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讓那人為他效命,是為他,而不是為皇帝。
他記起自己曾經好奇過那些暗衛為什麼可以為皇帝去死,從容的死,可是皇帝不允許他和那些人接近,因為他們是屬於皇帝的,他就漸漸忘了,忘了去探究。
上次在書房外,那個人算是為自己從容地去死了嗎?
不,他不是為自己,他那時仍然屬於皇帝,而現在,他屬於自己了。
陸雲朝柔美動人的眼睛裡是一片茫然。
他貴為太子,天下間除了皇帝,再沒有比他更尊貴的人了,可細細想來,這世間真正屬於他的東西,好像什麼也沒有。
日升月落,夏日的夜晚總是很快就會過去。
江寒酥昨晚下值後就又去後山練武了,練到很晚才回去休息,現下,東方吐白,他就又起來了,他要去陸雲朝身邊輪值,這就和現代的早晚班差不多,夜間有其他人負責值守。
他剛到陸雲朝寢殿門外,值守的侍衛就告訴他,太子讓他進裡間,有話問他。
他走進去的時候,陸雲朝正端坐在桌前,一勺一勺地喝粥,動作很優雅。
“屬下見過太子殿下。”江寒酥躬身拱手見禮,動作利落流暢,聲音溫和又堅定。
“嗯。”陸雲朝輕聲答應了,而後放下了手中的碗勺。
江寒酥直起身,低著頭,他感覺到陸雲朝在看著自己。
“暗衛好像沒有名字,隻有代號,你的代號是什麼?”陸雲朝詢問道。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地,像羽毛一樣撫在江寒酥心間。
“屬下代號047。”他恭敬地答道。
陸雲朝看著他低眉斂目的樣子,沉思了一會,道:“你看著我。”
江寒酥心間一震,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陸雲朝,那一瞬間正撞進他那雙好看的丹鳳眼中。
他看見陸雲朝的神情是一派地天真無邪,是啊,他就如書中所寫的那樣,是單純的、美好的,如玉一般的人。
陸雲朝發覺,江寒酥看自己的眼神很溫柔,沒錯,就是溫柔,和他那冷肅強硬的外表很不相同,甚至帶著一點憐惜。
“我叫你阿七,好不好?”他忽然就如此溫柔道,心中似乎有種衝動。
江寒酥的眼中微微露出點訝異,繼而,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潤的色彩,他動了動喉結,道:“是,屬下但憑殿下吩咐。”
陸雲朝注意到他眼中的變化,眼風一轉,道:“你不喜歡這個名字?”
“不,沒有,屬下謝殿下賜名。”江寒酥原本無甚表情的麵目上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些慌亂的神色,他甚至忘了規矩,出口就是否定的言辭。
阿七,比起047,這是一個有溫度的名字。
陸雲朝笑了,他本是冰雪般的人,他一笑,卻仿佛萬物逢春,眉目生輝。
隻是那笑容在江寒酥麵前隻出現了一瞬。
他低下頭去,伸手拿起方才放下的瓷勺,在粥碗裡緩緩地攪動起來,那修長分明的指節和暴露在外的一截纖細的手腕生的如珠似玉,在清晨的日光下泛著柔白的光華,叫人看了不敢觸碰,仿佛那是什麼華美的易碎品一般。
“阿七,天好熱,一點胃口也沒有。”他低著頭輕聲道。
江寒酥不知道他怎麼了,一大清早的有些奇怪,明明昨天他來報道的時候,陸雲朝都不屑分給他一個眼神。
不,或許不是他奇怪,昨天他要準備殿試的事情,哪有空看自己一個小小的暗衛,他本來就是如此。
隻是現下江寒酥覺得自己實在有些招架不住,他從未見過如陸雲朝這般的人。
“你為何不說話?”陸雲朝緩緩抬頭看向他,他的一切動作都是那樣慢條斯理儀態萬千。
江寒酥知道自己失儀,可陸雲朝輕柔的語氣實在不像一句質問,他說不出請罪的話,甚至感到一陣莫名的羞澀。
他遲疑著說道:“屬下在想,殿下是否能允許屬下為您準備膳食。”
他原本就是有些廚藝的,他似乎有這方麵的天賦,出於好奇,他也曾研究過古代的菜品,這時,見陸雲朝吃不下飯,下意識地就想為他做點什麼。
陸雲朝的眼睛明亮起來,從中閃過一絲驚奇,他問道:“你還會做飯?”
“是。”
“好,那你就試試看吧。”他答應著。
“是。”
“你去吧,沒我的命令,不要再進來。”陸雲朝吩咐道。
江寒酥又恢複成了開始時麵無表情的冷肅模樣,道:“是,屬下告退。”
他走出來時,烈日已高懸於長空,他感到熱浪一陣陣朝自己襲來,恍然間,方才室內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是自己的幻想一般。
那如冰雪又如珍寶一般的人,真同自己說過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