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90(2 / 2)

李世民正義凜然:“朕乃一國之君,難道還會說謊騙你嗎?”

李承乾毫不猶豫:“你會!”

李世民:“……”

李承乾:“大臣們也答應了?”

“自然。”李世民得意道,“他們原本不肯答應,是朕舌戰群儒,細數利害,才叫他們改了主意。”

說完瞥李承乾一眼,眼神中滿是‘我如此用心你卻不領情還冤枉我’的控訴。

李承乾:“……”

有一說一,這事雖然是他提出來的,但受益的不是大唐和朝廷嗎?又不是東宮的事,臭阿耶一副替他辦事的樣子是鬨哪樣啊!

李承乾決定不搭理他,轉而問起詳細安排:“這事還要杜構去辦嗎?”

“不必了。”李世民道,“糧種與旁的不同,不能由東宮出麵,我會安排人去辦的。”

李承乾點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

提起杜構,李世民又想起一件事:“馬上就要科舉了,杜構準備得如何?”

“還行吧。”李承乾謙虛道,“杜構學問一向不錯,這兩個月再衝刺一下,爭取拿個好名次回來!”

李世民頷首:“讓他好好學,旁的瑣事先放一邊吧。他若能中選,也算是個榜樣了,對我們推廣科舉也是大有裨益的。”

李承乾再次點頭:“我知道。”

“還有格物學。”李世民沉吟道,“格物學第一次列入科舉,沒有舊例可詢,我的意思是讓你做格物學的考官,你覺得如何?”

李承乾還沒說話,長孫氏就替他駁了回去:“承乾年紀還小,如何能懂這些?格物雖是頭回科舉,但有明法明算在前,也不算無舊例可循,還是讓辦過的人管著更放心些。”

李世民不以為意:“承乾年紀雖然小,但行事向來有章法,朕再安排兩個人懂的人幫襯著就是了,孩子總得曆練才能成長嘛。”

長孫氏嗔了他一眼:“不知多少人指望著靠科舉出頭呢,事關前程,丁點錯也出不得,二郎即便要承乾曆練,也不該上來就給他這麼要緊的差事。”

李世民愣住。

他本來並沒有把格物學的科舉放在心上,身為皇帝,每日要操心的大事太多了,即便關注科舉,也在秀才科、進士科和明經科上,能分給其他科目的注意力實在太少。

經長孫氏提醒才恍然意識到,即便對他來說並不要緊的格物科舉,對考生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甚至可能是改變他們人生的機會。

李世民起身斂衣,對長孫氏作了個揖,鄭重道:“皇後仁慈!”

長孫氏笑著拉著坐下,又道:“其實妾也有私心,承乾曾經教過格物學,現在亦掛著國子監博士頭銜,這次參加格物學考試的必少不了他的學生,如果承乾去做考官,難免旁人覺得有失公允,影響二郎和承乾的名聲。”

李世民聽罷點頭:“還是觀音婢顧慮周全,既然如此,那也罷了,我另外找人便是了。”

長孫氏笑著應了。

她不願意李承乾摻和進科舉裡麵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隻是沒有說給李世民聽,那就是怕他們父子因此起了齟齬。

向來考生與考官關係密切,科舉考試似乎成了一根繩子,將他們綁到了一起。考生視考官為座師,考官也會對他們取中的考生格外關照,久而久之便結成黨羽。

旁人結黨尚且要引起君王猜忌,更何況是太子?

如今李世民愛重李承乾,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然而人心易變,誰又知道日後是什麼光景呢?長孫氏不願意用丈夫與兒子的感情做賭。

*

之後幾天,李世民忙得團團轉。

首先是刺客的事,大理寺和刑部審了兩天,終於弄清楚來龍去脈,壞消息是這些人背後的確還有人,好消息是指使之人並非來自大唐內部。

東突厥滅亡後,很多人並不甘心。這也正常,隋朝後期亂成那樣,都有人想著複辟前朝,更何況東突厥一直強盛,頡利可汗也稱得上一代英主,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結果對上了千古一帝李世民,啪嘰——

被滅國了!

這真的很難接受。

於是他們集結了一群人,做了一些準備就來刺殺李世民了。幸運的是他們蹲守了幾個月,還真找到了個天賜良機,不幸的是李世民居然帶了槍,一根毛都沒被他們傷到。

……

李承乾得到消息鬆了口氣,不是大唐內部出了問題就好。

突厥那邊倒不怕,這回若不是李世民心血來潮跑去狩獵,他們也找不到機會接近,更不用說行刺了。

隻是頡利可汗被嚇得不輕,聽到消息就立刻請旨進宮,向李世民請罪。

李世民沒有為難他,頡利可汗對此事並不知情,李世民還不至於拿他出氣。況且那些人既然敢來,就是並不在乎頡利可汗會不會被為難,罰他也無用。

他自覺隻是做了該做的事,但突厥降臣和屬國使臣卻頗為感動,覺得李世民不負天可汗之名,果然大度寬容。

除此之外,糧種也賣出去了。

糧種不同於玻璃器皿和望遠鏡,這可是樁大生意!李世民派去的是朝中一位頗通外交之術、口才極佳的老臣。

自然不是勸使臣買糧種,事實上老臣剛提起這件事,使臣們就迫不及待地答應了。

有什麼好猶豫的?他們眼饞糧種這麼久,眼見要不到,小動作也不敢做(打不過,不敢作死),還以為隻能眼巴巴看著了。沒想到大唐居然肯賣,那當然要抓住機會啦!

然後老臣就發揮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把價格談成了天文數字——使臣們帶來的錢隻夠付定金的那種。

要知道使臣出使,帶來的錢財可不少!

最後使臣是帶著糧種和一屁股債喜滋滋離開的大唐,李世民也不怕肉包子打狗,如果屬國敢賴賬,他就親自討回來唄。

到時候整個國家的財產都是他的,應該就夠糧種錢了。

國庫即將有大筆銀錢到賬,接連幾天,朝堂上都充滿了快樂的氣息。李世民重賞了那位老臣,也沒漏下出主意的李承乾,和同樣功勞不小的杜構。

杜構第一次不以太子伴讀的身份,隻以他自己在朝堂上有了姓名。

杜構自然驚喜,但也隻高興了一會兒,就又埋頭讀書去了。

過了年,春闈也就近了,如今使臣的事也不用他管,杜構便一心為科舉做準備,最近日日讀書到深夜。

李承乾本來想要給杜構放假,許他暫時不用管東宮之事,但是杜構不答應,理由也很充分。

一則他是東宮伴讀,協助李承乾處理政務是他的責任,杜構不願意因自己的私事耽誤正事。且科舉並非隻考書本知識,更關注考生的眼界和本事,跟著李承乾處理公務對杜構也是有幫助的。

他都這麼說了,李承乾也沒有強求,隻是讓協助並教導他處理公務的東宮屬官時不時為杜構分析一些政事,幫助他理解並消化。

陸德明也很上心,經常利用休息時間指點杜構學問,還列了很多考試題目給他練手。

李承乾也沒逃過。

用陸德明的話說,李承乾雖然不用考科舉,但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況且對科舉多點了解,對他日後也有幫助。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還突然奇想,提議李承乾也換個名字去考一考,一則感受一下考試的氣氛,二則可以驗證自己的學問。

李承乾義正言辭:“不妥,我又不做官,去了豈不是白占名額?還是讓更需要的人去考吧。”

婉拒了哈!

杜荷疑惑:“你不是說學問比不上我大哥嗎,他都不一定能得好名次,你怎麼就確定自己一定能考上呢?”

李承乾:“……”

陸德明笑著開口:“不考便不考吧,不過這些題你也要做,做完拿給我批改。”

李承乾怏怏應下:“是,先生。”

又是加作業的一天呢。

晚上,好不容易寫完今天的作業,李承乾伸了個懶腰,突然想起一件事。

既然杜構衝刺科舉需要做題,那格物學的學生應該也需要吧?

可惜格物學剛設立沒多久,科舉考試也是第一次,應該沒那麼多題目可做,想來學生們已經寂寞難耐了。

既然如此,他這個做先生的就不得不挺身而出,替他們解決這個問題了!

於是李承乾連夜出了一堆格物學題目,讓人送去國子監給學生做,還笑眯眯道:“讓他們放心大膽做,不用給我省題,考試前我每天都給他們送。”

被派去送題目的小太監:“……”

即將感受題海威力的學生們:“……”

第 187 章

臨近科考,京城也越發熱鬨起來。

過了年,各地舉子陸續入京。行卷的、遊玩的,還時不時舉辦文會,平康坊傳唱的詩歌也是常聽常新。

《長安文化報》最近可風光了,作為刷名聲利器,收到的優秀稿件車載鬥量,選都選不過來。

李承乾和杜構也參加了幾場文會,一是和同期文人互相交流學習,一也是湊熱鬨散散心。

如此專心備考,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考試的日子。

杜構早上起來,簡單洗漱一下,穿上昨日準備好的衣裳,準備出門看看其他人起了沒有。

一打開門,就見門口的台階上排排坐了三個人。

杜構嚇了一跳:“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看看天色,沒有起晚啊。

“你們今天都不困嗎,起得這麼早?”

杜荷歎氣:“你今天要考試,我睡不著。”

李承乾歎氣:“習慣了每天晚上給學生出題目,昨天突然不用出了,睡得早了一些,早上就醒早了。”

杜構又看向蘇琛,他又是為什麼呢。

蘇琛麵無表情:“他們倆睡不著,跑來把我鬨醒了,說要來給你加油,三個人要整整齊齊的。”

杜構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神。

杜荷上前給杜構一個熊抱:“大哥,你好好考!”

蘇琛給他一個香囊:“裡麵是我讓人求來的文昌符,祝你旗開得勝,進士及第。”

李承乾則叫人端來一碗麵條,上麵還臥著兩個雞蛋:“快吃,吃了就能得好成績。”

杜構接過碗,疑惑道:“這說法我沒聽過,有什麼緣故嗎?”

“沒什麼緣故,就是我朋友那裡都是這麼做的。”李承乾理直氣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什麼佛腳都抱抱,總有一個管用的。”

杜構:“……”

又是那位神秘的朋友,不知到底是何方神聖。杜構沒有再問,慢條斯理吃了這碗麵條,提上早早收拾好的考試包,上了候在宮門口的馬車。

李承乾幾人送他去考場,路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杜構本來不緊張,在他們的安慰下都要緊張起來了。

考場外已經等了很多人,車水馬龍,李承乾他們的車並沒有引起很多注意,直到馬車停了下來,杜構跳下馬車,回身對李承乾行了一禮。

李承乾道:“我們在附近的酒肆等你,你考完了來找我們。”

杜構點頭應下,從下人手裡接過東西,就去排隊準備入場了。

附近有人注意到這裡的動靜,這才知道太子竟然親臨了。看他馬車的窗簾緊閉,即便方才與杜構說話都沒有打開,便知他不想驚動旁人,遠遠行個禮也就罷了。

唯有幾個格物學的學生,因為以前得過李承乾的教導,所以前來請安。

“起來吧。”李承乾笑眯眯問,“你們也是來考試的?”

學生們應是。

李承乾:“可有把握?”

學生們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站出來道:“多虧殿下給的題,我們練了這些日子,學問大有長進,比從前把握大些。”

李承乾十分欣慰:“這樣就好,既然那題有用,以後我還時不時出一些給你們。”

眾人“……?!”

他們這次一定要考上!一定!

再也不要守著怎麼也做不完的題目,日子過得苦哈哈了!

*

目送杜構進了考場,李承乾幾人便到附近酒樓找了個包廂等著。這時候的科舉還不像後世,動不動就把考生關號房裡好幾天,一般當天就能考完,故而酒樓裡坐滿了陪考的人,天南地北的都有,李承乾吃著東西聽他們聊天,倒也覺得有意思。

如此等到天色將黑,杜構就回來了,李承乾看他臉色如常,便知發揮還算不錯,回宮後陸德明看過杜構默寫出來的答案,也道如無意外可以選中,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既然考試已經結束,陸德明便給他們放了兩天假,讓他們好好休息一下。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好長時間沒出去玩了,怎麼也得出去逛一逛。

蘇琛笑道:“春暖花開,正是踏青的好時候,杜大哥可以約陳一姑娘出去走走。”

杜構搖頭:“不妥,事情未定,不好私下與她相見,免得壞了閨閣名聲。”

蘇琛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李承乾則上下打量杜構幾遍,然後道:“即便杜構想去也不成,埋頭讀書這麼久,衣裳都舊了,怎麼去見陳一娘?不如我們去街上逛逛,給杜構挑幾身衣裳吧?”

此言一出,杜荷立馬響應:“女為悅己者容,大哥是要好好打扮才行。”

杜構:“……女為悅己者容?”

“我是這麼說的嗎?”杜荷仰著頭想了想,然後擺擺手,“大哥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知道我的意思就行啦!你打扮得俊俏點,免得被陳一姐姐嫌棄。”

杜構白了他一眼:“陳一姑娘才不是以貌取人之人。”

“知道了,陳一姐姐看重才能和人品嘛!”杜荷撇撇嘴,“那你到底要不要去?”

杜構:“……去。”

李承乾還沒去過成衣鋪子,他的衣裳有專人管理,不用他自己操心。其實也可以讓宮裡的繡娘給杜構做衣裳,隻是那樣就太無趣了,既然想要玩,當然要自己挑選嘗試才最有意思。

路上李承乾興致勃勃:“聽說女子都很喜歡逛成衣鋪子,一定很好玩!”

杜荷深以為然地點頭,他雖然沒有親姐妹,但在軍中的時候沒少聽軍漢們嘮叨自家媳婦,都說很喜歡逛衣裳首飾鋪子。如果不好玩,怎麼會這麼受歡迎呢?

幾人目標明確,直奔東市最大的成衣鋪子。

掌櫃瞧著稀罕,成衣鋪子的客人大多是女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幾個半大少年一起來選衣裳的。

見年紀最小的少年拿著衣裳,踮著腳尖往另一個人身上比劃,掌櫃沒忍住露出一個笑。

笑著笑著,他眉毛就緩緩皺了起來。

這幾位郎君身邊竟沒有夥計幫忙!

這家是長安最大的成衣鋪子,衣裳好價格高,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貴,自然服務也格外周到。

每位客人進店都會有專門的夥計接待,客人買了東西,該夥計也能拿到抽成,客人給夥計的打賞要上交一部分,自己也能留一部分。

這幾位郎君雖然衣著不俗,但到底隻是幾個孩子,男孩都愛刀啊劍啊,哪有喜歡買衣裳的?恐怕隻是看這裡人多來湊熱鬨,難怪夥計避之唯恐不及了。

掌櫃在心裡暗罵幾聲,親自上前招待:“幾位郎君可需要小人幫忙?”

李承乾絲毫不知自己被嫌棄了,他正覺得挑選的衣服不適合杜構,有點發愁呢。見掌櫃問了,就指著杜構問:“有適合他的衣裳嗎?”

杜荷補充:“要穿上很好看的那種!”

“有!”掌櫃在成衣鋪子乾了這麼久,早就練就了一雙招子,上下略一打量杜構,心裡就有數了,引著他們到另一邊,指著其中幾件道,“這幾件都是小店新出的樣式,最適合郎君這樣的年輕公子。”

杜構看著這些衣裳猶豫:“是不是太花哨了?”

李承乾摸著下巴道:“還好吧,顏色還是挺素淨的,就是版型比較有設計感而已。”

這幾件衣裳顏色多是荼白、鴉青,以銀線繡暗紋裝飾,腰間束帶,肩膀則微微墊寬,整體顯得格外挺闊。

掌櫃笑道:“郎君放心,這衣裳隻是看著張揚,上身就不顯了,隻會襯得人格外精神。”

李承乾攛掇杜構:“去試試!去試試!”

杜構無奈,隻好去隔間換上,再走出來的時候,李承乾眼睛一亮:“好看!”

杜構平日沉穩內斂,衣著也低調樸素,普普通通的款式,普普通通的顏色,恨不得跟杜如晦看齊。

今兒換上這身衣裳,一下子像換了個人,英姿勃發、朝氣蓬勃,這才是大好年華應該穿的衣裳嘛!

他問小夥伴:“你們覺得怎麼樣?”

杜荷和蘇琛都點了點頭,杜構雖然有點彆扭,但也說不出不好來。

“那這件我們要了。”李承乾讓掌櫃把衣服包起來,又讓杜構去試彆的。

掌櫃的眼光確實不錯,推薦的幾件都很適合杜構。杜構遲疑:“用不了這麼多吧,有一兩件就可以了。”

李承乾:“這你就不知道了,婚齡的男子要多準備幾件好看衣裳,總不能你每次見女郎都穿同一套吧。”

杜構想想也是:“那就都要了吧。”

掌櫃臉笑成了一朵花,叫人把衣服包起來,有夥計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心中懊惱的不行,還以為是幾個隻看不買的小孩兒,沒想到竟是大客戶!

隻這幾件衣裳的價格都夠他們賣好幾天了,想想若是自己接待他們,該拿到多少抽成,夥計們心裡就是一抽。心疼啊!

這還沒完,李承乾見這店裡衣裳不錯,掌櫃眼光也好,就想給家人們也帶幾件回去,尤其是阿娘和姐姐妹妹,女生都喜歡漂亮衣裳,偏她們又在宮裡出不來,見到了不錯的當然要帶回去給她們。

李承乾掰著手指頭數:“阿娘、大姐、一姐……”

一連報出七八個人,除了年紀最小,還不足一歲的十一公主,每個姐姐妹妹都有,主打一個人人有份。

蘇琛:“那我也給母親和小妹買幾套吧。”

杜構、杜荷:“我們也給阿娘買!”

夥計目瞪口呆,心頭開始滴血。

如果!這是!他們的單!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他們也不敢從掌櫃手裡搶客人,隻能看著被他們挑剔的客人,在掌櫃的陪同下瘋狂開單。

掌櫃也沒想到啊,原來最能買的不是漂亮女郎,而是這種半大少年,他們自己是不感興趣,但是他們有母親和姐妹啊!

李承乾幾人買得痛快,付了錢,留下杜家的地址,讓掌櫃把東西送到那邊去,他回宮的時候再去取。

出了成衣鋪子,幾人上上下下打量杜構。

他直接穿了一套新衣裳,好看自然是好看的,隻是總還覺得哪裡有些彆扭。

蘇琛道:“應該是襆頭的緣故,這襆頭和衣裳不太搭。”

李承乾恍然大悟:“就是這樣!我們再去挑個好看的冠吧。”

杜構:“……”

去首飾鋪子的路上,李承乾還一副很懂的樣子對杜構說:“你不要覺得麻煩,以後去首飾鋪子的時候還多著呢!”

杜構詫異:“為什麼?”

李承乾更詫異:“等你以後有了娘子,難道不陪她逛街嗎?”

杜構:“?”

李承乾:“不止要陪著逛街,你最好也對女子喜歡的東西有點了解,這樣她問你意見的時候才能言之有物。”

杜荷聽得目瞪口呆:“娶娘子這麼麻煩嗎?”

李承乾鄭重點頭。

杜荷撓撓頭:“可我看彆人好像不是這樣,店裡來買東西的夫人大多與友人和仆婦一起,很少有郎君親自陪著的。”

“彆人是彆人,我們可不能學他們的壞毛病!”

幾人:“壞毛病?”

“對呀!”李承乾見小夥伴三臉茫然,很不理解的樣子,憂傷地歎了一聲。

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耳濡目染長大的,又不像他有機會接觸另一個世界,不明白也很正常。

李承乾問:“你們娶娘子是為了什麼?”

十來歲的少年,還沒有女子隻為傳宗接代的想法,對婚姻還抱有美好期待,給出的答案也比較理想。

杜荷:“是為了找個心意相通的人一起過日子。”

杜構和蘇琛也表示讚同。

很好!

李承乾繼續問:“那你們希望日子過得開心還是不開心呢?”

這還用說?當然是開心了。

“你的意思是,陪著娘子逛街買東西她就會開心?”杜荷撇撇嘴,“可是我不喜歡逛衣裳首飾鋪子,多無聊啊!”

李承乾:“你喜歡練武,也喜歡吃好吃的,如果你練武的時候娘子守在一邊,累了就給你擦汗,渴了就給你倒茶,練完還有你最喜歡的吃食,你高興不高興?”

杜荷幻想著那個場景,臉上浮現一抹笑意,點頭:“高興!”

“對嘛!”李承乾一拍手,“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你讓她高興了,她也會讓你高興,兩個人都高興,日子自然過得好。”

杜荷若有所思,很快又搖頭:“不對不對,女子侍奉夫君天經地義,難道我不陪她逛街,她就不管我了嗎?”

李承乾輕哼:“管是管,但用不用心就不一定了。一個是按部就班,做好本分即可,另一個則花費心思讓你舒坦高興,你覺得能一樣嗎?”

杜荷搖頭:“不一樣!”

下人也能照顧他的生活起居,若夫妻之間沒有情誼,那還娶娘子做什麼?還不如找個管家照管家事呢!

杜荷覺得自己悟了,隨後就是長長一歎:“可我真的不喜歡買衣服首飾,娶娘子也太麻煩了!”

“還是大哥好。”杜荷羨慕地看了杜構一眼,“陳一姐姐喜歡讀書做官,大哥跟她肯定有共同話題。”

杜構紅著臉尷尬一笑。

李承乾搖頭晃腦:“那可不一定,一般女子和夫君都是各有優勢、互為彌補。杜構和陳一娘就不一樣了,杜構懂的陳一娘都懂,陳一娘懂的,杜構可就不一定懂了。”

杜荷和杜構:“!”

好像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那怎麼辦?”杜荷立馬急了,也不覺得首飾無趣,拉著杜構就往首飾鋪子去,“走走走,大哥你多看看,彆以後在娘子麵前抬不起頭來!”

杜構:……去便去,這樣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杜荷力氣大,杜構掙脫不得,被拉著往首飾鋪子去,李承乾和蘇琛跟在他們後麵。

經過一家食肆附近時,遠遠竟看到了陳淑慧。

她大步從食肆出來,麵上尤帶著怒氣。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跟在後麵不停說著什麼,見陳淑慧不肯聽,竟直接伸手要拉她。

陳淑慧應是厲聲嗬斥了,那丫鬟收回了手,隻是也不肯放陳淑慧走。

看樣子是遇到了一點麻煩。

到底是朝廷命官,又有相識的情分在,李承乾不能坐視不理,走過去叫了一聲:“陳員外。”

正在拉扯的兩人一愣,陳淑慧看到是李承乾,連忙斂衣上前行禮:“下臣見過太子殿下!”

“起來吧。”李承乾叫了起,又看那丫鬟,“你們這是乾什麼呢?”

陳淑慧也是壞心眼,並不答話,隻等那丫鬟回答。

丫鬟:“……”

丫鬟已經嚇傻了,她敢仗著主子冒犯陳淑慧,卻不敢對太子有絲毫不敬,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勉強道:“沒,沒什麼。奴婢隻是送姑娘出門,奴婢告退。”

李承乾點點頭,丫鬟逃似的走了。

等她的身影瞧不見了,陳淑慧又對李承乾一禮:“多謝先生解圍,否則今日有得鬨了。”

又打量杜構一回,調笑道:“杜大郎今日大為不同,格外豐神俊朗呢。”

杜構臉色爆紅。

李承乾一本正經道:“我們杜構是正經男孩子,你要是不喜歡他,就不要調戲他!”

杜構:“……”

陳淑慧茫然:“這也算調戲嗎?”

再看杜構滿臉羞囧,一副有被調戲到的樣子,陳淑慧嘖嘖出聲:“原來杜大這麼容易害羞啊,真是沒想到!是我的錯,你彆生氣。”

杜構……杜構臉更紅了。

李承乾同情地看了杜構一眼,看這個樣子,以後肯定要夫綱不振了。

……當然,前提是陳淑慧願意嫁給他。

第 188 章

李承乾替杜構解圍,也是自己好奇,問陳淑慧:“剛才怎麼回事,那丫鬟是誰家的?”

“是我母親的丫鬟。”

提到這個陳淑慧就有點鬱悶:“還不是為了我的婚事!有人上門提親了,母親讓我去相看。”

李承乾看了杜構一眼,問:“你不願意?”

“不願意!”陳淑慧道,“那人家世不錯,但是自己無才無能,並非我想要的良人。”

李承乾摸著下巴:“既然如此,你與你母親直說便是了,怎麼在大街上拉扯呢?”

“父親母親覺得我太挑剔了,他們說我品行不好,年紀又大了,能攀上這家已經是燒高香,再耽誤下去,日後隻能嫁個鰥夫。”

陳淑慧氣得不行:“我怎麼就非要嫁鰥夫了?難道我不能不嫁人嗎!”

李承乾點頭:“可以可以!”

陳淑慧:“我有官職有俸祿,又不靠著男人過活,不嫁人又怎麼了,難道聖上會因此罷免我嗎?”

李承乾搖頭:“不會不會!”

陳淑慧:“沒孩子又怎麼了,沒孩子就活不成了嗎?大不了我一輩子不致仕,直接老死在崗位上,還怕什麼晚年無靠!”

李承乾:“不怕不怕。”

彆人不敢說,反正李世民應該挺高興的。陳淑慧屬於技術工種,跟彆的崗位不一樣,一直不致仕才好呢。

自然了,即便她不這麼做也不至於晚年無靠,且不說五品官員致仕後可以終身享受半俸,單隻陳淑慧為大唐做出的貢獻,不論哪位皇帝在位都會善待她的。

旁邊杜構見二人一唱一和,欲言又止。等陳淑慧說痛快了,他才皺著眉毛問:“誰說你品行不好?”

陳淑慧沒想到他的關注點是這個,冷哼一聲:“說的人可多呢!我既不柔婉又不謙卑,滿腦子功名利祿,上不能孝敬公婆,下不能照管家事,還日日在男人堆裡廝混,他們自然看不上我。”

“這都是胡話!”

杜構怒道:“你是朝廷官員,不是普通閨閣女郎,怎還能用一般閨秀的標準來要求你?”

“就是就是!”杜荷緊接著說,“陳二姐姐你這麼厲害,比很多男人都強。那些說你的人,家裡男子隻怕還不如你,怎麼不讓他們回去照管家事?!”

陳淑慧嘴角微微彎起:“杜大郎今天不僅人好看,說話也好聽呢。”

又伸手去捏杜構臉蛋。

杜構怒氣一滯,耳朵又開始發紅。杜荷則捂著臉蛋抗議:“我都已經長大了,你不能再捏我臉了!”

“是啊,你都長大了,不是從前那個小弟弟了。”陳淑慧有些惋惜,幼崽版杜荷真的很好捏,可惜了。

其實真要說好捏,太子殿下應該更好捏,臉頰肉又白又嫩,像嫩生生的豆腐,可惜她不敢以下犯上。

至於另一個小孩子蘇琛……還是算了,臉上都沒二兩肉,手感肯定好不到哪去,而且他總是淡淡的,讓人不太敢招惹。

陳淑慧收回手,笑眯眯道:“你們也不必生氣,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我不聽就是了,如今又能住在實驗室,連家都不用常回,要不然母親也不至跑到東市來堵我。”

杜荷還是不放心:“提親的是哪家?你父母不會替你定下吧?”

“是康安郡公家。”陳淑慧不以為意,“他們倒是想替我定下,但我的婚事在皇後殿下跟前掛著,他們不敢。”

隨後又是一歎:“隻是我父母看中對方門第,指望著人家能提拔我兄長,一心要令我就範,最近隻怕不得安生了。”

李承乾頭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康安郡公?我怎麼沒聽過。”

杜構:“康安郡公是懿祖後裔,建國之初分封宗室,他也得了個爵位。隻是跟太上皇這一支比較遠,又沒有立下什麼功勳,所以隻封了郡公。他們家沒什麼出息人,不常在朝上走動,難怪殿下不知道。”

懿祖指李淵的曾祖父李天賜,這時候的人生孩子多,幾代下來就是一大群人,李淵同康安郡公都沒什麼來往,更不用說李承乾了。

李承乾腦門緩緩冒出三個問號:“這樣的人家,還能提拔旁人?”

“他們家倒是有幾個兒子,不過仿佛都還是白身。自己尚且提拔不了,更不用說彆人了。”杜構冷笑,“你父母究竟怎麼想的?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二姑娘你。”

說到這裡他一頓:“或許康安郡公求娶你,就是看中了你前程好,指望著能提拔他們呢。”陳淑慧沒說話,反而盯著杜構看。

杜構茫然:“怎麼了?”

“就是覺得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樣,說話都比從前衝了。你不喜歡康安郡公嗎,他們以前得罪過你?”

杜構:“……”

李承乾替他解圍:“杜構隻是不喜歡墮落無能之人,他自己便格外上進。”

聽到了嗎,杜構很上進很有能力,跟康安郡公家那個不一樣,是個合格的夫婿人選哦!

陳淑慧信了,沒有再追問,隻道:“父親官小位卑,能看到的有限,不知道這些道理,母親一味隻聽父親的,我說了他們也不信,還以為我不想嫁,存心欺騙忤逆他們。”

說著長長歎了一聲,神情有些落寞。

自從她學格物以來,因為官身和婚事,父母都把她當外人提防,生怕她與兄長搶東西,又惱怒她不肯為家裡奉獻自己,縱然早已一再失望,可畢竟是至親之人,陳淑慧如何會不傷心呢?

李承乾見狀道:“其實要解決這婚事,也不是沒有辦法。”

“殿下有法子?”

李承乾點頭:“這法子簡單得很,你未必沒有想到。阿娘向來看重你,必定舍不得你如此受難,我替你轉告她一聲,她自然會替你做主。”

陳淑慧卻搖頭:“皇後殿下事務繁忙,我怎好為了這點小事一再勞煩她?且這到底是臣子的家事,皇後一再插手,傳出去恐怕於她名聲不利。”

陳淑慧無論如何都不肯,李承乾隻能作罷,道:“還有一個法子。”

他指指杜構:“讓杜家去你家提親,你父母既然看重家世,肯定不會舍杜家而選康安郡公,這事不就解決了嗎?”

陳淑慧:“……”

杜構:“???”

陳淑慧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問:“先生,你在同我開玩笑嗎?”

“沒有啊,我很認真的。”李承乾一副真心替陳淑慧打算的樣子,絲毫看不出他在趁火打劫推薦自家夥伴,“雖然換了一個提親對象,你父母還是會逼你成婚,但是杜構不會催呀,還會幫著勸你父母,你父母肯定會給他幾分麵子,你不就有喘息的機會了嗎?”

陳淑慧若有所思。

李承乾循循善誘:“好處有很多,比如今天這種被逼著相看的事,你直接應了便是,有杜構幫忙打掩護,就不用擔心被你父母糾纏了。”

陳淑慧眼睛微亮。

“對呀對呀!”杜荷也湊了過來,對陳淑慧擠眉弄眼,“最好你直接允了我大哥的提親,以後就再也不用為婚事發愁了。”

李承乾悄悄伸出一隻手,把這傻子的頭按了下去,微笑道:“不願意也沒關係,你就說要考慮考慮,過幾個月再回絕便是了,好歹能過幾個月清淨日子。”

陳淑慧搖頭:“不行,那對杜構太不公平了。”

李承乾看向杜構:“杜構,你說呢?”

杜構紅著臉,努力使聲音保持正常:“沒有不公平,正好我家也在催我相看。”

李承乾一拍手:“你們是互相幫助啊!”

陳淑慧還是猶豫:“那杜相公夫婦那邊會不高興嗎?”

“不會的,我阿耶阿娘都是很好的,而且他們很喜歡你。”杜構絲毫不虛,考試前他就已經跟杜如晦夫婦提過這事,兩人都沒有反對。

正如杜構所說,杜如晦夫婦很欣賞陳淑慧。

陳淑慧想了一會兒,雖然還是覺得怪怪的,但也點頭應下了此事。主要父母最近逼得有點緊,她確實有點受不了了。

又強調:“如果杜相公和杜夫人不願意,或者有其他什麼變故,隨時可以作罷,不必強求。”

杜構嘴上應著,心裡已經決定休沐回去就跟父母商量,過幾天就遣人上門提親。

既可以杜絕其他人打陳淑慧的主意,還可以循序漸進培養感情,日後再順勢表明心意,成功的可能性便大多了。

杜荷突然道:“二樓有人在偷偷看我們。”

那人動作雖然隱蔽,卻瞞不住習武多年耳聰目明的杜荷。眾人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隻見二樓一扇玻璃窗後有人影一閃而過。

“應該是我母親。”陳淑慧歎了一聲,“她總是這樣,隻怕此時亦未走遠,還在暗處看我們呢,我們還是離了這裡吧。”

李承乾微笑:“那正好,這是個好機會啊!”?

其他人還在茫然,杜構已經明白了,上前兩步站到陳淑慧麵前,伸手替她扶了扶鬢邊歪掉的簪環,餘光看到那扇窗後簾子晃動,輕聲對陳淑慧道:“杜家提親之前,陳夫人應該不會再逼你了。”

陳淑慧沒說話。

演完這一場,一行人離開了這裡,李承乾想著幫幫杜構,就著方才的話題問陳淑慧想要什麼樣的夫婿。

杜構豎起了耳朵。

陳淑慧沒察覺到不對,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爽快地說:“我理想中的丈夫,家世不是最要緊的……”

杜構心道果然,光靠家世是打動不了陳淑慧的,幸好他早有準備,因著使臣那事在朝堂上露了回臉,還得了聖上誇讚,算是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此次科考又有很大希望入選,說明才華也不缺,如此應該能入得了陳淑慧的眼吧?

陳淑慧又道:“……能力也不重要。”

杜構:“??”

李承乾頭上也冒出一排問號:“你剛才還說康安郡公家的郎君無才無能,怎的又不看重了?”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拒絕呢?

陳淑慧憂傷地歎了一聲:“我見過那人,長得實在……”

李承乾:理解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喜歡漂亮姑娘,女子當然也可以喜歡好看郎君。

他瞥了杜構一眼,不錯,贏在起跑線了。

杜構:“……”

*

幾天後,杜家對陳家透露出結親的意思,陳父陳母果然不再逼陳淑慧與康安郡公家的郎君見麵。

……他們開始逼陳淑慧和杜構見麵了。

陳淑慧也不推辭,偶爾和杜構見上一回,具體乾了什麼不知道,陳家父母問不出來,也不敢派人跟著,怕惹怒了杜構,這樁婚事就告吹了。

李承乾和蘇琛、杜荷化身狗頭軍師,幫杜構收拾打扮、製定約會計劃、培養戀愛技巧,忙得不亦樂乎。

長孫皇後看得好笑,跟李世民說:“承乾這麼大就懂這麼多,日後與太子妃必能相處和睦。”

李世民也暢想起來:“不知道承乾該娶個什麼樣的太子妃,生的孩子會像誰?如果長得像承乾就好了,他小時候多可愛啊。”

李承乾捧臉:“我長大了不可愛嗎?”

李世民可疑地沉默了。

李承乾:“??”李世民見李承乾準備炸毛,哈哈大笑:“逗你呢,承乾現在也可愛……”

李承乾剛有點滿意,李世民又慢悠悠補充:“……就是沒小時候可愛了。”

李承乾得意道:“那當然,我長大了,怎麼還能叫可愛?應該叫俊秀了。”

李世民和長孫氏:“……”

話是沒錯,但自己說出來,臉皮好像厚厚的。

很快,科舉的結果就出來了。

今年秀才科取中三人,秀才向來難考,每年隻有一兩個,沒人考中也屬正常,今年竟有三人考中,李世民非常高興。

杜構報考的是進士科,他學問不錯,名氣和背景也有,不出意料被選中了,隻是名次不太高,隻處在中遊。

這已經很好了,進士一科雖然不比秀才難如登天,但也並不好考。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杜構不足弱冠中選,已經相當難得。

這次科舉還有一點與往年不同,就是寒門學子的中選比例變大了。因為很多考中的學子都在《長安文化報》上出現過,並且因此聲名鵲起,大家都認為這是《長安文化報》的功勞,《長安文化報》由此更加地位超然。

李世民也很高興,照這個樣子下去,用不了幾年,他就能慢慢替換掉世家那些酒囊飯袋。

李承乾提醒他:“世家恐怕不會坐以待斃。”

“無妨!”李世民站在禦案後,微笑著,語氣傲然,“從前忍讓,不過因為羽翼未豐,如果大唐社稷穩固,我們手裡有精兵良將,錢財糧草武器全都不缺,已經不必顧忌了。”

在絕對的武力麵前,什麼世家底蘊都不值一提。

但願世家能夠明白這一點,否則隻能請他們抱著不合時宜的驕傲,一起在奔騰的曆史長河中被碾成散沙。

第 189 章

說到科舉,李世民問李承乾:“杜構考中了進士,他想去哪個部門,還是仍舊留在東宮,你們有想法沒有?”

“我們還沒商量過。”李承乾搖頭,“不過我不想他繼續留在東宮了。”

李世民眉毛微挑:“為什麼,你不是挺看重他的嗎?”

“就是因為看重才不能讓他留在東宮呀!”李承乾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嘗了一口就默默放了回去。

這茶也太濃太苦了!

李世民看得失笑,讓人給他準備飲子,追問:“怎麼說?”

李承乾:“杜構以後是要做我的宰相的,當然要多曆練曆練,一直留在東宮,對外頭的事情都不熟悉,以後怎麼幫我掌控朝局呢?”

“……”李世民麵無表情,屈指在他腦門彈了一下,“這種話你也敢說?”

李世民嘿嘿笑:“阿耶又不會生氣。”

李世民:“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生氣?萬一我生氣了,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你不會生氣的,我就是知道!”李承乾雙手叉腰,驕傲道。

他知道阿耶什麼意思,不就是教他人心易變,要有防人之心,不能授人以柄嗎?但是他又不傻,當然能看得出來,不管日後怎麼樣,至少現在阿耶對他是全心全意的。

既然阿耶真心待他,他自然也要毫無保留,否則豈非令阿耶傷心?

我可真是個好孩子啊!

李承乾在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讚,挺著胸膛理直氣壯:“為什麼要生氣?明主都不怕身邊人有野心,隻害怕後繼無人,你看隋文帝,多可憐!我能想得這麼遠,你應該高興才是。”

“這一點隋文帝的確不如我。”李世民矜持地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和杜構商量一下想去哪個部門,阿耶來幫你們安排。”

李承乾點點頭。

李世民又拿起中選名單看了看,指著格物學那一部分笑道:“這次國子監表現不錯。”

格物學中選的七八成都是國子監之人,幸好當初沒有堅持讓李承乾做考官,否則真的要說不清了。

其實並不難理解,格物學學子主要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在國子監,另一部分來自各個私塾。而私塾先生大多也來自於當初的國子監小課堂,因為沒考上國子監才回去辦私塾,一則聊以養家糊口,二則替他們小先生發揚格物學。

本來就是成績不如同窗才沒考上國子監,現在比不過實在太正常。不過也就剛開始這幾年,再發展幾年,國子監就沒有這樣的優勢了。

不管怎麼樣,格物學第一次科舉考試獲得成功,李承乾還是很高興的,笑眯眯問:“阿耶準備把這些人安排到哪個部門啊?”

“民部尚書跟朕要了兩個,兵部也要兩個,剩下的暫時還沒有打算。”

李承乾:“其他部門呢,沒有了嗎?”

李世民道:“國子監和工部雖沒有提,但也可以安置幾個,其他部門就沒有了。”

“怎麼會這樣?”李承乾眉毛皺起來,百思不得其解,“格物學很有用的啊,他們不是知道嗎?”

李世民頷首:“知道!都知道格物學有用,但是……”

他歎氣:“……格物學太高深了,一般人不會用啊!”

其他科目,譬如明算,可以看看賬目、做做測量和計算,譬如明書,字寫得好,可以謄抄文書和布告,這樣的人才每個部門都能用上,自然不發愁去處。

但格物學該怎麼用呢?

除了民部需要他們修農具,兵部需要他們修火炮,國子監請他們做先生,工部讓他們做研究,其他部門都是望而卻步。

李承乾眉毛皺得死緊,嘴唇也緊緊抿著。他之前沒想到這種情況,但的確是個大問題,倘若格物學找不到用武之地,是不是格物科也就沒有開設的必要了?

絕對不可以!

這年頭讀書人都以當官為目標,如果學習格物不能做官,那學生就會越來越少。李承乾好不容易將格物推到這一步,絕對不接受前功儘棄。

他小臉嚴肅,對李世民道:“阿耶,你還記得我跟你說外麵的世界嗎?我們現在處於刀尖之上,隨時有可能遭遇滅頂之災,隻有格物才能幫助我們。”

原本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的李世民立刻坐直了:“你說的對,我再想想有什麼辦法!”

他果然擰著眉毛思考起來:“你看這樣,先讓他們做明算的事如何?格物不是也學算術嗎,想來可以勝任明算的差事,先給他們官身,穩住其他學子,日後再慢慢安排。”

李承乾搖頭:“這樣太浪費他們的學識了,我們要抓緊一切時間強大起來,容不得這麼浪費。”

李世民:“那把他們都送去工部,跟著陳二娘做研究去吧!”

李承乾歪著頭問:“工部能提供這麼多職位嗎?”

李世民:“……不能。”

他又陷入沉思,工部有自己的規矩,多加幾個職位安置陳淑慧他們幾個已經很不容易,再想塞進去這麼多人根本不可能。

而沒有官職,不僅達不到目的,更是侮辱了這些功名在身的學子。

思索片刻後,李世民遲疑道:“要不這樣,朕以朝廷名義設置實驗室,一切官職設定參考太醫署,中選的學子授予官身,進實驗室做研究,你以為如何?”

李承乾摸著下巴道:“聽起來好像不錯……”

李世民剛露出一個笑,就聽李承乾繼續道:“……但隻這樣也不行,理論研究和實際應用結合起來,才能發展得更快更好,還是得想想怎麼讓他們做實事。”

李世民:“……”

這一刻他深深理解了打工人,這是什麼難纏的甲方啊!

當然,李世民並不知道甲方這個詞,也沒有乙方那麼生氣,畢竟李承乾這個甲方雖然難纏,但不是胡攪蠻纏,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但他還是頭疼,這個實際應用到底該怎麼辦呢?

李承乾也跟著一起想,過了一會兒突然道:“我想到了!”

李世民眼睛一亮,期待地問:“你有什麼想法?”

李承乾背著手道:“既然朝中沒有合適的位置,那就把他們外放吧!”

叫他來說,去地方可能更好。格物學在長安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建設地方卻是正正好。而學子去了地方,即便做不了一縣之主,最起碼也能當個縣丞,八品的官,不比留在京城差。

以明算科為例,留在京城也隻能做個不入流的微末小官,且沒什麼發展空間。去地方就不同了,若能靠著格物知識立下點功勞,加官進爵豈非指日可待?

對地方來說自然也是好事。

李承乾自覺麵麵俱到,李世民卻否決了:“不妥!地方主官,唯有讀聖賢書才能勝任。”

“為什麼?”李承乾叉腰,“阿耶,你搞鄙視鏈嗎?”

什麼鄙視鏈李世民沒聽過,但大概能明白意思。有些無奈地解釋:“並非阿耶看不起格物學子,隻是治理地方與讀書做實驗不同,不讀聖賢書,怎麼知道該如何處理一地大小事呢?”

“你要這麼說,我就不答應了!”

李世民也不生氣,又懶洋洋往椅背上一靠,頗有興味地說:“你有什麼意見,說來朕聽聽。”

李承乾道:“在治理地方上,讀聖賢書的與學格物學的差彆並不大,一個是完全沒有了解,一個是紙上談兵,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都要到任上再慢慢摸索、積累經驗。”

李世民:“那五十步也比一百步強。”

“但阿耶不是想慢慢替換掉世家的人嗎?今年寒門進士比往年多了點,但還是太少了,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有成效?”李承乾循循善誘,“格物學可大部分都是貧寒學子哦~”

其實李承乾並不覺得學格物的到了官場比不上讀聖賢書的,當官這件事靠的是天份和心性,不是讀幾本書就能定論的。據他所知,外麵世界很多高官都是理科出身,而大唐也不乏不適合做官的博學鴻儒。

李世民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搖頭:“即便我答應,大臣們也不會同意的。科舉剛剛過去,我不欲短時間內再生動蕩……”

李承乾提醒:“外麵的世界……”

李世民:“……行吧,我找房玄齡和杜如晦他們商量一下,看有沒有法子。”

李承乾點點頭。

把包袱甩了出去,李承乾也不是什麼都不管了,回去後也思考此事章程。

最好的法子當然是地方官員主動提出請格物學學子幫忙,如此一來,百官也無話可說。

隻是如今大家都對格物學學子敬而遠之,想要他們主動,除非先讓他們看到價值。

想明白這一點,李承乾就放鬆下來。

他對格物學很有信心,隻要給他們機會,肯定能在地方上大放光彩,屆時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至於這個機會……

大唐這麼多州縣,要安排一兩個低位官吏還不是輕而易舉?

隻是安排去哪要多想想,地方不能離長安太近,否則不那麼容易出彩,長官也不能古板守舊、嫉賢妒能,否則沒有發揮的機會。

李承乾想著這些事,拿出紙筆寫寫畫畫,不知過了多久,再回神的時候,就見屋裡多了幾個人。

“三弟、四弟、五弟,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李泰放下手裡的書,李恪也停下揮劍的動作,李祐手裡還拿著個玩具在擺弄,回答道:“來了有小半個時辰。”

李承乾一聽這麼久,有點不好意思:“你們怎麼也不叫我?”

“大哥寫得這麼認真,肯定是要緊的事,我們可不能打擾。反正在哪看書都一樣,等大哥一會兒也沒事。”李泰好奇地問,“大哥寫什麼呢?”

李承乾也不隱瞞:“是格物學學子如何安置的事。”

一聽是這個,李泰和李恪就沒興趣了。

李恪嘟囔道:“經常坐著對身體不好,大哥也該常起來活動。”

“多謝四弟關心。”李承乾自然知道,但也承了李恪的情,果然放下筆起來活動。

見三人的小廝都捧著個盒子,好奇道:“你們今天找我有事?”

“是有點事。”李泰說,“聽說杜構中了進士,我們與他相識一場,所以前來道賀。”

原來如此。

李承乾道:“杜構剛剛中了進士,難免有些人情往來,他最近讀書又辛苦,我就給他放了幾天假,如今不在宮中。你們要道賀便等過幾天再來吧。”

“那怎麼能行?!”五皇子李祐急了,湊過來道,“道喜這種事宜早不宜遲,要不然顯得我們不誠心似的,大哥就帶我們出宮去一趟吧。”

李承乾哼笑一聲:“就知道你們道賀是假,湊熱鬨是真。是你的主意吧?”

他點著李祐的腦門問。

李泰喜靜不喜動,有一本書就能在宮裡待上一整天。李恪雖然好動,但隻在練武上頭。隻有李祐最愛玩,什麼熱鬨都想湊一湊。

肯定是想出宮玩了,就借著杜構的事來求李承乾,誰讓皇子無詔不能出宮,隻有李承乾是例外呢?

李祐也沒有否認,拉著李承乾的衣袖巴巴看他。

李承乾被磨得沒辦法,想想還有事要問杜構,也就答應了。

第 190 章

半下午的時候,李承乾的馬車到了杜府附近。

果然如李承乾所說,杜家正熱鬨著,已經是第三天了,還不停有人抬著東西拿著拜帖前來道賀。

李承乾不欲鬨出太大動靜,便讓車夫駕車去側門,他們從那邊悄悄進去。

車夫聽命調轉車頭,拐到側門那條街上,走了沒多久,李承乾見小巷裡一閃而過的人影似乎有些熟悉。

“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李承乾跳下馬車,輕手輕腳跑到那條小巷,沒有貿然出去看,隻扒拉著牆,探出小半腦袋和一雙眼睛。

李泰、李恪和李祐有樣學樣,齊刷刷趴在牆上看巷子裡的杜構和陳淑慧。

是的,就是杜構和陳淑慧。

二人麵對麵站著,陳淑慧將一枚荷包送給杜構,嬌羞(並不)地說:“沒有旁的好東西,隻有這個荷包,就當做我的道賀之禮吧。”

李承乾幾人:哦~~!

陳淑慧眼神漂移,有些心虛:“我的針線不好,你不要嫌棄。”

李承乾:確實不太好哈。

他離得有些遠,看得並不是很真切,但也能看出這荷包針腳扭曲,圖案抽象,比剛開始學針線的麗質也強不了多少。

看來陳淑慧從小就不走尋常路,針線是一點沒練。

杜構驚喜不已,接過荷包放在手心細看,認真道:“這就是最好的荷包,我很喜歡。”

李承乾幾人:嘖嘖!

陳淑慧顯然很高興,對杜構笑了笑,杜構愣了一下,伸出一隻手去摸陳淑慧的臉……

李承乾幾人眨巴著大眼睛,裡麵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哦豁~!

……手越過臉,落在陳淑慧鬢邊,捏住了一片樹葉。

李承乾幾人:嗐!

杜構和陳淑慧說了幾句話,一扭頭就看到牆上長著四個小腦袋,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是誰,更驚訝了:“太子和幾位殿下怎麼在這裡?”

李泰、李恪和李祐偷看被抓包,臉麵上有些過不去,悄悄把腦袋往回縮,李承乾卻淡然自若,站直身體拍拍袖子走出去,笑眯眯打量二人:“你們兩個的事成了?”

杜構臉一下就紅了。陳淑慧也有些羞澀,但比杜構鎮定一些,行個禮後答道:“算是定下了,過幾日就開始走流程。”

“那可真是太好了。”李承乾替朋友們高興,杜構總算得償所願了,陳淑慧也有個好人家,不用再被家裡逼著做不喜歡的事。

李承乾對杜構擠擠眼,用誇張的語氣道:“忘了是誰說過,婚事定下前不能和女孩子見麵,免得壞了人家閨譽。杜構,你記得是誰說的嗎?”

杜構:“……”臉更紅了。

陳淑慧很感興趣地問:“杜構還說過這種話?”

這些日子他們倆可沒少見麵,也沒見杜構避嫌啊。

杜構:“……”

李承乾見杜構一臉囧態,連話都說不出來,心中樂不可支。杜構一向穩重,也隻有這時候才能看到他這個樣子了。

欣賞夠了,李承乾笑著對陳淑慧道:“杜構是君子,隻是再怎麼君子,在心儀之人麵前也是難以自持的。”

這下陳淑慧也臉紅了。

李承乾被從側門請了杜府,陳淑慧雖然爽朗大方,到底還是未出閣的女郎,剛與杜構互通心意,不好意思現在登門,所以告辭回去了。

杜夫人得到消息,已經把後院清場了,知道李承乾不想大動乾戈,也沒有特意拋下賓客來請安。

幾人被帶到湖邊的竹林裡,臨湖的地方有一座草堂,裡頭放著幾把搖椅,小幾上擺著茶點,格外舒適雅致。

幾人排排躺到搖椅上,晃呀晃呀晃,湖麵上帶著濕氣的風吹過來,非常舒服。還能隱約聽到前院的聲音。

李承乾對杜構道:“你如果要去待客便隻管去,不用管我們。”

杜構搖搖頭:“不用,親近的人前兩日便來過了,今天來的關係比較遠,我不用出麵。”

當然,即便來的是親近之人,他也不會丟下李承乾去待客的。

李承乾笑眯眯道:“你中了進士,杜伯父和杜伯母肯定很高興吧?剛才在門口,我好像還看見媒人了。”

杜構無奈地點頭,這幾天上門給他說媒的的確不少,真正是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李承乾:“這可真是一朝成名天下知啊!”

杜構有些不好意思:“是他們太誇張了,其實大唐進士那麼多,我隻是其中一個而已,算不得什麼的。”

“當然不一樣了。”卻是李泰出聲反駁,“進士確實很多,但像你這麼年輕的卻不多,自然值得道賀。”

李承乾也說:“聽說上官儀那邊也很熱鬨,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的,上官儀也考中了,同樣是進士科,隻是名次不如杜構。

杜構聞言鬆了口氣,他就怕自家太過張揚了。

隻是他們也沒有辦法,大家主動帶著禮物上門,能攔著的都已經攔著了,但總有一些推脫不了的。

幸好李承乾不介意。

李泰眼睛亮晶晶的,他向來喜歡讀書,對讀書人也格外有好感,杜構這麼年輕就中進士,在他眼裡就是偶像,好奇地問:“你平日怎麼讀書的?都讀什麼書?跟彆人有什麼不一樣?”

杜構一一解答。

二人說得起勁,李恪和李祐不耐煩聽這個,跑到彆處玩去了,李承乾就閉上眼睛假寐。

這樣的天氣,真的很適合睡覺啊。

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醒來才發現杜構和李泰已經沒有說話了,一人捧著一本書在看。

宋福給他倒了杯茶,李承乾咕咚咕咚灌下肚,嗓子舒服了很多,這才問:“你們說完了?”

“大哥在睡覺,我們不想打擾你,等杜構回宮了我再向他請教。”李泰殷勤地看著李承乾,一副‘我是不是很懂事’的表情。

李承乾對他點點頭:“青雀越來越細心體貼了。”

李泰頓時高興起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後頭去了。

李恪和李祐還沒回來,李承乾也不管他們,反正在杜府裡,有小廝仆婦跟著,出不了什麼事。

想起李世民的交代,他問杜構:“你既然已經考中,之後就要安排官職,你可想過去哪個部門嗎?”

杜構早就想過這事,本來打算銷假回宮後跟李承乾說,沒想到李承乾先提出來了。

他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外放。”

“外放?”

李承乾和李泰都有些驚訝。

世家子弟都不怎麼喜歡外放,大唐可不像二十一世紀,小地方即便不如大城市繁華,生活條件也差不到哪去。這時候的窮鄉僻壤,那是真的要吃苦的。

自然,也不是隻有長安才能過上好日子,很多大州縣也很繁華,但這種地方又很難出政績。

很多世家子弟吃不了苦,不願意去窮鄉僻壤受罪,就希望留在長安。同樣是出不了太大政績,至少長安在權利中央,能經常在聖上和各路大佬麵前刷刷臉,升遷稍微快一點。

不過長安空缺有限,每年競爭都很激烈,很多人隻能被迫外放,甚至不乏選擇暫時不授官,等待下一次機會的。

如今李世民讓李承乾問杜構的意思,就是說他肯定可以留下,還能自己選個好職位,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杜構偏偏選擇外放?

杜構看到二人的表情,解釋道:“地方雖然苦一些,但能鍛煉人,我一直在長安待著,難免眼光狹窄,出去多漲漲見識,才能更好地輔佐聖上和殿下。”

也就是說他想去苦一些的地方。

李承乾:“你考慮好了嗎?我們都沒吃過什麼苦頭,那種苦楚可能是難以想象的。”

“我明白。但殿下曾經說過,想要解決問題,就要先麵對問題,我想去地方上看看。”杜構沉著道,“我沒過過苦日子,但既然掌管一方土地,自然會對百姓負責,絕對不會退縮的。”

這一點李承乾相信。

杜構一向有恒心能吃苦,否則也不能年紀輕輕考中進士,李承乾隻怕他在長安待久了,對地方上的難處不夠了解就貿然做決定。

既然杜構有心理準備,他就不說什麼了。

從私心來說,李承乾很讚成杜構的選擇,如果換成是他,他也會希望去地方乾點實事。

“你跟杜伯父和杜伯母商量過了嗎?”

杜構點頭:“阿娘不管這些,阿耶則支持我。”

李泰:“杜大人竟然願意你出去受罪?”

杜構微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既然要成一番事業,吃些苦頭不算什麼,阿耶自然不會阻攔。”

李泰張了張嘴,看看杜構,再看看李承乾,心裡肅然起敬。

做事業這麼難,他不想做事業了,還是好好讀書吧!

李泰喜歡讀書,對他來說讀書不是吃苦,而是放鬆和享受。他可以一天用六個時辰來讀書,但叫他花這麼多功夫做彆的就不成了。

李泰暗暗下定決心,杜構則對李承乾道:“阿耶說我年紀不大,即便進了六部,也做不了要緊差事。倒不如去地方上曆練曆練,對以後也是有助益的。”

李承乾點頭:“那陳二娘呢,你們就要定親了,也得問一下她的意見。”

“她……她也是同意的。”一提到陳淑慧,杜構就變了個人似的,格外嬌羞,“我們商量過了,從議親到成親,最快也得幾個月,到時候我告假回來一趟便是了。成親後她不能隨我上任,這也不算什麼,她本就獨立,並不一定要我陪她。且她說最近兩年不打算要孩子,我們便更不著急了。”

李承乾看著他驕傲中帶著點失落的樣子,隻覺得牙有點酸。

他移開目光:“既然你都考慮好了,那我便向阿耶說一聲。你想過要去哪個地方嗎?”

這個杜構也想過,報出了一個縣名。

李承乾記下。

杜構:“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李承乾:“你說。”

杜構硬著頭皮說:“這縣裡還有縣丞空缺,不知道聖上能不能讓我選一個人?”

說著話的時候杜構非常慚愧,隻覺得這個要求實在太過分了。他這也算是恃寵生嬌吧?

隻是他確實有自己的考慮,不得不開這個口。

李承乾倒不覺得有什麼,李世民為了培養杜構,連六部的好位置都願意給,更不用說隻是一個縣丞。再說以他對杜構的了解,提出這看似無理的要求,必定也是出於公心。

所以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升起好奇:“什麼人令你這麼看重?”

“也不是哪個人。”杜構道,“我隻是覺得格物學很有用,想請一個通曉格物的人才協助。”

李承乾:“啊?”

李承乾:“啊!”

他正在發愁往哪安排格物學的人,杜構就提出這個要求。這叫什麼,瞌睡來了送枕頭?

仔細想想,杜構要去的地方非常偏僻,有很大的發展空間。杜構更不會限製格物學發揮,且會非常支持。用他來打這一仗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李承乾能怎麼辦呢?當然是答應他啦!

“回去我就跟阿耶商量這件事,肯定從中選學子裡麵挑個最好的給你。”李承乾把胸脯拍得咚咚響。

杜構十分感動,李承乾笑道:“不全是為了你,也是我自己的想法。”

他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杜構就明白了,羞慚之意倒去了很多,保證道:“殿下放心,我一定會讓格物大放光彩的!”

李承乾點頭:“我當然信你。”

他們來的時候時辰就已經不早了,很快就到了不得不回宮的時辰,李承乾帶著幾個弟弟與杜構道彆,李祐表現得格外不舍,把帶來的賀禮交給杜構:“我以後還能來找你玩嗎?”

杜構簡直受寵若驚,他和這位五皇子並沒有太多交集,對方不僅特地出宮給他道喜,居然還這麼喜歡跟他玩!

他當然不能拒絕:“自然可以。”

李祐眼巴巴地說:“那你可要多邀請我啊。”

杜構再次點頭:“我知道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殿下也可以來東宮找我。”

“去東宮就不用了。”李祐擺擺手,“我比較喜歡來你家玩。”

杜構:“?”

默然片刻,想起關於這位五皇子的一點傳聞,杜構悟了。

原來不是喜歡找他玩,而是喜歡出宮玩,他隻是五皇子的出宮工具人罷遼。

憂傷.jpg李泰正是崇拜杜構的時候,見不得李祐這麼欺負他,擠開李祐自己站到杜構麵前,把自己的賀禮也送給他,笑道:“等你回宮了,我們再繼續討論讀書的事。”

杜構行禮:“是,殿下。”

最後是李恪的賀禮,不過他沒有說什麼。

李承乾笑眯眯看完熱鬨,這才帶著幾個弟弟走了。

回到宮裡,先把三個弟弟送回各自宮殿,李承乾就直奔太極殿:“阿耶~~”

李世民正在批改奏表,聽到這聲嘹亮的呼喊,手下一抖,筆在奏表上劃出長長一道。

好在是魏征的折子,毀了就毀了,讓那老頭再寫一份,就當是小小的報複。

李世民飛快收拾好心情,板著臉看飛奔進來的李承乾:“身為儲君,大吵大鬨成什麼樣子!”

李承乾才不搭理他的冷臉,直接擠到他身邊坐下。李世民的椅子款,坐下兩個人不成問題。

被擠到一邊的李世民:“……”

他被這小子弄得沒有脾氣,臭臉也擺不下去了,無語道:“不是剛走沒一會兒嗎,怎麼又來了,可是杜構那邊有說法了?”

他是不管李承乾出宮,但不代表不關注他的動向,幾個孩子出宮去杜家玩,他自然也知道。

李承乾小雞啄米般點頭,興奮道:“阿耶,我想到怎麼安排格物學的人了。”

他把今天的收獲說了一遍,不僅想到了辦法,連地方都安排好了呢!

超棒的!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李世民,滿臉寫著:快誇我!快誇我!

李世民覺得好笑,這方法並不難想到,他已經有打算了。但他不打算說出來,很上道地誇:“承乾真聰明,阿耶都沒想到呢。”

李承乾高興地咧開嘴笑,還安慰李世民:“阿耶也很聰明,隻是沒往這方麵想而已。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李世民頷首:“既然杜構自請外放,你和杜如晦也同意,阿耶也不會阻攔。至於縣丞的事……”

他沉吟道:“縣丞也是正經官職,讓格物學學子來做不合規矩。好在不是什麼高官,也隻有這一個,又是杜構要求的,倒也說得過去。你們選中了人告訴我一聲便是。”

李承乾:“嗯嗯。”

“杜構倒是頗有想法。”想到杜構即將與陳淑慧成親,李世民對杜構更為滿意,有眼光、不拘泥,這樣的人才能輔佐他的太子。

李承乾:“嗯嗯。”

李世民:“給新科進士安排官職的事,你和吏部一起辦吧。”

李承乾:“嗯……嗯?”

“不要!我事多顧不過來,還是讓吏部多辛苦一些吧。”李承乾兔子一樣跳起來,一溜煙往外跑,“阿耶,我還有事,先走啦!”

*

之後的兩三個月,新科進士逐漸被安排了官職,杜構也得償所願。

杜構年少中選,春風得意,關注他的不計其數。

本以為憑借他的才華和背景,留在京城輕而易舉,沒想到居然外放,還選了那麼一個窮鄉僻壤。

如果杜構隻是普通世家子弟也就罷了,偏偏他是太子伴讀。如此安排,很難讓人不往太子身上想。

莫非聖上對太子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喜愛?

或者聖上忌憚太子,有意剪除他的羽翼?

眾人各有猜忌,反而沒有人注意一個格物科考生被任命為某地縣丞這樣的小事了。

杜構官職已定,不日就要離京上任,這時他與陳淑慧的婚事定了下來,兩家便對外露出了些口風。

長安群眾露出瓜都掉了的表情:?

這兩個人怎麼湊到一起的?

不誇張地說,杜構和陳淑慧二人都是長安婚戀圈的熱門人物,陳淑慧自不必說,一直都是風雲人物,杜構最近也是風頭正盛,大家都想看他們花落誰家,沒想到人家居然內部消化了。

這可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不管彆人怎麼想,五月底的這一天,李承乾在灞橋送彆杜構和宋子安。

宋子安就是被選中去做縣丞的那位格物學考生。

他是這次格物科考試第一名,李承乾第一個想到他,試著叫來一問,宋子安立馬答應下來,絲毫都不帶猶豫的。

李承乾抱著謹慎的態度,讓他和杜構見了幾回,一則看理念是否相同,二則看脾氣是否相投,日後要長期合作,這都是很重要的。

幸而杜構和宋子安頗為相投,今日便一起啟程赴任,路上也能有個照應。

李承乾在橋頭折下兩條柳枝——最近送彆的人太多,灞橋的柳樹都快被薅禿了,分彆送給杜構和宋子安:“祝你們一路順利。”

杜構和宋子安連忙接過,珍惜地收好了。

“殿下也要保重。”杜構叮囑道。

李承乾點點頭,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給杜構:“沒有彆的好東西,隻有這個荷包,就當做我的離彆贈禮吧。”

杜構:“……”

旁邊的陳淑慧:“……”

這話有些耳熟,似乎是當初陳淑慧送荷包給杜構時說過的?

杜構招架不住:“殿下……”就彆打趣他了。

李承乾見好就收,嘿嘿一笑:“彆看荷包手藝好,裡麵的東西更好,到了地方你再打開。”

宋子安:錦、錦囊妙計?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