人都來齊全了吧?”
他一問,大家紛紛點頭。
“那就行,人在就行。”
老支書歎口氣,站在溶洞門口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衝刷的地麵的黃土都跟著順著流了。
“來點人,要把這個溶洞的門口加高一些。”
不用他說,旁邊的小戰士們,便拿著鐵鍬跟著忙活起來了。
那邊,季長崢在清點人數,清點的差不多了,他擰眉拉著老支書過來了。
“人都到齊了嗎?”
老支書嗯了一聲,“都到了。”
他比季長崢熟悉,所以讓季長崢去看麥子地,他回去挨家挨戶召集人的。
“怎麼少了三個?”
老支書愣了下,“怎麼會?”
果然,他又點了一遍人數,“真少了三個人。”
作為土生土長的前進大隊人,他隻是一看溶洞的人頭,就知道少了誰了。
“陳三,你爺爺呢?”
“陳強,你家老太太呢?”
“還有陳五,你四大爺呢?”
這一喊,大家頓時安靜了下來,被老支書點名的那幾人,並不開口。
“你說啊?”
老支書著急了,一煙袋子打了過去,打的人砰的一聲,陳三才悶悶地開口,“我爺爺說那是陳家的根,根在人在,根不在人就不在了。”
“他回去守著根了。”
這話一說,老支書一煙袋子抽了過去,“我看你真是缺心眼,他要回去,你就讓他回去啊?回去送死啊?”
說完,又去看旁邊另外兩個人,“你們呢?”
“一樣。”
這——
老支書哎了一聲,毛躁著抓了抓稀疏的頭發,“這可怎麼辦?”
季長崢看了外麵的大雨片刻,雨幕已經成了簾子,他沉默片刻,旋即招呼了兩個人。
“跟我一起下去。”
這一招呼,立馬過來了兩個人。
“不過,我還需要一個熟悉本大隊的領路人。”
他們到底是外麵來的,不可能一家一家搜查的。
“讓陳會計和你們一起。”
老支書想了想,指著陳會計,“你去看,不管成不成,第一時間先回來。”
“娃娃們,你們也是。”
這話是對著季長崢他們說的,說完,他還有些難受,朝著季長崢三人鞠躬。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原以為人都被安排上來了,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人私自又偷跑回去了。
這簡直就是胡來啊!
季長崢搖頭,他剛要離開,結果卻被沈美雲喊住了。
“等等。”
她拿了幾條雨衣出來,遞給他們,“穿著。”
這——
大家順勢看了過去,沈美雲拿的這款雨衣,是城裡麵的那種橡膠雨衣。
一長件,能夠從頭到腳護著全身。
這讓季長崢意外了下,他低頭看著沈美雲片刻,從來到大隊到現在,他這還是頭一回見到自己的媳婦。
溫柔的目光泛著愛意,幾乎要將人溺死在裡麵了。
沈美雲有些不好意思,她擰了下他胳膊,低聲囑咐道,“注意安全。”
這個點出去,他們都知道的,是絕對又風險的。
隻是,沒辦法。
真的沒辦法。
救助老百姓們到達安全的地方,這是季長崢他們的天職。
季長崢嗯了一聲,他點頭,“我曉得,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們回來。”
說完,他還抬頭去看了一眼沈美雲身後的家人。
有他的父母,有老丈人和丈母娘,還有舅舅和孩子。
“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一個個家人們都站了出來,跟著殷切囑咐著。
季長崢一一點頭,領著人消失在了雨幕裡麵。
沈美雲守在門口,哪裡都沒去,老支書心裡過意不去,“都是我不好,沒把人看住了,這才讓季同誌他們在跑一趟。”
沈美雲沒說話,她隻是安靜的看著外麵,“隻希望他們都平安。”
他們誰都知道。
這個點下山,隨時都可能遇到危險。
可是,季長崢彆無選擇。
這是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