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兵馬司衙門的邊上有條巷子,巷子裡有戶人家,男主人叫做馬超,馬超是個偷雞摸狗之輩,隔三差五被打的鼻青臉腫。
馬超的妻子叫做秦氏,秦氏每次見男人受傷回來就會罵,叫罵聲整條巷子都能聽到。
周夏已經觀察這家人五日了。
自從拜在蔣慶之門下後,周夏學習了蔣氏學問的總綱,蔣慶之說他渾身書生氣,不接地氣,便讓他去市井,以百姓為師,什麼時候能不顧身份低頭,什麼時候算出師。
周夏剛開始很抵觸這事兒,但師命難違,隻得硬著頭皮去市井裡轉悠。
“大郎,時辰到了。”
天還沒亮,父親周東就在門外輕聲呼喚。
“爹,我起了。”
周夏已經起來了,昨日在外麵曬了一天太陽,此刻後頸和臉上格外疼痛。
洗臉時周夏觸碰到了曬傷的地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哥。”
妹妹偷偷跑過來,“娘說我的親事要定下來了,你幫我看看那人……”
周夏板著臉,就在妹妹嘟嘴時說:“回頭就去。”
“我就知曉哥哥你最好。”周二娘子的頭發還披散著,周東出來見了就瞪眼,“也不怕招了鬼來!”
早飯很簡單,吃飯時周東說道:“他們都說翰林院出宰相,大郎,你好不容易才進了那地兒,告假莫要太長,該回就回吧!”
周夏點頭,“爹你放心,我有數。”
蔣慶之說了,翰林院對當下的周夏來說就是浪費時間的地方。有那功夫,不如出來多見見世麵,增長閱曆。
“對了,你妹妹的親事這幾日大概就要定下來了,到時候你也來。”母親王氏笑道,“那家人得知二娘子的兄長在翰林院為侍讀,那熱情似火喲!”
周夏的妻子前年亡故了,之後一直沒續娶。但妹妹的婚事卻耽誤不得,這不剛說了一門親事,對方很是熱情,主動要求儘快定親。
吃了早飯,周夏去了西城兵馬司邊上的那條巷子。
他就在巷子外麵蹲著,看著人來人往。
呯!
一枚銅錢落在了他的身前,周夏抬頭,一個中年男子愕然,“對不住了。”
周夏笑了笑,他穿著一身舊衣裳,但也不至於被視為乞丐吧!
他把銅錢遞給男子,隨後就蹲在那裡,背靠著牆,看著那些人來人往。
有人興衝衝進了巷子,出來後罵罵咧咧的。
有人急匆匆歸家,拿了什麼東西,又急匆匆的出來。
小販吆喝著進了巷子,大概穿過而去,也不知可曾有生意……
老人牽著孩子慢悠悠的出來,孩子蹲在那裡看牆根下爬行的蟲子,老人佝僂著腰,為孫兒擋住了熾熱的陽光……
每個人都在按照自己的命運軌跡在往前走,沒法回頭。
周夏突然生出了這個念頭。
馬超回來了,不過這次是躺著回來的。
一輛牛車把他拉了回來,巷子裡的街坊聞訊出來,把牛車圍了個水泄不通。
“秦氏來了。”
人群默然讓開一條路。
秦氏還戴著圍腰,大概是在做家事。
她看著牛車上的男人,吸吸鼻子。
趕車的車夫說道:“你家男人偷了貴人的東西就跑,被貴人的護衛追趕,慌不擇路撞到了牆壁……撞死了。”
可馬超的腰間有一道傷口啊!
秦氏走過來,說道:“他該死。”
果然無情無義,有人嘀咕。
“秦氏能不離不棄就算是賢惠了。”有婦人反駁,為秦氏說話。
秦氏問車夫對方是否給了報酬。
“給了,不過你家男人流血臟汙了我的大車……”車夫狡黠的道,“人血最是腥臭,怕是洗不乾淨了。”
秦氏摸出兩枚銅錢,“你幫我把他抬進去。”
“你這人……”車夫想拒絕,可秦氏說:“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罷了罷了。”車夫答應了。
有人說道:“此等偷雞摸狗之輩,就該丟在城外喂野狗。”
秦氏說:“我家男人是該死,可該死之人自然有官府做主,那家人憑何殺了我夫君?此事我定然要討個公道。”
那人看著文人打扮,說道:“那婦人,雞鳴狗盜之徒,難道不該死?”
周夏也點頭,覺得馬超此等人死不足惜。
秦氏吸吸鼻子,說道:“先生是讀書人吧?”
文人傲然點頭。
“先生每日定然不缺吃喝吧?”
文人哂然一笑,“你這婦人!”
卻是不屑於和她說這個。
誰會缺三餐!
“可我家中三個孩子卻嗷嗷待哺,我男人也時常說,等尋到正事做,就再也不乾這等行當了。可他尋啊尋,卻尋不到。”
文人冷笑,“渴不飲盜泉水這話可懂?可見不讀書終究不知禮義廉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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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說到:“老天生了一人,定然要給此人一條活路。可我家男人……這老天為何沒給他活路?先生是讀書人,可能告訴奴,為何老天不給我等一條活路?”
周夏隻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