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
姚誌英沒說話，她望著窗外，“要是美雲姐，明天能來就好了。”
比起洪知青，她更期待的是沈美雲。
這話說的，曹誌芳的注意力也被轉移了，她下意識道，“那你接她？”
“怕是她不方便吧。”姚誌英猶豫，“我怕給她添麻煩。”
“你問都沒問，你怕什麼？”
“去問，問了在說。”
曹誌芳向來是這麼一個果決的性子，反倒是姚誌英優柔寡斷。
姚誌英不在猶豫，“我去大隊部打個電話問下。”
電話打到駐隊的時候，沈美雲還在養殖場，夏天來了，天氣熱了起來。養殖場裡麵急需要降溫，尤其是豬圈的池子，要及時換上水。
有些豬怕熱，都有些中暑了。
沈美雲安排了一係列的事情後，通訊員跑了過來喊她，“嫂子，話務室有你的電話。”
“我的電話？”
沈美雲還有些茫然，“我家季長崢嗎？”
這通訊員哪裡知道，他搖搖頭，看到他這個樣子，沈美雲當即把手裡的活丟了下去。
她朝著小猴道，“基本上就是這了，把豬圈所有的水池子都灌滿水，讓它們有個可以降溫的地方。”
“至於豬圈的話，讓人去打幾個窗戶口過來，另外牆角後槽的位置，挖一道渠溝出來，通上水就好。”
一係列事情安排下去，小猴一一記錄。
“等弄好後，在觀察下豬還有雞的狀態怎麼樣。”
“好的嫂子。”
交代了這些事情後，沈美雲便隨著通訊員一起去了話務室，按照對方的號碼，回撥了回去。
過了以一會，那邊接通了。
“美雲姐，是我，姚誌英。”
她一報上名字，沈美雲就知道了，“誌英，怎麼了？”
這還是姚誌英第一次給她打電話。
姚誌英，“是這樣的，我和六哥明天結婚辦酒，想問問你來不來？”話落，她又補充道，“當然，你要是沒時間就算了。”
“我就隻是問問。”
她好卑微啊。
連帶著對方拒絕的措詞都提前幫人家想好了啊。
沈美雲，“你和六哥要結婚了？”
“明天？”這麼快嗎，前兩天她才和金六子分開的，對方還在她這裡討要主意，想要追求姚誌英，沒想到這才多久，兩人都要結婚了。
實在是讓沈美雲有些出乎意料。
“對，美雲姐，你——”
姚誌英又鼓足勇氣問了一下。
沈美雲，“我會過去。”
“真的啊？”姚誌英高興壞了，“美雲姐，你真的來啊？會不會太打擾你工作了啊？”
沈美雲，“你結婚是大事，我自然要來。”
不管是姚誌英，還是金六子，都值得她跑一趟。
“那我等你啊，美雲姐，你不來，我們就不開席！”
姚誌英難得高興的合不攏嘴。
沈美雲失笑，“不用，你們吃你們的，我會儘快趕過去的。”
姚誌英嘴裡說著好，心裡想的卻是美雲姐來了，才開席！
沈美雲可是她和金六子的紅娘，還是二次紅娘！
掛了電話後。
沈美雲忍不住笑了下，“真沒想到。”
這倆人竟然這麼快。
既然敲定了要去一趟前進大隊，沈美雲很快就收拾了起來，剛好她也有段時間沒回去看望父母和舅舅了。
趁著這次回去也好。
既然要出門，肯定要把家裡安排好，綿綿前幾天才請假結束，她是不好在請假了，畢竟還是個學生。所以這次回去，沈美雲就沒打算帶綿綿回去。
但是她不在家，綿綿的去處是個問題，沈美雲特意趁著綿綿放學後，跟她商量了這件事。
“你誌英阿姨要結婚了，所以媽媽要回一趟前進大隊——”
綿綿幾乎條件反射地說道，“我也去。”
沈美雲搖搖頭，“不行，你這個月已經請假了，在請下去，課程會跟不上。”
綿綿的身份是學生，而且還是小升初的學生。
眼見著媽媽堅定不移，綿綿當即軟了下來，“那我去二樂家住。”
“不想去舅媽家。”
“為什麼呀？”
沈美雲其實不太懂，每次她出門不在家的時候，安排綿綿她總會選擇去二樂家，而不是去舅媽宋玉書家。
綿綿想了想，抿著唇輕聲道，“舅媽每次看我的眼神我害怕。”
這一說，沈美雲立馬就懂了，“你舅媽她——”她歎口氣，“結婚這麼多年沒孩子，所以看著孩子的時候，目光總會熱切幾分。”
“我知道啊。”
綿綿歎口氣，“可是那樣壓力太大了，我不想去。”
宋玉書算起來結婚也有三年了，但是肚子毫無動靜，這也讓她對孩子的執念也越發大了點。
沈美雲也能理解，但是理解歸理解，她不會去委屈自己的孩子勉強對方。
於是，她便說了，“那就按照你的喜歡，去二樂家，我去和你春蘭姨說一聲。”
綿綿嗯了一聲，“我跟你一起，我去找二樂寫作業。”
小孩子就是這樣，連帶著寫作業都想著找一個伴。
沈美雲嗯了一聲，掃了一眼屋內的東西，找了一袋桃酥提過去，趙春蘭家裡倆孩子，正是愛吃的年紀。
“走吧。”
到了趙春蘭家後，她在院子內洗肥腸，疊滿了整個搪瓷盆，那味道就更不用說了。
“春蘭嫂子，你買肥腸了啊？”
“對，供銷社賣的肥腸沒人買，我就買了，這不是我家老周愛吃爆炒的肥腸嗎？”趙春蘭也沒想到，沈美雲這會來了，她衝著她招手，“你離遠些，免得臭著你了。”
沈美雲是知道肥腸的好吃了，她倒是能夠接受這個味道，趁著綿綿進屋去找二樂了。
她便說明了來意，“我明天一早要回一趟我媽那，綿綿中午來你家吃飯。”
“最快的話我明天晚上趕回來，若是晚點，可能要後天上午了。”
說完，她便把錢和糧票一起遞出去，“這是她的夥食費。”
也不指望著對方收下，沈美雲直接把錢和糧票塞到了趙春蘭的兜裡麵。
趙春蘭想說不要。
沈美雲直接打斷，“我家孩子又要拜托你了，彆不要。”
她手裡還提著一袋子桃酥，“這個我給二樂了？”
“美雲，你真的是，不用這般客氣的。”
沈美雲搖搖頭，喊了綿綿出來讓她把桃酥拿進去給二樂和周青鬆，她自己沒停留多久，便直接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坐車從駐隊趕到前進大隊了，剛走沒多久，那邊郵差就過來派送信件了。
“沈美雲同誌的信件——”
可惜，沈美雲不在啊。
趙春蘭聽到動靜，便說，“美雲有事出去了，可以代簽嗎？”
郵差搖搖頭，“這個是貴重物品，我下次在過來派送，沈美雲同誌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嗎？”
趙春蘭想了想，“快的話今天晚上，慢的話明天上午。”
郵差，“謝謝了。”
他算了下，明天在過來派件的時候問一下是最保險的。
等郵差走了以後，趙春蘭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啥貴重物品，連代替都不讓代替。”
真麻煩。
那邊已經離開的沈美雲，壓根不知道，她剛好和郵差錯過了，這會，她已經坐上了回前進大隊的車子。
早上六點多出的門，坐了接近三個小時的騎車，十點一刻的時候抵達到了勝利公社。
又從勝利公社坐了拖拉機回去，也才將將的十點半。
下車後，沈美雲原本打算先去知青點的，轉念一想那邊人太多，她從家裡帶來的東西，先拿給父母的好。
索性，先回了一趟家，她到家的時候，陳秋荷在拾掇小菜園子，舅舅家在半山腰上，開了一片荒地出來。
陳秋荷自從沒有去上班後，就專心伺弄這一塊自留地，約摸著兩三分左右，但是卻種了數十種菜。
基本上能夠保證他們家日常吃菜，是不用去供銷社買的。
“媽。”
沈美雲一路爬上來，麵若桃花，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陳秋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回頭看了好幾次才確認下來，“美雲？”
沈美雲噯了一聲，“是我。”她提著一包東西，還沒走兩步，陳秋荷就健步如飛的跑了過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啊。”
沈美雲笑了笑，“臨時做的決定，所以就沒說了。”
“誌英不是要和六哥結婚嗎？我剛好回來吃他們的喜酒。”
“那你也要和我說。”
陳秋荷拉著沈美雲進屋，“熱不熱？渴不渴？吃了沒？剛好昨兒的你爸給人看病，有個社員抱了他個大西瓜，我放在水井裡麵冰鎮著，你回來的將將好，我現在去把西瓜切了。”
沈美雲攔著她，“媽，不切了，我把東西放下，就下山去找誌英的。”
姚誌英結婚，她打算提前去看一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陳秋荷，“現在還早，才十點半，中午吃喜酒都到十二點去了。”
“你坐著，媽去切西瓜，不耽誤你時間。”
沈美雲勸不過，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陳秋荷去忙活，碧瑩瑩的西瓜足足有十來斤重。
陳秋荷抱過來後，用著菜刀，哢嚓一聲，西瓜就自己裂開了，顯然是熟透了。
紅色的沙瓤瓜瓤露出來的那一刻，整個空氣中都彌漫著幾分西瓜的清新和香甜味。
哪怕是原先說不吃的沈美雲，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陳秋荷一回頭就看到了，她忍不住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愛吃。”
她特意挑了一塊最中間的瓜瓤，水盈盈的在滴著西瓜汁，“快嘗嘗？”
沈美雲這次沒客氣，笑眯眯道，“還是我媽了解我。”母女之間不用客氣，所以，她便沒說謝謝。
看著她吃，陳秋荷便忍不住目光放在女兒的身上，端詳了片刻後，她忍不住道，“怎麼瘦了這麼多？”
瞧著以前臉上還有些圓潤的，如今都沒了，連帶著下巴都尖了幾分，一雙眼睛越發顯得大大的。
沈美雲咬了一口水靈靈的西瓜，那甜意恨不得從舌尖傳到心坎裡麵。
她笑了笑，“苦夏唄，到了夏天什麼都不想吃。”
這是實話，也不想做飯了，忙一場一身的汗也吃不了多少，索性和綿綿去食堂吃。
偶爾在用泡泡裡麵的食物，來加點餐。
陳秋荷有些心疼，“你還不如回來。”
“媽天天給你做飯吃。”
好好的把她的孩子養胖一些。
沈美雲吃完了一塊西瓜，酣暢淋漓，“那可不行，一是我在那邊上班，二是綿綿還在讀書，走不開。”
結婚有孩子了便是這樣，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
這話說的，陳秋荷歎口氣，轉移了話題，“你這次回來留幾天？”
“快的話下午就走，慢的話，明天上午走。”
知道媽媽要挽留，沈美雲便直說了，“我回來的時候，把綿綿安安置在彆的嫂子家，我留太久了不行。”
陳秋荷頓了下，“那確實該早點回去，不然綿綿一個小孩子會害怕。”
沈美雲突然道，“媽，你想去駐隊嗎？”
“跟我去待一段時間？”
這——
陳秋荷遲疑了下，“我怕是出不去前進大隊。”
“沒事，我去問問老支書看有沒有辦法。”她丟不下自己的孩子，就像是陳秋荷丟不下她的孩子一樣。
因為，她們都是當媽媽的啊。
這一次，陳秋荷倒是沒反對。
在家吃了西瓜後，沈美雲這才把行李包打開，露出了裡麵的真容，是被她從奶粉罐子裡麵單獨倒到塑料袋的奶粉。
去了包裝，隻餘下透明色塑料袋，倒是看不出是哪裡產出的貨物。
“這是老年人奶粉，你和爸還有舅舅，記得每天喝一杯補充營養。”她特意拿的是中老年人補鈣的那種奶粉，一罐九百克，她一口氣拆了三罐子。
這次過來也沒裝彆的，純粹就是人肉背奶粉。
他們營養足，身體好，對於沈美雲來說比什麼都強。
陳秋荷想說不要，但是又念著女兒從大老遠背過來，她提著袋子看了看，“你啊，又浪費錢了。”
沈美雲揉了揉肩膀，“孝敬你們的東西，可不算是亂花錢。”
說到這，她還問了一句，“媽，你們錢和票夠用嗎？”她手裡是有富裕的。
陳秋荷，“夠用，你去年過年寄給我們的錢和票，都還沒用放著在，你爸在上班每個月拿工資也有二十來塊，你舅舅打獵，也能換不少錢，家裡你不用操心，隻管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就行了。”
當父母的總是這樣，變著法子想要給子女節省，陳秋荷也不例外。
沈美雲沒信她，她四處溜達看了下，五鬥櫃裡麵還藏著兩袋二十斤重的白米，兩袋子十斤重的富強粉，廚房的糧櫃裡麵，還有一袋幾十斤重的棒子麵，以及兩袋子未打的穀子。
明顯是新米了。
另外，案板下麵還藏著一大壺油，瞧著也是七八斤重。
看到這些，沈美雲就放心了，家裡有舅舅打獵，所以不愁肉吃，菜園子裡麵又有青菜，也不愁菜吃。
大頭的糧食和油，家裡都還夠，她也就不操心了。
“家裡的糧食不夠了，你和我說，我到時候帶綿綿回來。”
泡泡裡麵留了不少，是他們自己吃的。
陳秋荷看著小倉鼠一樣往家裡搬東西的沈美雲，忍不住道，“人家出嫁的姑娘都成丈夫家的人了，你倒是好，什麼好東西都想往家裡搬。”
也得虧女婿是個和善人，不然這日子過的真要吵架不行。
沈美雲，“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是家裡的獨身女，自然要挑大梁。”
這是實話，身為獨身女，她享受了父母全部的寵愛，自然要儘自己的義務。
養活他們，讓他們晚年得以順遂，這是她身為女兒的責任。
陳秋荷說不過她，她打開了奶粉聞了下，一股奶香味撲麵而來，“這東西不便宜吧？”
沈美雲，“你們喝就是了，不管價格，喝完了我還有。”奶粉這些東西，她從始至終都沒往外賣過。
是打算緊著自家人用的。
陳秋荷心裡暖暖的，當年她和沈懷山就要了美雲一個女兒，不少人說風涼話，說了他們老了以後沒地方去，沒孩子孝順。
可是事實呢？
她的這一個女兒，比人家家裡十個兒子都強！
既體貼又孝順，還大方，還細心，反正在陳秋荷眼裡，她把所有讚美的詞放在沈美雲身上都不為過。
沈美雲自己聽的都不好意思了，拉著陳秋荷的手，“走走走，下山去看下誌英結婚去。”
在繼續下去，她媽可能要把她吹的天上有，地上無的。
真的是太害羞了！
等到了知青點後，這邊已經有不少人了，因為，今兒的是姚誌英大喜事，所以知青們也都在放工後，提前回來幫忙了。
這還是他們知青點第一次辦喜事呢。
桌子椅子幾乎都是大家自發帶過來的，就是為了上午大家能夠有吃飯的地方。
金六子來的更早，早上才過八點的時候，便開著一個三輪車，轟隆隆的從勝利公社。
這三輪車上拖了一車子的物資過來，大到一整個前豬腿的肉，小到糖果瓜子花生，喜字，煙和酒，金六子但凡是能想到的，基本上都買了一遍。
當然，這也得益於他職業性質，本來就是一個倒爺，這些東西他全部弄來，無非是費點心，其他的自然不在話下。
眼看著他拖了這麼多東西進來生產隊。
知青點們的知青，頓時意外了起來，“誌英？你愛人條件這麼好啊？”問話的是曹誌芳。
姚誌英也有些意外，金六子竟然拿了這麼多東西過來，她搖搖頭，“我不清楚。”
她確實是不清楚，金六子的具體經濟情況，隻曉得他比普通人有錢一些就是了。
不然，他手裡那麼一大攤子生意，也不會支棱起來了。
曹誌芳恨鐵不成鋼，壓低了語氣說道，“你連對方多少錢都不知道？”
“你還嫁？？”兩眼一抹黑啊。
這話問的，搬東西的金六子剛好也聽到了，他微微停頓了下，說實話，他是生意人，精明又世故。
極為不喜歡這種被人打探家底的感覺，當然，他主動爆給妻子，那是另外一種性質了。
在金六子看來，這是主動和被動的關係。
於是，他隱晦地看了一眼曹誌芳，旋即招呼了姚誌英過來，“誌英，來點點東西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