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這話一說, 沈懷山剝橘子的手一頓,半青皮橘子上麵的汁水,頓時肆意。
整個屋子都是橘子的清香味。
“什麼?”
老父親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 在女兒麵前,不管對方做什麼,他從來都不會去掃女兒的興致。
沈美雲, “當當當!”
她把簸箕端了出來,就露出裡麵一簸箕的人參, 還都是大人參,刨去給老虎的那一支。
這裡還有十一支呢。
堆的滿滿當當的, 把簸箕沿邊都給用上了。
就差堆的冒尖了。
沈懷山手裡的橘子, “啪嘰”一聲掉在地上,“啥?這是啥?”
“人人人——人參?”
聽聽,這激動的東北話都跟著出來了。
沈美雲把簸箕遞過去, “對呀。”
“你看看。”
沈懷山抬手摸了摸人參, 實打實的觸感讓他多了幾分真實,他震驚道, “你從哪裡弄這麼多人參?”
什麼時候人參像是蘿卜白菜一樣了?
沈美雲坐在了炕旁邊,踢著腳晃蕩著, “不是說了嘛, 前幾天去了青山采集, 我挖了好多人參。”
“上交了一部分, 剩下的都在這裡了。”
“還上交了?”
沈懷山有些恍惚,拿起來了一支人參, 看了又看,“你挖了多少?”
沈美雲,“二十多支吧, 裝了一袋子,反正到最後我分了十二支。”
沈懷山,“我活了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挖人參,是論袋子的。”
沈美雲笑眯眯道,“那邊還有不少呢,隻是剩下的都是年份小的,等個兩年去挖就差不多了。”
“地方我還記著呢,到時候再去挖。”
那一片的大人參,基本上都被她給挖完了。
在小的挖了也沒意思,還沒長大呢。
沈懷山思忖了下,搖搖頭,“這些就夠普通人用一輩子了。”
應該說是一輩子都用不完呢。
沈美雲嗯了一聲,“你從中間挑一支回去。”
沈懷山也沒跟她客氣,“這個吧?”
他倒是沒挑最大的那一支,反而挑了一支中不溜秋的。
沈美雲意外了下,“我給您挑的是這一支。”
最大的那一支!
沈懷山搖頭,“那支你自己留著,我挑的這支也不錯,品相好。”
“您喜歡就好。”
沈美雲倒是沒拒絕他。
“爸,你晚上在家吃飯,在歇息兩天?”
她抬眼期盼地看著對方。
這讓沈懷山怎麼拒絕呢?
他沉吟,“我出來的太急,還是要回去。”
旁邊的季長崢開口說了一句,“爸,你在這裡多留幾天,我已經和老支書那邊說了,請你過來幫忙救一個人,會耽誤幾天。”
這——
沈懷山忍不住抬頭看了過來,“你什麼時候說的?”
季長崢笑了笑,“就是您去百貨大樓買東西的時候,我在外麵找了個電話,打到了前進大隊和老支書請假了。”
“老支書說曉得,讓您救人要緊,大隊那邊他會看著點。”
看著點是什麼意思。
這話,怕是在場的人都知道。
沈懷山成分不好,不能出前進大隊,或者說是不能出勝利公社。
但是,他不止是出了前進大隊,還出了勝利公社,這裡麵自然要有人幫忙打掩護了。
而這個人便是老支書。
聽到這,沈懷山忍不住感歎道,“老支書是個好人啊。”
真是個好人。
他和秋荷兩人在前進大隊,受到對方照拂良多。
沈美雲點了點頭,“確實。”
“你先和季長崢休息一會,我去喊綿綿回來。”
“她肯定也想你了。”
自從上次去青山的時候,讓綿綿去了周家住了兩天晚上,綿綿現在可喜歡去周家玩了。
這不,到現在還沒回來。
沈懷山想了下,“我和你一起。”
自從上次暑假結束後,他也好久沒看到綿綿了,怪想的。
沈美雲自然不會拒絕對方。
她回頭去看季長崢,季長崢秒懂,“晚上我做飯。”
這還差不多。
沈美雲喜滋滋的拍了下他肩膀,“辛苦辛苦。”
看到這一幕。
沈懷山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出了門子後,他便打聽道,“平時也是這樣嗎?”
“你讓長崢做飯,他不生氣?”
沈美雲詫異,月光下她眉目如畫,肌膚瑩白,“為什麼要生氣?我也做飯呢,我都沒生氣。”
她和季長崢兩人,向來都是換著來的。
聽著女兒理所當然的一起,沈懷山由衷地笑了,“你啊,是運氣好,遇到了長崢。”
這孩子理所當然,但是他卻不能當做理所當然。
沈懷山一直以為,他和陳秋荷的婚姻是萬中無一,他們相知相認相識相愛。
婚後恩愛如初。
他曾經想過無數次,女兒未來會嫁一個什麼樣的丈夫。
從未想過會嫁給季長崢這樣的。
既能主內,又能主要外。
沈美雲挽著沈懷山的手,踩著月光下的倒影,聲音輕軟,“爸爸,是沒想到,我能找到一個像你這樣對媽媽好的丈夫,對嗎?”
沈懷山對陳秋荷的好,哪怕是放在後世三十年,也是足夠讓人意外的。
更彆說,在一個女人就要在家帶孩子伺候丈夫老人的時代。
沈懷山的好,或許比彆人看到的更多。
沈懷山嗯了一聲,他抬手拍了拍沈美雲的手背,“我和你媽曾經,很怕你嫁不出去。”
“又怕你嫁出去。”
或許這種心情,隻有當父母的才知道。
沈美雲歪著頭去看他,“那現在呢?”
沈懷山望著她笑了笑,“現在啊,我和你媽無比慶幸,我們被下放到了黑省。”
在這裡,美雲遇到了真心疼她,愛她的丈夫。
說實話,和這件事比起來,沈懷山和陳秋荷覺得,下放又算什麼呢?
哪怕是一輩子回不去北京,他們也認了啊。
畢竟,女兒才是他們的心頭肉,解決了心頭肉,其他……都是其他。
沈美雲聽到這話後,驟然說不出話了。
她隻是安靜的把頭靠在沈懷山的肩膀上,像是小時候那樣。
“爸。”
“嗯?怎麼了?”
沈美雲偏頭去看他,“就是想喊喊你。”
月光下,黑夜將沈懷山的麵容都給隱藏了起來,隻能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以及鬢角的霜白。
父親似乎不在年輕了。
當意識到這裡後。
沈美雲的心突然跟著鈍鈍的難受起來,“你和媽要不要過來住?”
她和季長崢想下辦法,總歸是能想到的。
沈懷山抬手點了下她鼻子,“想什麼呢?”
“我和你媽走了,你舅舅怎麼辦?”
這——
沈美雲呆了下,“把舅舅也喊過來,反正按照大哥現在的職位,把舅舅接到部隊養老,也不是不行。”
哪怕是陳遠還沒有結婚,但是他要是想申請家屬來部隊,還是一萬個可以的。
沈懷山搖頭,“不了。”
“我們現在在前進大隊住的就挺好。”
沒必要給兒女添麻煩。
沈美雲不是很想說話。
好在在周家的綿綿,似乎聽到了沈美雲的聲音一樣,她本來在院子裡麵坐在磨盤上麵玩耍的,倏地豎起耳朵。
“我媽媽來了。”
她跳下磨盤就往外麵奔去。
果然——
在周家院子外麵,沈美雲和沈懷山兩人過來接她。
在看到沈懷山的時候,綿綿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姥爺?”
“姥爺?姥爺你來了?”
興奮的像是一隻花蝴蝶一樣,一下子撲到了沈懷山身上。
沈懷山也順勢抱著了綿綿,“想姥爺了?”
“想,特彆想!”
綿綿激動的不行。
跟在綿綿屁股後麵出來的二樂,探頭探腦地看了過來,“姥爺?”
這一喊,沈懷山抱著綿綿跟著看了過來,二樂曬了一個夏天,黑的跟個煤炭球一樣。
若不是牙齒很白,說實話很難在月光下看到他,但是沈懷山還是很鄭重的喊道,“你好啊,小朋友。”
這話一說,二樂的眼睛一亮,“你就是綿綿姐姐的姥爺?”
沈懷山嗯了一聲,“是我呀。”
“那綿綿姐姐好幸福哦,有你這麼好的姥爺。”
這話一說,沈美雲和沈懷山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人家說,三歲看老,二樂這孩子的情商,真不是一般的高。
一句話誇了兩個人。
而且還是不著痕跡。
沈懷山忍不住看了二樂片刻,天太黑了,看不出所以然來,隻是等回去的路上。
他朝著沈美雲說,“那孩子將來成就不低。”
嘴甜會來事,就這一條,足夠他在任何地方吃的開。
沈美雲嗯了一聲,“二樂情商很高,隻是未來不好說。”
男孩子光會說話也不行,能不能成還是要看未來的成就怎麼樣。
等再次回到家的時候,季長崢已經做好飯了,算不上大餐,但是也絕對不差,三菜一湯全部都端上桌了。
隻是,在吃飯之前,沈懷山把買好的禮物拿了出來。
一份交給了沈美雲,一份交給了綿綿。
“看看?”
沈美雲打開看到那一截紅色的頭繩,她忍不住笑了,“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
以前沈懷山出門,也愛給她帶各種頭花頭繩回來。
沈懷山,“怎麼不是了?小姑娘家家的戴紅頭繩好看。”
他接了過來,給沈美雲紮了一個低低的馬尾辮,把那紅頭繩綁了上去。
“你看,這不就好看了?”
他家美雲嬌俏,在綁著一根紅頭繩,鮮豔奪目。
旁邊的綿綿踮起腳尖,“姥爺,我的呢?”
她把自己的蝴蝶發夾遞過去。
沈懷山照常把蝴蝶發夾夾在了,綿綿的頭發上,粉雕玉琢。
綿綿臭美,朝著他和沈美雲問道,“我好看嗎?”
沈美雲忍不住笑了,“好看。”
沈懷山也這樣說。
綿綿又跑到了廚房,去問季長崢。
看到這。
沈懷山忍不住道,“綿綿被教的很好呀。”開朗樂觀又自信。
他原先和陳秋荷還擔心,綿綿跟著美雲一起嫁人,怕對方嫌棄她是拖油瓶,影響了孩子的內心。
倒是沒想到,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好。
沈美雲點點頭,看向廚房做飯的季長崢。
“長崢,把她當親閨女來看。”
愛和錢都給了綿綿。
當然,她也是。
在有愛的家庭裡麵長大的孩子,才能自信明亮。
*
沈懷山在駐隊待了兩天,實在是待不住了,便提出要回去。
說起來,他和愛人陳秋荷結婚了半輩子,分開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才出來了三天,就已經思念家裡的愛人了。
沈美雲見留不住人,便索性不留了,把家裡的東西給他準備的齊全,讓他一起帶回家。
一罐蟹黃醬,一大瓶梨子罐頭,十斤裝的那種,另外還裝了十幾個梨子,一個半斤重,這一袋子都不輕鬆。
外加這次從青山回來弄的野兔,放在紙包裡麵裝好了,還有在大草甸子撿來的野鴨蛋,沈美雲用了草木灰醃製過,所以算得上是鹹鴨蛋了。
前進大隊那邊野鴨子少,不像是駐隊這邊靠著大草甸子。
一年四季那草甸子裡麵,不知道能撿多少野鴨蛋回來。
醃製過的野鴨蛋賊香,蛋黃流油,醇香綿長,沈美雲最喜歡白粥配著鹹鴨蛋。
她和父母的口味又很像。
所以,這鹹鴨蛋沈美雲直接連帶著,家裡的陶罐子一起全部裝上了。
一個罐子裡麵三十多個鹹鴨蛋,基本都在這裡了。
沈懷山看到這,忙製止她,“好了好了,你都快把家給我搬走了。”
沈美雲笑了笑,把陶罐的口用著塑料袋子給封死了,又用繩子綁了三圈。
這才鬆手。
“前進大隊很少有鴨蛋,爸,你把這罐子帶回去,我還能在去大草甸子撿。”
再不濟去彆人家買也是一樣的。
兩分錢一個,一塊錢買的都夠吃半個月了。
見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沈懷山這才要了下來。
不止如此,還有金剛草,黃芪,以及人參,能打包的,沈美雲基本上都打包了。
足足裝了兩麻袋子。
這沈懷山怎麼拿的走。
為此,沈美雲還給他借了一副扁擔,“挑著回去。”
“從駐隊到車站這一路,讓季長崢開車送你過去。”
沈懷山想說季長崢每天忙的要命,何必這樣呢?
但是架不住,季長崢已經安排好了。
“爸,不用去車站,我有個戰友剛好要去勝利公社周邊辦事,你坐他們車子過去。”
“我現在送你過去。”
倒是省得去漠河市轉車了。
這下好。
沈美雲放心了去,“有車,你就彆嫌東西多了,我哪次回去,你們給我裝的東西還少了?”
每次從娘家過來,都是大包小包的提。
沈懷山說不過沈美雲,這才算了。
有了季長崢的安排,沈美雲也能放心不少。
他一走。
趙春蘭就過來了,喊沈美雲,“鬆塔曬了一個星期,差不多要乾了,司務長喊我們過去分配任務了。”
這次鬆塔前後采了小一萬斤。
曬了一周多,基本上可以開殼了。
沈美雲拍了下腦門,“要是早點說,我還能給我爸裝一些鬆子帶回去。”
趙春蘭聽了,忍不住道,“你可真護你娘家。”
沈美雲笑了,“我爸媽就我這一個閨女,他們護著我,我自然也要護著他們。”
人啊,都是相互的。
沒有平白無故的愛。
她進屋換了一件衣服,灰撲撲的工裝,方便去開鬆塔。反正身上穿的體麵工作,她是舍不得去開鬆塔的。
埋汰了去。
等她換好出來,趙春蘭也在等著她了,還有隔壁的趙玉蘭。
三人結伴而行,相互對視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咱們穿的好像差不多。”
“不過,怎麼就是穿布衣麻袋,到了美雲身上,怎麼就那麼好看嗯?”
趙春蘭這話說的,引得趙玉蘭看了過去。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