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第31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十三)

圍獵場已經被控製起來, 當日跟隨陸雲朝的人也全部都被關押接受審訊。

皇帝不會放過蛛絲馬跡,膽敢刺殺陸雲朝的人,他一定會讓那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江寒酥從太醫院出來後就被皇帝召見了, 皇帝問他陸雲朝是如何中箭的,以及他中的毒是什麼症狀。

對於這兩個問題, 江寒酥將前者如實稟告了, 後者,他隻是說,這毒會引起情欲, 並沒說他和陸雲朝之前發生的事。

皇帝說,沒保護好陸雲朝的事算他情有可原, 但終究也是有錯,他給了江寒酥兩個選擇, 一是離開陸雲朝,從此不再做暗衛,皇帝會送他進軍營,以他的能力, 未來大有前途,二是在皇帝之前抓到刺客, 否則提頭來見。

江寒酥不明白皇帝為什麼對他開出那麼好的條件, 但他並沒有絲毫猶豫就選了二。

江寒酥走後, 皇帝對著空無一人的書房問道:“朕這樣做對嗎?”

一道黑色的身影於暗處現身, 跪在皇帝麵前,道:“謝陛下,阿七不會讓您失望的。”

皇帝看著以臣服的姿態跪在他眼前的人, 質疑道:“是嗎?懷青,你不過才見了他一麵, 怎知他秉性?”

“陛下,二十幾年前的考驗,對決時,如果不是懷止放過了屬下,屬下早就死了,那哪還會有機會為陛下儘忠,阿七這孩子,屬下雖隻見過一麵,但卻在他身上看到了與懷止一樣的正直堅韌,屬下願意相信他。”懷青懇切地說道。

“原來你也會感情用事。”

“是,屬下會。”懷青承認道,是人都會有感情,即使是作為殺人利器的暗衛也一樣。

“陛下,阿七會好好效忠太子殿下的,就像懷止對您一樣,如果他不是這樣,屬下會親手殺了他。”懷青承諾道。

江寒酥去了重華宮,即使皇帝沒有命他追查刺客,他也會去查,方才在太醫院的時候,太醫告訴他,他所中之毒的解藥還差最後一味很珍稀的藥材,那是相傳隻生長在琉瓊的一種千年才開花結果的果實。

根據原文劇情,很快琉瓊的使臣就會來朝見皇帝,他幾乎可以確認,刺客的事跟他們脫不了乾係,這毒如此大費周章,他們根本不是衝著陸雲朝的命來的,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琉瓊使臣一定會獻出果實或是直接用做交換他們所需求的事物。

琉瓊的王正重病中,他的幾位王子可以說是在各顯神通,都想爭得王位。

刺客應當就是某位王子派出的,他是想借獻藥換得皇帝的支持?可是這毒如此荒唐,簡直丟儘人顏麵,就算中毒的真是陸雲朝,皇帝也不會因此感激他的,會殺人滅口更可能,或許此人還有彆的想法?

江寒酥暫時不能做出判斷,但那夜在重華宮撞見薑貴妃的幽會,他確信那個男人一定是想利用薑貴妃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這個目的自然也是與奪得王位有關。

江寒酥要利用他們之間的鬥爭。

江寒酥去重華宮是為了見六皇子,他請六皇子屏退左右,說自己與他有要事相商。

六皇子還是和之前一樣沉迷女色,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雖然他不想被打斷和美人的濃情蜜意,但上次之後他已經把江寒酥看作是與他共商大計的同盟,他還是願意分出點時間給江寒酥的,而且,太子遇刺的事他聽說了,他也想了解了解情況。

“說吧,你有何事?”六皇子靠在臥榻上,擺出架子問道。

江寒酥無視他的姿態,冷著臉問道:“六殿下可知薑貴妃與從琉瓊來的那人之間的關係?”

六皇子聞言,神色立刻就變了,他怒道:“住口!你休要胡言,彆以為本殿現在肯屈尊降貴地坐在這和你講話,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冒犯本殿的母妃了。”

江寒酥見他這反應便知他對此事清楚得很。

“六殿下,卑職不做無意義的事。”江寒酥的語氣還是一樣的冷硬,甚至他眼中閃動著殘酷的波光。

“你什麼意思?你今日來,究竟是要做什麼的?”六皇子被江寒酥的眼神威懾地有些心怯。

江寒酥沉默了一瞬,好像有些猶豫,但他鋒芒畢露且堅定的神色使他看上去實在不像一個會猶豫的人,他緩緩說道:“卑職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東西,想讓六殿下也看一看。”

“你賣什麼關子,直接呈上來就是。”六皇子被他的氣勢壓迫得心裡很不爽快,有些煩躁地說道。

江寒酥從袖中摸出一張被折疊起來的紙,他將那張紙緩緩打開,舉到六皇子麵前。

那赫然就是當日在牢中,陸雲朝寫下的東西。

當時,陸雲朝不準他看裡麵的內容,他一直很聽話地沒有看,現在,陸雲朝依然沒有允許他看,但他隱隱能猜到那是用來對付薑貴妃或六皇子的東西,畢竟那個東西是要重華宮曾經的大總管福澤簽字畫押才生效的。

那其中或許寫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被陸雲朝遣出麗正殿後,心裡就一直戾氣難平,想著當時他為陸雲朝拔箭時心裡發誓要那些傷害陸雲朝的人償還他們所犯下的罪孽,他就冷靜不下來地想要立即給予那些人有力的回擊。

他思索了目前的形勢以及他所知的所有信息,便決定要看一看那張紙。

原本他是不會違背陸雲朝的意願的,他的這次舉動或許是因為他中的毒,在他自己看來也覺得很膽大妄為,但不管是否真的是因為毒,準備打開那張紙的時候,他心裡是很堅決的,他知道自己在乾什麼,也做好了會為之付出代價的準備。

看著六皇子在看到那張紙上的內容時,露出的不可置信、驚恐憤怒的表情,江寒酥的眼中沒有任何波瀾,因為在他第一次打開那張紙時,他已經經曆了那種震驚,他甚至痛苦於陸雲朝會寫下這樣的東西。

他選擇相信陸雲朝不會真的用到這個東西,甚至選擇自己替他做這件事,這件瘋狂、罪惡的事。

六皇子伸手去搶那張紙,江寒酥舉著那張紙的手向後一扯,根本不給六皇子機會。

“狗奴才,你瘋了嗎?這是什麼東西?你從哪弄來的?你想要乾什麼?”六皇子咬牙切齒地發出一連串的質問。

“這怎麼可能?你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還不等江寒酥回答,六皇子又繼續竭斯底裡地吼道。

沒錯啊,就是騙局,但江寒酥不禁覺得六皇子也太好騙了,如果是他的話,這種荒謬的事,怎麼可能隨便就相信了,好歹要自己調查一下吧。

畢竟那紙上寫的可是一段隱秘的不可為人知的愛情故事。

那是以福澤的視角,講他如何見證了薑貴妃與琉瓊王子聚少離多的叛逆的可悲愛情。

但陸雲朝真正想表達的,隱含在其中的重點,其實是構陷了六皇子是薑貴妃與琉瓊王子所生。

六皇子如此反應過激,輕易就相信了,其實也不是他頭腦簡單,而是他太清楚自己的母妃有多迷戀那個男人,就算她會告訴他,將來他才是坐上皇位的那個人,但那完全是出於對權力的追求,和她對皇帝有沒有感情,沒有半點關係。

他母妃若是當了太後,隻會更加肆無忌憚的偷情。

他早就覺得這件事很不可取,早晚出事,但他也實在沒想到,他會得到這樣一個晴天霹靂,他一直覺得,隻要皇帝寵愛他,那他母妃的事應該也影響不到他,但如果他根本不是皇帝的親子,一旦東窗事發,他們全家都會死得很慘啊。

“六殿下,您彆太激動了,卑職隻是給您看看這東西,還沒打算要做什麼呢。”江寒酥冷硬地說道,實際上他說這話時自己也感到頭皮發麻有點惡心。

“你是在威脅我?”六皇子稍稍鎮定了一些,生氣地問道:“難道之前我們不是已經達成共識了嗎?要對付太子,既然如此,你想做什麼,告訴我一聲就是了,我必然配合,你有必要搞這出嗎?”

“那是因為,卑職的計劃有了一些變動,擔心六殿下不配合,才出此下策。”

“什麼變動?”六皇子警惕地問道。

“還請六殿下密切關注一下那位琉瓊王子,他有任何異常舉動或是讓薑貴妃做了什麼,都請告知於卑職。”江寒酥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六皇子聽了,當即就反對道:“我怎麼可能對自己的母妃不利,不行,而且,你為何要這麼做,這和對付太子有關係嗎?”

“您看,您果然是不情願,所以卑職的威脅也不是多此一舉。”

江寒酥知道如果想要利用琉瓊王子們的互鬥,讓他們兩敗俱傷,就必須要知曉他們的動向,可重華宮這邊防的太嚴,隻能從六皇子入手。

“你!”六皇子指著江寒酥,一時不知道罵什麼才能令自己解氣。

“你讓我乾的是人事嗎?”六皇子質問道。

江寒酥平淡地解釋道:“卑職隻是讓您去監視他們,不要去提前設想最不好的結果,不行嗎?”

六皇子還想再說什麼,江寒酥已經不想再跟他爭辯了,反正結果不會改變。

他直說道:“要不,您就想想,兩個爹怎麼選。”

六皇子一把將案幾上的碗碟食物全掃到了地上,罵道:“瘋狗。”

但最終還是在要求江寒酥再給他看看那張紙後,妥協了。

他甚至翻出了福澤以前寫的字,仔細的比對了,也沒發現有什麼問題,他不得不答應江寒酥,就算先穩住他也好,總之,六皇子知道,這個東西絕對不能再讓其他人看到。

而在江寒酥看來,隻要他鬆了這個口,他就絕對有辦法讓他乖乖聽自己的話。

第32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十四)

麗正殿內, 肉眼可見的氛圍凝滯,值守的宮人們都不太敢說話。

陸雲朝一個人趴在正堂會客的桌子上,神情低落。

宮人們從門口經過的時候, 都不敢往裡看,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隻是覺得陸雲朝很不對勁。

同樣不對勁的事還有, 往日時時刻刻跟在陸雲朝身邊的江寒酥不知道去哪兒了。

就是這種時候,偏偏還有人來求見。

是隱年,上次隱年來找過陸雲朝之後, 陸雲朝給了他一塊令牌,特許他可以來宮裡找自己, 那時他覺得這事挺有意思的,他想看看隱年究竟想做什麼。

“太子殿下, 您怎麼了?似乎不太開心啊。”隱年見了陸雲朝不言不語沒表情的樣子,不由好奇道。

陸雲朝看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說你的事,管我乾什麼?”

“太子殿下恕罪, 小人隻是擔心您,既然您不願說, 小人自然不會再多言。”隱年抬眼掃過陸雲朝的臉, 見他這般不痛快的樣子, 心裡升起一陣快感。

陸雲朝沒說什麼, 也沒有察覺到隱年的目光,他整個人都心不在焉的。

“小人聽說琉瓊的使臣就要到了,近幾日, 陸雲川好像一直在謀劃著什麼,小人猜測這兩件事恐怕有所關聯, 所以特來稟告太子殿下。”

如果是之前,陸雲朝聽了這話,一定會產生很多想法,至少會留意一下陸雲川想乾什麼,但此刻他隻覺得興致缺缺,根本不想管這些事。

他沉默了許久,在隱年站得都有些厭煩了時,他才不在意地說道:“他如今這境地,還能翻出什麼風浪,這樣的事,你不用特意來告訴我。”

隱年感受到了陸雲朝在麵對陸雲川是事上,今日和上次的態度很不相同。

他是個聰明人,立刻就猜到了陸雲朝現在的這種表現一定和他心情欠佳有關,看來陸雲朝遇到的事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

本來他隻要欣賞欣賞陸雲朝的痛苦就夠了,現在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打探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心裡這樣想,但表麵上還是一副替陸雲朝打算的樣子,勸道:“太子殿下還是不要太大意了,陸雲川雖然被貶,但不代表他失去了所有的勢力,隻要他一天還在這皇城中,就很有可能東山再起。”

陸雲朝心裡一動,他原本散漫的視線凝聚到了隱年臉上,東山再起?

的確,之前他就覺得有這個隱患,才故意讓江寒酥欺騙六皇子,想利用六皇子將陸雲川徹底扳倒。

但現在,一想到江寒酥,他感到心裡湧起一陣令他窒息的恐懼感,這種恐懼感來源於他覺得自己與江寒酥之間產生了許多未知的紛亂的感情連接,他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怎麼麵對。

隱年見陸雲朝有對自己說的話產生反應,便繼續說道:“太子殿下,小人說句不該說的,陸雲川是被廢了爵位,但陛下可沒說不認他這個兒子,恢複身份,缺的不過是個契機,難道您要將這個契機拱手送給他嗎?”

隱年說了這話,陸雲朝終於勉強拋開情緒,開始認真思索起這件事,不是因為他被隱年的話說動了,而是隱年簡直就是精準踩中了他的痛點。

隱年知道他的心思,這就不能讓人忽視了,隱年究竟想乾什麼?

如此積極地幫他對付陸雲川,如果不是他了解陸雲川和隱年的關係,他真要相信隱年和陸雲川之間有深仇大恨了。

“你說的有點道理,那你就去盯著陸雲川吧,發現了什麼再來告訴我。”陸雲朝命令道,而後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他不想讓隱年知道自己疑心於他,便也就沒說什麼其他的話。

就讓隱年去盯住陸雲川,就算這是陸雲川與隱年合謀做戲給他看的,他也可以將計就計,再伺機反擊。

隱年走了,陸雲朝突然喊道:“阿……”隻是,他隻脫口而出了一個字,便止住了。

他下意識地想喊江寒酥去看看陸雲川和隱年現在究竟是怎樣的關係,人後相處的狀態是什麼樣的。

出口才想到江寒酥現在不在他身邊,不是他喊一聲就會應的了。

“殿下,您是在喊屬下嗎?”

陸雲朝心裡一驚,看著門外走進來的人,不知作何反應。

“殿下有何吩咐?”江寒酥見陸雲朝怔怔地看著自己不說話,有些難過,但還是輕聲問道。

“沒有。”陸雲朝拒絕道,隨後又問:“你一直站在外麵?”

“不是。”江寒酥如實說道:“屬下剛回來。”

陸雲朝想問他乾什麼去了,但想了想,還是沒問,隨他去吧,有必要知道嗎?

“哦。”陸雲朝冷淡地應了一聲,就起身往裡走了,他覺得自己應該和江寒酥保持些距離。

江寒酥跟在他身後,保持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他能感覺到陸雲朝現在不太想自己靠近他,但要他就此離開,他也做不到。

陸雲朝躺在臥榻上,臉朝裡,背對著江寒酥。

江寒酥站在地中央,看著陸雲朝蜷縮著的背影,他忽然又感到一陣情緒上頭。

他很想陸雲朝不要這樣不理他,他很想衝過去將陸雲朝拽起來看著自己。

他很想聽陸雲朝和他說話,說什麼都行,怪罪他也行,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沉默才是最難熬的。

“阿七,你乾什麼去了?”

陸雲朝忽然轉身問道,卻看見江寒酥臉色飛紅,眼底的情緒暗潮洶湧,甚至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原本思來想去,覺得發生那樣的事,江寒酥也不是故意的,何況江寒酥是因為他才中毒的,更重要的是,他見江寒酥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自己,心裡竟然覺得很不是滋味,就想和他說說話。

但他一回頭竟然發現江寒酥又不對勁了,他甚至驚得忘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他猛地坐起身,緊張地試探著問道:“阿七,你……是清醒的嗎?”

江寒酥沒有說話,而是一步步靠近陸雲朝,陸雲朝瞬間就感覺頭皮炸了,怎麼可能讓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遍。

陸雲朝坐在臥榻邊沿,仰頭看著江寒酥,沒有動,比起上次的驚慌失措,這次他顯得格外冷靜。

如果江寒酥敢對他怎麼樣的話,他一定會殺了他。

江寒酥在他麵前站住,他低頭看著他,他的目光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帶著卑微的祈求。

他彎腰伸手握住陸雲朝的手腕,陸雲朝的手在被他碰到的時候抖了一下,但他奇異地沒有阻止,明明前一刻還對他產生了殺意,陸雲朝的表情變得有些迷茫。

或許是江寒酥的眼中沒有一絲攻擊性。

江寒酥輕柔地牽起陸雲朝,生怕弄疼他一樣。

陸雲朝就順著這輕易就能被掙脫的力度,被牽引著緩緩往前走,他看著江寒酥挺直的背影,直到江寒酥停下來,他才發現自己站在了銅鏡前。

“殿下,屬下能為您梳頭嗎?”江寒酥小心翼翼地問道。

陸雲朝有些吃驚地看著他,他不明白江寒酥是什麼意思,但這好像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於是他就坐在銅鏡前默許了。

江寒酥解下了他原本束發的玉冠,拿起木梳,輕柔地順著他烏黑柔順的長發一下一下地梳下去。

這時,他的內心是平靜的,頭皮上傳來一陣陣酥麻的感覺。

他早就知道自己對陸雲朝起了彆樣的心思,陸雲朝符合一切他對於美與愛的幻想,他的靈魂早就沉溺在陸雲朝身上不可自拔。

但他也知道這感情是禁忌的,不能宣之於口,他從沒有奢望自己能與陸雲朝像戀人那樣在一起,他隻要一直一直守在他身邊就好。

可這一次,他體內的毒讓他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熾烈的,時時刻刻都在心底瘋漲的愛意。

然後,他就看到了陸雲朝的拒絕,看到陸雲朝將自己推開,看到陸雲朝麵對自己時,隻有沉默,他感到很恐慌,他仿佛預見了陸雲朝再也不會對他露出溫柔甜蜜的笑容,再也不會在意他的喜怒哀樂。

其實他要的真的不多,他不需要海枯石爛的承諾,不需要燃燒著熾烈欲望的肌膚相親的纏綿,連一個輕輕的吻也不需要,隻要陸雲朝願意給他一點點親近的信號,就能撫慰他的情感。

就如現在陸雲朝願意坐在他身前,讓他為他梳理頭發這樣。

“阿七。”陸雲朝輕聲喊道,打破了一室的靜謐,“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陸雲朝不理解江寒酥變化無常的舉動,以前那樣不是很好嗎?

他不明白暴烈與隱忍的感情可以並存,不明白欲望也有好壞之分。

他隻是想,等江寒酥解了毒,一切就可以回到以前的那種狀態了吧。

“殿下,屬下很喜歡有一個人可以去照顧去守護的感覺,殿下那時問屬下有什麼是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您知道嗎?有的人天生就要為另一個人付出一切,不是他沒有自我,而是那就是他本來的樣子,他做的一切也都是出於他的個人意誌,他並不卑微。”

陸雲朝沉默著,內心卻震蕩不已。

或許……或許江寒酥真的從未想過冒犯他。

等解了毒就好了,他這樣想到。

次日,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軌上,陸雲朝在用早膳時,又問了江寒酥那個昨日未被解答的問題。

“阿七,你昨日做什麼去了?太醫有說解藥什麼時候才能配好嗎?”

江寒酥斟酌了一下,先隻是說:“太醫說,解藥還需要些時間。”

陸雲朝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就說:“換身衣服,我要去太醫院,這些人是怎麼辦事的?”

“殿下,此事也不怪他們,少一味藥材,很罕見,而且隻有琉瓊才有。”江寒酥勸阻道,本來他是不太想說的,因為陸雲朝如果追問的話,他勢必要告訴他那張紙的事。

而他現在還沒想好怎麼說。

“琉瓊?”陸雲朝聽到這個名稱忽然想到隱年跟他說的事。

他告訴江寒酥說:“你不在的時候,隱年來找我了,他說陸雲川可能會借琉瓊使臣朝拜一事想辦法恢複身份,不知是真是假。”

“怎麼解藥偏巧就隻有琉瓊有?看來這些事都有所牽扯,阿七,你有空去陸雲川那邊看看。”陸雲朝吩咐道。

“是。”

江寒酥見他沒再提彆的,便也沒有多話了,隻是他心裡暗想,琉瓊的事怎麼又跟陸雲川有關係?形勢更複雜了。

毒箭的事會不會跟陸雲川有關?

畢竟,用這種毒來報複陸雲朝這樣的事,放在陸雲川身上,好像很合理。

不過,這也隻是不成熟的猜想而已,真相如何,還不能過早的下定論,或許還有其他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起著關鍵性的作用。

第33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十五)

數日後, 天氣漸漸涼爽,夏季已進入尾聲,琉瓊的使團便是在這時來到皇都的。

皇帝及群臣在太極殿接見了他們。

帶領使團的是琉瓊的大王子赫連聶成和大臣蘭舒, 赫連聶成就是當日在重華宮與薑貴妃私會的那人。

另外,他們的七王子赫連遙真也隨同前來了, 並沒有掛什麼頭銜, 他隻是說,早便聽聞中原人傑地靈,想來見識一番。

赫連遙真不似他大哥已過而立之年, 他正是年少,言談活潑, 如此說,倒也很合性情。

使團進貢了馬匹、兵器, 以及一些當地特產,和往年大同小異。

一切看上去都很尋常,但隱藏在這些尋常之下的,是一件格外不尋常的事, 那就是此時正值琉瓊王重病之際,兩位王子卻在這時一同離開了琉瓊, 如此行徑, 怎麼看都是彆有目的。

晚間有宴會, 大殿之上燈火通明, 美酒佳肴被婢女們捧在手中一樣樣呈送至宴席上,教坊司的舞女們身姿靈動,隨著悠揚的絲竹之音極致地舒展著身體, 一時間,賓客們仿佛陷入了極樂之境。

陸雲朝對此缺乏興趣, 他更在意這次琉瓊使團中幾個重要人物之間的關係。

兩位王子究竟是同盟還是敵人呢?

赫連聶成野心勃勃,在琉瓊手握重兵,當地官員中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數,他對王位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但赫連遙真的立場卻很不明朗。

他母親是琉瓊聲名顯赫的大家族呼延氏之女,卻因病早亡,因此其族人們都十分疼愛、忠於年幼的赫連遙真,他本人據說是性情活潑待人和善,無心權勢,以養花種草為樂。

但他畢竟有大家族支持,誰知道他是真的心思單純不慕權勢,還是在偽裝呢?

晚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赫連聶成便借醒酒之由離席了。

陸雲朝見狀,便對侍立於暗處的江寒酥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去跟著赫連聶成看看。

江寒酥得了命令便不動聲色地悄悄離場了。

他遠遠地跟著赫連聶成,起初,赫連聶成確實是腳步踉蹌地由婢女攙扶著前往庭院中,他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後,便吩咐婢女去取些醒酒湯來,婢女去後,他在醉酒狀態的遮掩下觀察了四周的環境,沒發現有人注意到他後,就順著假山旁的小路走了。

江寒酥隱身於廊柱的陰影之下,在躲過赫連聶成的偵查,看清他離去的方向後,便迅速移動位置,前往下一個便於躲避和觀察的點位。

“晟璟王朝的太子殿下,我在琉瓊時便聽聞了您的風采,今日一見,真是比傳聞中的還讓人驚歎。”

江寒酥剛走,赫連遙真便端著一杯酒一臉興味盎然地來到了陸雲朝麵前,他的睫毛很長,眼睛在火光的照映下顯得流光溢彩,一頭黑發編成十數條小辮半紮在腦後,頭發上還帶著一串金屬圓片裝飾,微微有些反光,他是個漂亮且招搖的男人。

“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賞臉,與我共飲一杯酒。”赫連遙真舉杯到陸雲朝麵前,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陸雲朝站起身,從一旁婢女手捧的托盤上拿起剛倒好的酒,與赫連遙真的酒杯碰上,溫和地說道:“七王子風流倜儻一表人才,此言倒是取笑我了。”

對於赫連遙真忽然而至的熱情,陸雲朝將其視為對自己的示好,或許他想利用自己做點什麼?畢竟,無事何必獻殷勤。

“哪裡哪裡。”赫連遙真笑得真誠。

兩人一同飲下美酒。

“既然太子殿下已經滿足了我的心願,那我就不打擾了,我也去賞一賞這中原的月。”赫連遙真右手貼著左肩對陸雲朝行了一禮,便離去了。

陸雲朝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見,他離去的方向和赫連聶成相同,不過,他倒是光明正大得多。

江寒酥跟著赫連聶成,不出所料,他走的路線離重華宮越來越近。

就在快要到重華宮側門時,江寒酥忽然感覺到暗處有人在偷窺,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他停了下來,看著前方的身影越走越遠,可是窺視之人卻沒了動靜。

江寒酥突然出手,向那人襲去,那人勉強招架,顯然不是他的對手,不過……

他剛與那人過了兩招便及時收手了,“卑職不知是七王子,得罪了。”

赫連遙真倒是並不介意的樣子,一甩折扇,笑著說道:“無妨。”

江寒酥對他的態度感到有些奇怪,他應該是看到了自己在跟蹤赫連聶成,為何隻字不提?還一副很和善的樣子,仿佛什麼也沒發生。

不過,他既然不提,自己也無法去問,“那卑職就告退了。”

“你叫什麼名字?”

江寒酥轉身欲走,卻聽到他這樣問,江寒酥遲疑地想,他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從宴會上出來的時候,他並沒有感覺到有人跟蹤,也就是說,赫連遙真很有可能隻是誤打誤撞看見了自己,但他的反應又實在有些奇怪,難道他真有什麼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蹤了自己?但若真有那樣的辦法,他又為何會暴露呢?

“卑職之名,不值得您這樣的大人物掛懷,您若有事吩咐,說一聲便是。”江寒酥低著頭恭敬地說道,儘量使自己看上去很不起眼,不值得深究。

“你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我又如何放心要你為我做事呢?”赫連遙真笑問道,隨後不等江寒酥再說什麼,他又道:“啊,小王說錯話了,真是失禮,我怎麼能讓太子殿下的人替我做事呢?”

江寒酥心頭一驚,他怎麼知道的?方才在大殿中,自己離陸雲朝挺遠的,期間也沒有與陸雲朝有什麼交流,又一直站在暗處,難道這人觀察力驚人?或者,早就暗中調查過陸雲朝了。

“七王子言重了。”在信息不明的情況下,江寒酥沒有多說什麼。

“方才,我好像看見我哥哥了。”

江寒酥沒接話。

“你說,我哥哥乾什麼去了?”赫連遙真收了扇子,用扇柄挑起江寒酥的下巴問道。

江寒酥忍著不適,沒有躲開,依舊低垂著眉眼,答道:“卑職不知。”

赫連遙真輕笑了一聲,道:“你還真是不老實,你做了什麼,我可都看見了,這就是你們這泱泱大國的待客之道?”

江寒酥想了想說道:“七王子此言差矣,此事若是公之於眾,失儘顏麵的應是貴國。”

“哦?那我倒要感謝你了?不過,我可要和你說清楚,他是他,我是我,哥哥做的事還不需要我來負責任。”

赫連遙真是在暗示他,他與赫連聶成不是一路人?江寒酥不由抬眼看向他,而後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卑職知道了。”

“嗯。”赫連遙真收了手,點點頭,道:“你走吧。”

江寒酥走後,赫連遙真挑了挑眉,一副惡作劇得逞的模樣,開懷地歎道:“果然有趣。”

第34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十六)

陸雲朝微微有些醉了, 他的臉色愈發紅潤,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好像在做夢一樣。

他一手撐著額角, 側臉看向皇帝,皇帝獨自一人坐在上首的位置上, 他看上去是威嚴又孤獨的, 陸雲朝有些哀傷地想,他的母後要是還在就好了,她一定會陪在父皇和他的身邊, 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眼裡泛紅,逐漸模糊的視線裡浮現出一位女子綽綽約約的身影。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 平日刻意壓抑在心底的情緒猛然爆發出來,淚珠順著側臉一顆顆砸在案幾上, 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呼吸有些急促,身體克製不住地顫抖,意識到自己已然失態,他低頭抹去臉上的淚, 強迫自己暫時不去想那些令他異常痛心的回憶。

他起身想去外麵散散心,有婢女要來攙扶他, 被他拒絕了。

他在庭院裡, 仰頭看著天上那輪殘缺的月, 月的光華美麗動人, 就像他母後一樣,可他知道,這輪月永遠也不會圓滿了。

他穿著杏黃的服飾, 腰間係著玉帶,身姿秀麗挺拔, 頭上的玉冠戴的端端正正,任誰看了也隻覺得他是個住在雲端裡的翩翩公子,而不能明白此刻他已經醉了,醉在傷心事裡。

江寒酥被赫連遙真打斷了行動後,就直接回去了,反正他已經知道了赫連聶成的去向,這時再想進重華宮打探情報並不容易,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為好,當然,這最好的結果其實是六皇子有被他那天說的事威懾到,從而做足了準備,得到了這次的情報。

他走在遊廊上,遠遠看見陸雲朝從大殿內出來,走得很慢很慢,晚間,有習習涼風,他想到陸雲朝方才喝了酒,怕他被風吹得頭痛,就加快了腳步,想快點到他身邊去,勸他回室內。

這時,他忽然看見陸雲朝足前有一塊碎石,但他好像完全沒有要避開的意思,他怕陸雲朝不慎摔倒,下意識地便抬腳踩上遊廊的護欄跳了出去。

但他還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便看見在離陸雲朝更近的地方出現一個人,先他一步拉住了陸雲朝。

那人錦衣華服行走宮中,一見便知身份不凡,江寒酥頓住了腳步。

陸雲朝精神恍惚,突然被人扯了一把,有些不滿地皺眉看向那人,還沒等他想到要說什麼,便聽那人先說道:“雲朝,走路怎麼不看路?身邊也沒個服侍的人。”

那人聲音和煦儒雅,責備的話讓人聽來卻好像隻剩下關切。

“十一皇叔……”陸雲朝怔怔地看著眼前人,一時間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宮裡還是在宮外。

此人正是陸雲朝的十一皇叔熙王陸信淵,他見陸雲朝這副模樣,便知他是喝酒了。

“雲朝,你我不過數月未見,你怎麼好像不認得我了似的?”熙王打趣道,神態是一派地清風朗月,不染塵俗,他這話不過是說說而已,並不要人回答。

陸雲朝聽他調笑自己,這才清醒了一些,“十一皇叔勿怪,雲朝失禮了,也是雲朝未曾想到會在這時遇見十一皇叔。”

天色已晚,他怎麼可能這時入宮,又未曾參加晚宴。

陸雲朝腦中閃過江寒酥蠱毒發作時說的話,他那時提到了熙王。

陸雲朝仍然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但熙王出現的如此不尋常,讓他很難不有所聯想。

熙王十分大方地笑了笑,道:“我在江南遊玩了兩個月,方回京,白日已經拜見過你父皇了,皇兄允我赴宴,不過,我這人散漫慣了,到這時才來,不知皇兄會不會怪罪?”

他話是這麼說,但完全沒有一點怕被怪罪的樣子。

陸雲朝不好接話,他隻是說自己不耽誤他時間了,便告辭了。

熙王還貼心地吩咐跟在自己身邊伺候的宮人將陸雲朝送回去。

在皇帝的一眾兄弟裡,如今隻有熙王過得最瀟灑,放在旁人眼裡,他就是最受聖寵的,但其實是因為他一向閒雲野鶴的性子,沒有半點惦記皇權的意思,皇帝才對他如此親善。

陸雲朝遣人去告訴皇帝自己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又想到,自己為何,隻是因為江寒酥在無意識狀態下說出的幾句意味不明的話,就疑心於熙王。

熙王為人和善,很好相處,他在外遊曆時,偶爾見到一些稀奇玩意兒,也會買來托人千裡迢迢地送給自己,雖然他們很少見麵,見了麵也不見得多親近,但總歸更沒有過節。

陸雲朝悄悄地歎了口氣,大約隻有他自己能聽見,他不想讓掌燈的婢女知道他的情緒。

那時,江寒酥看見陸雲朝與熙王說話,便沒有上前去打擾,他縱身一躍便輕巧地上了宮殿的飛簷,瓦片發出清脆但微小的聲響,完全不會引人注意。

他躺在屋脊上,他穿著一身乾練的黑衣,幾乎與這巍峨的建築,與這茫茫夜色融為一體。

他看著穹頂的那輪彎彎的明月,回想起自己自穿越以來經曆的種種,他的眼前,一幕幕幾乎都是陸雲朝的身影,他好像根本就沒有在意過其他人,因為陸雲朝的光芒實在太盛,他隻要注視著陸雲朝,旁人就都變成了無關緊要的模糊的背景。

在現代的時候,他從沒有這樣在意過一個人,甚至,他那時的生活是沒有重點沒有重心的,僅僅是讓自己融入周圍的人群中就已經很難了。

現在,他甚至已經有些忘了聽不見聲音的感覺是怎樣的了,但是,隻要想到那一刻,他第一次聽見聲音的那刹那,他仍然有種興奮到熱淚盈眶血液沸騰的感覺,那個瞬間是陸雲朝給予他的。

他知道那隻是偶然的結果,但那種偶然卻如冥冥中注定的一般,從此便讓他飄蕩沒有歸宿的心找到了棲息地。

江寒酥見陸雲朝與熙王分開了,便又落地暗中跟在了陸雲朝身後。

重華宮那邊,赫連聶成與薑貴妃見了麵。

薑貴妃雖然已年過三十了,但在心愛的人麵前仍然是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她跟赫連聶成在一起久了,就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對勁。

皇帝在她眼中早就成了一個符號,她知道她的生活裡有這個人存在,但是完全不能與之有情感連接,她會去爭寵,但這個行為與情無關,僅僅是為了確保自己在宮中的地位,為了家族的榮耀,為了她的兒子以後能繼承皇位。

薑貴妃覺得自己與赫連聶成見一麵不容易,就總想與他說些掏心掏肺的話,以往赫連聶成也都很耐心的傾聽並給予回應,但今夜,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幾次想要結束她的話題。

“聶成,你怎麼好像有心事啊?都沒有好好聽我說話。”薑貴妃有些嬌嗔的抱怨道。

赫連聶成露出一副有些為難的表情,欲言又止的樣子,薑貴妃見了,自然是要他說出來。

他被催促後一副下定決心破釜沉舟的姿態,搞得薑貴妃也緊張起來,揪著手帕等他說。

“沐沐,我一直都知道,你想和我遠走高飛,想永遠和我在一起,這也是我的心願,但我知道你是名門千金,從小過的就是錦衣玉食的日子,我怕你跟我走,是要你去吃苦,那我怎麼舍得。”赫連聶成說得一臉深情,還伸手握住了薑貴妃保養得很好的一雙手。

薑貴妃聽他忽然的深情流露,一時也很受敢動,覺得自己沒有愛錯人。

她十分善解人意地說道:“聶成,隻要跟你在一起,我過什麼樣的日子都可以,再說,你是王子,我跟著你不會受苦的,皇妃又有什麼好,不如做你的王妃來得歡喜。”

王妃?赫連聶成心裡嗤笑,但麵上不顯,他繼續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是什麼?”薑貴妃心裡一喜,問道,之前,她一直催著赫連聶成快點帶她走,但他總有各種理由在拖延,這回,他竟然主動提起這事,還說得這樣美好,她怎麼能不高興。

“如果……”赫連聶成看著薑貴妃緩緩說道:“這皇城裡沒了皇帝,我的軍隊就可以趁虛而入,然後……”

薑貴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插口問道:“沒有皇帝是什麼意思?怎麼會沒有皇帝呢?”

“沐沐,這件事需要你配合我。”赫連聶成雙手抓住薑貴妃的手臂,將她扯得離自己很近,他低聲說道:“你是皇帝的枕邊人,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他性命。”

他最後幾個字說得又緩又輕,但薑貴妃還是驚得猛地掙脫開他的手,一下站起身,她身後的凳子都被她在驚慌失措下撞倒了,“嘭”地一聲,讓她身子一抖,心裡又驚了一跳。

她自認是個任性妄為、膽大的女人,否則她也不會和赫連聶成扯上關係,但她從來沒想過要謀殺皇帝,這太可怕了。

“你……”她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樣。

赫連聶成見狀,立即跟著站起來,一把將薑貴妃攬進懷裡,安撫道:“沐沐,彆害怕,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

薑貴妃被他摟在懷裡,一時覺得很委屈,她梗咽著說道:“你怎麼能讓我做那種事?”

“沐沐,隻要你按我說的做,沒有人會發現的。”赫連聶成輕柔地說著安定人心的話,又引誘道:“難道你不想永遠和我在一起,和我一起過好日子嗎?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為了我們的將來,冒一點點風險是值得的,對嗎?”

薑貴妃還是猶豫,但比起初聽這話時的驚嚇、不可置信,她的情緒已經緩和了許多,甚至開始在心裡暗暗盤算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但她不想立刻就告訴赫連聶成她已經動搖了,畢竟,真的做這件事的話,她覺得自己真的付出太多了,她不能輕易就答應他。

她靠在赫連聶成的懷裡,享受著這一刻的溫存。

六皇子自那日從江寒酥那兒知道了自己那樣駭人聽聞的身世後,整日坐臥難安,連美人懷裡都留不住他了。

這可是反常得很,隻可惜近日薑貴妃一門心思撲在赫連聶成身上,根本無暇顧及他,也就沒機會問他一句“怎麼了”。

今晚,當他派出去的人告訴他,赫連聶成來了,他耐不住地自己就偷偷潛到了薑貴妃的寢室外,想看看他們在做什麼,又說了什麼。

薑貴妃寢室外的侍衛見來人是六皇子,隻是稍做提醒,並不會真的阻攔,加之隨後他們又被六皇子勒令不準發出聲音,要假裝沒看見他,因此六皇子的偷窺簡直輕而易舉。

對於室內兩人互相訴說的情話,他簡直忍不住要翻白眼,他就從來不會專心地對待哪一個人。

但後來,他聽得臉色煞白,險些站立不住,幸好他撐在牆上的那一下,被薑貴妃撞倒凳子的聲音遮蓋住了。

雖然赫連聶成說那話時已經壓低了聲音,但周圍實在太安靜了,他又離得近,那話直直地鑽進他耳朵裡,簡直叫他三魂去了七魄。

他驚心地想,原來江寒酥真的沒有騙他,他們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區區偷梁換柱算得了什麼?

一時間,他腦子裡很亂,又恨又恐懼,他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從長計議,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

第35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十七)

該不該聽的都聽了, 六皇子穩了穩心神,想著要趁他們有所發覺前溜走。

本來,就算他聽了牆角, 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但現在他聽到了這樣一樁事, 還是不要被人知道的好。

他方轉身抬腳欲走, 忽然感到有什麼東西掉到了脖子上,他伸手一捏,是滑膩惡心的觸感, 他皺著眉將那東西拿到眼前來看,是一隻蠕動的白色小蟲。

他十分嫌惡地扔掉了蟲子, 卻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直直地倒了下去。

赫連聶成與薑貴妃聞聲, 迅速出來查看情況,薑貴妃一見是自己兒子摔倒在了地上,她又驚訝又心疼,一時也無暇去想他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兒, 隻慌忙指揮著被這動靜引來的侍衛,讓他們將六皇子抬進室內。

“快傳太醫來瞧瞧這是怎麼了。”薑貴妃坐在六皇子身邊, 吩咐道。

“等等。”赫連聶成出言阻止。

薑貴妃疑惑地看向他, 問道:“為何?”

“沐沐, 他是不是聽到了我們說的話?”赫連聶成提醒道。

薑貴妃的目光變得遊移不定, 但還是強撐著反駁道:“那又如何?琛兒不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有事來找我。”

赫連聶成揮退了等候在一旁的侍衛,待室內隻剩下他們三人時, 才勸道:“沐沐,你想啊, 無論他是不是有意的,隻要他聽到了我們說的話,那誰也不能保證他醒來後會說出什麼,萬一在太醫麵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可就不好了。”

“那也不能不管他呀。”薑貴妃也知道這件事非同兒戲,但她覺得赫連聶成說的話未免有些沒有人情味了,那個計劃是他突然說出來的,自己這邊還沒答應呢,他的言行卻好像計劃比他們母子重要的多,他先考慮的是計劃會不會暴露,而不是她兒子的安危。

想是這麼想,但她也打消了傳太醫來的念頭,轉而自己俯身輕輕拍了拍六皇子的臉,試圖喚醒他,她凝神注意著他的反應,喊道:“琛兒?琛兒,你醒醒啊。”

忽然從窗外翻進來一個人,他速度很快,動作輕巧,直接就從薑貴妃身後將薑貴妃的尖叫捂在了手裡。

薑貴妃被他挾持著,一邊奮力想掰開他的手,一邊用眼神向赫連聶成求援。

赫連聶成雖然也被這突發狀況驚了一跳,但相對還是鎮定得多,他問道:“閣下是何人?”

“我嘛,是陸雲川的人。”隱年自報家門道,絲毫沒有隱瞞,“我不是來與你們為敵的,還請兩位不要驚動這附近的守衛。”

薑貴妃聽他這樣說,猶豫著漸漸停止了掙紮,但還是看著赫連聶成。

“好,那你先放了她。”赫連聶成要求道。

隱年放了薑貴妃,薑貴妃轉身打量了隱年一番,一反方才狼狽的樣子,趾高氣昂地問道:“陸雲川?他想乾什麼?他現在不過是個庶民而已,是他叫你夜闖皇宮?你為他這個被廢掉的人賣命,是不怕死嗎?”

隱年低頭笑了笑,道:“我可不想死,你們也不會讓我死的。”

他指了指昏睡著的六皇子,緩緩道:“這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

“什麼?是你害我兒子!”薑貴妃臉色一變,指著隱年罵道。

“貴妃娘娘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是我幫你們抓到了在外偷聽的人,如果不是我弄暈了他,他這會兒已經帶著偷聽到的秘密逃走了,而你們卻什麼也不知道,等到東窗事發的時候,恐怕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呢。”

實際上,隱年比六皇子更早地潛伏在了室外,他就藏在六皇子頭頂,遊廊的橫梁上。

他見到六皇子跑來偷聽,還覺得很稀奇呢,原來不僅僅是他和陸雲川,很多在外人看來和諧牢固的關係,內裡都是錯綜複雜充滿矛盾的。

既然陰差陽錯地被他撞見了,就順手玩點有意思的吧,他這樣想著,便將一隻蠱蟲丟了下去。

“偷聽?你胡說什麼,琛兒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彆挑撥離間了。”薑貴妃反駁道。

赫連聶成不說話,卻暗暗想著,以後要再小心點,除了薑貴妃,其他人都要防範著。

“其實,是不是偷聽,你心裡很清楚,你們說的話,我恰巧也聽到了,我在想,六殿下會作何打算?”

隱年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看在赫連聶成眼中十分刺眼,他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說出自己聽到了他們的密謀,這樣怎麼還能留他性命呢。

赫連聶成瞬間出手向隱年襲去,隱年招架的十分迅速利落,兩人扭打在一起。

“沒想到你這人這麼衝動,我早就說了,我們不是敵人。”隱年動作靈活,麵對體格比他強壯的赫連聶成,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能牽製住他。

數招過後,赫連聶成也明白了,隱年是個難纏的角色,他放棄了直接將他殺掉的打算。

“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赫連聶成問道。

“合作。”隱年見他收手了,也退開了一些距離,“你們想做的事,我家主人也有此意。”

赫連聶成嗤笑了一聲,道:“那個位置可隻有一個,如何能合作?”

“我若說我家主人的目的不在那兒,你們定然不會信,這樣好了,事成之後,我們各憑本事,再來分一分這勝利的果實。”

“笑話,我根本就用不著你,你還想分杯羹,是不是太狂妄了點?”赫連聶成覺得隱年的說法簡直就是天真可笑,不可理喻。

“你可以不答應,不過,我保證這件事很快就會傳到皇帝那兒,你也可以殺了我……”隱年暴露在對方視線下的眼睛泛著妖異的光彩,他威脅道:“那樣的話,我也不虧,畢竟有六殿下給我陪葬。”

“你說什麼?”薑貴妃驚怒地質問道。

“我不是說了嗎,是我把他弄暈的,我對他種了蠱,沒有解藥的話,他就隻能等死了。”隱年淡然地解釋道。

薑貴妃雖然氣憤,但她尚有理智,想了想覺得隱年說的未必是真的,她道:“你休想誆騙我,你方才怎麼不說?”

隱年不與她爭辯,而是伸出手,向薑貴妃展示了他手上的東西。

薑貴妃定睛一看,隻見他那隻白皙修長,比女人還好看的手上有一隻白色的蟲子,隨著身體的蠕動,觸角一顫一顫的,好惡心。

“這隻啊,能讓人容顏衰敗青絲成雪。”隱年悠然地講解道。

薑貴妃下意識地低叫了一聲,捂著臉後退了兩步,反應過來自己失態後,先是看了看赫連聶成,見他沒什麼反應,這才安心了一些,她罵道:“狗奴才,你成心的是不是?傷了本宮,你幾條命也不夠賠的!”

“貴妃娘娘息怒,我們還是說回正題吧。”隱年收回手,情緒絲毫沒有波動,好像被辱罵的人不是他一樣。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