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卻很淡定:“去了再學便是,即便不成也不要緊,隻當去曆練了。”
本來也沒指望李承乾,誠如李承乾所想,國家經濟不是發明幾樣東西就行的,李承乾固然聰穎,但李世民也沒指望他能充盈國庫,隻想著他去民部曆練學習罷了,就跟去中書省一樣。
身為儲君,了解各個部門的職權和運作是必須的,了解得越清楚,以後登上高位,處理事情就越得心應手,被蒙蔽的可能也小一些。
李世民自然是替李承乾打算,李承乾現在還不明白,隻是感歎自己功課又多了,唉聲歎氣道:“要是頡利可汗節省一點就好了!”
如果東突厥富裕一點,他就不用再想辦法賺錢了。
李世民:“……”
李承乾想起什麼,眼睛亮晶晶:“阿耶,下次我們打高昌吧,聽說他們特彆有錢!”
李世民點了他一下:“高昌對大唐一向恭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哎!”李承乾失望地歎了一聲。不聽話的沒錢,有錢的聽話,這是什麼人間疾苦啊!
李承乾還想再耍一下賴,但是李世民顯然心意已決,這回又沒有李淵和李建成給李承乾撐腰,隻能答應去民部報道。
回到東宮之後,李承乾就在係統裡挑挑揀揀,買了好幾本經濟相關的書籍研讀。
既然要去民部,陸德明給他的功課就輕鬆了些,又恢複了之前在中書省的行程,第二天下午,李承乾就去民部報道了。
戴胄親自迎接李承乾。
戴胄今年五十多歲,身為文官,長得卻十分高大威武,且神情嚴肅,一看就讓人覺得不好相處,是看了會令人害怕的長相。
李承乾自然不怕他,隻是好奇這樣一個人,是怎麼把李世民纏得不要不要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戴胄帶李承乾在民部轉了一下,大致認識了一下未來的工作夥伴,就回到班房裡敘話。
下人端上熱茶,李承乾剛喝了一口,戴胄便迫不及待地問:“殿下可有什麼想法?”
李承乾若無其事道:“暫時還沒有,我還得想想。”
“應該的。”戴胄有些失望,但也可以理解,拿出準備好的一大摞東西,“這是近三年的賦稅賬冊,聖上說您要看的。”
李承乾:“……這麼多?”
戴胄眼裡露出點笑意:“隻是看著多,其實內容並不多,殿下看的時候就知道了。”
李承乾聞言鬆了口氣。
之後一段時間,李承乾一邊研究經濟,一邊看賬本,每次被一條條雷同的明細賬繞得頭暈目眩的時候,他都想對戴胄說一句:我信了你的邪!
為了看得方便些,李承乾隻能畫了一個表格,把數字填進去,果然就明白多了。
十幾天後,李承乾看完了賦稅賬本,並且寫了個總結交給戴胄。
戴胄沒想到居然會收到總結,有點稀奇。打開一看卻是一愣,細細看完,他就拿著總結去了太極宮。
第 146 章
李承乾去立政殿愈發勤快了,一則長孫氏在坐月子,聽說女子坐月子很重要,一不小心就會落下病根,李承乾自然要當心些,經常讓係統掃描掃描,有問題也能及早發現,沒有問題自然最好,他也能陪著阿娘說說話。
再就是去看小李治,這是第一個由他親自取小名的弟弟,李承乾可喜歡了。
半個月過去,當初的紅猴子長成了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在睡著,李承乾趴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李治的奶嬤嬤:“寶寶什麼時候才會醒啊?”
宮人嘴角抽了抽,哪怕聽了很多遍,他們也有點接受不了寶寶這個小名。
奶嬤嬤倒是接受良好,她打心眼裡覺得寶寶是個好名字,九殿下可不就是個寶貝嗎?
她笑眯眯道:“小殿下如今還小,奴婢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
見李承乾目露失望,奶嬤嬤琢磨著要不要想辦法把李治叫起來,小孩子睡覺固然重要,但李承乾身份不一樣,如果李治能得了他的喜歡,日後也多了重靠山。
就算是親兄弟,感情也是需要相處的。
奶嬤嬤和李治利益一體,自然要替他考慮。睡覺什麼時候都可以,和太子兄長搞好關係的時間卻不多。
李承乾卻沒給她機會做什麼,從書包裡掏出一隻玉老虎塞到李治手裡,這是他最喜歡的東西之一,現在就拿來給李治做禮物了。
這段時間,諸如此類的禮物李承乾已經送了很多。
李泰噔噔噔跑進來,就見李治肉乎乎的小手攥著玉老虎一隻腳,小胖臉頓時嫉妒地扭曲,看向李承乾的目光中充滿了委屈。
李承乾:“……”
他做手勢讓李泰冷靜,不要弄出動靜吵醒了小弟弟,然後躡手躡腳地出去,拉著李泰離李治的房間遠了些。
李泰看著李承乾這一係列動作,嘴撅得快能掛油壺了,眼眶也微微發紅:“大哥,你說過不會喜歡小九超過我的。”
“我沒有喜歡小九超過你啊。”李承乾茫然道。
李泰:“就是有!你給他起小名,還送他禮物,還天天來看他!你都好幾天沒來看我了,也沒送我禮物,也不給我取名字!”
李承乾:“……我沒有去看你是因為你來找我了啊。這幾天我是沒有送你禮物,但以前沒少送,才給了寶寶幾樣,根本比不得你呀!再說你都有小名了,我還取什麼?”
“我不管,我現在不喜歡這個小名了,大哥再幫我取一個!”李泰道。
李承乾:“……”
李泰見李承乾不答應,作勢要往地上滾,隨著年紀逐漸變大,他撒嬌打滾的技能不僅沒有退化,反而越發進益了,在家人麵前絲毫不顧忌臉麵,李承乾常常招架不住。
幸而李泰還沒躺下去,李世民派來找李承乾的人就先到了。
李世民找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李承乾沒有多想,隻是問李泰要不要同去。
李泰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他才剛剛下課,才不要去見李世民,肯定又要被考校。
李承乾讓人送李泰回自己宮裡,就蹦蹦跳跳去禦書房,像一隻兔子跳過門檻,歡快地叫了一聲“阿耶”,才發現裡麵還有彆人,李承乾一秒變得正經,紅著耳朵規規矩矩見禮。
戴胄忍著笑給李承乾行禮。
李承乾平時也活潑,卻極少有這麼跳脫的時候,在民部更是正經的很,戴胄第一次見到他這個樣子,倒是挺可愛的。
李承乾看看李世民,又看看戴胄,皺著眉毛問:“民部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出事,你彆擔心。”李世民安撫了幾句,把手裡的冊子遞給他,“這個是你寫的嗎?”
李承乾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他剛交給戴胄的總結,隻是隨意寫寫,想讓戴胄幫忙看看是否有疏忽錯漏之處,不知怎的竟被送到李世民手裡。
他點頭:“是我寫的,怎麼了?”
李世民不答反問:“那裡頭的表格也是你製的?”
李承乾再次點頭。
戴胄眼睛放光:“殿下可否跟下臣說一說這些表格怎麼畫、怎麼看?”
“可以啊!”李承乾爽快地應了,熟練地從書架上拿來筆墨紙,坐到窗邊的炕桌前,給戴胄和李世民講起各種表的畫法。
他不止用到了表格,還用到了圖表,包括但不限於折線圖和餅狀圖,用來展現變化趨勢和比例非常方便,表格也使得數據清晰明白,比賬簿上那一條條記錄清楚多了。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李承乾用來記錄的數字。
李承乾用的是阿拉伯數字,簡潔清晰又節省地方,跟各種表格和圖表比較匹配。如果換成現在用的數字,彆的先不說,光是表格的格子就要畫很大,其方便和簡潔的優勢將大打折扣。
戴胄當然想將阿拉伯數字一起學來,隻是不知道是否容易學,如果太過複雜,或許就得不償失了。
李承乾還沒說話,李世民就略帶嫌棄地說:“你沒去國子監聽過物化生課嗎,怎麼連數字都不認識?”
戴胄:……哪個正經官員沒事去學物化生啊?
李世民卻很得意,因為物化生需要用到大量數字,而李世民在寶貝兒子的影響下對物化生有一些了解,所以認得阿拉伯數字,這會兒就開始顯擺起來了,還興致勃勃講給戴胄聽。
“這個數字學起來不難,主要隻有十個數……”
李世民講得開心,戴胄也聽得認真,然後發現這阿拉伯數字確實簡單,畢竟以李世民的教學水平,他都能很容易聽明白,換一個有經驗的人教就更不用說了。
如此看來,他之前的想法便更沒有問題了,戴胄看向李世民,李世民則看向李承乾:“戴卿的意思是在民部應用這表格和數字,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很好啊,現在的賬本看起來太費勁了,一點也不清晰,才二年的賬簿,居然要花我十幾天的時間!”李承乾覺得浪費了好多時間,對此頗有怨言。
戴胄嘴角抽了抽,那是大唐全境的賬簿,包含了民部管理的方方麵麵,不僅僅是賦稅而已。一般剛來的人一個月能看完就不錯了,李承乾隻用半個月就看完,還寫出一份言之有物的總結,表現不可謂不出色,再考慮到他的年齡,就更顯得驚人了。這位主兒竟然還不滿意?
不過想想他以前的豐功偉績,不滿意好像也……正常?
李承乾想起什麼,對戴胄眨眼睛:“既然戴公要改,考不考慮把記賬方法也改一下?”
戴胄也對李承乾眨眨眼,拱手道:“願聞其詳。”
李承乾又給他科普了一下借貸記賬法,這方法彆的不說,賬目清楚卻是真的,還能減少漏記、多記、錯記,減少誤差,做假賬的難度也會直線上升。戴胄大喜,這又是一個好點子!
現在他要收回原來的看法,果然正經官員都該去學物化生,瞧瞧多少好東西!如果他早些去小學堂聽課,或許根本不用等到現在才發現。以後他得空了也得去聽聽課,說不定還能有意外之喜呢!
戴胄暗自下定了決心,又忍不住得意起來,多虧他當初死皮賴臉把太子殿下請來民部,否則哪有現在的好事?
戴胄行動力極強,很快民部就開始熱熱鬨鬨的改革,官員們忙著學畫表格、學阿拉伯數字、學新的記賬方法,物化生小學堂又迎來一波學生。
李承乾則繼續看賬簿和資料,了解民部的情況,空閒時間則研究經濟。
時間一晃過去,李治出生滿一個月,李世民打算再舉辦盛大的滿月禮,被長孫氏攔住了。剛打過一場仗,又是秋收的時候,她不願意興師動眾,洗二大辦過,表達了對這孩子的重視也就罷了。
沒多久,李承乾也收到了好消息,二年兩熟製度初獲成功,去年種了冬小麥的田地,今年按照李承乾說的種了水稻、大豆或者玉米,果然沒有減產,甚至產量更高!
百姓歡欣鼓舞,他們不管增產是因為輪種還是肥料,重要的是糧食豐收,他們不用擔心餓肚子,以後也多了一份保障!
輪種和堆肥方法一時名聲大躁,在民間迅速傳播。物化生小學堂由此更加炙手可熱。
借著這個東風,李承乾上了一道奏表,正式提出將物化生小課堂並入國子監。
第 147 章
這件事不小,李世民也不能乾坤獨斷,不免拿到早朝上詢問眾臣意見。
聽到要將物化生課堂並入國子監,大家麵麵相覷,目光不由落到國子監祭酒身上。
從表麵上看,這件事影響最大的就是國子監祭酒了,若說有意見,自然也該是他最有意見。
然而國子監祭酒隻是眼觀鼻鼻觀心,並不發表看法。
其他重臣也沒說話,在場重臣一大半都是李承乾的翁伯長輩,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諸如高士廉、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武官裡的尉遲恭和程知節等也和李承乾關係不錯。剩下的一部分,也有很多和李承乾打過交道,譬如之前整理資料的事,三省六部的長官幾乎都向李承乾取過經,受過他的恩惠,這時候當然不會唱反調。
眾人麵麵相覷,場麵一時非常安靜。
這時候,一個年輕官員站出來,高聲道:“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李世民和李承乾還沒說話,之前一直不吭聲的尉遲恭就嗬嗬一笑:“哪不妥了?”
年輕官員看向李承乾:“下臣想問殿下,國子監的學生均以參加科舉為國效力為要,令物化生並入國子監,莫非也要納入科舉不成?”
“自然!”李承乾毫不猶豫,“同樣屬於國子監,當然不能厚此薄彼。而且物化生的用處大家已經知道,如今朝中也有憑借物化生入仕的官員,為了日後取士便宜,科舉是最好的辦法。”
年輕官員目露不屑:“物化生乃奇技淫巧,小道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怎配與聖人之言同樣待遇?”
眾人:“……”這是哪來的憨憨!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此人的長官身上,長官安詳地閉上眼睛。這事真跟他沒關係,他也沒想到手底下會有這樣的愣頭青,衝出去做出頭鳥也就罷了,論點還這麼站不住腳。
且不說物化生之前就立下很多功勞,就連百姓都頗為認可,如今二熟製初獲成功,朝堂和民間歡呼雀躍,正是物化生風頭最盛之時,現在說這種話相當不合時宜。
房玄齡微笑:“前有火炮,後有曲轅犁、水轉翻車和二熟製,前者關乎社稷,後者關乎民生,物化生作用這麼大,在你眼裡都是小道,那什麼才叫大道?”年輕官員梗著脖子:“聖人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道自然是治國平天下之道。即便物化生有用,如太醫署般另置彆署也就是了,不必通過科舉取士。”
“聖人也說過,足食,足兵,民信之矣。物化生所行正是治國之道,爾飽讀聖賢之書,想法不要太迂腐死板了。”杜如晦淡淡道。
年輕官員漲紅著臉,敗退了。
一位禦史緊接著站了出來。
李承乾認得他,此人名叫權萬紀。即便在禦史中也是有名的硬骨頭,對權貴尤其不屑,路邊見到權貴家的兩隻狗對著叫,都要彈劾權貴管教不嚴的那種。
李承乾作為不典型熊孩子,也沒少被他彈劾。不過李承乾看起來熊,其實行事自有章程,權禦史的臉都快被打腫了。
權萬紀比前麵那位愣頭青聰明得多,知道用科舉說事不頂用。就換了一個思路:“殿下的物化生學堂有許多女子,莫非日後也要女子入國子監和參加科舉嗎?”
李承乾:“昂!有什麼不妥嗎?”
當然不妥了!
權萬紀立刻開始義憤填膺,且不像前麵的年輕官員一般就事論事,還各種攀扯李承乾,說他結黨營私、逆轉人倫等等,仿佛李承乾不是增加一個科考科目,而是謀朝篡位似的。
這是禦史彈劾常用手段,各種大帽子扣下去,總有一個能扣準的。權萬紀經常用這法子,可以說得心應手。
但這一次他失算了,沒等他說完就被打斷,尉遲恭不耐煩道:“你說這些我都聽不懂,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不配當太子嗎?”
權萬紀:額……
他確實說了類似的話,諸如李承乾不堪為儲君之類的,但這隻是一種句式,並不是真的覺得李承乾不配當太子。
如果李承乾都不配,那他也不知道還有誰配當太子了。
這尉遲恭怎麼回事?這種話不是聽聽就行嗎,哪有人專門點出來問的?
程知節笑嗬嗬道:“不就是選幾個女子當官,權禦史這麼激動乾什麼?是不是擔心自己才疏學淺,被女人比下去啊?”
尉遲恭配合地哈哈大笑。
李承乾:“……”兩位伯父,你們現在真的很像即將要被打臉的反派。權萬紀臉色漲紅:“程將軍休要胡言論語,我豈會怕區區幾個女子!倒是程將軍和尉遲將軍如此維護太子,恐怕有勾結謀逆之嫌!”
魏征皺眉道:“朝堂之上,權禦史豈可胡言亂語?”
眾臣:“……”
好家夥,居然連魏征都說權萬紀不對,這可是著名刺頭,天下言官的偶像啊!
看來太子殿下以前對權萬紀是手下留情了,沒想到一出手就是群毆,被一群重臣圍攻,也算是權萬紀難得的高光時刻了。
李承乾:揣手手.jpg程知節笑吟吟道:“女子怎麼了?我看女子沒什麼不好,朝廷已經有女官員,乾得也不比男人差,權禦史要是不擔心,就和她們比一比嘛。陳主事發明了曲轅犁和代耕架,權禦史也不用做太多,隻要……”
他不了解農事,不知道怎麼刁難權萬紀,不由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默契地接上:“隻要把雜交小麥弄出來就行。”
知道雜交小麥是的:“……”
不知道雜交小麥的官員:“??雜交小麥是什麼?”
“是殿下著人研究的一種新品種小麥,據說畝產可達八百到一千斤。”解釋的人是戴胄,因為做研究的莊子是民部安排的,他對這些又比較關注,所以知道一些。
眾人眼睛放光,玉米和土豆固然高產,但不是慣常吃的主食,用來裹腹也就罷了,但吃多了感受並不好,麥就不同了,如果這雜交小麥果真能成,可不止是多了一個高產作物那麼簡單,而是真正解決了糧食問題,這可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戴胄打趣道:“如果權禦史真能研究出這種小麥,那不管封候還是拜相,我們都心悅誠服,也不必擔心被女子比下去了。”
權萬紀:“……”
這一局,李承乾VS權萬紀,李承乾勝出。
但女子參加科舉之事到底沒被通過,在權萬紀不懈堅持下,李承乾終是退了一步。最後隻決定令物化生並入國子監,女子也可以入學。
下朝後,眾臣往宮外走,李承乾隨著李世民去後麵,到了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李世民才一拍他腦袋:“想笑就笑吧。”
李承乾忍不住咧開了嘴。
是的!李承乾本來就沒想著女子可以參加科舉,不是不想做,隻是他明白時候未到。彆看朝上隻有兩個人反對,但心裡不支持的人不在少數,隻是沒有說出口罷了。若真做成此事,隻怕會引起動蕩。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如果太過心急,隻會令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所以李承乾一開始的打算就是令女子入國子監,隻是故意提出個更大的,給朝臣留出還價空間罷了。如果不是如此,即便物化生學堂的女學生學問和本事都足夠,也會有如權萬紀這樣的人強烈反對她們入國子監,這麼折騰一番便少了很多爭議,對那些女學生也是有好處的。
李世民問道:“我怎麼瞧著你不太喜歡權萬紀?”
李承乾冷哼一聲:“你不是也不喜歡魏征嗎?”
“彆胡說啊!”李世民毛都快炸起來了,左右看看沒有魏征突然出沒,這才略微鬆了口氣,義正言辭道,“我非常敬重魏卿,沒有不喜歡他!”
李承乾鄙視地看李世民一眼,臭阿耶可慫了,當麵被魏征罵得不要不要的,隻敢背地裡罵回去出出氣,魏征知不知道李承乾不清楚,反正他聽到好多回了。
李世民戳戳他肩膀:“說說,說說!為什麼不喜歡權萬紀?不止是因為他彈劾你吧?”
彈劾過李承乾的人不少,還有如孔穎達那種當麵忠言逆耳的,隻要初心是好的,李承乾一般不會太過為難,極少見他有這樣不留情麵的時候。
李承乾輕哼一聲:“權萬紀和魏伯父不一樣,魏伯父勸諫阿耶是真心為了天下和阿耶好,權萬紀卻是為了他的名聲和權勢,奸佞小人罷了,阿耶,就算你要廣開言路,也不要什麼話都聽啊。”
李世民上位後,十分善於納言反思,對於言官禦史非常優容,甚至可以說看重。典型的例子就是魏征,身為前太子一黨,魏征在貞觀一朝不僅沒有遭到清算,反而愈發受到重用,就是因為其性情耿直,敢於直言勸諫的緣故,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
魏征在朝堂上如魚得水,在外名聲也極好。禦史們看在眼裡,也就有樣學樣,越來越“耿直”了,朝堂勸諫之風大盛。
言路通達自然是好事,但事有兩麵,有忠心為國,真心希望大唐和聖上越來越好的言官,自然也有人隻想借此刷名聲,以圖謀求利益或者名留青史。
在李承乾看來,權萬紀就屬於第二種。踩著權貴刷名聲也就罷了,從權萬紀今天的表現來看,他胡亂攀扯、給人扣帽子信手拈來,隻怕私底下亦不修得,他的那些彈劾幾分真幾分假實在有待商榷,如果李世民將他當成忠正之臣,把他的話當成耿直之言,那朝堂風氣就要亂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李承乾說完就蹦蹦跳跳往立政殿找阿娘去了,回過神來的李世民爾康手:……
他還有事要說來著!
第 148 章
李承乾蹦蹦跳跳進了立政殿,正好奶嬤嬤抱著李治也在,難得李治這會兒醒著,李承乾拿著玉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見小嬰兒不為所動,李承乾有些擔憂:“阿娘,寶寶是不是眼睛不好啊?”
“胡說什麼!”長孫氏在他額頭點了點,“小孩子都是這樣,再過幾l個月就能看東西了。”
李承乾驚奇道:“寶寶現在看不清東西嗎?那他知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
長孫氏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係統:【他現在隻能看到15~30厘米的東西,而且不是很清楚,三個月左右才能看清楚東西。】
李承乾聞言低下頭,離李治更近了一些。
長孫氏無奈:“你乾什麼呢?”
“我要離小弟弟15厘米之內,這樣他就能看清楚我,然後記住我了。”李承乾道。
長孫氏也不攔住,由著李承乾玩。直到李治又閉上眼睛睡過去了,才捶著發酸的腰站起來。
長孫氏讓人把李治抱回去睡,拉著李承乾坐下來:“今日早朝是不是被彈劾了?”
“隻有兩個人說了幾l句,有叔伯們給我撐腰,一點也沒受委屈!”李承乾晃晃小腦袋,繪聲繪色講起早朝的事。
長孫氏笑著聽了,卻並不發表什麼意見,直到聽說令女子入國子監的事成了,才露出一個笑來。
她慣常是溫和從容的,笑也是淺淺的笑,頭一次笑得這麼燦爛,恰如陽春三月盛放的桃花。
“阿娘笑起來好看!”李承乾托著腮幫子道,“這次的事多虧了阿娘!”
長孫氏對女子入學的事很上心,這次幫忙出了很多主意,這也是李承乾第一時間來告訴她消息的原因。
長孫氏歎了一聲:“這不算什麼,我能做的有限,之後如何還得看她們自己。”
李承乾撚起一塊點心啃著,像是一隻小鬆鼠。
長孫氏又讓人拿了些點心來:“最近怎麼這麼容易餓,是不是早飯沒吃好的緣故?”
“我早飯吃得很好,吃得多是因為我在長高呀!”李承乾驕傲地挺起胸膛,“我最近長了好多!阿娘沒看出來嗎?”
說完後就眼巴巴地看著長孫氏。
長孫氏忍笑點頭:“看出來了!”
想到李承乾虛歲都十歲了,也是該長個頭的年紀,李恪和李承乾同歲,前兩天還聽楊妃抱怨李恪的衣裳換得快。
想到李恪,長孫氏眉心微蹙:“你近日似乎和恪兒有些生疏,可是吵嘴了?”
李承乾咬著點心搖頭,含糊道:“沒有啊。”
“那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前番投毒之事?”
那件事不小,縱然李世民有心隱瞞,長孫氏出了月子也知道了。李世民查出了一些人,也順藤摸瓜把宮裡再修理了一遍,但信息斑雜,不能確定真的把幕後黑手挖出來了。
楊氏終究不能完全擺脫嫌疑,但長孫氏很了解楊氏,並不認為此事與她有關,也不想李承乾為此與兄弟生了隔閡,故而有心相勸。
李承乾搖頭:“我沒有和三弟生疏,阿娘不用擔心了。”
長孫氏:“……你就哄阿娘吧!”
這麼明顯的疏遠,難道她還能看錯?不隻是她,幾l乎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私底下沒少議論。自然,因為李承乾盛名在外,大部分人都覺得是李恪不對在先。
李承乾嘿嘿一笑:“反正我和三弟沒有生疏,阿娘不用操心了。我還要去上課,先走啦!”
說完往荷包裡裝了幾l塊點心,飛快溜走了。
長孫氏:“……”
*
長安城外的路上,一輛牛車緩緩走來。趕車的是一位老者,後麵的車架上放著幾l筐農產品,其間見縫插針擠著一對父子。
正是得到李承乾的消息,準備進京參加國子監選拔考核的陳長生父子二人。
陳父稀奇地左右張望,陳家河村距離長安不算遠,但坐牛車也要小半天,陳家又沒有馬車,陳父也許久沒有來過了。
這次出來一趟,才發現外麵的世界已經和幾l年前大為不同。
彆的不說,隻這路就平整得很,他們來之前下了場雨,出村的土路泥濘難行,這路倒是不受影響,還是這麼好走。
趕車的陳四伯聽了他的話,解釋道:“這是用水泥鋪的,跟石板路差不多,當然好走了。”
石板路對普通百姓來說就是傳說中的東西,幾l年前他們用青磚建房子尚且舍不得,更彆說用來鋪路。那都是大戶人家才能享受的,如今他們也享受到了。
難怪有錢人家喜歡,果然不錯。
陳四伯:“能不好嗎?這可是小皇孫弄出來的東西!”
陳父:“小皇孫……是說太子嗎?”
“可不就是嗎,叫小皇孫習慣了,不好改嘍!”陳四伯嘿嘿笑,“自從小皇孫出現,咱們的日子可好過多了!”
陳父點頭,他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李承乾弄出了高產種子和新式農具,前幾l年來長安,還有很多乞丐沿街乞討,大家都麵黃肌瘦,衣不蔽體的也不在少數,如今再看,來往行人卻大多肌膚瑩潤,衣裳不能說多好,但也足夠驅寒蔽體。
再看看牛車上的東西,以前吃飯都吃不飽,哪想過會有餘糧售賣的一天?
陳父看向陳長生,見他一直盯著書本,就暗自歎了一聲。
這麼認真有什麼用,那消息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那國子監也不是他們這種人家能進去的地方。就算考進去了又怎麼樣,他們家也拿不出銀子給孩子讀書啊。李承乾傳來的消息中倒是說了,在國子監讀書不需要花錢,但陳父他們不敢相信。
哪有讀書不用花錢,學院還管吃管住的?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但因為這句話,他們到底不好太過強硬地拒絕陳長生,隻能帶著他來試試。
進了城,陳四伯去西市賣東西,陳父帶著陳長生打聽著到了國子監,見是一座頗為富貴的大宅子,來來往往的人都衣飾華貴,就有些躊躇。
直到有個學生注意到他們,好心地上前詢問:“你們是來找人的嗎?”
“不、不是。”陳父搖頭又點頭,“是,我們是來找人的,敢問貴人,這裡是國子監嗎?”
“是啊,你們找誰?正好我沒事,可以幫你們叫一聲。”學生道。
陳父弱弱地說:“我們找太子。”
他非常不好意思,覺得自己這話很荒唐,太子哪裡是那麼好見的,許是太子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們真的找上來了。
沒想到這學生隻愣了一下就笑道:“你們是來學物化生的吧?不是從這邊進的,我帶你們過去!”
陳父愣愣地拉著陳長生跟上學生:“太子真的會來國子監上課?”
“是真的啊,你們不是來找殿下嗎,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學生笑道,“以前殿下經常來上課,後來有人替他就來得少了,我隻聽過一次,後來一直沒碰上太子殿下親自講課了。”
他露出些遺憾之色,隨即又高興道:“不過最近物化生要並入國子監,改成格物學了。太子殿下即便不講課也會過來,我們去了肯定能找到人。”
聽說要把物化生並入國子監,陳父來了精神,小心翼翼地打聽:“聽說國子監讀書不用花錢,是真的嗎?”
學生見他們衣著樸素,就有些明白了,笑道:“是啊,我們讀書不用花錢,監裡還包管吃住。”
陳父:“哦哦。”
居然是真的!
說話間,旁邊走過一位女郎,十六七歲,神采飛揚的樣子,學生見到她連忙行禮:“學生見過陳員外!”
陳父疑惑:“這女郎家很有錢嗎,你怎麼叫她員外,還給她行禮?”
學生小聲解釋:“不是那個員外,陳員外是工部員外郎,從五品的朝廷命官,我一介白身,自然要向她行禮。”
陳父張大了嘴:“女郎也能做官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咱們聖上和太子殿下用人不拘一格,隻有有才能,不管是庶民還是女郎都可以做官。”學生眼睛發亮,顯然對李世民和李承乾非常推崇,“陳員外入朝沒多久,前幾l天還是工部主事,一有了員外郎的缺,她就因功晉升了,真真是吾輩楷模!”
陳父瞠目結舌,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兒子,突然就沒那麼擔憂他的未來了。
第 149 章
陳淑慧這時候也看到了陳長生,笑著朝他們走了過來,陳父不知發生了什麼,正猶豫要不要行禮,就聽陳淑慧道:“長生來了啊?殿下已經念叨你好幾天了。”
陳父:啊?
“你認識陳員外?”他小聲問陳長生。
陳長生還沒說話,陳淑慧就解釋道:“我以前在莊子上研究代耕架,時常會碰見長生,還給他講過幾回課呢。陳叔父少來莊子上,所以不知道我。”
陳父:啊!
他一時不知該驚訝代耕架是一位女郎發明的,還是驚訝自家長生竟然被大官教過,還是一位女官!
旁邊的國子監學生也羨慕地看向陳長生,聽陳員外的意思,這孩子竟是頗受太子殿下賞識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
陳淑慧笑道:“你們來了就好,我帶你們去找殿下吧。”
陳長生點頭,看向為他們引路的國子監學生:“多謝你幫我們引路,現下有陳二姐姐帶著,就不用勞煩你了。”
學生:“……沒事,正好我也要去。”
“你去乾什麼?”陳淑慧白了他一眼,“聽說你上回測驗成績不太好,最近房公對你管教頗為嚴格,這會兒不回國子監念書,不怕回去被打屁股嗎?”
學生……也就是房玄齡的嫡長子房遺直臊得跳腳:“你不要胡說!阿耶才沒有打我!”
不管怎麼說,房遺直終究還是跟著一起去了。
他對李承乾一向推崇,最遺憾的就是年紀不合適,又不似杜構近水樓台,當初沒能選上李承乾的伴讀。
在物化生課堂倒是見過李承乾幾回,隻是次數也不多,難得李承乾現在經常來小課堂,他天天都要過去報道,能和李承乾說幾句話,如果能聽到李承乾講課就更好了。
陳父這才知道這學生也是有來頭的,果然長安這地界貴人就是多,隨便一個學生都是相爺家的郎君!
震驚之餘,心裡也更安穩了些,連大官的兒子都去聽太子的課,可見太子雖然年紀小,卻不是鬨著玩,上學的事大概是可靠的。
跟著陳淑慧和房遺直到了小學堂,就聽見裡麵傳來講課聲,房遺直眼睛一亮:“是殿下在講課!”
迫不及待就要進去,陳父把陳長生背著的包袱拿過來自己背上,停在原地不走了。
陳淑慧:“陳叔父不進去嗎?”
“員外說笑了。”陳父尷尬地笑笑,“這是念書的地方,草民怎麼能進去?”
“您多慮了,咱們沒有那麼多講究。殿下講究有教無類,我們的同窗不分年齡身份,隻要有向學之心都可以進去。”陳淑慧道,“您不學也沒事兒,進去歇一歇也行。”
陳父推辭不過,隻能跟著進去。就見一個小少年李承乾站在講壇上講課,聽課的人上至老叟,下至幼童,既有富貴之人,也有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家底的。
陳父頭一次上學堂,打起精神聽了一會兒,但實在聽不懂,差一點就睡著了。
一堂課結束,李承乾又回答了幾個學生的問題,這才在一群學生的簇擁下向陳長生走來:“長生,你可算來了,等了你好幾天,我還擔心你不來了呢!”
陳長生點頭:“阿耶不想讓我來,所以耽誤了幾天。”
陳父:“……”
李承乾悠悠看向陳父,陳父腿一軟,差點就跪了。
李承乾擺擺手:“知道你們做父母的操心,慎重一點是應該的。這次來打算住下嗎?”
陳父連連點頭:“我們打算住幾天,等長生考完試再回去。”
“這樣也好,你們也放心些。”李承乾道,“找好住處了嗎?需不需要我來安排?”
一個少年舉起手:“去我家住吧,我家有好些空屋子,隨時可以住。”
另一個人道:“我家離國子監近,來我家吧。”
在場之人不乏權貴富戶,安頓兩個人不是難事。李承乾有心替陳家父子安排住處,他們自然要為其分憂。
陳父連連擺手,憨笑道:“不用殿下和各位郎君費心,現在日子不一樣了,我們雖然沒多少錢,住幾天客舍卻是不發愁的!”
眾人聽了這才作罷,李承乾點頭道:“既然如此,我知道幾個不錯的客舍,回頭介紹給你們。”
他記得平陽姑母手下就有客舍,可以打個招呼給個折扣。
安頓好陳長生父子,李承乾打算先帶他們去吃飯,學生們也跟上來,嚷嚷著要請他們吃飯。
李承乾叉腰:“我都說了,我是不可能被賄賂的,就算請我吃飯,考試也不會給你們放水!”
眾人哈哈直樂:“不用殿下徇私,我們隻是想感謝殿下罷了。”
物化生並入國子監,他們都有很大機會進國子監。國子監何等神聖,說是天下學子的夢中情堂也不為過,況且日後還能參加科舉入士,前途一片大好,而這都是李承乾替他們爭取來的,他們心中自然感激。
李承乾:“那你們誰出錢?”
學生們擠眉弄眼:“自然是誰官最大誰付錢了!”
在場不乏有官職的,但若單論因物化生加官進爵,排在第一的自然是陳淑慧。
杜構含笑道:“連錢都不想出,可見你們不是真心請殿下吃飯的。”
眾人又笑了一陣,簇擁著李承乾去香來樓。
李承乾點了幾道菜,高興道:“他們家的紅燒肉最好吃,既然今天有人請客,那我要點兩份!”
眾人:“……”
堂堂太子,竟然還貪這點小便宜!
眾人自然不是真覺得李承乾貪小便宜,知道他是與大家親近之意,心裡不免更熨帖了些。
李承乾不能喝酒,席上沒有叫酒,飯過一半,眾人說起這次國子監格物學考試的事。
陳淑慧已經定了要兼任格物學博士,這時候道:“你們可要好好考,彆讓外頭的人比下去,給殿下丟人!”
大唐學物化生的人不少,許多人是沒有條件來小學堂聽課的,國子監招收學生有限,不是沒有被比下去的可能。
學生們果然緊張起來,之後都好好溫習,隻等著半個月後的格物學選拔。
第 150 章
正如之前所說,現在天下學物化生的不在少數,是以這次格物學選拔,又沒有出身限製,很多人都來參加。
不止小學堂的學生,還有人從全國各地趕來,更難得的是還有女郎特意從彆的地方趕來考試,很是被人津津樂道了一番。長安也愈發熱鬨起來。書肆的物化生課本都賣脫銷了,倒叫李承乾拿到了不少分紅。
這天李世民將李承乾叫過去,卻是讓他收幾個遣唐使進格物學。
自從東突厥被滅,周邊小國紛紛歸附,為了表達對大唐的尊敬和忠誠,也是為了學習大唐先進的文化技術,諸國紛紛派皇室貴族子弟前來大唐,說是學習交流,其實也算是質子。
李世民是心胸開闊之人,並不委屈這些留學生,允許他們在國子監讀書,一切待遇與普通學生無異。
這次格物學招生,很多留學生都很感興趣,於是求到李世民麵前,或是想進入國子監學格物,或是從其他幾學轉到格物。
李承乾看了一下名單,竟然足有三四十人。這還是因為隻有大些國家的皇子才能見到李世民的緣故,實際想去格物學的人隻會更多。
李承乾悠悠看著李世民:“你知道我們預算有限,這次隻打算招一百個人吧?”
“知道。”李世民道,“但他們說了,費用願意自己出,隻要能去格物學念書就行。”
“哼!算他們有眼光!”李承乾得意地抬起下巴,格物就是這麼厲害,受到追捧也是應該的。
他眼睛亮晶晶的:“他們很有錢嗎?”
李世民立刻明白了李承乾的意思:“彆的國家也就罷了,高昌在絲綢之路上,吐穀渾也是貿易樞紐,都很有錢。”
李承乾摸著下巴道:“彆的國家就算沒有高昌和吐穀渾有錢,他們的皇子來大唐也不會少帶的,窮家富路嘛。”
父子倆對視一眼,賊兮兮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兒,李世民道:“我原以為你不會答應。”
畢竟格物是很有用的學問,國子監其他六學自然也有用,但遠不如格物立竿見影,大唐能有今天,格物起了很大作用,要不然各國皇子也不至於都想要放棄其他六學,包括逼格最高最難進的國子學和太學,轉而去剛設立的格物學了。
李世民本來以為李承乾不會願意把這樣的學問教給遣唐使,免得他們學會了,扭過頭來對大唐不利。
李承乾抬起下巴:“我才沒那麼小氣!”
主要是防也防不住,李承乾既然決意將格物學發揚光大,以後學的人就會越來越多,留學生若真有心,自然有很多辦法可以學到。
且課堂上教的都是基本知識,真正先進的技術都在實驗室裡,李承乾就不信了,泱泱大唐那麼多天才,難道實驗成果會輸給小國?
就算學生不濟事,這不是還有他嗎?總不會讓大唐落於人後,倒是可以用留學生作為一種激勵,免得學生以為大唐多厲害,做起研究來沒有動力。
最重要的是,如果可以不收,李世民早就拒絕了,自然不會找他商量。既然叫他來說,就是打定主意要收的了,拒絕也沒用。
其實李承乾心裡沒覺得現在的技術有什麼好隱瞞的,外麵的國家那麼厲害,他們追趕著還來不及,還在這裡搞什麼技術封鎖,菜雞互啄,實在沒什麼意思。倒是趁機坑……應該說賺一筆錢是正經。
李承乾想得這麼清楚,李世民也很欣慰,提醒他:“到底是屬國,不要太過分。”
“知道啦!”李承乾答應著,蹦蹦跳跳走了。
本來準備去國子監和祭酒商量留學生的事,想了想,腳步一轉去了民部。
戴胄正在和手下官員說事情,瞥見李承乾進來,交代幾句讓人下去,好奇道:“殿下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我有事找你。”李承乾把要收留學生的事說了,隱瞞掉留學生自己掏錢的部分,然後眨巴著大眼睛看戴胄,意思非常明顯了。
掏錢!
之前他報上來的賬單被戴胄砍下去三分之二,導致格物學那邊用錢都緊巴巴的,好不容易抓住機會,還不趕緊從戴胄手裡摳一筆?
李承乾振振有詞:“新加了幾十個人,之前的預算肯定不夠了。他們吃飯、住宿、念書都要花錢,人家還是遣唐使,為了我天朝上國的臉麵也不能太寒酸,你就看著給吧!”
戴胄:“……”
戴胄隻能答應再給格物學撥一筆錢,忍不住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李承乾無語道:“這錢又不多,你堂堂民部尚書,乾什麼做出這副樣子?”
戴胄常常歎了一聲:“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國庫就那麼多錢,大唐卻有那麼多花銷,不精打細不行啊!殿下可有想到充盈國庫的良策?”
他眼巴巴看著李承乾,和李世民隻想李承乾來民部學習曆練不同,戴胄卻是真心盼著李承乾能有破局之策的。
李承乾:……溜了溜了。
*
十幾天後,國子監格物學選拔考試正式開始,來自全國各地的上千位考生參與考試,各國遣唐使有意的也可以參加。
李承乾答應收留學生,但也不是來者不拒,總共隻有十個名額。所以他們也要參加考試,成績優異的前十名可以留下。
幾天之後成績公布,錄取的共有一百多人,一大半是小學堂的學生,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女郎。
其實小學堂女學生的成績普遍比男學生好,按理說錄取比例應該更高一點才對,但是一則參加考試的男學生多一些,再就是大部分人對女郎入國子監還是有些偏見,國子監的博士在選人時難免有些偏頗,比如批閱試卷時對女考生要求更嚴格之類。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李承乾沒想著強求。人的想法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強盛如華國都沒能完全消除性彆歧視,更不要說大唐了。
成績出來後,李承乾又收到一堆請帖,考上的要慶祝,沒考上的要告彆,格物學的博士們也要聚,日後都是同僚了嘛。
李承乾不可能每一場都去,事實上大家給他送請帖也隻是走個形式,沒想著他真能給麵子。
但李承乾還是去了一回,挑了人最多最全的一場,因為是休沐,李泰也嚷著要湊熱鬨,李承乾便把他帶上了。還帶上了李宜和李麗質,這次聚會有不少女郎,讓妹妹和她們相處相處也是好的。
隻是如此一來,未免引人深思。
李泰和李恪一起讀書,向來形影不離,李承乾待他們兩個一向沒什麼區彆,一般來說,如果李承乾帶李泰出門,也不會落下李恪。
偏偏這次就落下了。
李泰還好奇呢:“三哥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阿耶找他有事,不跟我們一起去了。”李承乾不客氣地扯著李世民做大旗,果然輕易把李泰糊弄了過去。
但彆人可不如李泰這麼好糊弄,如果隻是這一件事也就罷了,但這幾個月來,李承乾和李恪明顯有些生疏,今天的事無疑更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太子殿下和三殿下恐怕離心了!
今天的聚會來了很多人,考上的沒考上的都來了。
眾人沒想到李承乾能來,且不止他,還帶著一位皇子和兩位公主,驚喜之餘,氣氛也更熱烈了幾分。
眾人言笑晏晏,考上的自然意氣風發,沒考上的雖然失望,但也不顯頹廢。
李承乾問他們有什麼打算,其中一人站起來笑道:“學生們打算回家辦學堂,專門教授物格物學,如今格物可以科舉,想來想學的人不少,我們雖然沒考上國子監,但實力也不算弱,招幾個學生應該不難。明年國子監招生的時候再來考試!”
又對考上的人道:“以後有問題找你們,可不許推脫啊!”
考上的人哈哈笑:“不敢!不敢!”
李承乾心裡甚美,物化生並入國子監、能科舉、有民間學堂,這就是走上正軌了,以後可以不用盯那麼緊。
他又提點了考上的人幾句,這國子監也不是那麼簡單的。隻內部就有好幾條鄙視鏈,恩蔭的看不起出身低的,學問好的看不起學問差的,國子學和太學互相看不起,又抱團看不起律學、算學和書學。
格物學的確風頭正盛,但是學生的出身和學問都參差不齊,其中還有一部分女郎,又是後來並入國子監的,想要融入進去恐怕不容易。
李承乾:“入學後不要管那麼亂七八糟的,你們就好好讀書,好好做試驗,用實力打他們的臉!”
“那要是他們主動欺負我們呢?”有出身普通的學生憂心忡忡地問。
李承乾抬起下巴道:“那就叫上同窗,組團欺負回去!咱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隻要你們在理,我就給你們做主!”
學生們歡呼起來,輪流上來給李承乾敬酒。
李承乾剛端起酒杯,就被旁邊的幾雙眼睛死死盯住。
李承乾:“……我都十歲了,稍微喝點酒沒事的。”
“皇後不許您飲酒,您要是喝了,隻怕她要生氣。”杜構舉起酒杯道,“我來替您喝吧。”
“不用!”李承乾生氣地說,“我杯子裡裝的是水!”
杜構這才罷了。
學生們暗自偷笑,彆看小先生平時一本正經,其實還是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