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2 / 2)

他們說的經義啊治經啊就是寫八股文章,總結著說就是科舉考試中以八股文章定名次,取士。科舉各級的三場考試,頭場都有做八股文的規定,各府縣的童試,以及省的學道下府縣主持的院試,都得按題目完成兩到三篇的八股文。再往上走,省級的鄉試和全國的會試,都是各考三場,頭場必考八股文。參加科舉考試,能不能榜上有名,主要看頭場文字,就是說看你八股文做的如何,所以要想走科舉這條路,就得把寫八股文寫得賊溜,讓考官看得情緒起伏,不自覺就入了你的彀中,非錄你不可。

溫之雨給了他個讚許的神情,說道:“這就是科考治經的溯源,但我朝的治經和宋人的經義還是有差彆的,誰知道差彆在哪兒?”

這回他把目光投到傅寧身上,帶著熱切的期許。

“雖然都是‘代聖人立言’,但宋人的平仄、葉韻和對仗更講究一些,我朝代的八股文並太看重平仄和葉韻,”傅寧道:“對仗也看題目。”

既然是“代聖人立言”,那麼寫一篇合格的八股文,首先就要把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碰上跟某句話沾邊的題目就能信手拈來,再一個麼,怕是要模仿聖人的口氣,說得簡練而嚴肅且必須是經典的大道理,治國治家的那種。

衛景平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得需要很大很大的熱血和格局啊。

溫之雨又問:“科舉文章篇幅結構如何?”

這回是宋玉臨站起來回答的:“經義全文一共有幾個段落,各段需寫多少字,上段與下段之間是什麼關係,全文大致寫幾句話幾個字,我朝都有規定,不能少於550,又不能多於650,宋人就沒有這樣的限定。”宋玉臨侃侃而談:“一篇經義文分為前後兩部分,前麵一部分為四個小段,分彆為破題、承題、起講、入手。後一部分為全文的重中之重,也分為四個段落,各小段落必須兩兩嚴格成對,讀起來形成兩扇,也就是八股的股,人的兩腿,或者曰八比,比,人並排立也。與作詩中的對仗,格式要求是一致的。”

“嗯。”溫之雨借著他的話往下來舉例說道:“‘破題’就是破開題義,用兩到四句對句直接切入題目,破題要破得準確巧妙,要是破不準題目,後麵圓回來的餘地就不大了。‘破題’ 之法有明破、暗破、正破和反破,順破……逆破對破等等,比如說有人出題‘子曰’,有考生破為’匹夫為天下師,一言為天下法。”用的就是對句破題,一上來就把文章的宗旨意思都包括了,言之有物,為後麵流出了廣闊的餘地,便於後麵要講的承題。”

然後他依次舉例說了些做八股文章如何破題的入門級的東西。因為今日反複拿來剖析的是《匹夫為天下師一言為天下法》,所以到了快下課的時候他抽顧思炎起來背這篇八股文名篇,那孩子正在課堂上睡得打起小呼嚕,乍然聽見點名,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下節是溫夫子的課,最沒意思了,上課我眯會兒啊衛四……”

“啊”他沒說完就慘叫起來,溫之雨一把戒尺擲過去,正正好敲在他頭上:“顧思炎!”

顧餅圈一看情況不妙,拔腿就衝了出去,溫之雨氣得捂著胸口追了出去。

這節課就這麼鬨哄哄地結束了。

衛景平背了許多東西,但開始聽講怎麼去做八股文,怎麼破題,他心中一直找不到清晰的路子,悟不出訣竅來,反而越想心中越有一個聲音在說:我學不了,我學不會,這要怎麼辦。

這一日放學他頭一回腳步沒那麼歡快地走出了書院。

不過他路上拐到墨鋪門口的時候,迎麵一股叫做財氣的東西撲來,直接在他心裡炸開了煙花。

“老四,賣……賣墨了,”衛景川興奮得又犯結巴了:“十十十……”

作者有話說:

“匹夫為天下師,一言而為天下法》出自《論語》。

第44章 雪中授課

◎“得了幾錠墨,拿來給姑媽瞧瞧。”◎

衛景平二話不說衝了進去:“老姚, 今日開張進賬了?”

姚春山端著湯藥在喝,往常都是下一口就能把他送走的表情, 今天一反常態地笑眯眯的:“賣出十個小墨葫蘆, 有兩個要刻字的,要100文人家不肯給,我給便宜了20文,80文賣的。”

“一共進賬740文了?”衛景平心頭微微雀躍:“買墨的都是些什麼人?”

“頭先來買的是個鄭老秀才, ”姚春山說道:“這不告示貼出去說不給半日師供墨了, 他氣哼哼地非要照舊當這個半日師, 沒轍, 就買了個如意豆用去了。”

那會兒恰好晁大夫來給他送藥, 見墨鋪外頭教的學的熱火朝天,裡頭寥寥無幾人, 生意幾是無人問津,登時火氣大了, 破口大罵:“早知這樣我就不該給你瞧病, 巴巴地給你瞧好了, 你開個墨鋪叫他們來占便宜, 這麼貴的墨不要錢誰想用就用,卻欺我是個大夫不念書寫字沾不到你半分好處……”

正在外頭熱鬨的眾人:“……”

上林縣誰不知道晁大夫說起話來尖酸刻薄, 總有一套歪理胡攪蠻纏,本來還在為墨鋪不供墨害他當不成半日師而跳腳的鄭老秀才被他這一罵,猶如當頭棒喝,忽然就慚愧了:老晁這東西說的在理,他們憑什麼占姚瘋子的便宜?

一開始墨鋪的墨賣得太貴, 他們買不起且恰好有墨供應, 他們順水推舟占便宜, 後來來占便宜的人多了,不差誰一個,他們心安理得地來占便宜,現在人家貼了告示出來,以後不給他們占這便宜了,就氣急敗壞了?

不該,真不該!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嘴臉,鄭老秀才恨不得問問自己“君子愛而不貪”的聖賢書是不是統統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他顫抖著手摸了摸兜裡剛從縣衙領的秀才月俸,走進了墨鋪。

“隻要60文?”鄭老秀才一進去就看見擺在門口的一排排造型各異的小墨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60文就能賣?”

他記得墨鋪開業頭一天他進來轉悠,品相一般的墨錠都叫價一二兩銀,至於成套的,什麼名花十友,富貴壽考,蟾宮折桂,都是十幾兩幾十兩的,那叫一個貴啊,他想都不敢想花60文能在天下第一墨買到墨塊。

“60文。”來給姚春山幫忙的衛景英說道:“您要是想刻字或者雕花的,再加40文。”

鄭老秀才欣然道:“不必不必,就給我來一顆如意豆吧。”

刻字或是雕花,都是些小年輕玩的花樣,他就圖個實實在在的價錢,墨好用足矣。

墨鋪開業以來的頭一單正經生意,就這麼成了。

有人見鄭老秀才買了,本就試過他們這裡的墨,那的確叫一個好用,陸續也跟著挑了一塊帶走。

有手頭稍稍寬裕的,講了講價錢,加30文在小墨塊上雕上花,圖個風雅,如此又賣出兩塊80文的。

……

衛景平狠狠地鬆了口氣,像今天這樣賣貨,才算是真正開門做起了生意:“往後一日比一日生意好。”他提醒姚春山和衛景英:“得想個法子快些製成墨塊才行。”

看著,這種60文左右的精巧小墨塊,在上林縣得新鮮一陣子呢。

照今天這個出貨量,可能很快就供不上貨了,得想辦法加大庫存量。

“要風乾的快,還得在山裡頭。”姚春山說道。

衛景平睇了衛景英一眼:“二哥?”

衛景英會意:“你念你的書,我和咱爹來想辦法就是。”

姚春山見衛景平臉上的笑意短暫,似乎心事很重,悄悄拉著他問:“平哥兒今天在書院不順心?”

衛景平歎了口氣:“嗯。”

“跟我說說?”姚春山一口灌完湯藥,擦了擦嘴試著寬慰他:“讀書就是這樣,誰都有困惑不解的時候,”他徐徐地說道:“遇到讀不下去的時候不要急,緩一緩,或者出去走一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想通了開悟了,學問自然就進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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