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流的模樣, 已經是極難入眼了。
齊墨帶著他走遍山川河海, 雖然也會把他丟到水中涮一涮, 但是卻也隻能洗淨他身上浮塵。
那些潛入他體內吸食血肉的蟲子、時不時飛來啄他幾口的鳥兒, 以及一些熟透的漿果掉下的時候,砸在他身上濺出來的汁水, 都是讓人極煩惱的。
寧不流身上的傷勢實在太重。
以至於半年時間過去, 也隻能到能動上半身的程度。
齊墨帶著他, 隻是為了確保他自己不受影響, 不被世界意識找機會殺死。而這舉動看在寧不流眼裡, 卻是帶了另外一種不明意味。
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齊墨。
齊墨也懶得理會他。
他喜歡寧不流之前那活潑自在, 甚至有些任性的模樣。但是如今恢複了一點往日的感覺, 卻能明白那隻是在找替代品而已。
他或許是喜歡過什麼人的。
那人應該和曾經的齊白, 曾經的寧不流都有些相似之處, 就比如他應該是個少年,天真爛漫, 柔軟得像是一團雲……伸手就會被他捏死。
果然隻有這種完全無害的小東西,才能讓他喜歡上啊。
齊墨這麼想著, 腳步一直不曾停止過。
他都已經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麼了。
或許明白, 但是現在卻已經忘記了。
倒也是沒有多少找回來的必要。
他便這麼走著, 走著。
哪裡都去過了。
哪裡都看過了。
堂堂一介分神大能, 卻活得像個凡人一樣,一日三餐一頓不落, 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而與齊墨來說, 卻也是非常有滋味了。
春去秋來, 又過了一年。
寧不流身上的傷勢終於大好。
這一日齊墨醒來的時候,那個邋遢的,看著比起最凡世中最低賤的老奴還要更落魄些的青年,已經整理了儀容,冠發著衣,端坐在了他麵前。
“…………”
齊墨有些驚訝,但是語氣卻和幾年前的某一日一般無二,甚至是帶著笑意的:“看著不錯。”
他的劍不在他身側,這可不是用劍的人該有的模樣。而兩年下來,寧不流卻已經習慣了他所表達出的一切東西,自然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畢竟隻是這個人,就已經是一柄無比鳳梨的劍了,怎麼還用得上其他的劍器呢?
兩年間,寧不流一開始有著百般複雜的心緒,現在都已經慢慢沉澱了下來。
若是兩年前的他,麵對齊墨這麼尋常的語氣,必然是把持不住心中情緒,然而現在,他卻已經能開口回複。
“嗯。”
這是他們這一段時間來第一次交談。
甚至可以說是他們這一段時間來第一次開口。
寧不流看著齊墨的臉,目光已經徹底沉下來了,他說:“那時候的賭約,還算數嗎?”
賭約?
什麼賭約……有過這東西嗎?
齊墨先是懵了懵,才想了起來。
……哦,那玩意啊。
他隨意道:“你想讓它算數,就算數吧。”
總歸對他也沒有什麼影響。
隻要寧不流還在他手裡,這裡的世界意識就是不敢對他下手的。
寧不流不懂齊墨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是卻已經明了這人對他毫不在意的態度了……或者說,這人對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毫不在意的。
沒什麼東西,能真正映入那雙眼裡去。
這樣的了緣……這樣的齊家哥哥,又為什麼要去覆滅師門,屠滅一城呢?
他分明是什麼都不在意的。
寧不流這麼想著,總是不得其解,便去問了他。
那時候,兩人已經身在一處凡人城鎮中了。
寧不流還半身不遂的時候,齊墨若是要拉著他去城鎮裡麵,難免要麻煩一些。
他行走世間,根本不在意他人是怎麼看他,自然也就不再隱匿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