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雲雖然穿著工裝布衣,頭發都挽在了腦後,一張雪白乾淨的臉,素麵朝天,幾縷散落的頭發掉落在額前,越發顯得溫婉如玉。
真真是映照了一句話,布衣荊釵,難掩絕色。
趙玉蘭歎口氣,“還真是。”
“我結婚兩個月都覺得自己是個老媽子了,但是美雲還跟當姑娘一樣。”
似乎和以前也沒區彆。
沈美雲揚眉,“這我可不信,明明早上還是人家溫指導員在打飯回來給你吃。”
趙玉蘭吐了吐舌頭,“就你眼尖。”
說說笑笑,抵達到了食堂。
這會還不是開飯的點,食堂被騰空了,就是為了給大家開大會。
司務長站在前麵,眼瞅著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他輕咳一聲,拿著紅星大喇叭,“人都到了,那我就說一件事。”
“前段時間我們駐隊,去青山采集的鬆塔,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如今鬆塔都曬乾了,上萬斤的鬆塔要采摘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需要大家一起來幫忙。”
在下麵要嚷嚷之前。
司務長又說了一句,“這些鬆子,本來也不是為了部隊采摘的,那是為了大家采摘的。”
“為了大家年底能夠多分一些好東西,這才有了這批鬆塔。”
眼見著不少人都聽進去了。
趙春蘭忍不住輕嗤一聲,和沈美雲竊竊私語。
“聽聽這話說的,還不是部隊沒錢,發不出來福利,這才去采摘鬆子,到頭來倒是成了我們的問題了。”
說完這話後,她還去看了一眼沈秋梅,“你平日和你家那位吵架,吵不贏吧?”
就司務長這偷梁換柱的概念,一般人真弄不過。
沈秋梅表情複雜,“還真是。”
在家裡吵架的時候,她從來都是吵不過司務長的。
對方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趙春蘭同情道,“我教你個法子,以後但凡是他講道理,你就把耳朵捂著,用著自己的觀念和認知,與對方掰扯。”
“這樣,你就不會被他帶偏了。”
沈秋梅遲疑了下。
上麵的司務長掃了過來,輕咳一聲,“都聽到了嗎?”
“結婚的人,按照家庭來領,一個家庭三百斤鬆塔,不過剝出多少,都算自己個人的。”
“單身的人,按照一人一百斤的數量來領,剝了以後交給部隊。”
這就是任務和福利的區彆了。
不過,戰士們都是下意識的服從了命令,而軍嫂們轉念想了下,三百斤的鬆塔,剝出來幾十斤的上百斤的鬆子,應該是沒問題的。
這樣的話,鬆子便能從年底磕到年初了。
還不錯。
大家都沒有反對的。
於是,按照家庭為單位來領取鬆塔。
軍嫂們一人三袋子,一袋子一百斤,她們提不動,好在有戰士們來幫忙。
沈美雲也不例外,一口氣讓人幫忙背了三袋子回去。
等三百斤的鬆塔背回去後,放在院子裡麵曬著的時候,她倒是頭疼了起來。
“這要剝到什麼時候了?”
這可不容易。
想了下,她找了一張毛氈布出來,用著棒槌跟著敲敲打打,第一遍的時候,倒是掉出來不少鬆子。
但是第二遍的時候,還有好多沒張口的鬆塔,自然還藏著鬆子。
沈美雲隻能繼續曬。
等這三百斤鬆塔全部剝完後。
漠河也下了第一場雪,鵝毛大雪下來,不一會的功夫,外麵的天地就變成了一抹白色。
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屋裡麵在燒著炕,沈美雲盤在炕上撿鬆子,這是第三道工序了。
把裡麵壞的鬆子全部都挑出來。
挑完了以後,就可以送去炒鍋上炒熟了。
綿綿很乖,學校也放了寒假,所以都在家裡貓冬呢,她看著沈美雲在挑鬆子,便跟著坐在簸箕沿邊。
跟著挑。
小的丟煤爐子裡麵燒了,大的則是單獨放在簸箕裡麵。
“媽媽,我們得挑到什麼時候啊?”
這麼大一袋子呢。
三百斤的鬆塔,最後出了七十斤的鬆子,就這都算是出的比較多的量了。
有的嫂子家裡,三百斤就出了四十斤鬆子。
隻能說,鬆塔這玩意兒,看著多,真剝出來卻沒多少。
所以,聽到綿綿問話後,沈美雲笑的極為溫柔,“眼睛怕,手卻不要怕,把這一簸箕挑揀完,就隻剩下這剩下的半袋子了。”
“最快下午就結束了。”
“到時候,媽媽給你炒鬆子吃。”
聽到炒鬆子,綿綿的眼睛亮了下,“鬆子很好吃的。”
她覺得鬆子比瓜子好吃。
“那我也來。”
沈美雲嗯了一聲,娘倆盤在炕上,十指翻飛,煤爐子上的火燒的劈裡啪啦。
季長崢推門而入,裹挾進來一陣寒風。
瞬間讓屋內的溫度都跟著降低了幾度。
沈美雲聽到動靜,就看了過去,一眼就注意到季長崢身上覆著的一層厚厚的白雪。
“怎麼連個雨傘都不打?”
她跳下炕,拿著一個毛巾,幫他拍打著身上的積雪。
季長崢咧著嘴笑了下,“在外麵巡邏呢。”
“打不了。”
說完,又折身到了門口,“你看這是什麼?”
沈美雲好奇跟著出去看了下,當看到門口立著的一隻羊後,她頓時一愣,“你從哪裡弄來的羊?”
季長崢,“去巡邏的時候,鄉親們家的羊圈被雪壓塌了,有兩隻羊沒能跑出來。”
“我要了一隻。”
沈美雲一點都不嫌棄,蹲下身子去翻著羊皮,“肉還挺新鮮,這一隻羊少說有五十多斤吧。”
“不是成年的羊?”
“嗯,才三個多月貪玩的厲害,回頭進去咬草,被木欄給壓塌了。”
沈美雲摸了下紅色的羊肉,忍不住道,“那這羊肉是真嫩。”
“這一隻花了多少錢?”
季長崢,“六毛一斤,連帶著羊皮和內臟一起,我給了二十八塊。”
“對方讓了兩塊錢的利。”
羊肉比豬肉賣的便宜。
豬肉都要七毛一斤了,羊肉也才六毛,說到底大家是習慣了豬肉的噴香,而不是很喜歡羊肉的膻味。
所以,羊肉才賣不起價格。
而這一頭羊,原本也不是為了吃的,而是那家莊稼戶,為了養大了,給女兒送過去的,女兒嫁了婆家懷孕了,原本打算開了春生孩子。
怕閨女給孩子的奶不夠吃。
娘家媽特意養了一頭,到時候萬一閨女沒奶了,就讓孩子吃點羊奶。
哪裡料到,這頭養還沒活到年底呢。
更彆說,到開春了。
沈美雲一聽,忍不住感歎道,“當媽的總歸是掛念著孩子。”接著,她話鋒一轉,“不過,倒是便宜我們了。”
季長崢嗯了一聲,他低聲道,“美雲,你給我拿點錢,我去把人家的這一頭羊賬給結了。”
他自從結婚後,工資全部上交到沈美雲那了。
他身上的錢不超過一塊錢。
這一頭羊,都還是賒賬拿回來了呢。
沈美雲一聽,拍了下腦袋,“錢就在抽屜你自己拿,我來看下這羊,要怎麼做?”
季長崢嗯了一聲,折身進了屋內拿了二十八塊錢,“你先想著,我去把錢付了,羊的話放著等我回來收拾。”
這是一整隻羊,連帶著羊皮都還在呢。
沈美雲點點頭,“那你快去快回。”
季長崢盯著她片刻,注意到綿綿在挑鬆子後,沒忍住摟著她臉親了下,“一定。”
沈美雲一呆,忍不住臉一熱,抬手推他,“真是不害臊。”
“你是我媳婦,我害臊做什麼??”
說完,不等沈美雲回答,就大步流星的走沒影了。
他一出來,司務長就在不遠處等著,他臉上還有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
當時那戶人家壓死了兩隻羊,一隻被季長崢買了,另外一隻是被司務長買了去。
隻是——
和季長崢的雲淡風輕拿錢不一樣,司務長顯然是經曆了一場家暴,這才拿到了二十五塊錢。
他挑的那一隻羊,比季長崢的小。
隻是,看到季長崢這樣,司務長就嫉妒了,“你沒和媳婦商量,就買了一隻羊回去,你媳婦沒打你?”
一隻羊二十多塊呢,都趕得上半個月的工資了。
季長崢詫異,“買了羊回去全家吃,我媳婦為啥要打我?”
他不是很能理解。
司務長幽幽道,“二三十塊呢,就是過年都沒有這樣買的。”
“她沒罵你吃吃吃,就知道吃?”
季長崢搖頭,像是恍然大悟,“你被嫂子打了罵了?那羊還要不要?”
“不要的話,就給我了。”
他們家也不是吃不下兩頭羊呢。
畢竟,美雲做飯好吃,那羊肉嘎嘎香,季長崢自己都能吃一盆子。
司務長頂著大腫臉,“我打都挨了,在把羊肉讓給你,我多冤啊。”
“不可能!”
季長崢,“那可惜了。”
司務長氣呼呼的從口袋裡麵掏出二十五塊錢。
“看到沒,我挨了一頓打換來的。”
“你看你這人就不一樣了,沒挨打就拿到錢了,沒意思。”
“這樣的人生也太沒意思了,沒一丁點挑戰。”
季長崢,“……”
他心說,司務長這是挨打挨糊塗了。
等到了人家鄉親們家裡,付完錢後,司務長看著急匆匆要回家的季長崢。
他歎口氣,“你能告訴我,你在家的地位是怎麼來的嗎?”
一口氣花了小三十塊,竟然不挨打。
這話不科學。
季長崢抬了抬眼皮子,“我家美雲從來不在乎這些小錢。”
說完,他還抬了下手腕,“美雲說了,等她在攢點錢,到時候給我買一款勞力士。”
“知道什麼是勞力士嗎?”
司務長,“……”
不想季長崢說話。
他嫉妒!
“你走!”
季長崢難得挑眉,“那回頭見,我要回家收拾羊了。”
看到他這樣子,司務長淬了一口。
他不敢回家。
嗚嗚嗚!
回家又要挨打。
另外一邊。
季長崢回去後,第一件事便是把羊給提了起來,放在了院子內的水池上。
“美雲,羊皮還要嗎?”
沈美雲在挑鬆子,她點點頭,“要。”
“我用羊皮給你做一副手套,你儘量把羊皮剝的完整點。”
季長崢經常在外麵巡邏,尤其是冬天的時候,漠河的天氣是很冷的。
有一副羊皮手套是必須的。
季長崢聽完,乾勁更足了。
“好咧,媳婦。”
沈美雲的要求他都會做到。
趁著季長崢去剝羊皮的時候,沈美雲把最後一點鬆子給單獨裝了起來。
交代綿綿。
“綿綿,媽媽去地裡麵拔蘿卜,爸爸在剝羊皮,你先不要出來。”
她怕剝羊皮的血腥味,嚇著綿綿了。
綿綿一聽本來坐在炕上玩的,忍不住穿著鞋子跳了下來。
“我要看爸爸剝羊皮。”
她還沒看過。
“會嚇著你。”
沈美雲低聲道。
綿綿歪著頭想了下,“我應該是不害怕的。”
得!
既然是這樣,沈美雲自然就沒在阻攔她,外麵還在下大雪,她給綿綿戴了一個帽子。
裝備齊全後,這才領著她出去。
外麵的季長崢,已經忙活起來了,把那一整隻羊,從水池子上轉移到了,屋簷底下,用著一個打鐵鉤,掛了上去。
羊被從中間的位置劃了一刀,剝開了外麵的皮毛,露出裡麵白花花的肥膘。
沈美雲原以為這幅場麵,會把綿綿給嚇著。
但是沒有。
綿綿很好奇地看了過去,“這就是剝羊皮啊?”
地上的鮮血還在流。
沈美雲怕糟蹋了,便拿了一個搪瓷盆出來,放在底下剛好接住了。
羊血也是可以吃的,不管是炒酸菜,還是下火鍋,味道也是一流的。
而且這會天冷,吃了羊血,渾身都會熱乎起來。
眼見著綿綿不怕,沈美雲便丟著她在那看,“你看著,媽媽去菜地裡麵拔蘿卜。”
這種天氣,做一個羊肉燉蘿卜的火鍋,那味道真是絕了。
綿綿點了點頭,帶著一個毛茸茸的線帽,蹲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季長崢在那剝羊皮,切羊肉。
她像是一個對什麼都好奇的小朋友。
“不害怕嗎?”
季長崢拿著刀,回頭問了一句。
綿綿搖頭,吸溜口水,“羊肉火鍋好吃的。”
季長崢忍不住笑了,心說,和美雲一樣是吃貨,吃貨是沒有害怕的。
在他們眼裡,隻有能吃和不能吃的區彆。
“那你看著。”
季長崢手起刀落,羊肚羊腸羊胃,很快都拾掇了出來。
這一頭羊很漂亮,肥瘦相間,那羊排也很正。
沈美雲拔了兩根大蘿卜過來,一眼便瞧著了那羊排,她忍不住眼睛一亮,“烤羊排!”
“晚上就安排起來。”
帶著肥肉的羊排,一烤熱後,上麵的肥肉刺啦一聲,滋滋冒油,那味道真是絕了。
季長崢看到她這樣,忍不住笑了,“嗯,都聽你的。”
“這內臟還要嗎?”
沈美雲,“要。”
“羊肚,羊肝,羊心,羊腸都是好東西,要留著。”
“我有用。”
季長崢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按照你這樣來看,這一整隻羊都沒有可以丟的。”
沈美雲理所當然道,“那是自然!”
“都是花錢買的,不能浪費。”
現在的錢多值錢啊。
這一頭羊,都去了季長崢小半個月的工資了,旁人家吃肉,都是半斤已經的買。
他們家按照一頭來買,說實話已經是很奢侈了。
看著被收拾出來的羊肉,沈美雲就規劃起來,“咱們自己吃了羊排。”
“四隻羊腿給你爸媽留一隻,給我爸媽留一隻,就當是年貨了。”
要知道,到了年底的時候。
不管是北京,還是漠河市,到處物資都是限購的。
那肉更是緊俏中的緊俏。
季爺爺和季奶奶還好,地位在管著,多少能買到點肉。
但是,沈懷山和陳秋荷他們現在成分不好,想要賣肉怕是不容易。
羊肉更是稀罕的東西。
季長崢向來都聽沈美雲的,他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你看著安排就好。”
男主外女主內,他們家向來都是分工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